尼古拉斯糖葫芦
毒舌学霸VS呆萌学渣
“拿去敷眼睛。”
“不然哭成这样,人家以为我欺负小朋友。”
林昭敷在眼睛上的冰袋,好像还有淡淡薄荷香气,视野里漆黑一片,谢辰青嘴角上扬的弧度却无比清晰。
邹瑜抱着两个雪糕回来:“哪来的冰袋?我怎么就没想到!”
林昭仰着小脸笑,小兔牙可可爱爱:“冰袋是谢辰青给的。”
邹瑜讶异,意味深长道:“你同桌对你不错呀,林昭同学。”
冰袋下移,林昭圆眼睛里满是疑惑。
邹瑜:“我从来没见过谢辰青护着哪个女生。”
林昭抿着嘴笑笑,并不多想。
对她好的人不多,她每个都要好好放在心上。
眼下好像又多了一个。
高三的第一个星期过得兵荒马乱。
周五,学校提前一个小时放学,班里气氛难得轻松。
邹瑜回过头喊林昭:“晚上我带你出去转转怎么样?你转学回来一星期,都没出去玩过吧?”
林昭点头,像个迫不及待去春游的小朋友:“那我先回家跟奶奶说一声。”
邹瑜:“好!待会儿小学门口见!”
家里,奶奶蒋念慈戴上老花镜,手里是彩色毛线和钩针。
她跟着手机上的小视频,学习怎么编织毛线娃娃、钥匙挂件,做一些简单的手工艺品,手里半成型的小黄鸭可爱又精巧。
晚上孙女不回家吃晚饭,晚自习又是九点半才结束,她刚好可以去夜市摆个地摊。收入不多,够祖孙俩平时买菜添些日用品,这就够了。
林震的抚恤金被她好好存了起来,这些年来一分钱都没有动过。
以后她不在了,林昭用钱的地方还多着呢,上大学交学费、工作后买房买车、结婚时还需要置办嫁妆,到那个时候如果她不在了,林昭自己一个女孩子,应该怎么办?
趁着她现在身体还算硬朗,钱能多攒一点是一点。
傍晚六点,临近附中放学,蒋念慈偷偷把东西收好。
林昭回家换下校服:“奶奶,晚饭我和邹瑜一起在外面吃。”
蒋念慈从围裙兜里拿出手机:“奶奶给你转账,和同学去吃好吃的。”
“奶奶,你还会手机转账呢!真厉害!”
蒋念慈得意,现在的小年轻出门几乎不带现金,她刚开始摆摊的时候,她们一听不能手机支付,就不买她的东西了。
“玩到几点回家?”
林昭换下校服,背上斜挎包:“八点前,我会早点回来的!”
林昭和邹瑜在小学门口碰面,邹瑜买了两杯奶茶递给她一杯。
邹小导游介绍道:“小学后面开了个夜市,今天先带你就近看看。”
林昭前脚出门,蒋念慈后脚也出发,出了小区门往左拐直奔夜市。
小孙女八点前回家,她这天得早点收摊才行。
邹瑜请林昭喝了奶茶,林昭请她吃了麻辣烫,两人撑得肚皮滚圆。
天已经完全暗下来,夜市的小摊出动,烟火气弥漫。入口处是烧烤、炸鸡、奶茶,再往里走是衣服、饰品、小朋友的玩具。
突然,林昭听见某个熟悉的声音。
是……听错了吗?她停住脚步。
“这个钥匙扣多少钱?这个毛线娃娃呢?”
“十元一个,十五两个。”
“好可爱啊。”
她循著声音看过去,昏黄的灯光下,老人头发斑白,坐在矮凳子上,弯着腰,笑眯眯的。
面前摆着小摊,是模样精致的毛线娃娃和小饰品,身旁围着好多学生模样的小姑娘。
林昭的鼻子蓦地一酸,拉着邹瑜走过去。
她在小摊前蹲下身来:“这么好看,怎么卖得这么便宜呀?”
“小同学,你要买……”蒋念慈把几个娃娃摆整齐,抬起头,笑容瞬间凝固在苍老的脸颊。视线缓慢从自己亲孙女身上再到她身后的同学身上,她偏过头去,不想给孙女丢人。
奶奶年纪已经很大了,目光躲闪的样子让林昭心脏骤缩,有根针从心尖扎下来。
老人干巴巴地开口:“同学,你喜欢哪个?”
林昭的眼泪一下子就下来了。
“奶奶,你好过分呀,竟然装作不认识我。”
“邹瑜,这是我奶奶,”林昭的手背带过眼角,装出一副气鼓鼓的样子,“奶奶,这是我从小一起玩的邹瑜。”
邹瑜早就一头扎进娃娃堆:“奶奶,这都是你自己做的?有空可以教教我吗?”
见小姑娘脸上没有半分鄙夷,蒋念慈松了口气,笑容温暖慈祥:“好,到时候奶奶教你,这个兔子娃娃送给你,谢谢你照顾我们家林昭。”
邹瑜如获至宝,林昭蹙着眉毛,破涕为笑。
初秋夜晚,晚风渐凉,林昭让邹瑜先回家,说了很多句抱歉,自己留下陪着奶奶摆摊。
别人家的高三生,周末都在家当宝贝,自家孙女在这帮忙收钱、扫码,垫着个硬纸板坐在自己边上。蒋念慈不忍心,早早收摊,祖孙二人踏着月光往家走。
如果不是还有这个乖巧懂事的小孙女,早在儿子林震走的那年,她就活不下去了。
那个时候的林昭还小,遗体告别仪式上硬是掉一滴眼泪,搀扶着她一个劲地说:“奶奶,你还有我呢。”
后来某天早上,她去帮林昭晒被子,才发现枕头都是湿的。
林昭不是不想哭,是为了她才不哭的啊。
去了的人就去了吧,活着的人得有活着的样子。
在她这把老骨头变成一捧黄土之前,她可得把她们家林昭照顾好了。
林昭一整个晚上翻来覆去没有睡着,最后打开手机,输入“兼职”二字。
翌日周六,林昭起了个大早。
这天市中心的游乐场招人派发传单,工资日结,一天一百元。
钱虽然不多,但是够她这个星期在学校充饭卡。
“奶奶,我今天去图书馆,下午六点回来。”
蒋念慈:“你还没吃早饭呢,吃完早饭再去不行吗?”
林昭低头换鞋子:“图书的馆位子特别难抢,您放心吧,我书包里有面包。”
一个多小时后,林昭坐公交车到达游乐场门口,负责人领她来到一间临时搭建的办公室。
“这是你今天要派发的传单,派发传单需要穿玩偶服,这样更加吸引人眼球。”
初秋气温二十度上下,正适宜。只是玩偶服厚重压得脖子生疼,而且密不透风,没一会儿林昭就满身是汗,手里的传单却丝毫不见少。
她想起奶奶坐在昏黄灯光下摆摊,累得昏昏欲睡却不敢闭眼。
没关系,她一点都不累。
下午三点,谢辰青午觉睡一半,被小外甥吵醒。
小外甥整个扑到他床上:“舅舅,起床,舅舅,起床……”
他连眼睛都没睁开,直接把人往自己身边一抱,说话带着没睡醒的鼻音。
“乖,别吵。”
“舅舅,我想去游乐场,你陪我去游乐场好不好?”
林昭在游乐场门口站了七个多小时,距离下班还有十几分钟。
笨重的玩偶服压在瘦小的肩上,她站累了就走几步,走累了就立定、原地踮踮脚尖。
“舅舅,我可以玩五個项目吗?”
“看你表现。”
林昭抬眼看过去,目光顿住。
谢辰青手里牵着小朋友,低头说话的侧脸柔和。不知道小朋友说了什么,他的嘴角弯起。
似乎察觉她注视,少年眼皮微掀,目光相撞,却没有认出她。
林昭倒背着小手,晃晃悠悠地到谢辰青面前,发了一张传单给他。
“谢谢。”
谢辰青的视线落在游玩项目上,发传单的人在他身边探头探脑。
下个瞬间,穿着玩偶服的人费劲地把脑袋和身体之间扒拉开一道缝,白皙干净的小脸冷不丁露出来。
林昭弯弯的眼睛亮而剔透,笑嘻嘻跟他打招呼:“是我!”
谢辰青怔住。
“我还有十几分钟就下班啦,你等我一会儿,我请你们吃好吃的!”
她观察过,每个从游乐场出来的人,手里都会多一个冰激凌,好像很好吃很有名。
上次谢辰青帮她买冰袋敷眼睛,她还没有好好谢谢他呢。
“领导过来了!”她赶紧把玩偶脑袋扣好,继续去发下一张传单。
她的个子很小,身上的玩偶服笨重,依旧蹦蹦跶跶开开心心。
有人接过她的传单,有人冷漠走开,她挠挠头,继续走向下一个人。
小外甥只觉身边气压骤降,仰起脑袋看谢辰青:“舅舅,你不开心吗?”
谢辰青收回视线,轻轻“嗯”了一声。
打工结束,林昭美滋滋地捧着一百块钱,风似的跑向谢辰青。
谢辰青和小外甥,一大一小一高一矮,一个清冷美少年一个可爱小团子,就在不远处的排椅等她,排排坐。
她的眼睛忍不住弯下来,在他们面前站定:“这个小朋友是谁呀?”
“堂姐家外甥。”
她的鼻尖上都是细细密密的汗,碎发黏在脸颊,脸也被闷得泛红,额头还被玩偶的衣服压出一道红印,久久不消失。
就这样站了一天,竟然还要请他吃好吃的,她那脖子上是架了个球吗?
林昭整个人喜气洋洋,伸手递给小外甥:“走啦,姐姐带你去吃好吃的!”
他那高冷的小外甥,竟然跟着她就走,两人手牵手晃晃悠悠,一时之间竟然看不出哪个年纪大些。
林昭正往前走呢,下一秒就被人勾住卫衣帽子,往后一扯:“他叫你姐姐,叫我叫舅舅,那你应该叫我什么?”
少年的气息清冽,声音比泉水更凉、更干净,缓缓划过她的耳际。她的耳朵无可救药地变红,她突然有些不敢回头看他。
“哪家无良企业,竟然雇佣童工。”
她又瞬间喜上眉梢,把一百块钱在他眼皮底下扬了扬:“一天一百块呢!”
他那么照顾他,她赚了钱,一定得买好吃的给他。
三个人进了冰激凌店,谢辰青站在最中间,像个不苟言笑的家长。
“小朋友,挑吧。”
舅舅请客,小外甥开开心心不看价格:“我要这个巧克力的球!”
谢辰青扫了付款码,就差摁个数字付款,林昭上前拦他,去抢他的手机。
他却慢条斯理地把手机举高,另一只手搭在她的脑袋上,身高差刚刚好。
少年剑眉微扬,带着点逗小孩的坏:“怎么这么矮,你有一米五吗?”
“当然有!”林昭小脸绷紧,自欺欺人地挺直小腰板,像只生气的小动物,浑身的毛都要竖起来。
被她这样毫无气势地瞪着,谢辰青破天荒地笑了。
少年笑时,睫毛浓密低垂,眼睛弯弯的,波光流转。
林昭看到他漂亮的嘴唇动了动,问她:“那这个小朋友呢?告诉舅舅,你想要哪个?”
少年的尾音上扬,落在她耳边。
冰激凌店里冷气很足,林昭却觉得,好像比刚才穿着玩偶服还要热一些。
她的脑袋被谢辰青的手压着、抬不起来,不得不看向琳琅满目的冰激凌柜。
那价格高得超乎她想象,她打一天工的钱,原来只够买两个冰激凌,还得是最小份。
“我就不吃了吧,”她费劲地仰起脸,“我不是很热,也不是很渴。”
谢辰青低头问自己的小外甥:“告诉舅舅,哪个最好吃?”
“这个杧果的、草莓的,还有那个巧克力的!”小外甥头也不抬。
“就要这几个。”谢辰青点单,没多会儿,林昭猝不及防被人塞了个大份冰激凌。
她愣愣地飞快计算价格,谢辰青扔下一句:“不吃就扔掉。”
“吃吃吃,”林昭心疼坏了,宝贝似的捧在手里,小声嘟囔,“好贵的。”
谢辰青垂眼。
如果林震还在,她现在肯定不用吃这些苦。
林昭自顾自纠结:“一百块钱的冰激凌真的比三块钱的好吃吗?”
她抿了一口,脑门上“唰唰”冒出一堆问号:“我怎么尝不出来?”
“林昭,”谢辰青轻声开口,“你现在好好学习,比打工重要。”
林昭皱着小脸叹气:“可是学习我也学不好,尤其是数学,算好半天得出个答案,选项里老是没有……”
“明天去图书馆吗?”
“嗯?”
“明天上午九点,市图书馆门口见。”
回家的路上,林昭蹦蹦跶跶。
赚到钱开心,见到谢辰青也开心,更开心的是,明天要和他一起去图书馆。
“学习累不累?”蒋念慈从厨房端着菜出来,“奶奶给你炖了鱼,现在高三,营养可得跟上。”
林昭抿了抿嘴,愧疚道:“奶奶,其实我没有去学习,我去发传单了。”
老人愕然,半天没有说出话。
“我同桌说,我现在好好学习比什么都重要。”
“你同桌说得对。”千言万语堵在嗓子眼,蒋念慈不知道从哪儿说起,心疼得不行。
“奶奶,我去发传单您心疼,您去摆摊我心里也不好受……”林昭乖巧看她,“我覺得您安享晚年比什么都重要。”
“所以以后我好好学习,您也不要想着出去赚钱了,好不好?”
蒋念慈点头答应。
浓汤的热气氤氲,她看着林昭递给她的一百块钱,眼眶发热。她何德何能,有这么好一个小孙女儿,陪她走完人生最后的路。
她们家林昭这辈子还长,能陪着她的人,在哪里呢?
林昭来C市刚一星期,来市图书馆还是第一次。
她弯弯的眼睛里满是好奇,这里瞅瞅那里看看。
谢辰青:“把你的数学课本给我。”
“哦!”林昭手扒着桌子沿,下巴抵在手上,像只等待投喂的小兔子。
他翻开她的课本:“先做我勾出来的题,从集合和函数开始。”
林昭乖顺地点头。
低声说话的谢辰青看起来竟然有些温柔,“食色性也”,她没忍住,就多看了几眼。
他的双眼皮褶皱好深,睫毛又密又长,左眼眼尾那颗小小的泪痣是浅浅的褐色。
这时,少年手里的笔戳上她额头,她茫然。
图书馆静谧无声,他靠近了些,眉眼近在咫尺:“林昭。”
林昭茫然:“嗯?”
谢辰青的眼睛慢慢眯起来,声音压得轻、近乎耳语:“我这张脸能让你考满分吗?”
林昭缩缩脖子,老实巴交道:“不能……”
谢辰青面无表情道:“那你还看,做题。”
林昭瘪着嘴,抽走谢辰青手里的课本,拿出作业本,开始一道题一道题往下写。
她的手很酸、脑袋快要停止运转,手里的笔却不停。
时间一分一秒过,做完最后一道题,林昭像求表扬的小朋友一般、把作业本捧到谢辰青面前。
“如果全部对了,我请你喝奶茶怎么样?”
谢辰青头也不抬,抽走她的作业本开始批改,顺手递五三给她:“继续。”
林昭的小脸一瞬间皱成了核桃:“你是魔鬼吗?”
谢辰青置若罔闻,日光落在他冷白的侧脸,勾勒出少年挺直的鼻梁线条,握笔的手指干净修长。
一整个上午,一旦她表现出一点点想休息、想吃饼干又或者想买杯奶茶的意思,谢辰青就会把她错掉的题目直接甩在她面前,笔尖戳上她脑袋:“讲过的题还错?我看你还不如条鱼。”
“人家脑子里装水,你脑子里装奶茶。”
“我看你像块小饼干。”
她自惭形秽,她无地自容,她抱着头脸白了又红红了又白。最后还是大人不记小人过,看在他脸好看的份上原谅了他。
时间不知不觉过去,林昭废寝忘食开始下一章节时,肚子“咕噜”一声巨响。
谢辰青抬手捏了捏后脖颈:“走吧。”
林昭沉迷学习无法自拔:“嗯?”
谢辰青:“带你去吃饭。”
她把书往包里塞:“为什么是你带我买呀?应该是我带你买才对!”
谢辰青闻言,终于露出这天第一个笑。
他的眼睛弯起,柔软又无辜,和冷着脸的时候判若两人。
少年抬手碰了一下她的后脑勺,声音干干净净地落在耳边:“犒劳乖乖学习的小朋友。”
那天,林昭在图书馆从早上九点到傍晚六点。
因为谢辰青坐在身边,她莫名安心。明明头昏脑涨很累,但是心里轻快,回家路上忍不住对着自己的影子哼起了歌。
她竟然有点喜欢高三了。
高三的第一次月考在九月底。
距离月考越来越近,班里的气氛也越来越紧张。
两个星期后,林昭迎来第一次数学随堂测验。
数学是她最弱的学科,她没长骨头似的趴在桌子上,像等刽子手行刑。
谢辰青懒散站在一边,轻哂:“怕成这样?出息。”
这次考试范围是近两周学过的内容,他几乎见缝插针摁着林昭给补了个差不多。
林昭的小脸皱成一团:“怎么这么突然啊?”
她坐着,看他是个费力的仰视视角,距离考试还有几分钟,她福至心灵地喊了他一声:“谢辰青。”
少年垂眼,看向她。
林昭笑眯眯:“我有个不情之请,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少年眉梢微抬,声音很冷:“不当讲。”
林昭显然是做好准备当他一声令下,就把要说的话一股脑说出来,却不想这哥们直接把天聊死了。
她瘪了瘪嘴,闷着头不再说话,一副有苦难言的表情。
谢辰青抿起的嘴角悄然上扬:“说吧。”
刚才还垂头丧气的小姑娘,眼睛瞬间变得亮晶晶,她抬起可可爱爱的脑袋,满怀期待看向他:“你能给我蹭蹭吗?”
谢辰青皱眉:“什么?”
林昭摩拳擦掌,跃跃欲试:“就是考前蹭蹭学神,肯定能考得特别好。”
谢辰青无语到不想说话:“你整天都在想些什么乱七八糟的。”
林昭双手合十,目光认真到虔诚:“学神,给小的蹭蹭吧!拜托拜托!”
谢辰青面无表情,神色冷淡。
林昭心领神会,弯起的嘴角瘪下去:“好吧,我不蹭你了。”
小气鬼,让她沾点喜气怎么了呀?蹭一下又不会少块肉。
她不再说话,蔫头蔫脑,脸颊因为抿着嘴而微微鼓起。
谢辰青淡声开口:“林昭,你今年几岁了。”
林昭递给他一个气急败坏的小眼神:“十七岁!怎么啦?”
谢辰青偏冷质的声音带了笑,还有他自己都没察觉的纵容。
林昭大着胆子瞪他,像个气鼓鼓的气球,他的眼尾无可奈何弯下去。
“我答应你。”
林昭猛地抬起头。
少年压低上身微微靠近,眉眼五官在眼前放大,那距离近到眼尾的褐色泪痣都无比清晰。
他垂眸看过来时,浓密睫毛下,弯弯的眼里笑意未散,仿佛藏着柔软的月光。
林昭听见他低声说话,语气难得温温柔柔的,被微风送到耳边。
“来吧,给你蹭一下,祝林昭小同学考个好成绩。”
窗外天朗气清,又是一个初秋,教室内闹闹嚷嚷人来人往。
在教室东北方向这个小小的角落,谢辰青纵容了她没有任何理由、甚至还有些智障的胡作非为。
少年的头发清爽蓬松,软软搭在眉宇,在暖调光线下有些毛茸茸,乖巧而无害。
见她没有动作,谢辰青轻轻挑眉。
这时,少女蓝色校服袖口蹭过他额头,下一秒,她指尖落在他发上,轻轻碰了一下。
他鼻尖是清甜的柑橘香,心跳莫名重了一拍,他冷着脸没有说话,只是偏过头去看窗外。
窗帘跟着风起了涟漪,他冷白的耳际已然泛起薄红。
上课铃声响起,教室只剩试卷分发声音。
谢辰青余光瞥见小同桌撸起袖子,脸绷得严肃极了,那阵仗不像考试,像是要去干架。
他的嘴角勾了勾,叩开笔盖。
林昭把试卷浏览一遍,考试范围正是这两周学习内容,笔尖落下,心里有种久违的踏实感。
谢辰青晚上到家,玄关处摆着两双拖鞋。
一双男士大码,一双女士浅色,阿姨还没来得收起来。
他的神情微动,往客厅走的时候,心脏一路下坠。
餐桌上多了一抹浅绿,是母亲最喜欢的洋桔梗,旁边的果篮散发阵阵清香。杯子里的茶还没冷透,冒着热气,说明人没走多久。
他从冰箱里拿了瓶冰水回自己房间,扔下书包坐在书桌前。
书桌上的老旧相框,框着他再也回不去的旧时光。
爸爸、妈妈、他,还有一个眉眼五官照他比例缩小的男孩。
小男孩亲昵地抱着他的手臂,而他一脸嫌弃,嘴角却微微弯起。
小区外有楼房施工,声响整晚不断。他睡不着,睁眼到天亮。
翌日中午放学,邹瑜叫林昭一起去吃饭,午饭时间,食堂人满为患。邹瑜和林昭打完饭菜,放眼望去,已经没有位子。
“邹瑜!”不远处,韩杨挥手,“这儿!”
林昭顺着声音来处看过去,谢辰青刚好抬头,她的心跳“扑通”快了一拍。
四人桌,她坐在谢辰青对面,面前餐盘里有娃娃菜、油菜再加一个馒头。
“林昭,你不吃肉啊?”韩杨疑惑,对面这小姑娘不光长了一对小兔牙,吃东西也跟吃素食的兔子似的。
林昭:“吃。”
谢辰青抬眼:“糖醋里脊吃吗?”
林昭迷迷瞪瞪地点头。
谢辰青:“锅包肉呢?”
林昭继续点头,小鸡啄米一般。
谢辰青:“我没动。”
林昭:“嗯?”
谢辰青:“里脊太腻,锅包肉一看就老,你不吃我就扔掉。”
糖醋里脊颜色鲜亮撒了一层白芝麻,锅包肉晶莹剔透,看起来就很好吃。
只是少年清俊的脸上,嫌弃不加掩饰,慢条斯理,只吃白米饭。
林昭瞪大了眼睛,她这同桌怎么动不动就浪费粮食,冰激凌不吃扔掉,饭菜不吃也要扔掉。
她拿自己没用过的筷子,把谢辰青没碰过的肉类夹到自己的餐盘。
“你都买了,就吃一点好不好?不然多浪费呀。”
谢辰青挑了挑眉,作势要去扔。
林昭赶快加快动作,不一会儿餐盘里就垒出一座小山。
“好了好了,我吃,我吃。”
“可怜的小里脊和锅包肉呀,祝你们以后遇到能欣赏你们的人。”
她白皙的小脸变得鼓鼓囊囊,啃树叶的小考拉一样。
“小考拉”嘴上不饶人,说完还特意意有所指地看了谢辰青一眼。
謝辰青偏过头,片刻后,轻轻笑了。
饭后,林昭酒足饭饱,打了个长长的呵欠。
她把风油精往太阳穴一点,刚要继续做题,昨天考的数学试卷发了下来。
满分一百五十分,她才考了九十五分。她眼眶隐隐发热,他肯定特别失望,给她补习不见成效,完全就是浪费他的时间。
“谢辰青……”
“林昭。”
两人同时开口,呆呆愣愣地对视着,竟然谁都没说下一句话。
林昭绷着脸,那脸皮当真薄得不行,难过不加掩饰,像是快要哭出来。
谢辰青抿了抿唇,轻声开口:“一次考试而已。”
他突如其来的温柔,让她的委屈和绝望都无限放大,竟然有落泪冲动。
“可是你帮我补习那么久。”
“是你小谢老师不够努力。”
谢辰青的嘴角慢慢有了很浅的笑:“你一次考试多考十分,到高考岂不是要超过谢辰青。”
对上他视线,林昭弯下眼睛,眼尾弧度牵强。
她没有说,她难过不是因为一次考试没考好,而是她太笨了、进步缓慢,等下次月考,她就不能再和他当同桌。
谢辰青整晚没睡,现在困得不行,慢慢闭上了眼睛。
午后阳光里,女孩的轮廓模糊,卷翘睫毛似有光点微微跳跃。
校外有家新开业的网红奶茶店,鞭炮放得震天响。
林昭拿红笔改错题,听见身边人低声问:“地震了吗。”
少年眉心蹙起,眼睛却没有睁开,她手里的笔尖倏然顿住。
很多年前,C市因为一场地震沦为废墟,她父亲所在部队千里驰援。
后来她听父亲说,从废墟下救出的小孩子,跟她一般大,浑身是血,哭都不会哭了。
谢辰青半梦半醒,眼睛看不见时,所有感官都变得更为清晰。
他听见窗外秋风吹起落叶,听见笔尖落在纸上、纸张翻过。他身边的女孩放下了手里的书,轻轻靠到他这边。
清甜的柑橘味道混着蜂蜜甜,慢慢落在他的鼻尖。
她的声音小小的,落在他耳边,温柔得像是在和小朋友说话,又或者像给因为受到惊吓的小动物顺毛:“没有地震,好好睡吧。”
谢辰青慢慢睁开眼睛。
林昭没有退开。她脸颊枕在手臂上,脸颊偏向他的方向,两人面对面。
她绑着马尾,碎发在午后阳光里呈现浅浅的金色,秀气的小眉毛微微皱着。
“在想什么?”谢辰青抬手,修长手指轻轻戳她的眉心,想把蹙起来的地方抚平。
在午休安静的教室里,少年带着鼻音的声音温柔,近乎贴在耳边的低声呢喃,鼻尖都是他袖口或者头发上好闻的薄荷香。
林昭眉眼柔软:“你都保送了……你会什么时候离校?”
谢辰青的嘴角缓缓牵起:“会和你一起参加高考。”
林昭难以置信地问他:“为什么?”
谢辰青:“我放弃了,我想考军校。”
惊喜兜头而来,林昭头晕目眩,每天能看见他就很好,也不必非得同桌。
她这样劝自己,可是心里想的却是——我们一直当同桌吧,直到被高考分开。
只是月考之后会根据成绩重新安排座位,那个时候,他旁边肯定不会是她。
林昭眼里的光黯淡下去,少年安静地看她:“还有什么事要问我吗?”
她努力笑着道:“班主任说,下次座位会根据成绩排……所以我就很想问问你。”
谢辰青全班第一,在月考前的短短时间里,就算把她的智商拔高到他的高度,她也考不出个第二来。
虽然問他想和谁同桌也没用,就算他说,他还想和她坐在一起,也没有用。
但不知道为什么,她就是很想知道。
林昭垂下眼睫,不敢再看他,最后那句话含在嗓子眼,到底是没有说出口。
——等下次换位子,你想和谁同桌呀?
谢辰青看着那张纠结作一团的小脸,思考片刻,倏然弯一下了眼睛。
他漂亮的嘴角微微翘起,用嘴型无声说了两个字:“林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