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海民
(1.青海师范大学 高原科学与可持续发展研究院,青海 西宁 810016;2.青海师范大学 学报编辑部,青海 西宁 810008)
隋唐时,汉族通过各种渠道大量进入青藏地区,尤其是安史之乱后,吐蕃不断东渐,成为高原土著居民之一,使得青藏高原民族文化呈现出新的特点,各民族间不仅联系更为紧密,而且在政治、经济、文化诸方面得到了很大的发展。
隋代北周,到开皇九年(589)灭陈,实现了国家的统一,结束了自魏晋南北朝以来近三百年的分裂割据、社会动荡的局面,为各民族的交流、融合奠定了基础。为了巩固和加强西北地区的军政设施,隋开皇三年(583),在高原东北部河谷地区设二州四县:即撤销了西平郡设鄯州,又复为西平郡,治今乐都,辖西都(后改称湟水)、广威(后改称化隆)二县;设廓州(607年又复为浇河郡),治今贵德河阴,辖河津(今贵德)、达化(今同仁、尖扎、循化一带)二县。[1]609年4月,隋炀帝西巡河右,亲率40万大军,在今青海海北州与吐谷浑大战,并陈兵西宁,宴群臣于金山之上,在青海新设郡县。为戍守这几个新设郡县,“发天下轻罪徙居之”[2]。又在今青海贵德置积石镇,命彭城人卫尉卿刘权率兵屯驻,“大开屯田,留镇西境。在边五载……贡赋岁入……道路无塞”[3]。隋朝在迁徙轻罪犯到西海戍边时,一些饱学的正直之士也被贬往青海,如秦王府十八学士之一褚亮,被贬为西海郡司户,这样一来不仅把高原东北部青海大部分地区正式纳入中央王朝版图内,而且还对促进青藏高原经济的发展、民族文化的融合乃至祖国大家庭的形成,都具有十分重要的历史意义。
隋统一全国,势力远及青海湖以西,除与吐谷浑交往外,还与女国、羊同、苏毗、党项、附国、西南诸夷等也通好往来,并通过诸羌部接触到了白兰、嘉良、悉补野等部。
女国,6世纪中期活动于青藏高原西北部地区(含喀喇昆仑山脉以南、喜马拉雅山脉西北部的西藏自治区西部和克什米尔东部地区)的古代游牧民族,保持着母权制。《隋书》卷八十三列传四十八云:“女国,在葱岭之南,其国代以女为王。王姓苏毗,字末羯,在位二十年。女王之夫,号曰金聚,不知政事。国内丈夫唯以征伐为务。山上为城,方五六里,人有万家。”
羊同,有大羊同、小羊同。《唐会要》说:“大羊同东接吐蕃,西接小羊同,北至于阗,东西千里,胜兵八九万,辫发毡裘,畜牧为业。”羊同是与吐蕃相邻的青藏高原上羌人部落。
苏毗,藏语称“森波”或“孙波”,早在吐蕃赞普鹘堤悉补野时便居住在吐蕃周围。到了松赞干布的祖父达日年赛时,苏毗与吐蕃东西为邻,南北对峙,来往密切。“苏毗最强盛时之地域在今新疆维吾尔自治区之南,西接印度,东南深入青海玉树藏族自治州一带。”
党项,《新唐书·党项羌传》说:“其地古析支也,东距松州,西叶户(即突厥),南舂桑、迷桑等,北吐谷浑。处山谷崎岖,大抵三千里。”号“弥药”,分支甚多,后一部分为吐蕃所并,一部分内迁。
白兰,为群羌部族的一支,“其地东北接吐谷浑,西北利模徒,南界郮鄂”。东晋十六国时,活动于今青海玉树、果洛、海西一带。《新唐书·党项羌传》附白兰传说:“胜兵万人,勇战斗,善作兵,俗与党项同。”曾受吐谷浑役属,638年,白兰大部为吐蕃所吞并。
附国,亦为群羌部族的一支。《隋书·附国传》云:“附国隋时通焉,在蜀郡西北二千余里,即汉之西南夷也,有嘉良夷,即其东部所居种姓。”据今人考证,“附国”包括今西藏昌都市的一部分和四川甘孜的大部,“嘉良夷”在今道孚、丹巴及大小金川一带。另外,在康藏高原上有很多大小不等的羌人部落,习惯上称为西山诸羌,其中“西山八国”出现较早。[4]
悉补野,位于西藏雅隆地区。据《敦煌本吐蕃历史文书》载,鹘堤悉补野部在吐蕃王权产生前众小邦纷争的情况下以实力胜出[5]。吐蕃悉补野王统世系,从首代聂赤赞普,直至末代吾东赞普,计四十二代,皆出于该落部。
在6~7世纪前,青藏高原除了在雅隆河谷后来建立吐蕃王国的悉补野部落外,还存在着大大小小十几个部落或小邦。巴考在《吐蕃王朝政治史》中说:“在六世纪末,吐蕃王国始终是围绕着雅砻小王国的一批封地。但在这一时代,还有其他十七个小王国。敦煌世系牒中提到了每一个小王国的王子和两位大相的名字。这种对一般总是陪同其主的两名辅弼大臣的记载并不指两位相继出任的大相,而是两位同时任职者,或为一个等级,或为一种必须的二元论,就如同存在有行政和宗教两种不同的权力一样。”[6]众所周知,7世纪上半叶,西藏地区处于大小邦国林立时期,史称“十二邦国”或“四十小邦国”。其具体名称,据《弟吴宗教源流》云,十二邦国为:(1)钦域那布固苏;(2)象雄;(3)娘若其噶尔;(4)努域林固;(5)娘若香波;(6)吉若江恩;(7)额波查那;(8)沃普央喀尔;(9)支那若莫空;(10)娘域那松;(11)塔域斯莫楚西;(12)卓木南松。[7]又,《贤者喜宴》记述十二邦国云:(1)钦域楚虚;(2)象雄;(3)娘若琼噶尔;(4)努域林固;(5)娘若香波;(6)吉着江恩;(7)昂雪查那;(8)沃普邦噶;(9)斯域热空;(10)工域哲那;(11)娘域那松;(12)塔域楚西。[8]
此十二小国各自为政,互不统属。在此后的不断征服与兼并过程中,象雄、苏毗、吐蕃三个部落联盟势力最为强大。象雄最初是一个地域辽阔而松散的部落联盟。“在苏毗和吐蕃大部落联盟兴起之前,古老的象雄曾一度拥有以西藏西部和北部为中心的广阔疆域,并产生过极高的文明,不仅形成了自己的文字——象雄文,而且还成为藏族传统的土著宗教——苯教发源地和中心。……象雄的文化和宗教对后来的苏毗和吐蕃都产生了积极影响。”[9]苏毗,《新唐书·西域传》云:“苏毗,本西羌族,为吐蕃所并,号苏毗,在诸部最大。东与多弥接,西距骷莽峡,户三万。”这里的“多弥”,又作“当弥”“当迷”,为发羌之后裔,地处长江上源通天河流域,因境内盛产牦牛,被吐蕃称为“牦牛国”。据此可知,苏毗活动于今青海西南玉树当曲河流域及西藏那曲河流域,亦号“松波”,是一个拥有约3万户、10万人的大部族。早在6世纪末,就被松赞干布的父亲赞普囊日论赞征服,许多苏毗豪族并入了吐蕃统治集团。悉补野部落地处西藏雅隆河谷一带,经过小邦时代的纷争和兼并,悉补野部落有了自己的“王政”。7世纪以前,聂赤赞普时期,青藏高原腹部之悉补野王权产生,聂赤赞普是第一代赞普。此后,“吐蕃悉补野王统世系,以德·聂赤赞普称王为开端,中经穆赤赞普、丁赤赞普、索赤赞普、德赤赞普、赤贝赞普,到止贡赞普时,已为七代”[10]。
到了7世纪初,在青藏高原西南部,吐蕃崛起,并不断向周边地区扩张。杜佑《通典》说:“其国(吐蕃)出鄯城(今青海西宁)五百里,过乌海(今青海扎陵湖)入吐谷浑部落、多弥、苏毗、白兰等国,至吐蕃界。”因此,吐蕃欲向东扩张,首先要对吐谷浑、多弥、苏毗、白兰等小邦国进兵。赞普松赞干布时,吐蕃兼并了达布、工布、娘布、苏毗、羊同等部,完成了统一大业,同时迁都逻些。此后,吐蕃向外扩张,征服和兼并了藏北及青南长江、黄河上游地区的党项、白兰等诸羌部落。663年,吐蕃吞并了吐谷浑。
而唐蕃之间也是时战时和。贞观八年(634),松赞干布首次遣使入唐通好。贞观十五年(641),唐太宗以宗室女文成公主许嫁松赞干布,令礼部尚书、江夏郡王李道宗主婚,持节送公主于吐蕃。经凤翔、秦州、狄道、河州,自炳灵寺渡黄河入鄯州境内龙支城,再傍湟水西行直达鄯城,然后自鄯城出发,西越赤岭,进入吐蕃境内,[11]沿途受到吐谷浑王诺曷钵和弘化公主的热情招待。文成公主一行到了柏海(今青海扎陵湖、鄂陵湖),早在那里等候的松赞干布对护送公主前来的李道宗“执子婿之礼甚恭。继而叹大国服饰礼仪之美,俯仰有愧沮之色”[12]。神龙三年(707),唐中宗嫁金城公主(雍王李守礼之女)为吐蕃赞普赤德祖赞。景龙四年(710),中宗派专使护送金城公主取道青海前往逻些。唐蕃间之二度联姻,结成了“甥舅之国”。文成公主进藏时就携带了佛像、佛经、工艺品、绸缎、农作物种子及乐器、工匠等。随着文成公主的到来,中原地区先进的生产技术、科学知识等也陆续传入吐蕃,随之吐蕃亦派留学生来长安学习等。此不仅有利于青藏地区经济文化的发展,而且促进了藏族和汉族之间的兄弟情谊和祖国大家庭共同体的形成。因此,文成公主和金城公主进藏所走的唐蕃古道,亦被人们称为连接汉藏两族人民友谊的“黄金桥”。
应该加以肯定的是,唐蕃关系的主流是和平友好的,但其间亦有一定的曲折。唐太宗贞观以后,由于吐蕃在国内大事改革,如噶尔·禄东赞辅助松赞干布制定法律,进行田制改革,以及灭吐谷浑等,吐蕃势力因之逐渐壮大起来。强大后的吐蕃,向东发展便成为其必然趋势,在这种情形下唐王朝最受威胁的无疑是陇右和西域方面。因此,唐王朝便与吐蕃长期处于对峙和联盟的境地。松赞干布在位时,唐蕃双方展开了征战:唐王朝欲向西拓展,便首先攻伐吐谷浑,设郡县于鄯、廓二州;吐蕃则继续向东发展,灭吐谷浑,延伸到日月山一线。此后双方在兵家必争之战略要地——河湟地区展开了旷日持久的军事较量。面对吐蕃的扩张,唐王朝采取了积极的战略防御措施,大力加强陇右前线的军事部署。在沿边地区设置了大量军镇;为了给边地军镇供应粮秣,征发大批陇右边民于高原湟水两岸广置屯田、兴修水利,其屯田规模亦十分浩大。尽管如此,还是阻挡不住吐蕃扩张的势头,安史之乱后,河陇地区的唐军便东撤,吐蕃乘机东进,河陇地区尽没于吐蕃。此后,吐蕃还多次侵略长安以西地区,曾一度攻入长安。长庆年间(821~824),唐与吐蕃订立长庆盟约,唐承认吐蕃占有河陇地区,吐蕃亦答应不再侵唐。此后,双方再未发生过大规模的战争。
需要特别指出的是,吐蕃在占领青海全部、甘肃大部、陕西西部、川西高原及滇西北高原等后,在这些地区设置属邦、东岱(stong se)、军事行政镇(藏史称其为“冲”,汉译“节度使”)、巡边安抚大使等军政措施,进行施政。松赞干布还命吞弥·桑布扎等人到天竺一带留学,学习梵文和西域各国文字,学成归来后,创制了30个拼音字母的藏文。之后,吐蕃政权还统一了语言,向其统治地区推行藏文。这些行政与语言方略,不仅是吐蕃兼容并包各种文明之成果,而且是其与加强其在青藏高原的统治和进一步向东扩张有关。“吐蕃扩张之所以主要趋向东方的唐朝,重要原因在于在当时吐蕃周边诸文明地区中,这里是最发达的文明地区。”[13]吐蕃向东扩张的过程中,无论是在政治方面如唐之后的吐蕃凉州六谷部、唃厮啰政权与宋朝之间所形成的密切的政治关系,或是经济上茶马古道的开通,都在一定程度上加速了青藏高原民族融合和政治、经济、文化诸方面的联系,也为我国多民族国家的统一铺平了道路。
吐蕃的扩张过程既是民族迁徙的过程,也是与其他民族融合的过程,更是民族文化交往交流交融的过程。吐蕃于7世纪初崛起于青藏高原,并逐渐占领了广大河陇地区后,因吐蕃统治者对境内的诸羌、吐谷浑、汉等各族人民采取奴役和融合政策,羌族、吐谷浑及汉族等大量融入吐蕃中。“今青藏高原西藏以外的藏族分布区,基本上是在唐代形成的。……现今甘青地区许多藏族部落是唐代吐蕃屯戌的后裔。”[14]唐人沈亚之《沈下贤集》卷十云:“自轮(翰)海以东神鸟、敦煌、张掖、酒泉,东至于金城、会宁,东南至于上邽、清水,凡五十郡六十四镇十五军,皆唐人子孙,生为戎(吐蕃)奴婢,田牧种作,或丛居城落之间,或散处野泽之中。”可知,青藏高原以迄河西、河陇,“唐人子孙,生为戎(吐蕃)奴婢”,使得这些地方出现了诸如赵家族、马家族、兰家族等吐蕃化的汉族部落。《通鉴考异》卷十七引《建中实录》云:“河陇之士约五十万人,(吐蕃)以为非族类也,无贤愚,莫敢任者,悉以为婢仆,故其人苦之。”[15]又,《因话录》卷四云:吐蕃“每得华人,其无所能者,使充所在役使,辄黥其面;粗有文艺者,则涅其臂,以候赞普之命;得华人补为吏者,则呼为舍人。可则以晓文字,将以为知汉书舍人”[16]。可见,吐蕃占领河湟等地区后,不仅数以千计的河陇汉族,而且还将大批汉族壮丁驱为兵卒,这些人后来融入吐蕃中。因此,《青海通史》说:“吐蕃对其统治下河陇地区的汉人除部分(主要是工匠)没为奴婢外,大部分则按照吐蕃制度编组为部落,委任降附的唐朝官员或地主为官,并按部落征集赋税和徭役。这一点从宋代文献中也可以得到印证。宋时,西北吐谷浑部落名称往往冠有汉姓,诸如赵家族、马家族、兰家族等,他们可能是唐以来吐蕃化的汉族部落。”[17]正因为吐蕃对其统治下的各族人民推行奴役和融合政策,诸羌、吐谷浑、河陇地区之民众才被吐蕃化,成了今天藏族的先民,而唐以后青海地区也几乎看不到诸羌和吐谷浑族的踪迹了。所谓“去年中国养子孙,今着毡裘学胡语”“一自萧关战尘起,河乡割断异乡春。汉儿尽作胡儿语,却向城头骂汉人”,正是当时汉藏历史文化和民族关系的真实写照。
吐蕃是逐水草而居的游牧民族,其风俗习惯与汉族迥异。关于吐蕃的风俗习惯,《旧唐书》卷一九六《吐蕃传》说:
颇有城郭,其国都城号为逻些。城屋皆平头,高者至数千尺。贵人处于大氊帐,各为拂盧。寝处汗秽,绝不栉沐。接手饮酒,以氈为盘,捻麨为椀,实以羹酪,并而食之。多事羱羝之神,人信巫觋,不知节候,麦熟为岁首。围棋陆博,吹蠡鸣鼓为戏,弓剑不离身。重壮贱老,母拜于子,子倨于父,出入皆少者在前,老者居其后。军令严肃,每战,前队皆死,后队方进。重兵死,恶病终。累代战没,以为甲门。临阵败北者,悬狐尾于其首,表其似狐之怯,稠人广众,必以徇焉,其俗耻之,以为次死。拜必两手据地,作狗吠之声,以身再揖而止。居父母丧,截发,青黛涂面,衣服皆黑,既葬即吉。
这里,“寝处汗秽,绝不栉沐”“围棋陆博,吹蠡鸣鼓为戏,弓剑不离身”,说的是吐蕃的生活情况与生活习俗;“重壮贱老,母拜于子,子倨于父,出入皆少者在前,老者居其后”,说的是吐蕃的日常行为习俗;“接手饮酒,以氈为盘,捻麨为椀,实以羹酪,并而食之”,说的是吐蕃的饮食习俗;“多事羱羝之神,人信巫觋”,讲的是吐蕃早期的宗教信仰;“不知节候,麦熟为岁首”,说的是天文与农业生产的情况;“军令严肃,每战,前队皆死,后队方进。重兵死,恶病终。累代战没,以为甲门。临阵败北者,悬狐尾于其首,表其似狐之怯,稠人广众,必以徇焉,其俗耻之,以为次死”,讲的是吐蕃的军事习惯法;“居父母丧,截发,青黛涂面,衣服皆黑,既葬即吉”,讲的是吐蕃的丧葬习俗。然自汉文化和佛教传入吐蕃后,其风丕变。《旧唐书·吐蕃传》云“公主恶其人赭面,弄赞令国中权且罢之,自亦释毡裘,袭纨绮,渐慕华风”[18]。便是显例。尤其是赤松德赞执政时,“自首邑直至边鄙四境并建寺宇伽蓝,树立教法”[19],吐蕃大力推广佛教。青海西宁土楼山“闪佛”,据《青海古代文化》的说法,雕成于唐代。[20]9世纪时,吐蕃赞普朗达玛即位(836—842年在位),实行尊苯灭佛的政策,西藏名僧藏饶赛、约格琼、玛·释迦牟尼来到青海,在今化隆的丹斗寺剃度喇钦·贡巴饶赛为徒,传授佛法。喇钦波遂成为藏传佛教后弘期下路传法之始祖,今尖扎的阿琼南宗寺、智合寺,化隆的丹斗寺,互助的白马寺,平安的东寺和西寺,乐都的红岩洞窟以及西宁北禅寺和部分洞窟,是此一时期的文化遗存,说明了青海在藏传佛教传播史上曾发挥了主要作用。就此一时期的吐蕃社会发展与历史作用而言,“吐蕃王朝的建立者和后继者以创新的精神和开放的胸怀成就了吐蕃的文治武功和灿烂辉煌。松赞干布时期的大臣吞弥·桑布扎创制了目前通行的藏文,开始了藏族文明发展的新时代;松赞干布君臣建立了吐蕃王朝的行政区划和各项制度,有效维护了王朝的统治;松赞干布通过从尼泊尔和唐朝引入佛教,让佛教信仰深深地扎根在雪域高原;松赞干布与唐朝及尼泊尔联姻,加强与周边地区的经济和文化交流,以开放的态度学习借鉴外来文化,让唐朝制度文化、医学天文、建筑技艺和风俗礼乐风行高原,让周边文化为我所用,不断丰富和提升吐蕃文化的品质,丰富高原文明的内容。吐蕃的军事成就同样令人瞩目,显赫的战绩,让强邻难以轻易冒犯,在中亚频频称雄”[21]。
然自赞普朗达玛遇刺身亡后,西藏出现了云丹和沃松两派的斗争,延续了二十多年,并形成地方割据势力,云丹王系占据了卫如(拉萨一带)和桑耶地区,沃松以约如(山南一带)为根据地。905年,沃松被臣下毒死,其子贝考赞逃到日喀则一带。他的三个王子分据拉达克、普兰、古格,建立了古格王国和拉达克王国。与此同时,“留在河西陇右的吐蕃部落,经过分化组合,形成了若干地方割据势力集团。宋代的西北吐蕃部族大致分布在秦凤、泾原二路;熙、河、兰、会、巩地区;黄河以南的洮、岷、叠、宕、阶等州,积石军地区;黄河以北的湟、鄯、廓等州,以及以凉州为主的河西走廊五大区域。这些部族大多以地名、人名或姓氏为族名,除小部分迁徙不定外,均活动于相对固定的区域内”[22]。
从10世纪上半叶到11世纪初,吐蕃在凉州、甘州建立六谷蕃部政权,河湟地区也出现了几个较大的部落集团,在河州有耸昌斯,在邈川(今青海民和)有温浦奇,在宗哥(今乐都碾伯镇)有李立遵等。而唃厮啰,“绪出赞普之后”,生于日喀则以南一带。11世纪初,李立遵、温逋奇拥立唃厮啰为赞普,吐蕃唃厮啰政权正式建立。唃厮啰政权建立后,河湟吐蕃部落争相归附,不久成为“胜兵六七万的大族”,且大力发展畜牧业,向宋朝贡名马,相互的交往,使得其政权实力大增。北宋景祐元年(1034),唃厮啰以青唐城(西宁)为国都,强盛一时,幅员3000余里,人口多达100余万户。青唐城规模更是宏大,周回20里,分东西两城:西城为唃厮啰统治者和部分汉族居住之地;东城则为各族人民和来自西城的商人居住区。唃厮啰政权虽与宋军有过摩擦,然友好关系仍是主流,其与宋朝是属国与宗主的关系。1041年,唃厮啰政权迁都宗哥城(今青海平安),李立遵便以“论逋”身份辅政,同时与甘州回鹘政权建立关系,并多次与回鹘联姻,史称“回鹘与吐蕃,近世以来,代为亲家”[23]。唃厮啰还与辽、西夏联姻。契丹建立的辽与吐蕃建立关系始于李立遵时期。辽开泰六年(1017),“吐蕃王并里尊(李立遵)奏,凡朝贡,乞假道夏国,从之”。辽清宁四年(1058),辽朝“以女妻董毡,与之共图夏国”。西夏是以党项羌为主体的民族建立的政权,而党项羌在魏晋十六国时就分布在今青海东南部和四川松潘以西地区,并很早就与吐蕃有密切关系。《旧唐书·吐蕃传》云:“其后吐蕃强盛,拓跋氏渐为所逼,遂请内徙,始移其部于庆州,置静边等州以处之,故其地陷于吐蕃,其处者为其役属,吐蕃谓之弭药(今按:弭药西夏人自称)。”又,《新唐书·党项传》记载:“先是,庆州有破丑氏族三,野利氏族五,把利氏族一,与吐蕃援姻,赞普悉王之。”正因为有如此密切之关系,唃厮啰政权建立后,与西夏的联姻也持续不断。1072年,熙河战役后,西夏将夏惠宗秉常之妹嫁给董毡之子蔺逋叱。夏崇宗(1086—1139)时,吐蕃与西夏第二次联姻。《西夏书》载:梁乙逋“遣使青塘,请为子结婚,互为应援,阿里骨许之。”崇宁元年(1102),夏崇宗“乾顺见西蕃回复故土,重申婚好,许以宗室女妻怀德”。唃厮啰地方政权通过与回鹘、西夏的联姻,不仅巩固了政权,客观地促进了民族融合及各民族经济的交流与文化的多元化发展。
唃厮啰政权重视和支持佛教,李远所著《青唐录》云:“城之西有青唐水(今西宁南川河),注宗哥,水西平远,建佛祠,广五六里,吐蕃重僧,有大事必集僧决之,僧之丽法,无不免者。城中之屋,佛舍居半,……缭以周垣,屋至千余楹……”可见当日佛教的兴盛景象。此时,随着藏传佛教后弘期的上路弘法和下路弘法,佛教得以复兴。“出现了一个新译佛教经论的高潮,到印度去学习求法又返回西藏从事翻译经的译师,著名的即达数十人之多。在佛学、哲学、因明、史学、诗学、文学、医学、历算等方面涌现出了一大批西藏学者的论著。与此同时,西藏通过凉州六谷部政权和青唐唃厮啰政权,以及从青藏高原北迁到河套地区的党项羌建立的西夏,和中原地区保持着经济文化和宗教上的联系。”[24]一些遗留至今的宗教艺术如康理艾旺寺、夏鲁坚贡寺、江浦寺和扎囊寺等,不仅成为西藏佛教艺术中的精品,也反映出了汉族艺术对西藏艺术的影响。
1103年,宋军进入湟水流域,改鄯州为西宁州。自此,西宁地名沿用到今天。之后西夏人、金人、蒙古人先后统治该地,同时世居于此的吐谷浑和吐蕃演变为西宁土人和西蕃人(藏族),而信仰伊斯兰教的撒拉族、回族在宋元之际亦定居于此,尊奉儒道释文化的汉族人也于明代初年大量移居此。
综上所述,隋唐五代两宋时,“主要是汉藏两个文化圈在这里交汇融合;鲜卑吐谷浑文化分别被藏、汉既即以后土族吸纳了;西夏(党项羌)和女真文化以及丝路上往来的西域文化,也在青海留下痕迹”[25],而青藏高原多元民族文化则进一步朝前发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