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高顺,曹伟华,钟 伟
(1.曲靖师范学院 马克思主义学院,云南 曲靖 655011;2.江西师范大学 马克思主义学院,江西 南昌 330022 ;3.南昌市第二中学,江西 南昌 330022)
党的十九大报告指出,要牢牢掌握意识形态工作领导权,必须推进马克思主义中国化时代化大众化。[1]推动马克思主义的大众化,既要坚持马克思主义的指导,也要坚持中国文化立场。实现传统文化的创造性发展和创新性转换,不仅要汲取优秀传统文化中的思想精髓,也要借鉴传统文化借助家庭、家族成功传播的有益经验。“无论过去、现在还是将来,绝大多数人都生活在家庭之中。我们要重视家庭文明建设。”[2]儒家思想是中国封建社会的统治思想,是2000 年以来中国社会的主流意识形态。儒家学说不是一问世就被社会广泛接受并认可的,它也经历了一个产生、发展、反复、完善的过程。在儒家学说的大众化过程中,传统的家庭、家族起着重要作用。将教化内容植根于日常生活之中,是儒家思想得以普及的有力路径,对于当前中国的马克思主义大众化具有积极启示。[3]儒家的大众化经验为探索当前我国马克思主义大众化的有效路径提供了有益参考。提高新时期马克思主义大众化的实效,需要创新灌输新形式[4],有效利用家庭这一新阵地。
马克思主义大众化路径研究是马克思主义大众化的重要课题。自党的十七大正式提出马克思主义大众化命题以来,在大众化的路径问题上,学术界主要围绕“总结和研究历史上推进马克思主义大众化的路径”、“从当代马克思主义大众化所面临环境条件的特殊性出发探索其实现路径”、“基于马克思主义大众化实践载体的运用探讨其实现路径”等三个方面展开了研究。[5]主有有宣传教育路径、组织路径、群众路径、文化路径、文本路径、学者路径、政治实践路径、隐性教育路径、人文关怀路径、日常生活路径等。[6-15]
总体来说,党的十七大以来学术界从理论联系生活,关注群众利益,增强文化认同,加强宣传灌输,加强互动交流,采用现代科技,加强制度和队伍建设,加强物质保障,加强评估考核等制度机制建设,优化高校思想理论教育等方面对马克思主义大众化的路径多角度地进行探讨,以实现马克思主义宣教通俗化、民族化、生活化、现代化为取向,取得了较丰富的成果。但存在重复性研究多,理论性多,宏观性研究多,创新性研究少,实证性研究少,微观性研究少的“三多三少”现象。这其中,专门从家庭教育角度来剖析传统文化传播的成功经验并为当前马克思主义大众化提供借鉴的研究为数不多。有少数学者注意到古代家庭教育方式对马克思主义大众化的积极意义,认为家训、家规的教化效果为马克思主义基本理论走入家庭提供了借鉴,但并未对之进行深入阐述。分析儒家学说大众化的家本位取向,剖析家庭、家族在儒家思想大众化过程中的重要作用,探索马克思主义传播的有效实现路径,对当前马克思主义大众化具有积极的启示。
中国古代思想教育大体经历了春秋战国秦汉、魏晋南北朝五代、宋元明清三个周期,[6]其间又有些细分。其教育载体分为官学和私学。官学即政府主办的学校教育,具有与当政者教育制度建设的正相关性。在西汉初期、隋唐初期和两宋,随着国家教育制度的建立和完善,官学兴盛。私学,即古代教育名人开设的民间学校以及宗族学校。中国古代私人讲学活动大体经历了四个阶段:春秋末期至东汉末年、西晋五代时期、北宋到明朝中叶、明朝中期到清朝中期,[7]呈现高潮→衰退→复兴→高潮的周期性特点。各时期的学校教育基本上以儒家学说为主要内容,但又存在具体差异。其教育内容呈现出从侧重经学即知识传授向侧重伦理教育转变。汉代重经学,以讲授儒家经典为主要内容。汉末东晋之际,由于长年战乱,国家教育荒废,知识分子深感讲经无实用价值,本着对国家民族的深层忧虑引发的悲观主义,佛、道及玄学得以盛行,儒家式微。“自丧乱以来,儒学尤寡。”(《晋书·荀崧传》)南北朝之际,当政者试图重兴儒学,在重建官学等方面做了许多努力,如宋文帝先后三次下诏“大启庠序”、“修复学舍”(《宋书·文帝纪》),但儒学在民间仍然处于低潮。随着隋朝和唐初官方对教育的重视,建立了较完善的教育制度,官学得到发展。唐中后期,国家经历安史之乱,学校教育渐衰。直至宋代,随着理学的兴盛,学校教育开始复兴。明代心学的兴起,学校教育又达到一个高潮。明末清初,受战乱和社会重建的影响,学校教育又受到影响。经康乾至清朝中期,学校教育又兴盛起来。
古代儒家按其理论特征来划分,大体经历了先秦、秦汉、宋元明、明末清初五个阶段,以孔子的基本理论为发端和基础,各时期各有侧重。自汉以来的中国古代教育史,可以说基本上是儒家学说传播史。在这其中,除了官方学校外,民间私学和族学在儒学的传播和发展中起着不可替代的作用。私学发端于春秋,诸子百家开设私人学校,进行个人讲学。最具代表性的有孔子为代表的儒家、老子为代表的道家及墨家等。儒家正式创立者为孔丘,孔子是儒家学派的兆始人。孔子的思想以仁为核心。孟轲、荀况是继孔丘之后先秦儒学的代表人物。孟子发展了孔子仁的学说,提出了“民贵君轻”的仁政主张,把政治与伦理结合起来,进一步阐述了家庭与国家的关系,完善了先秦的儒学体系。他认为“天下之本在国,国之本在家”(《孟子·离娄上》),这是首次把家庭在社会中的重要性明确表述在儒学学说之中,为封建社会家国一体的管理理念和治理模式奠定了思想基础。但在先秦时期,社会仍未完全进入封建制,家庭、宗族对于该学说尚未产生实质的影响力。这时期儒学主要通过两种方式在社会上传播:一是个人游历,游说各国当政者。二是成立私立学校授课。通过这些方式,儒家学说在社会上产生重要影响,但仍未实现大众化。
儒家学说真正意义上的大众化是随着族学、家庭教育的发展而开始的。儒家及儒学在经历秦始皇“焚书坑儒”之后转入低潮。进入汉代,官学兴起,私学在西汉发展并不突出。至东汉,私人讲学的风气浓厚,私学发展超越官学。与此相适应,封建家族、家庭对儒家学说传播的作用开始显现,一个重要表现便是家训开始流行。家训起源很早,它并不是因儒家而出现的,但是却在儒学的传播上发挥着重要作用。东汉时儒学的传播与家训密不可分,家训内容与儒学精神的耦合,使得传统儒学能够借重家训而得以广泛传播。[8]三国魏晋南北朝长期混战,使得社会结构和社会秩序遭受严重破坏,新兴的士大夫家族为维护自身的利益,急需重构和强化封建伦理。而要重建设宗族制度,就必须同时推进教化,从伦理思想上找到理论依据。“东晋南渡后士大夫家庭重新开始重视儒家礼教。”[9]与此形成鲜明对比的是,这时期的官方学校教育却陷入低潮,家族教育开始代替官方教育成为儒学传播和教化的主阵地。虽然如此,儒学仍未走进平民大众的家庭。儒学的真正意义上的大众化、平民化,是随着庶族家庭教育的兴起和发展才逐渐实现的。
族学的产生和发展是一个长期的过程,经历了皇族族学、贵族族学、庶族族学三个阶段。最初的族学是封建统治者阶层的家庭教育,随后,士大夫阶层的家族教育开始兴起。族学真正意义上的兴起在宋代,其发端与宋代理学关系密切。宋代理学把“礼”提高前所未有的高度,强化了三从四德等封建纲常伦理,使得族学开始兴起,并为庶族家族所广泛采用,逐渐固化为一种惯例和制度。至此,儒学学说才走上真正意义上的大众化道路。因为无论是名人私人讲学,还是皇族和士族内部的家庭教育,其受众都非常有限。在古代,教育是珍稀的资源,实行的是精英化教育,广大平民百姓难以得到正常的教育权利。教育走入平民家族,虽然仍未实现每个个体家庭都受教育的目标,但仍然是迈出了教育大众化的重要一步。遍布各地的族学使得宋代儒家伦理能够得到普及。[10]到了明清两代,家庭教育进一步发展。家庭教育在百姓中广泛传播,空前繁荣。[11]
注重伦理是儒家的重要特征,“这一学派是以伦理为特征的”。[12]伦理指的是人与人之间基本的道德准则。儒家的伦理观以仁为核心,包含忠、孝、义、礼、信等内容。伦理思想源于古代家长制度,由家长制度而发展。[13]而家长制度自上古社会就已经存在,因此基本的伦理思想那时已经出现并存在。到周代这些思想逐渐成熟,孔子将这些理念进行整理总结,明确以理论和学说的形式提出来,形成了儒家的伦理主张。孔子的本意是“克已复礼” (《论语·颜渊》),这个礼,指的是周礼。他针对当时东周社会礼崩乐坏的情况,试图劝说统治者恢复西周的伦理道德秩序,并在不同时期和场合陆续提出他的观点,其弟子们总结整理了他的伦理思想使之系统化,久而久之,成为儒家思想的重要组成部分和理论特征。伦理道德是维护社会秩序的基石,是人类社会文明存在和发展的前提,是人与人之间最基本的社会关系法则,它对人的思想具有基础性影响。儒家伦理观的一脉相承性、家庭相关性让受众产生强烈的认同感,为儒家学说大众化打下坚实的心理基础,使得儒家学说的广泛传播成为可能。这也是儒家学说由汉代的侧重经学教育转向宋代及以后的侧重伦理教育的一个重要原因。
儒家学说“依家而立”。传统社会是家国一体的宗法社会,家庭以及以家庭为基础的伦理是传统社会的根基,整个社会由大小不一的家族组成。古代家族有自已的教育系统和管理模式,它以儒家学说为指导思想。其原因在于儒家学说是以家庭伦理为基础的。儒家思想的核心是“仁”,仁的意义是爱人。仁以亲亲为始,爱人为推展,最终发展到爱万物,即孟子主张的“亲亲而仁民,仁民而爱物”。(《孟子·尽心上》)儒家所提倡的仁,其最初的含义是孝亲爱亲,即关爱父母、友爱兄弟。“仁之实,事亲是也”(《孟子·离娄上》),又说:“亲亲,仁也。”(《孟子·尽心上》)可见,儒家学说是以家庭为伦理基点的。
家庭、宗族管理的指导思想称为族规和家训,家训、族规的核心理念与儒家思想是一致的。宗教的教育机构称为族学,全族子弟在这里接受教育。族学宣传和实施的是儒家思想和儒学教育。中国以儒学为中心的家庭教育始于西汉,自汉武帝独尊儒术之后,儒家思想占据了家庭教育的主体。“儒学成为家庭教育的基本内容,儒家伦理道德成为家教的价值评判标准和价值取向”。[14]因此,家族是儒家学说的重要平台和宣传阵地,把握住了家庭这一基本社会单元,儒家学说便为自己打下坚实的基础。“可以说,这种家和家庭教化的力量支撑了中国数千年的发展。”[15]
古代中国是农业社会,农村是传统社会的经济和政治重心。社会管理和教育的重点都在农村。中国古代社会是“小政府,大社会”,中央政府的权力主要下放到县一级,县级以下一般依托宗族进行管理。“‘皇权不下县’,政府一般不直接干预乡村生活……由乡里制度对乡村进行了有效管理。”[16]也就是说,宗族实质上履行了大部分基层管理职责任,掌握了大部分基层管理权力。因此,宗族对于地方上的影响实际上远大于中央政府。而在中国古代,宗族基本上居于农村,因此对于农民影响极大。宗族对于儒家学说的推崇,使得农村、农民深受影响。由于大部分农民同时也是“族民”,因此忠孝节义、礼义廉耻这些基本的儒学理念让农民普通认同和接受。传统社会是农业社会,农民是传统社会的主体,因此占据了农村阵地,便使儒家学说成为社会主流意识变为可能。而农民与生俱来的保守性,又使得儒家思想得以长期保持稳定性和影响力。
首先是马克思主义大众化的内在要求。大众化从字面意思上理解就是群众化。马克思主义大众化是指“马克思主义基本理论由抽象到具体、由深奥到通俗、由少数人理解掌握到被广大群众理解掌握的过程”。[17]马克思主义大众化要求马克思主义哲学、政治经济学和科学社会主义的理论为广大群众所领会和认同,要求人人能够自觉树立共产主义远大理想,能够在生活和工作中自觉运用辩证唯物主义和历史唯物主义看待和解决实际问题,能够自觉践行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家庭仍是培育和践行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的重要场所。”[18]马克思主义要实现大众化有两个基本要求:一是马克思主义基本理论实现具象化、通俗化。儒家思想以家庭伦理为中心并依托家庭而传播,这使得它富含生活化的特点,在传播上的生活化使得它满足文化广泛传播的具体化和通俗化的要求,符合文化传播的规律。因此,马克思主义教育实庭化,可以实现马克思主义由抽象到具体、由深奥到通俗。二是马克思主义被群众广泛接受和认可。家庭是社会的基本组成单位,社会上的每个人都是家庭成员,如果马克思主义在每个家庭中能够得到信奉和认同,那么也就意味着完成了少数人理解掌握向多数人理解掌握的转换。
其次是提高马克思主义教育实效的必然选择。家庭是人出生后首次接触的外界环境,家长的世界观、人生观、价值观及行为方式对于幼儿、青少年起着潜移默化的作用。青少年时期是人理想信念养成的关键期,也是家长的法定监护期,而这一时期人所处的主要社会环境是家庭环境。因此,家庭的教育将在很大程度上决定青少年的性格和品德。子女的行为方式和道德观念最初来自于父母的言行举止,并通过长期同化而定型。[19]长期以来,马克思主义中国化大众化的宣传与教育主体为学校,家庭在其中的作用并未得到重视。学校在宣传普及马克思主义理论方面具有不可替代的作用,但与家庭相比,在情感的感染力、影响力方面有着先天的不足。“家庭教育比学校教育更能塑造孩子的个性、人格、文化品味和价值观念。”[20]家庭教育所具有的情感性、内在约束性等对于提高思想教育的实效具有独到的作用,在思想教育中具有基础性地位。儒家早就认识到家庭教育对于培养国民思想的必要性。“所谓治国必先齐其家者,其家不可教,而能教人者,无之。故君子不出家,而成教於国……一家仁,一国兴仁。一家让,一国兴让”(《礼记·大学》)。因此,有必要加强家庭中的马克思主义教育,提高马克思主义教育的实效。
马克思主义教育家庭化有着现实的可能性。其一,中国具有历史悠久的家庭教育基础。中国社会成熟的家庭教育自汉朝发端,迄今已有2000 余年,家庭教育的成功实践积累了丰富的家教经验。中国传统社会家庭教育在教育内容、教材选择、教育形式等方面都有独到之处。其教育方法十分完善,形成了包括典型示范、环境濡染、慈严相济、量资循序、明刑弼教等在内的一套完整体系。[21]其二,世界上其它民族成功的家庭教育经验可以借鉴。典型的便是犹太民族的家庭教育模式。犹太人家教具有许多优点。首先,他们具有强烈的家教意识。犹太民族是极度重视家庭教育的民族,他们认为“有学童而不教育的家庭,必将是一个贫穷的家庭”[22]。在犹太人那里,家庭教育的重要性远远高过学校常规教育。“犹太人是一个由家庭完成教育的民族,家庭在教育中发挥着巨大的作用。”[23]其次,犹太人十分重视早教和幼儿教育,他们最先发明了胎教。再次,犹太人有经典的家庭教育教材——《希伯来圣经》和《犹太法典》。犹太人的三观教育是在家庭中完成的。其三,老一辈革命家的家庭教育可以为当前马克思主义教育家庭化提供直接经验。“革命母亲”葛健豪以一已之力培育出了蔡和森、蔡畅、向警予、李富春四位中央委员,是马克思主义家庭教育的典范。
思想教育必须从小抓起。中国社会自古以来就具有强烈的幼教意识,主张要及早开展儿童教育,“固须早教,勿失机也”。[24]改革开放以后,由于国家工作重心转向经济领域,意识形态工作有所放松,民众的马克思主义家庭教育意识日渐谈薄。意识是行动的先导,提高对马克思主义家庭教育的重要性和必要性认识,是开展马克思主义家庭教育的前提和基础。
少儿读物是家庭教育的必要组成部分,无论是中国古代儒家家庭教育还是犹太民族的家庭教育,都有专门的家教教材。《三字经》《弟子规》《童蒙须知》《增广贤文》《女则》等都是经典的传统家教读本。当前马克思主义教育缺乏以马克思主义理想信念以核心,以马克思主义经典作家的经典故事为内容、符合青少年心理和生理特点且图文并茂、通俗易懂的少儿、青少年经典读物。
马克思主义者都十分重视实践活动在人们正确思想意识形成上的作用。推行马克思主义家庭教育不能简单地采取“意识→意识”灌输式教育,而应该遵循实践(生活)→意识的认识规律,通过引导教育对象参加形式各样的主题实践活动,使其在活动和日常生活中自主地产生直观感受。
健全的体制机制是马克思主义家庭教育的制度保障。推进马克思主义家庭教育制度化、规范化、法律化能够促进马克思主义家庭教育的全面、健康、稳定、有序进行。
中国是一个农业大国,农业、农村、农民问题一直是党和政府工作的重点。随着城镇化的发展以及大量农民工流向城市,农村人口有所减少,但农民依然是我国社会的主要群体。加强农村的思想政治教育是中国共产党的工作传统,但随着改革开放后国家工作重心的转移,对农村的马克思主义宣传教育有所减弱。当前推进马克思主义大众化,离不开农村和农民,没有6 亿农民的认可,马克思主义大众化无法真正实现。因此,有必要恢复中国共产党在农村的思想政治教育传统,并结合乡村振兴的新形势新条件加强农村家庭中的马克思主义宣传教育。
中华民族有着五千年的传统文明,传统文化是中华民族的血脉和根本民族特性。马克思主义大众化必须尊重中国国情特点,积极寻求与中国传统文化相结合,这是对马克思主义中国化、大众化的基本要求。正如习近平总书记所说:“宣传阐释中国特色…讲清楚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植根于中华文化沃土、反映中国人民意愿、适应中国和时代发展进步要求,有着深厚历史渊源和广泛现实基础。”[2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