下一个五年，很关键——专访中国石油和化学工业联合会会长李寿生

文／本刊记者 郑 丹

“十四五”是中国由石油化工大国向强国跨越最重要的关键五年。

如果让你列举现代生活离不开的产品，手机、汽车对大多数人可谓必不可少。手机屏幕、汽车内饰……神奇的化学产品已充斥我们的生活。而它们，都来自石油。

当前，油气产业在世界范围内面临转型升级的深刻变革。我国油气产业也步入创新发展的机遇和挑战期。

在石油化工行业即将告别“十三五”跨上“十四五”新征程之际，本刊记者专访了中国石油和化学工业联合会会长李寿生，听他讲述了行业走过的不平凡的“十三五”，以及即将到来的关键的“十四五”。

“十三五”不平凡

中国石油石化：李会长，您好！您怎样看待我国石油和化工行业在这五年中的表现？

李寿生：“十三五”以来，全行业紧紧围绕产业结构优化、创新能力提升、企业竞争力培育和经济效率升级等行业核心竞争力四大重点，全面深化供给侧结构性改革，加快全行业高质量发展，在“十三五”极其复杂的发展环境下仍然取得了稳中有进的好成绩，中国石油和化学工业在由大国向强国的跨越中迈出了坚实的步伐，主要表现在四个方面。

石油化工大国的地位进一步巩固提升。2019年，全行业规模以上企业26271家，营业收入12.27万亿元，实现利润总额6683.7亿元，由于受中美贸易战和新冠肺炎疫情的影响，2020年全行业销售收入和利润总额都出现较大幅度下降。尽管如此，预计“十三五”期间全行业规模以上企业实现营业收入、利润总额均可实现可观的增长，行业营业收入和利润总额约占全国规模以上工业营业收入和利润总额的12%和11%左右。

技术创新取得世界领先水平新成果。如“涪陵大型海相页岩气田高效勘探开发技术”“渤海湾盆地深层大型整装凝析气田勘探理论技术与重大发现”“深海可燃冰勘探开发技术”的突破，有效提高了我国油气供给的保障能力。一批高端化工新材料技术的新突破，有力地填补了我国化工高端技术短板，如高性能超高分子量聚乙烯技术、MDI、TDI、ADI的全产业链技术、世界首套高强高模聚酰亚胺百吨级装置，都抢占了一批世界化学工业的制高点。现代煤化工技术继续在“超大型煤气化技术”“低阶煤分质利用技术”“终端产品差异化技术”和“安全清洁、节水新技术”方面取得不停步的新突破。

产业结构转型升级取得新突破。“十三五”期间，行业落后产能有序淘汰，产能过剩的突出矛盾得到有效缓解。高端产业和战略性新兴产业快速成长，特别是化工新材料产业快速发展。2019年，我国化工新材料产业规模达到6000亿元，较“十二五”末增长了1.5倍，化工新材料平均自给率由2015年的53%提高到2019年的70%，氟硅材料、聚氨酯及原料基本实现自给，热塑性弹性体、功能膜材料自给率达到70%，高性能树脂、超高分子量聚乙烯、水性聚氨酯、脂肪族异氰酸酯等高端化工新材料自给率大幅度提升。

行业布局结构正向园区化、基地化方向大步集结。“十三五”期间，全行业有序推进新建化工项目和危化品项目搬迁入园，以园区化为方向的全行业布局结构正在加速形成。目前，进入化工园区规模以上企业约1.5万家，占全国石油和化工企业总数的52%，比“十二五”末提高了五个百分点。全行业布局规模优势的特点正在显现，长江三角洲、珠江三角洲和渤海湾区三大石化产业集聚初具规模。一批世界级炼化一体化项目稳步推进，大连恒力、浙江石化、中科炼化等一批项目已建成投产，西部地区鄂尔多斯、榆林神木、宁东、准东等一批现代煤化工基地蓬勃发展，东部地区上海、浙江、江苏以及广东等地依托下游广阔市场优势，一批产业特色突出的精细化工和新材料园区充满生机。

体制改革沿着市场化方向迈出新步伐。一是石油勘探炼化体制改革迈出关键一步。国家油气管网公司的成立，将油气管网的公共服务职能独立出来，使得上游油气勘探开发和下游炼化企业可以完全走向市场。改革开放多年来，中国油气勘探开发和炼油体制从完全的计划经济走向了真正意义上的市场经济，中国石油勘探开发和炼油体制从此迈入了全新阶段。二是“十三五”期间，民营大型炼油企业和跨国公司独资企业的开放，使中国炼油体制市场化改革开放的步伐向前跨进了一大步。目前，跨国公司巴斯夫、埃克森美孚在广东独资企业的开工建设、民营企业恒力集团和浙江石化炼厂的建设投产，都标志着中国石油和化工在管理体制改革上又跨上了新的高度。三是国有企业改革特别是中央企业改革在同国际一流企业对标中，紧紧围绕生产效率的目标，在深化国有企业深水区改革上扎实推进。

“十四五”关键期

中国石油石化：“十三五”和“十四五”交接之际却赶上中美关系降至冰点、新冠疫情暴发、国际油价低迷，这是否会影响到行业的发展信心？

李寿生：有人讲，2020年将是历史上一个极其特殊的年份。如果回首过去的五年，也许2020年是宏观形势最糟糕的一年；如果展望未来的五年，也许2020年是宏观形势最好的一年。这个评价充分说明，“十四五”期间我们面临形势的不确定性及其挑战性是极其严峻、极其复杂的。

中国石油石化：“十四五”即将开启，您怎样看待我国石油和化工行业面临的发展环境？

李寿生：“十四五”时期全行业面临的宏观环境可以用“两个不确定”和“一个重大历史责任”来概括。“两个不确定”是中美关系的不确定和疫情的不确定。

特朗普政府2017年12月发布第一份国家安全战略报告时就明确界定“中国现在是、而且在可预见的未来将是美国的战略竞争对手”。中美关系会处于长期崛起反崛起、遏制反遏制的斗争之中，贸易战、科技战、金融战、知识产权战等都会处于长期对立之中。这种中美关系的不确定性将会对我国“十四五”经济环境带来很大的影响。因为中美作为当今世界经济第一和第二大国的斗争影响将会是多方面的。

新冠疫情对世界影响很大。有人讲，新冠疫情的未来将决定我们经济的今天。我们的企业需要知道的是，未来一切由疫情决定，抗疫与复工共存将成为新常态。未来消费低迷、总需求走弱将会持续相当长的时间，疫情对经济的影响不可低估。

“一个重大历史责任”。面对如此严峻的国际形势和疫情形势，无论是中国还是中国的石油和化学工业都面临着一个重大的历史责任。中国是世界第二大经济体，有着巨大的市场优势，疫情控制也走在了世界前面，复工复产的形势和经济稳中向好的态势也决定了中国应该为世界经济的复苏做出积极的贡献。中国是石油和化学工业居全球第二、第一的大国，也应该在全球石油和化学工业发展中做出更大的贡献。特别是“十四五”期间，是中国由石油化工大国向强国跨越最重要的关键五年。

中国石油石化：为什么“十四五”是中国迈向石油化工强国的关键五年？

李寿生：“十三五”规划时，我们提出要由石油化工大国向强国跨越的目标，有跨国公司领导问我估计需要多长时间，我说至少需要15年，即经过“十三五”“十四五”“十五五”，到2030年的时候我们能够进入强国的行列。现在五年过去了，“十四五”这五年最为重要。如果强国的基本态势没有进入，再往后的五年也有可能落空。所以，“十四五”是我国从石油化工大国向强国跨越最重要的关键五年，全行业面临着极其艰巨和繁重的任务。

“十四五”这五年应该成为全行业在高质量发展进程中具有里程碑意义的五年，全行业从上到下都充满着实现跨越增长和高质量发展的激情的五年。“十四五”期间，将是中国石油和化学工业由大国向强国跨越的关键五年，将是产业结构由量变到质变提升的关键五年，将是行业创新能力由起飞到领航的关键五年，将是行业两大转型发生根本变化的关键五年，将是行业体制改革和对外开放走向更高市场化水平的关键五年。

●新技术、新材料、新产品……我国石油和化学工业追星赶月中必将有新的跨越。 摄影/高 宇 刘 强

行业企业“双强”

中国石油石化：“十四五”规划出台在即，在您看来，“十四五”期间行业的主要奋斗目标和任务是什么？

李寿生：我国石油和化工行业“十四五”规划是一个全面提升行业核心竞争力的五年规划。全面提升全行业的核心竞争力主要包括五大任务，即产业结构、创新能力、绿色和数字化转型、企业竞争力水平、经济效益和经济效率五大新突破。

产业结构的新突破。产业结构层次的高低是一个国家产业竞争力的集中体现。“十四五”期间，一定要在高端制造业和战略性新兴产业的培育上下大功夫，努力使我国石油化工产业结构不仅要保持产业结构齐全，比例配套合理，而且还要努力做到产业结构升级优化，大幅度提高我国石油化工高端制造业和战略性新兴产业的水平和比重，使我国在化工新能源、化工新材料、高端精细化学品、现代煤化工、节能环保产业和生物化工、生命科学产业等高端领域占据重要地位和领先水平。

创新能力的新突破。产业结构层次的提升，关键取决于创新能力的高低。加快提升全行业的创新能力，特别是行业高端创新能力，是当务之急。“十四五”期间，一定要集中有限目标，集中优势力量，努力发展国内经济发展急需的新能源、化工新材料、专用精细化学品，特别是紧紧围绕航天、大飞机、高铁、汽车轻量化、电子信息等重大工程、紧紧围绕人民生活健康和消费升级需要，同时紧紧围绕终端市场加快发展高端聚烯烃、专用树脂、特种工程塑料、高端膜材料等化工新材料，加快发展功能材料、医用化工材料、高端电子化学品、生活消费化学品等专用化学品以及新催化剂、特种添加剂、新型助剂等特种化学品，用快速增长的创新能力努力提升产业链高端的供给能力。

绿色、数字化转型的新突破。安全、环保、绿色、低碳已经成为世界石化行业发展的新动能，绿色化学已经成为世界化学工业发展的新的制高点和增长点。“十四五”期间，要紧紧抓住全球温室气体治理从严、绿色发展加速的新形势，全面提升全行业绿色发展的质量和水平，扎扎实实从降低能源资源消耗，强化污染防治计划，加快绿色制造体系建设，全面推进循环经济技术水平，深入实施责任关怀等重点工作入手，使我国石油化学工业的绿色发展水平上一个大的台阶。同时，还要把行业绿色发展转型同数字化转型结合起来，大力推动重点企业、化工园区的智能制造示范工程提速，全行业智能制造体系建设，使全行业的发展方式在“绿色转型”和“数字化转型”的双转型中开创高质量发展的全新水平。

企业竞争力水平的新突破。2020年世界“财富500强”榜单中，中国企业以133家位居上榜企业数量第一。但我们应该清楚地看到这是按销售收入排序的，上榜企业虽然大但并不一定强，特别是我国石化企业的市场竞争力还有很大差距。另外，在评选出的“中国企业500强”榜单中，净资产收益率最高的40家企业中，我们行业只有恒力石化和万华化学两家企业。“十四五”期间，要在全行业加快培育一批具有国际竞争力的领头羊企业、石化基地、化工园区，以高质量发展培育世界一流的中国石化企业，这是我们行业迈向强国的一个重要标志。

经济效益和经济效率的新突破。行业和企业的发展质量最终都要体现在经济效益和经济效率上。“十四五”期间，一定要在推动全行业对标的活动中细化同行业的对标工作，重点抓住全员劳动生产率、净资产收益率和经济增加值这些能够全面衡量企业真正盈利和企业创造能力的指标，全面开创全行业经济效益和经济效率的新局面。

中国石油石化：企业竞争力的提升具有怎样的重要意义？

李寿生：代表国际化工先进水平的发达国家化工行业之所以强，是因为他们有一批竞争力强的企业，如美国有杜邦、陶氏，欧洲有巴斯夫、赢创，日本有三井、三菱……中国有哪些企业呢？你说有中石油、中石化和中海油，别人听了也不反对，但在有些人心目中这些企业不是真正意义上的企业，是国家垄断企业。

我们行业要实现高质量发展，企业的发展质量、企业的竞争力指标更为重要。在跨国公司眼中，有3个衡量化工企业的指标：要大，要强，而且要成为百年老店。所以，在未来的发展中，我们不仅要培养大企业，培养竞争力强的企业，还要力争使企业成为百年老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