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金色雨

婆娑果

作者有话说：最开始看电竞比赛时，我大一，蹭室友的iPad（平板电脑），喝着可乐、啃着辣条，化身尖叫鸡。那时候理所当然地认为，我喜欢的战队一定能捧起冠军的奖杯。那时他们决赛场上的失利让我明白电竞不是爽文，没有人的人生会一帆风顺。现在时间过去了六七年，我看比赛的装备已经升级到了投影仪。对于胜负不那么在意了，可尖叫鸡的嗓门永远都在！

【楔子】

“我想退役。”徐然开门见山，打了姜茶一个措手不及。

正在吞云吐雾的姜茶一口浓烟呛进嗓子，蹲在墙角咳了好半晌。他抬头，拧巴着一张脸看向徐然：“你今年多大？”

“十七岁。”

“打了几年？”

“兩年。”

“十七岁，打了两年……你退什么役？”姜茶站起来，走到饮水机旁给自己倒了杯水，“黄金年龄，明星选手，事业高峰期。兔子二十六岁还在坚持呢，他知道你要退役，非得用鼠标线把你吊在决赛现场，然后往你身上丢西红柿。你要退也行，先给我个理由。”

徐然低垂着脑袋，一边抠着手指甲，一边用鞋底蹭地上。他别扭半晌，也说不出什么理由，最后只能干巴巴道：“我就是想退役……”

姜茶又给自己灌了口凉水，努力保持心平气和：“退役之后做什么去？”

“不知道呢，回去上学的概率大一些。”

姜茶叹了口气：“我知道你最近压力大，你要是想请假回去歇歇也不是不行。现在正好是休赛期，我可以和俱乐部申请，给你放两个月的假，两个月之后，你再好好考虑是否要退役。”

徐然还想再说些什么，但因被姜茶瞪了一眼，所以通通憋了回去。

他说：“好……还有，你少喝凉水，注意身体。”

【一】

SA战队的现役射手C.A在休赛期重回校园，认真思考人生未来的走向。此事上了热搜，各路吃瓜群众纷至沓来。从队友到粉丝，全部发博表示等待C.A重返赛场。可惜，黑粉跑得比粉丝快，他们齐齐表示——像C.A这种菜到犯罪的选手，就该回家种地！

这事在热搜上挂了两天，挂得徐然抓心挠肝，总忍不住打开微博细看各方评论。粉丝的鼓励与黑粉的谩骂汇在他的脑海里，叽叽喳喳。

徐然挠了挠头皮，感觉自己快要“精分”了。

与热心网友相比，他现在的同学们简直淡定得不行。脑补的那些被各种围追堵截的画面根本没有出现，大家各忙各的，沉迷于“五三”与各种“高考真题”。虽然，现在只是高中二年级刚刚开学而已。

偶尔会有几个粉丝来和他说加油，当然，也会有一些黑粉远远冲他倒竖大拇指，然后噘着嘴巴吹出挑衅的口哨。而最多的，还是像他同桌这种淡定的路人。

徐然过来上学的第一天，被老师按在讲台上自我介绍。同学们礼貌的掌声过后，老师扫视一圈，然后指了一个空位给他：“你先坐那儿。”

即将成为他同桌的女生缓缓放下手中正在算题的笔，眉心微蹙，一脸拧巴。

他不得不怀疑，自己可能是遇到了黑粉。

“许晓雯，你是班长，记得照顾一下新同学。”老师很贴心地补充了一句。

许晓雯的表情看起来更拧巴了。

大概真的是黑粉……

徐然走过去，坐下。他硬着头皮，没话找话：“我们都姓徐，也算是缘分。”

——看在都是本家的份上，你网上骂骂我就算了，现实里请尽量不要有不理智的行为。

“我姓许，不是徐。”许晓雯转身看向他，圆溜溜的眼珠子在眼眶里颤了颤，然后快速转过头去。她不咸不淡地补充说明，“我是你的粉丝，一直有看你的比赛。”

“啊，谢谢……”徐然木然地回复。

他在心底腹诽：谁会相信这种根本没人会信的谎话？

后来，徐然发现，许晓雯并不是针对他，只是单纯不想要同桌这种生物而已。毕竟自己坐时，地方大，可以为所欲为。这种快乐，大概相当于买了两个停车位，然后把车横放，前轮后轮各压一格。

突然多了个同桌，许晓雯还不怎么适应，以至午睡时，她的脑袋常常会歪到徐然那边。没等徐然反应过来，她就率先惊醒，然后快速支棱起来，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徐然没忍住，歪头问道：“你讨厌我？”

许晓雯把脑袋摇成了拨浪鼓。

“那你……害怕我？”

许晓雯犹豫三秒后，继续摇头。

哦，好像真的是害怕他。

徐然拿出手机，打开自拍模式，关掉滤镜，关掉镜像，仔细端详着自己的脸。

他长得……好像不怎么吓人啊？

【二】

总决赛，SA战队以1：4的大比分爆冷输给了老对手ZY。

赛场为ZY战队响起战歌，下起了“金色的雨”。在ZY粉丝的狂欢中，SA战队五位成员黯然离场。那天，许晓雯在现场。导播将最后的镜头切给了C.A，他双手掩面，没人看得到他的泪，但所有人都知道他在落泪。

许晓雯哭得没了纸巾，坐在隔壁的女生看在同为SA粉丝的情面上，特意分了一半纸巾给许晓雯。谁料对方翻包时，一瓶“速效救心丸”掉了出来，并默默滚到许晓雯脚边。

许晓雯将药捡起，还回去，然后激动地握住对方的手：“自带速效救心丸，一看就是老粉了。”

二人恨不得相拥而泣。

现场哭完，回家还得操心。

所谓“电子竞技，菜就是原罪”。输可以，但大比分输，难免会引发争议。那一晚，网上格外热闹。有粉丝恨铁不成钢的教育与鼓励，还有黑粉们肆无忌惮的嘲讽与谩骂。

许晓雯一边哭着擤鼻涕一边和黑粉对线，骂得那叫一个天昏地暗。

没错，许晓雯是SA战队的资深铁粉，对C.A也是爱得深沉！

她之所以在正主面前表现得像个黑粉，主要是因为自己想做一个“离偶像生活远一点儿的”素质型理智粉。

听说徐然要来三中上学时，许晓雯激动得一晚没睡。听说徐然可能要来自己的班级时，许晓雯捂着“怦怦”乱跳的心趴在床上嗷嗷叫。

老妈推门进来，蹙眉教育：“在家疯疯癫癫就算了，出去千万别这样。保不齐遇到胆子小的，能被你这两嗓子吓进医院。”

许晓雯根据自己此时的激动推算出遇见徐然本尊时的失礼画面，所以她必须得克制！

于是，许晓雯拿出考前突击的精神，用三天的时间，给自己练就一张宠辱不惊的扑克脸。

徐然和班主任一起进入班级时，许晓雯的“扑克脸”已有大成之相。困难以下的副本难度，都不足以让她多动一下眉毛。然后，老师大手一挥，直接让徐然和她做了同桌。

新手村還没过，直接就是地狱副本了！这如果是个游戏，策划应该会被玩家骂到自闭。

许晓雯瞬间表情管理失调，险些失声尖叫。

还好，她忍住了。

她憋了半晌，没忍住，还是努力用最冷静的语调向他表明了自己的粉丝立场。

徐然蹙眉，看起来不怎么开心的样子。许晓雯摸了摸绷到僵硬的脸颊，陷入沉思——是自己表现的还不够淡定吗？

如果她知道此时徐然是把她当成了黑粉，只怕表情管理失去得会更加彻底。

为给偶像一个安心、健康的成长环境，许晓雯每天都在克己复礼。她僵着一张脸，小心翼翼，话不敢多说，人不敢多看，被迫盯着黑板，沉迷于学习。

托徐然洪福，那个星期的测验，许晓雯的成绩又攀登了一个新的高度。

日日与喜欢的电竞选手坐在一起，还得保持理智的扑克脸，这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现在，徐然又给副本增加了难度——他将英语书撑起来，趴在后面睡觉。而英语老师正在四处巡逻，眼见就要走过来了！是否该叫醒他，这对许晓雯来说是一个难题。

叫他，影响偶像休息。

不叫，偶像多半要被英语老师踹去走廊写检讨。

许晓雯也没犹豫多久，到底还是伸手戳了戳徐然的手肘。徐然快速清醒过来，迅速进入“认真听讲”的状态。大神的演技如此高超，让许晓雯颇受震撼。

“谢谢。”下课后，徐然凑过来道谢，“救命之恩，无以为报，中午请你吃饭？”

所谓救命之恩，倒也不算夸大其词。毕竟他在学校的表现，老师都会定期汇报给俱乐部。如果他的主教练姜茶知道他上课期间不是睡觉就是摸鱼，估计明天就得抓他回去打训练赛。

面对徐然发出的邀约，许晓雯按捺住自己激动的内心，开始疯狂摇头。

徐然蹙眉：“你为什么……这么怕我？”

怕？

许晓雯又开始疯狂摇头。

为什么觉得她怕他？

徐然叹了口气，一副“你不用解释，我什么都懂”的悲伤脸。

他撩了撩头发，语重心长：“我们现在是同学，是同桌，你不必觉得和我有距离感。”

许晓雯瞳孔微颤：难道……露馅了吗？

殊不知，徐然只是纯粹的自恋。

【三】

徐然刚来上学那会儿，装得人模人样。

不谈上课积极回答问题，下课锻炼身体。至少能做到听课时坐得笔直，集体活动努力参与。

可如今不过才一个星期，便已原形毕露。上课在睡，下课在睡，午休还在睡。直到下午两点左右才精神起来，然后开始用神游的眼神盯着黑板，手里的笔倒是能转出成百上千的花样来。

许晓雯充当他的智能闹钟，老师来，就扒拉他。他良心难安，无数次向许晓雯发出共进午餐且他来买单的申请，但无一都被拒绝了。

“你这样我心里的压力过大，都不好意思再在上课时睡觉了。”

“那个……”许晓雯努力委婉，“上课好像并不是什么睡觉的黄金时间。”

徐然撑着下巴，叹了口气：“我也不想睡觉的，我正在努力调节生物钟。虽然进展很慢，但已算有所改善。你难道没发现，我下午第一节课的时候，已经很精神了吗？”

许晓雯：“……”

嗯，真精神。

徐然说的是实话，他的生物钟的确与当代高中生有本质上的不同。因为要训练，同龄人起床的时间，他可能刚刚入睡。同龄人兴高采烈开始准备迎接放学铃声时，他也许才准备起床。赛场上的每一次欢呼，都来源于他没日没夜地练习。不足二十岁的年龄，却有着七十岁的身子。娱乐活动是找按摩师父正骨，休息时间大多会在按摩椅上瘫成一副大爷样。

原本，许晓雯以为这些都是夸张的说法。直到体育课上，想要摸鱼但是被体育老师抓回来跑圈的徐然瘫在地上再起不能，她才恍然大悟，现实往往比传闻更具有冲击力。

她给他买了水。

他抽了抽手指，表示自己胳膊抬不起来，瓶盖也拧不开。

许晓雯默默替他拧了瓶盖。

徐然接过水，翻了个身，还不忘挽尊：“今天太热了，我只是有些中暑。”

这天，23℃。刚下过雨，多少有些……凉风习习。

徐然坐起来，抱着膝盖撑着脸：“我只是个体，并不能代表整个行业。”

许晓雯点头：“我知道，你们队的晨风擅长兵乒球，兔子擅长羽毛球，Lord（君王）和奶酪虽然没什么特别擅长的运动项目，但也会定期去健身房。只有你，手不能提，肩不能扛。游戏里单挑主宰，生活中……下肢瘫痪。”

徐然眨了眨眼：“你对我们战队，好像很熟悉的样子？”

“这很正常。”许晓雯佯装淡定，“毕竟我是你们的粉丝，SA的每场比赛，我都看过。”

徐然瞳孔微颤，大为震惊：“你还真是我们的粉丝？”

许晓雯点头，语气不咸不淡：“是的，我是。”

——谁家粉丝是你这语气？谁家粉丝是你这眼神？谁家粉丝在得知即将和偶像坐同桌时是那种拧巴的表情？

徐然不信，但努力装出了相信的样子。他想要说些什么，可憋了半晌，只吐出“谢谢”两个字。

许晓雯抱着膝盖，仰头看天：“这些年，我也算是有了很大的进步。比如从前看SA的比赛，我都要自备速效救心丸。现在倒是不用了，无论你拿脸探草还是肉身开团，我都能淡定地拿起可乐。然后说，没关系，水晶不炸，问题不大。”

这……听起来好像的确是资深老粉！

他说：“辛苦了。”

【四】

两年前，许晓雯中考失利，一贯成绩优异的她发挥失常，没能考上理想的省重点高中。

朋友们聚在一起，都是对即将入学省重点的激动。可她们偶尔善解人意的安慰，反倒让许晓雯心底泛起层层酸爽。即便脸上笑得再落落大方，心底依旧满满都是负能量。年纪太小的她没经历过太多挫折，所以在这种“人生转折点”一样的大事上翻车时，难免有些一蹶不振。

那段日子，许晓雯有些自闭。每天把自己关在卧室里，不是在打游戏，就是在看别人打游戏。

也是在那段时间，她粉上了C.A。

如今声名鹊起的C.A当年不过是个刚从青训营打出来的毛头小子，他顶替了SA战队尚未退役的老射手，赛前便备受质疑。十五岁的男孩，长了一张奶里奶气的娃娃脸。比赛还未开始，就收获了一大批“妈妈粉”和“姐姐粉”。人气带来名利，同时也带来了质疑——电竞又不用学唱跳，长得好看有什么用？

好在C.A争气，上场之后，敢打敢秀。位移多的射手在他手里是刺客，站桩型射被他玩成了炮台。

C.A一战成名。

SA的运营方很懂事，直接安排了C.A接受赛后采访。无论什么问题，他都回答得奶声奶气。因为紧张，他的手会不自觉搓着话筒和裤线，像一只来回摇摆的企鹅。许晓雯不自觉露出姨母笑，但那时她对他也只是略有好感而已。

直到主持人问他：“我听说你原本的ID（账号）并不是C.A，为什么要改换ID呢？”

“我刚进青训营的时候，说想要成为联盟第一射手。那时候大家都觉得我心里没有AC数，所以我就改名叫C.A了。”徐然用他软软糯糯的小奶音笑眯眯说着直奔热搜的狠话，“我就是想告诉他们，我一定会成为联盟第一射手。”

许晓雯就这样被圈粉了。

后来，她又看了很多场C.A的比赛。赛场下奶声奶气的徐然上了赛场便是敢拿射手肉身开团的C.A，他的诸多高光操作让解说尖叫连连。当然，他也有失误的时候。因为打法凶狠，所以会被针对。經常在导播没注意到的角落，他就“蒸发”了。可他从未畏惧，永远都是全输出装的射手，永远都是敢在绝境中拼死一搏的C.A。

许晓雯被这气势感染，很快走出了“萎靡不振”。不能因为一时失误就畏惧不前，即便没有进去省重点，她也不该自暴自弃。

许晓雯垂死病中惊坐起，在那个本该放荡一阵子的假期里，学起习来像打了鸡血一般的热情。

开后学，高中第一次月考，许晓雯取得了年级第十的好成绩。许晓雯的兴奋程度尚未消散，她最爱的SA战队却在决赛时黯然离场。亚军，听起来也不错，可惜只是冠军的背景板。仿佛没有人知道失败者是如何离开舞台的……其实，选手知道，粉丝也知道。

那一年，C.A受尽了嘲讽，“联盟第一射手？果然心里没点AC数”。

许晓雯原以为“失败是成功之母”，输了春季赛，秋季赛一定能夺冠的。

谁料，SA距离冠军的奖杯永远都是差一点。

两年的时间，大大小小赛事加起来有七八次，可SA战队永远都碰不到那属于冠军的奖杯。C.A作为人气选手，被推上风口浪尖。一味横冲直撞，被说“故意送机会”。学会沉稳后，又被评价“不再敢打敢拼”。

巨大压力之下，C.A想要做回徐然。

许晓雯能理解他想要退役，但她始终坚信，他会回去，站在高处，在“金色雨”中捧起冠军的奖杯。

【五】

徐然盯着月考试卷，叹了口气。

他单手托着下巴，开始自言自语：“老姜看到我这成绩，肯定觉得我上学是浪费时间，让我抓紧回去训练。”

许晓雯看了一眼同桌的卷面成绩，心中腹诽：“你的担心，不无道理。”

她歪头看他：“你想回去吗？”

“目前还不想。”

“我可以帮你。”

“帮我作弊吗？”徐然果断拒绝，“电竞选手可听不得这两个字。”

许晓雯：“不，我只是想说，我可以帮你补课。”

徐然木然地点了点头。

其后很久，许晓雯才知道因为自己的多管闲事，徐然辞退了他的家庭教师。

有了“补习者”和“被补习者”这层关系，许晓雯逐渐撕掉了她宠辱不惊的扑克脸。本着认真负责的态度，她逐渐狂躁起来。

“你觉得辅助线画在这儿合理吗？”

“这道题我们昨天就做过！你又错了，在一模一样的位置，犯了一模一样的错误。”

“不会就不做了？怎么着，你不会考官就不考了？别卖萌，再练两道相似的就会了。”

在徐然的家，许晓雯扯着一块小白板，大笔一挥，将演算步骤写得龙飞凤舞。一开始，她走的是温柔耐心的路线。在逐渐了解为人师表的辛酸后，她卷起练习册，毫不留情地敲在徐然的桌子上，吼得歇斯底里。

徐然盯着她，一脸乖巧地眨了眨眼。

许晓雯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干咳一声，赔着笑脸，声音逐渐温柔：“对不起，后续我会控制好自己的脾气……”

“不用。”徐然托着下巴笑出声，“只是你刚刚的状态，让我突然想起了老姜。老姜就是姜茶，原名叫姜大壮，我们的教练。他在镜头前，说话都不敢太大声。可每次复盘，嗓门比你刚刚大多了，我每次都是挨骂最多的那个。”

许晓雯放下练习册，捋平被卷起的褶皱。

她问：“你准备什么时候回去？”什么时候回去，而不是还回不回去。

看来他想回到赛场的心，她看得很清楚。

“我们去吃饭吧。”徐然试图蒙混过关，“已经中午了，你不饿吗？”

【六】

许晓雯感觉自己没什么食欲。不是因为和徐然一起吃饭会紧张，也不是餐桌上的食物不和胃口。

而是徐然过于引人注意。

出发前，他很有公众人物的自觉性，把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但因为是夏天，他这种欲盖弥彰的打扮反倒吸引了更多人的目光。到了餐厅，人口密集，单间已经没有了位子。

少不更事的许晓雯嗅到空调的气味就不想走，于是，摘掉口罩的徐然引来了更多人的……哪怕，他们是坐在最不起眼的角落。

许晓雯默默伸手捂脸，后悔，当事人现在很后悔。

“不喜欢吃火锅？”徐然歪头，“我们换一家？”

虽然氛围不对，但是火锅无罪。许晓雯默默夹了一口肉，塞进嘴里。

服务员过来，将一杯绿油油的饮料摆在徐然面前。

徐然蹙眉：“我好像没点过……”

“这是隔壁桌的客人让我送给您的。”服务员说完，还往隔壁看了一眼。两个男生正看向这边，吹着口哨，一脸挑衅。

许晓雯盯着那杯绿了吧唧的玩意，口齿不清地问道：“这是什么？”

“蔬菜汁。”服务员认真道，“隔壁桌的客人让我们用花菜、荠菜、苋菜、韭菜、菠菜、青菜、包菜、大白菜和榨菜融合榨汁而成，据说很有营养，适合您。”

“榨菜？”许晓雯感觉自己是幻听了。

这玩意还能榨汁吗？

徐然盯着邻桌看了一眼，然后一脸微笑举起所谓的蔬菜汁，一饮而尽。

服务员走后，许晓雯小声问徐然：“他们送你这个是什么意思？”

他笑笑：“你猜？”

许晓雯很快想通，这是在骂他“菜”。

她叼着筷子，左顾右盼半晌。最后镇定下来，试探地问道：“我们换一家？”

“没关系。”徐然淡淡道，“他们说的好像也没什么问题。”

许晓雯放下筷子，认真喊他的游戏ID：“C.A。”

“嗯？”

“你是我见过最厉害的职业选手……”她顿了顿，继续道，“我知道，你会告诉我，职业选手的操作都差不多。差距大多在于经验、队友配合以及个人素养。但我还是想说，你在我心中，就是最厉害的。”

許晓雯这人比较迟钝，迟钝到她把一长串的话说完后缓了整整一分钟，才意识到话里的暧昧，脸才开始变红。

但他是笑着的，所以，她应该没有很失礼？

【七】

教导处，许晓雯在奋笔疾书。开篇“检讨书”几个大字，看起来格外醒目。

徐然坐在她旁边，在做同款检讨。

同时在写检讨的还有两位男同学，他们受气包似的蹲在角落里、将稿纸平铺在膝盖上。每写两个字，便要抬头看一眼许晓雯。若有视线上对视，便要再把身子往角落里挪一挪。若非教导处空间有限，他们应该很想与许晓雯隔上两条银河。

故事要从那天的火锅店以及那杯绿草青青似的蔬菜汁开始说起。

当时，火气飙升的许晓雯盯着邻座那两个闲着没事给人送蔬菜汁的货，越看越觉得眼熟。后来她才恍然大悟，应该是在学校里见过。

所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知道对方不是再也见不到的纯路人，许晓雯也就放心了。毕竟这里是火锅店，除了热汤就是热油，争执起来难免殃及无辜。高危，不可动手。

等到开学，许晓雯蛰伏三日，终于成功摸清楚那两位的行动路线。

于是，趁着他们两个在食堂吃饭，许晓雯拿着两个垃圾桶走过去，摆在他们面前。

她笑眯眯道：“以后用这个吃饭吧，适合你们。”

能特意给徐然送蔬菜汁的人能有多好的脾气？

于是，他们拍案而起。许晓雯也站了起来，并挽起了袖子。

他们打了起来……

许晓雯赢了。

其实也谈不上输赢，毕竟许晓雯看起来完好无缺，而对面两位已经鼻青脸肿。

从许晓雯角度来看，这就是一场自己处于劣势的竞技。毕竟对方是两个壮汉，而她不过是一个体重尚不过百的弱女子。

而徐然闻讯赶来时，看到的则是一个力速双A的奇女子踩着两个男生在胖揍的诡异画面。周遭围了一圈的吃瓜群众，各个表情怪异。

赶到食堂前，徐然想的是要英雄救美。

来到现场后，徐然上前抱住许晓雯，连哄带骗地把人拖走。

可惜，还没走两步，教导主任就来了。

徐然这个来劝架的莫名其妙被连累，也被一并抓进教导处，现场撰写检讨书。他本人对此事不在意，甚至还趁着主任不在的时间溜到那两个男生身边，认真问道：“你们两个是面对女孩子不好意思还手吗？”

“你被打成这样你还会在意对方是男是女吗？”男生悲愤，怒拍大腿，“我们是真的打不过啊！”

另外一个男生托着下巴，沉沉地叹了口气：“我也是刚刚才知道，她以前是练跆拳道的……”

他拧巴的表情逐渐变成幸福的微笑：“我感觉她打人的样子，超可爱。”

徐然倒吸一口凉气，抽着嘴角，开启嘲讽模式：“可爱也和你没关系。”

他回到许晓雯身边，两个人虽未看向彼此，但同时开了口。

她说：“对不起。”

他说：“谢谢你。”

徐然蹙眉：“为什么道歉？”

“因为连累你和我一起在这写检讨。”许晓雯认真反思，“这次是我太冲动了，下次再遇到这种事，我肯定会找个没人的地方悄无声息地解决他们。”

她的表情，多少有些阴暗。

徐然笑出声：“挨个解决是不是太累了？我有个一劳永逸的办法。”

她知道他要说什么，但还是想要听他亲口讲出来。为此，她只是看着他，静静地听着。

“我会和我的队友一起，拿到属于SA的冠军奖杯。”他说，“既是为了我们自己的冠军梦，也是为了我们的粉丝再和别人吵架时可以有些底气。”

许晓雯把有些杂乱的鬓角别到耳后：“那个，我们不会主动找人吵架的……”

他们粉丝群里可是有着严格的规定：“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咬死他们！”

她问徐然：“你准备什么时候回去？”

“明天。”

同桌生涯就此结束，许晓雯还有些伤感。但相较于课堂，赛场才是最适合徐然的地方。

他终于回去做回了C.A。

见她目光变换，一会儿伤感，一会儿热血。徐然戳了戳她：“如果我依旧拿不到冠军，你会脱粉吗？”

“我如果那么喜欢冠军，去粉ZY战队岂不是更好？”许晓雯拍了拍徐然的肩，语重心长，“冠军固然重要，但对于我来说，只要看到你在赛场上无论死多少次，依旧敢打、敢拼，就够了。”

门被推开，主任进来。他老人家掐腰皱眉，心情不甚美妙：“谁说话呢？”

角落里两个男生举起手来，想要告状。

许晓雯用相当淡定的眼神看了他们一眼。

于是，两个男生同时调转手指，指着他们自己：“是我们说的！”

主任：“还挺诚实，一会儿去把操场给我打扫干净！”

【八】

姜茶给自己泡了一大杯的姜茶，然后一饮而尽。

他挑眉看向徐然：“想明白了？”

“想明白了。”

“不退役了？”

“不退役了。”

“那就抓紧回去给我练习！”姜茶提高了嗓门，“你空白期太长，必须加训。从今天开始，别人练习的时候你得练习，别人休息的时候你也得练习。除非你腰椎间盘突出，否则别想从电竞椅上下来！”

“好。”徐然答应得格外痛快。

姜茶坐直身子：“你什么情况？这么听话？”

“有人骂我菜。”

姜茶歪头：“你不是天天被人骂？”

“有一个女生，为了替我报仇，写了三千字的检讨书。”

“然后你就被感动了？”

徐然摇头，然后一本正经道：“我怕她揍人揍得过于顺手，以后走上违法犯罪的道路。”

姜茶：“虽然我没太听懂，但你可以先去训练了。”

现在的年轻人，连表达情感都说得如此清新脱俗？

【九】

许晓雯近来的心理波动。

徐然离开的第一天，想他。

徐然离开的第二天，想他。

徐然离开的第三天……他打来了电话！可惜，许晓雯当时在上课，没有接到。下课后，看到了他发来的微信消息：“训练已步入正轨，短时间内没时间去看你了。”

——本来也没指望你回来看我！

许晓雯回复：“好好训练。”

徐然又在他刚刚起床的时间发了消息：“这个周末在加训，依旧不能回去看你。”

许晓雯回复：“训练加油。”

其后許久，二人一直重复着类似的对话。

终于有一个周末，徐然憋不住了，一通电话拨过来，直截了当道：“你知道吗？你叮嘱我好好训练的次数比老姜都多！我和你说那些话的意思是，虽然我出不去，但你有时间的话……可以来看看我。”

许晓雯恍然大悟，承诺马上过去。

不是她不够聪明，只是她没想到，发两条微信而已，竟然还需要做阅读理解！

果然，男人心，海底针。

SA俱乐部一日游许晓雯收获不菲，感谢徐然，她拿到了所有选手的签名照，还有俱乐部赠送的周边小礼物。姜茶端着一个纸箱子，神秘兮兮凑过来：“抽个盲盒吗？”

他将纸箱子打开，三排六列的盲盒整整齐齐罗列其间。

许晓雯歪头，发现徐然的脸色不太好看。

“这个没什么意思……”徐然想要把人拉走，“我带你去食堂看看。”

姜茶一脚踹开徐然，然后向许晓雯介绍：“这是C.A的形象盲盒，目前尚未出售。除了内部成员，你是第一个看到成品的，不来试试手气吗？”

许晓雯伸手抽了一个出来。

拆的时候，她很紧张，徐然看起来比他还要紧张。

许晓雯撕开盲盒的包装，Q版C.A躺在奖杯里，身上盖着的是SA战队的旗帜。

“欧皇啊，一把抽出隐藏款！”姜茶放下箱子，开始鼓掌。

徐然撇了撇嘴：“我又没拿过冠军，这个形象不太合适吧？”

“怕什么？”许晓雯对她的“欧气”爱不释手，“你早晚会夺冠的。”

他没再说话，隔了许久，才认真道：“好，我答应你。”

吃瓜群众姜茶左看一眼，右看一眼，然后自言自语：“年轻可真好。”

【尾声】

春季赛决赛，许晓雯又去了现场。

坐在她隔壁的，还是当初自带“速效救心丸”的那个女生。

二人激动到握手。

后来，漫天“金色雨”为SA洒下。

台上，队员们高举奖杯。

台下，粉丝们激动到落泪。

后来，许晓雯收到了徐然的微信：“我做到了。”

嗯，终于做到了！

许晓雯盯着手里那个睡在奖杯里的Q版C.A，轻轻笑出声来。

编辑/颜小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