浦义俊,辜德宏,张佐红
(1.常熟理工学院体育部,江苏 常熟 215500;2.湖南师范大学体育学院,湖南 长沙 410081;3.南京市第五十四中学,江苏 南京 210016)
随着足球文明全球化进程的推进,足球运动成为各国构建国际形象、输出国家符号的重要文化载体。自澳大利亚足球协会2006年1月1日正式加入亚洲足球联合会以来,澳大利亚足球正在逐渐摆脱野蛮凶悍、力量型和冲吊型打法的传统刻板印象,构筑起具有多元文化特征的澳洲足球新标识。在汲取英格兰足球转型经验和吸收亚洲足球养分的基础上,澳大利亚足球整体素养和综合实力逐渐提升,并于2006年至2018年连续4次晋级世界杯决赛圈。另外,澳大利亚足球队于2011年和2015年分别获得了亚洲杯亚军和冠军,成为亚洲强队。澳大利亚足球的异军突起离不开其足球战略的实施和足球人口的普及,澳大利亚某统计公司于2017年11月17日公布的统计数据显示,足球已经成为澳大利亚当今第一大体育运动,共有115万多名澳大利亚人在各种俱乐部踢球[1]。毫无疑问,当前的澳大利亚已经成为中国足球在亚洲范围内的劲敌。因此,全面梳理澳大利亚足球发展方式的历史演进脉络,探析澳大利亚足球发展方式转型的动力机制,剖析其足球发展的战略价值,有益于我国进一步明晰澳大利亚足球的发展特征并有效汲取其成长经验。
澳大利亚在20世纪以前一直是英国殖民地。以英国为首的欧洲移民逐渐将西方文明带到这片荒芜的土地上。19世纪50年代,在新南威尔士和维多利亚发现金矿后,大量欧美移民迁入澳大利亚,1850至1860年间,澳大利亚人口激增,而随着现代足球在英国的诞生,英国移民也在1870年将足球运动带到了澳大利亚。虽然早在1889年澳大利亚便有正式足球比赛的记载,但由于澳大利亚本土人对英式足球并不感兴趣,因此足球在很长一段时期内并不流行。然而凭借着欧洲移民对足球运动的热衷与坚持,足球运动在澳大利亚还是得以缓慢发展。虽然澳大利亚足球协会于1911年就已成立,但直到1922年6月17日,澳大利亚国家足球队才组建成立,并赴新西兰参赛,结果也仅仅是两负一平。第二次世界大战结束以前,澳大利亚足球完全处于闭门造车阶段,与世界足球交往极为有限,国际竞赛交流也仅仅限于与南非、新西兰等为数不多球队间的友谊赛。随着20世纪五六十年代世界航空业的快速发展以及澳大利亚经济的起飞,澳大利亚大量吸纳欧亚大陆移民,不同种族的移民也在足球文化上不断产生着冲突、分裂、对立和艰难的融合。在1961年新的全国足协成立以后,澳大利亚于1966年首次参加了世界杯预选赛,但是除1974年外,其在1966、1970、1978、1982年四届世界杯预选赛均未出线。
总体而言,该时期澳大利亚足球还处于业余发展状态,与外界交流不足,面临的亚洲竞争对手也不算强,诸如日本、西亚等国的足球运动还未崛起。然而,当时澳大利亚足球本身普及性较低,也没有形成组织化、系统化的人才培养体系,业余化时代的澳大利亚国民总体上对足球的认知和热衷度并不高。
1986年后,大洋洲不再与亚洲同区争夺世界杯出线权,但国际足联也仅仅给了大洋洲半个世界杯决赛圈名额,这意味着其需要同其他洲共同争夺一个出线权。这给澳大利亚的世界杯出线制造了一段不堪回首的回忆。虽然,澳大利亚素有大洋洲足球霸主之美誉,在同主要竞争对手新西兰的对抗中也往往占据优势,如其在大洋洲杯中曾多次获得冠军。但在20世纪80年代、90年代以及21世纪初的世界杯预选赛中,其战绩均不理想。如1994年世界杯预选赛中,澳大利亚败给南美强敌阿根廷,遗憾出局,但成绩并不能掩盖澳大利亚足球当时发生的深刻变化。20世纪80年代初期,澳大利亚联邦政府加大了对澳大利亚体育发展的资助力度,政府先后出台了多项强有力的竞技体育发展政策,如《体育与休闲:活跃澳大利亚》《澳大利亚人竞技体育计划》《保持优势》《奥运会精英运动员计划》[2]等政策。与此同时,以培养高水平运动员为主旨的澳大利亚体育学院成立,澳大利亚构建了系统化和专业化的竞技体育人才培养体系。在此背景下,足球运动在澳大利亚的普及性逐渐提升,培养的高水平足球运动员专业性得到增强,在20世纪80年代末澳大利亚注册足球运动员数量达到了四十多万,仅仅排在板球、户外地滚球、澳式橄榄球之后。自20世纪90年代以来,足球在澳大利亚有了更为长足的进步,地位直逼板球和澳式橄榄球。澳大利亚高水平足球人才也不断涌现,他们不断加入欧洲主流联赛,尤其是英超、英甲等英格兰职业足球联赛。随着国际化发展步伐渐快,澳大利亚国家足球队竞争力逐渐提升,但其在1998年、2002年世界杯预选赛上均饮恨于最后时刻。
总体而言,该阶段的澳大利亚足球开始融入世界足球潮流,竞技水平也得到了快速提升,依靠专业化的运动员培养系统和外向型的足球发展战略,澳大利亚足球领域不断涌现出了具有国际水准潜质的足球后备人才。但尚显年轻的澳大利亚足球仍然缺乏国际经验,同时孤立于大洋洲狭小的足球舞台和仅半个世界杯晋级名额成为限制澳大利亚足球进一步发展的瓶颈。
2005年是澳大利亚足球发展的重要时间节点,当年澳大利亚男足通过点球胜出,时隔32年后再度赢得世界杯决赛圈入场券,其在2006年德国世界杯正赛中表现惊艳,这大大提升了足球在该国的受欢迎程度,对澳大利亚足球发展产生了巨大的激励,不仅肯定了澳大利亚足球专业化时代的发展成果,也进一步加速了澳大利亚足球的改革发展步伐。首先,在整体战略上,澳大利亚奉行“脱洋入亚”,2005年,澳大利亚足协向大洋洲足协及国际足联申请脱离大洋洲足联并加入亚足联。3月23日亚洲足协全体会员一致通过决议同意澳大利亚加盟,4月17日大洋洲足协也认可了澳大利亚的申请,6月30日国际足联正式允许澳大利亚加入亚洲足协。2006年1月1日,澳大利亚足协正式成为亚足联的第46个成员国,并参加了2006年2月举行的亚洲杯外围赛。其次,澳大利亚足球职业化改革开启,在国家足球职业联赛层面,2005年8月26日澳大利亚足球超级联赛取代旧的全国联赛且采用了新的职业联赛运作方式,新联赛采用了季前赛、常规赛和季后赛的北美职业联赛模式,常规赛采用三循环制,排名前六的球队晋级季后赛,季后赛冠军为联赛总冠军,常规赛冠军为优胜队。另外,联盟规定每支球队都可以招募20名球员,其中两名球员年龄必须在20岁以下,这在很大程度上为培养澳大利亚优秀青年球员提供了发展平台。同时,澳大利亚俱乐部也参与到了亚洲足球冠军联赛的争夺中。2015年,澳大利亚还首次以东道主身份夺得亚洲杯冠军,将澳大利亚足球发展又一次推向了历史高位。
总体而言,该时期澳大利亚足球战略重心已经转向亚洲,足球职业化程度逐渐提升,足球发展的战略性更强,如2015年澳大利亚出台了《澳大利亚足球整体计划》,这促使足球逐渐超越其他运动项目成为澳洲第一运动。当前,澳大利亚足球的国际影响力与日俱增,普及度空前提高,在澳足协运筹帷幄的政策设计规划下,澳大利亚足球的战略规划正在有序推进。
澳大利亚是一个民众参与体育活动普及率较高的国家,大众及青少年具有较高的体育参与热情。据2009年澳大利亚国家统计局数据显示,在15岁以上的成年人中有520万即66%的人积极参与体育活动,其中 15—17岁和25—34岁两个年龄段的人口中体育活动参与者比例更是达到了75%,甚至还有66%的无业人员和 25%的残疾人也积极参与体育活动[3]。可以说,体育运动已经融入到了澳大利亚民众的生活方式之中。虽然传统的澳大利亚体育运动主要集中在板球、澳式橄榄球、网球、游泳等项目上,但足球是新世纪以来澳大利亚体育发展和普及得最为迅猛的运动项目。据2015年澳大利亚足协的审计报告显示:全年澳洲参与足球运动的人数增长了20 %,达到1 188 911人,包含了来自职业、社区、学校以及入门培训等各个层级。其中社区足球俱乐部的数量增长了7 %,在澳大利亚全境共有2 155个俱乐部,球员共计499 361名,其中注册的女足球员历史上首次超过了10万人。一项针对4至11岁儿童的足球入门培训计划——“活力小袋鼠”,也吸引了214 414名儿童参加,同比增长10 %。[4]从儿童和青少年抓起,已经成为澳大利亚足球普及化政策的重点,而“社区化为主、校园化为辅”的发展政策则是澳大利亚足球振兴的基础动力。
校园足球层面,澳大利亚早在20世纪五六十年代便有日渐活跃的校际足球联赛,虽然没有大规模的全国学生联赛,但各州均有自己的校际联赛,各校有着每周双赛的传统,州政府在资金上给予定点资助,州冠军产生后将在第二年参与赛会制的全国赛,角逐全国冠军。澳大利亚高考设置了体育项目考试,并且分值和其他科目等同,因此,诸多学校包括高中在内都设置了较为系统的足球课程,足球在澳大利亚学校中地位牢固。由于澳大利亚学校体育强调各个项目的均衡发展,澳洲足球发展并不过分依赖学校。
社区层面才是澳大利亚足球发展的战略主体。澳大利亚体育有着很强的社区意识,社区俱乐部是青少年进行足球训练的主要平台,在适当收取少许费用后,社区足球俱乐部为青少年提供着优质的足球培训服务,政府对澳大利亚社区俱乐部提供扶持政策,如2005年的“活跃课外社区计划”便是政府为小学生提供免费社区体育服务的重要政策。而近年来澳大利亚足协对社区足球的战略性发展规划更加重视,2015年5月澳大利亚足协公布了《澳大利亚足球整体计划》,该计划是在对2万多人进行网上问卷调查,召开了13个社区论坛,邀请足球界领袖人物和主要商业合作伙伴分别进行反馈论证的基础上形成的重要文本,其总体目标是让足球成为澳大利亚最受欢迎的运动项目。该计划虽也涉及到了诸多精英竞技足球和足球职业化方面的发展目标,但主要还是集中在社区足球的发展层面,如发展目标内容包括:在2035年前建起拥有1 500万人的足球社区,其中包括100万个俱乐部注册会员;从青少年足球阶段起就提供世界顶级教练,让天才少年球员不需要到海外发展;优化社区足球资源配置,全面发展学校和社会足球,力图做到在任何时候、任何地点,以任何方式都可以踢球;大力发展足球基础设施,扩大足球社区面积[5]。可以说,澳大利亚足球有着雄心勃勃的足球强国政策规划,但其首要的推动手段便是将足球融入社区生活,社区化的足球走向是澳大利亚足球振兴的战略支点。
澳大利亚是典型的移民国家,被社会学家喻为“民族的拼盘”。包括英国在内先后有120个国家和140个民族的移民来此定居,移民主体为英格兰裔、爱尔兰裔、苏格兰裔、意大利裔、德裔、华裔和希腊裔。独特的移民文化体系形成了澳大利亚多样的文化特征,而这种文化特征也给澳大利亚足球提供了异常丰富的足球风格体系和人才体系。澳大利亚移民资源中足球人才资源是多元化的。早期来自欧洲的移民大多带有自身独特的足球文化背景,而不同足球文化背景下的移民对足球运动也有着不同的理解和认识。二战以前,澳大利亚移民主要来自英伦三岛,因此,早期的澳大利亚足球是纯粹的英式风格,然而进入20世纪50年代以后,来自东欧和南欧等国的移民逐渐增多,这些移民也创建了属于他们自己的足球俱乐部。他们的足球风格更崇尚细腻的技术和使用一些隐蔽的小动作,这和英式足球产生了强烈的文化冲突,还曾因此在澳大利亚足球史上形成族群对立、对抗的局面,而足球运动经常因为移民们之间的对抗,而一度被视为“外国球”[6]。
自20世纪90年代以来,澳大利亚政府采取积极的种族融合政策,族群政治对立逐渐消解,去族裔化取得了长足进展,移民二代、三代对母国的认同逐渐淡漠,而对澳大利亚的国家认同逐渐加强。澳大利亚足协也致力于联赛及俱乐部的包装与打造,试图让足球成为澳大利亚新生代移民新的国家认同标志。新时期的澳大利亚足球崛起也得益于族群日渐融合背景下诸多不同背景移民后裔球员的发现及其融合。如其2006年世界杯上的“黄金一代”核心球员均有着移民背景:著名门将施瓦泽是德国后裔,其在澳洲成名后迅速加盟了德国联赛进行历练;著名中锋维杜卡则是克罗地亚后裔,其登陆欧洲第一站便是在克罗地亚俱乐部,随后在英国达到运动生涯高峰期;科威尔和卡希尔则是英国后裔;布雷西亚诺则是意大利后裔。这些后裔球员均回流到宗主国联赛锤炼,并联合实现了澳大利亚足球在世界杯上的崛起。
可以说,高水平移民球员的融合为澳大利亚足球发展注入了活力,这不仅打破了纯英式的足球传统,丰富了技战术体系,也揉和了不同国家的足球文化特点及优势,形成了多元化的足球文化生态。得益于此,澳大利亚足协也更加注重对年轻移民球员的挖掘及保护,如1992年出生的中场球员马西莫·卢昂戈的父母分别是意大利和印尼人,他出生于悉尼很小便被英国俱乐部青训挖掘培养,澳大利亚足协很早就招其加入国家队参加了2014年世界杯和2015年亚洲杯。另外,为吸引高水平人才为澳大利亚效力,澳大利亚足协还提出了“放宽更改国籍的政策”,当前的政策是年满18岁后在该国生活满5年以上的外籍球员可以获得澳大利亚国籍,为澳大利亚国家队效力,而足协则希望只要生活满5年达到18岁便可入籍参赛。虽然这项提案暂未通过,但澳足协极力在网罗移民足球人才,降低移民足球人才外流并被他国征召的风险。可以说,移民文化和种族融合为澳大利亚足球崛起奠定了人才基础。
“脱洋入亚”是澳大利亚足球起飞的战略支点。虽然澳大利亚足球在20世纪80年代后期便开始形成了快速的上升趋势,人才培养和竞技足球实力与日俱增,大洋洲霸主地位几乎无法撼动。但是大洋洲仅仅半个世界杯出线名额的劣势极大地阻碍了澳大利亚晋级世界杯的步伐,尤其是国际足联多次将大洋洲冠军与南美洲第五名进行附加赛的安排更是大大增加了澳大利亚出线的难度,处于鼎盛时期的澳大利亚也仅仅在2006年世界杯预选赛附加赛中勉强击败低谷中的乌拉圭得以晋级。因此澳大利亚足协实施了“脱洋入亚”战略,加入亚洲足联的澳大利亚表面上看来是避开了南美球队的巨大威胁,对战实力更弱的亚洲球队,但事实并非仅仅如此。除了能在拥有4.5个出线名额的亚洲获得更好的世界杯参赛机会外,澳大利亚加入亚足联还能获得与日本、韩国、伊朗、沙特、伊拉克等多支较高水平球队切磋的机会,这比在大洋洲比赛中,澳大利亚经常以20球甚至30球的优势战胜一些南太平洋岛国鱼腩球队更具有实战意义。而对亚洲球队而言,澳大利亚的加盟不仅能够和亚洲足球形成互动,提升亚洲足球的整体水平,还有益于亚洲区保持或争夺更多世界杯名额,基于此考虑,亚足联也需要澳大利亚足球的竞争互补。2013年澳大利亚足协加盟东南亚足协后与东南亚球队之间的互动更为密切,东南亚足球发展也有了一定的起色,如越南和泰国等国家的足球发展速度异常迅猛,无论是青年队还是成年队都有了长足的进步。总之,自“脱洋入亚”以来,澳大利亚足球的国际竞争环境更加优良,竞技水平也获得了稳固提升。
国内联赛的稳固发展是澳大利亚足球崛起的重要保障。虽然澳大利亚超级联赛成立仅仅十多年时间,还没有规模上的优势和品牌上的效应,但却有着严谨的运作思路和规范的运作体系。联赛没有设置升降级制度,总共10支球队参赛,包括来自新西兰的惠林顿凤凰队以及9支澳大利亚俱乐部,联赛具有节奏快、竞争激烈、球队实力平衡等特点,包括墨尔本胜利、布里斯班狮吼、中央海岸水手、悉尼FC、阿德莱德联、纽卡斯尔喷气机、西悉尼流浪者等7支球队获得过常规赛冠军和季后赛总冠军。澳大利亚足球超级联赛俱乐部并不依赖和崇尚大牌明星外援,为促进联赛的理性竞争,澳大利亚足协做出了限薪的规定,要求球队薪金总额不得高于255万澳元的工资帽,但允许一名非本土球员和一名本土球员的薪资不包含在工资帽总额之内,而最低工资则是5万澳元,这样各俱乐部在外援的引进上是理性和克制的。因此,各俱乐部更加注重年轻本土球员的培养与挖掘。另外,自联赛成立以来现代汽车公司一直保持着对联赛的冠名赞助,各俱乐部背后也有着各自的投资集团。如布里斯班狮吼队由印尼巴卡里集团投资,虽然全年投资仅有1 200万澳元,但俱乐部仍具盈利空间,精打细算式的运营投资模式控制着俱乐部的投资成本,并且俱乐部极为重视青训建设。该俱乐部与所在地昆士兰的高中和地方足球俱乐部建立了合作关系,定期派出教练进行指导,并派遣专业的球探观看比赛,挑选14岁以上的学生进入俱乐部的“青少年发展计划”,他们经过专业的教练团队训练后参加州U18联赛,其中的顶尖球员可以被挑选进入俱乐部U21青年队,这为俱乐部一线队提供了重要的人才选拔和培养渠道[7]。可以看出,尽管澳大利亚足球超级联赛在亚足联内并不算一流联赛,但却汇集了澳大利亚本土的足球精英,是澳大利亚足球金字塔的顶端,具有扎实的大众根基和广泛的选材空间,其稳定发展是澳大利亚足球崛起的重要保障之一。
澳大利亚足球发展在新世纪以来出现了逐渐崛起的态势,实现了发展方式的时代转型,这种改变对于澳大利亚国家发展具有重要的战略意义,足球已经不仅仅是澳大利亚的一项体育运动,而更像是澳大利亚的一项社会运动,是社会改革的一个缩影,也是一项国际工程。总体而论,澳大利亚足球作为实现澳大利亚社会、政治、文化、外交利益诉求的一项国家战略性工程被逐步推进。具体而言,通过足球的社会整合功能实现澳大利亚多元文化社会认同的构建成为澳大利亚足球发展的重要战略价值取向,在此基础上能实现澳大利亚的亚洲融入计划,同时亦能推行服务于其国民健康层面的战略。
澳大利亚自建国以来便是一个移民国家,19世纪50年代在新南威尔士、塔斯马尼亚以及南澳等地开疆拓土的移民主要来自英国。之后,在澳大利亚淘金热时期,移民群体扩展到中国、意大利、德国、法国、波兰以及北欧,其中中国成为第二大移民来源国。进入20世纪以后,谋求单一文化统治地位的澳洲种族主义意识抬头,出台了“白澳政策”等反华措施。但二战以后,由于欧洲移民数量的不断下降,造成澳大利亚劳动力出现缺口,同时澳大利亚族群冲突加剧,政府奉行的移民同化政策宣告失败,“白澳政策”被迫废除。随着与亚洲经济交流的深入以及澳大利亚经济建设的高速推进,澳大利亚政府不得不采取更为宽松的移民政策,尤其是21世纪以来的技术移民政策加速了中国、印度等亚洲移民大量流入该国。当前的澳大利亚已经是一个多元文化色彩极其浓厚的国家,当今的澳大利亚人使用200多种语言,社会上拥有175种交际语言。有1/4出生在海外,44 %的人口父母至少一方出生于海外,澳大利亚成为世界上文化和语言最多样化的国家[8]。由于移民社群有自己的文化习俗及精神信仰,因此澳大利亚各族群之间的文化冲突现象由来已久,不同移民群体始终渴望通过宗教、体育、艺术、民俗、生活习惯来表达自身的文化诉求和民族归属感。
自20世纪70年代初惠特拉姆工党政府执政以来,文化多元主义政策便逐渐成为澳大利亚社会的主流思潮,如弗雷泽政府(1975—1983)通过澳大利亚多元文化事务研究所,研究文化多样性问题,进而促进澳大利亚社会的包容、理解、公正与平等;又如工党霍克政府(1983—1992)通过成立移民与多元文化计划与服务审查委员会,协助海外移民公平参与澳大利亚社会经济建设。在基廷政府时期(1991—1996年),多元文化主义政策得到进一步巩固,基廷政府声明:所有澳大利亚人都有表达各自文化遗产与享有平等待遇和机遇的权利。2010年组建的吉拉德政府出台了名为《澳大利亚的人民》的报告,将“多元文化主义视为澳大利亚的国家利益,代表公平与包容”[9]。正如澳大利亚在政府和民间层面不断通过与种族主义抗争来实现社会公平与包容,澳大利亚足球发展同样肩负着社会融合的重要历史使命。可以说,澳大利亚足球发展史也是一个种族文化融合史。早在20世纪澳大利亚足球并不为人所知的背景下,足球充斥着族群政治和文化对立,成为澳大利亚种族斗争的一大重要场域,如早期的英式足球因缺乏同澳式足球一样强烈的身体对抗一度被社会所歧视,甚至背负了“娘娘腔运动”的污名。另外,在澳大利亚足球内部也曾一度出现英裔和欧陆裔不同足球风格之间的文化排斥。但随着澳大利亚足球对外交往力度的提升以及澳洲球员不断融入国际足球社会,并通过不断的胜利将澳大利亚足球推向世界杯舞台后,澳大利亚足球的社会地位逐步获得提升,澳大利亚人对足球的社会认识和价值意识逐渐觉醒,澳大利亚足球在促进澳大利亚的种族融合和构建国家身份认同方面已经显现出了重大的效用,其战略价值获得政府的高度关注。
首次将澳大利亚队带入1974年世界杯的球队功勋队长约翰尼·沃伦道明了澳洲足球之于澳大利亚的社会意义:“我们知道澳大利亚人喜爱赢家。……但是最好的板球国家也不过只有大概四五个对手。……澳式足球的范围就更窄了……要赢得世界杯,我们得击败203个国家,足球在很多国家可是国民运动、人民的宗教、大众的热情所在……所以我们为什么要拒绝它?”[6]可以说,新世纪以来的澳大利亚足球发展方式转型强调的正是这种社会性和融合性。正如2015年《澳大利亚足球发展计划》中强调的那样,足球将被政府和教育当局视为在实现社会凝聚力,健康和福祉以及最佳国际关系进程中一项重要的体育运动和社会运动。无论男女,足球是澳大利亚每个人的游戏,该项游戏需要适应非欧洲移民和澳大利亚土著居民的需要。政府提出了雄心勃勃的社区足球计划,即建设拥有1 500万人的足球社区,社区足球要满足想要“随时随地,无论何时何地”享受足球的参与者的需求,并构建一个统一的标识身份,让澳大利亚人觉得无论如何足球都是属于他们参与一种文化方式。同时澳大利亚足协还看到了21世纪亚洲崛起的历史趋势,指出通过足球拥抱亚洲的战略态度,认为足球将带领澳大利亚与亚洲邻国建立更为密切的体育和社交关系。足球也将为商界和政府提供与亚洲领国建立积极关系的重要平台[10]。由此可以看出,澳大利亚已经将足球发展战略全面上升为国家战略,对内旨在通过足球这项世界第一运动发挥社会文化纽带和社区凝集力构建功能,加强澳大利亚种族融合与文化互信,对外则是加快澳大利亚融入亚洲经济、政治和文化的战略步伐,服务于澳大利亚的拥抱亚洲战略。
20世纪90年代直至21世纪初,澳大利亚国民体质健康逐渐遭遇挑战,体育参与率出现逐渐走低趋势,这导致当今的澳大利亚成为肥胖率最高的国家之一。据统计,2005—2006年期间,有550万左右的澳大利亚人没有参加任何形式的体育活动。其中土著居民的体育参与率同样堪忧,数据显示,2001—2005年期间,土著居民的体育参与率呈逐渐下滑态势,15岁以上缺乏运动的土著居民比例由37 %上升到47 %[11]。澳大利亚政府在新世纪以后出台了诸多体育政策来实现国民体育发展推进,如2001年的《澳大利亚竞技能力的回归:一个更有活力的澳大利亚》[12]、2008年的《澳大利亚体育:出现的挑战和新的方向》[13]、2010年的《澳大利亚体育:成功的通道》[14],2015年的《运动学校》计划[15],2018年的《体育2030:国家体育计划》[16]。在政策的干预下澳大利亚体育参与情况渐趋好转。但综合性的体育计划仍然需要更多考虑澳大利亚竞技体育的发展,取得奥运会等重大赛事的成功,也是这些体育计划的重要考虑内容。而足球运动是社会性、商业性、大众性项目,其竞技水平的提升已经不再过分依赖政府奥运战略下的竞技体育体制,也不受制于澳大利亚奥运计划的束缚,澳足协也意识到足球普及将是澳大利亚足球腾飞的基础,因此将足球打造成澳洲社区体育的主流成为其足球发展规划的首要目标,这为澳大利亚社区体育人口的提升及国民体质健康的促进提供了新的发展契机,足球运动在提升澳大利亚国民体质健康层面的战略价值已被澳足协和社会广泛认可与重视,澳大利亚足球发展方式在21世纪的转型对于提高澳洲国民的体育参与度、促进国民体质健康具有深远的战略意义。
澳大利亚足球经历了移民的冲突对抗最终走向了融合,正在向成为澳大利亚国家新身份认同标志这一目标坚实迈进,足球已经融入到了澳大利亚国民生活体系之中,逐渐形成了稳定的发展格局。澳大利亚足协是澳大利亚足球发展的重要领导者和设计者,在战略规划、草根培育、联赛打造、外交斡旋等方面发挥着重要的管理职能,虽然足球国情有别,足球文化有异,但澳洲足球发展的成功经验仍然值得我国足球反思和借鉴。
首先,要注重足球普及的战略性推动。以校园和社区双管齐下的方式促使青少年足球运动生活化,在校园层面,应丰富足球课程体系,完善足球竞赛制度,构建高水平足球校队;在社区层面,应将足球作为社区文化和情感的纽带,通过开辟不同年龄段的足球发展项目,推动社区向足球常态化、公益化、活跃化、健康化发展。同时要实现校内外足球联动,进而真正促使足球运动融入到青少年的日常生活方式之中,形成牢固的青少年足球行为文化。
其次,要注重足球文化的构建与融合。我国南北差异、东西差异较大,地方文化具有较强的身份性、差异性和自我性,在足球层面也同样如此,这造成了我国足球文化有较强的地域色彩和帮派属性。因此,要进一步淡化区域足球身份,将统一的足球文化符号植入国民足球心理版图,形成牢固统一的中华足球文化身份认同,强化我国集体足球文化记忆。
再次,要规范职业足球发展秩序。要有效控制中超联赛中各俱乐部的运作成本,理性实现职业联赛与大众足球之间的互动协调及共生共存关系,全力督促职业足球俱乐部加强青训体系建设及其本土年轻球员培养的系统性、规范性和战略性。
最后,要深化足球外交战略。在足球文化交流建设层面,要进一步实现中外足球文化交流的互动机制,尤其是要加速中国足球文化融入亚洲足球文化战略的步伐,提升中国足球在亚洲其他不同风格足球面前的适应性,广泛汲取亚洲先进足球国家的发展经验。在足协职能转变方面,应该进一步提升中国足协在亚洲乃至国际范围内的话语权和外交能力,进一步提升足协在战略性规划与设计方面的绩效性、务实性、科学性、持续性和专业性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