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口述历史记录和传承家风家训

曾富城，李永刚

(1．云南大学西南环境史研究所，云南昆明 650091；2．温州市三溪中学，浙江温州 325016)

党的十八大以来，全国各地都在进行着富有成效的社会主义精神文明建设。习近平总书记关于“注重家庭、注重家教、注重家风”的系列重要讲话则充分说明了家庭家教家风建设在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培育践行、国家发展、民族进步与社会和谐中的重要地位与意义。作为家庭建设的核心内容，优良家风家训（家教家规）的挖掘、提炼、传承与弘扬是重中之重。在家风家训建设工作实践中，我们长期停留在对于名人家庭和望族的较为抽象的家风家训的征集、梳理与传播上，其公众影响力与辐射度相对有限。而对于普通家庭家风家训的传播又更多局限于“文明家庭”“好人好事”的媒体报道与宣传，其公众阅读兴趣和参与度也较为有限。因此，我们“鼓励对普通百姓家庭家训家风的发掘、整理和凝练，唤醒人们的家训家风情节，切身体会家训家风背后所蕴涵的精神魅力”[1]时，究竟要寻求哪种方法或途径，才能最大程度地引起公众的兴趣与关注？口述历史与家风家训建设活动相结合，正好为记录和传承家风家训提供了新途径。

一、口述历史与家风家训建设

口述历史的受访主体是活生生的个体，而作为家庭的基本单位，个体也是家风家训的体现与传承载体。事实上，任何优秀家风家训都是基于其家庭故事与家族历史的积淀、凝练与传承，而作为记录、保存、传播和解释个人与集体的声音、历史经历及记忆的重要手段，口述历史在个人与家庭（家族）史书写中扮演着日益重要的作用。上海著名主持人曹可凡在2015年就以口述历史的方法出版了一部呈现其家族一百二十年五代人的生活变迁史——《蠡园惊梦》（上海交通大学出版社，2015年），在社会与公众当中引起较大反响。2016年，南京市雨花台区板桥新城古雄社区打造了南京市首个家风家训主题教育馆，让社区居民用口述历史的方式分享他们的家风故事，弘扬社区传统家风文化，从而影响更多板桥新城居民。2017年3月，山东卫视推出的六集历史文化类纪录片《齐鲁家风》在讲述齐鲁大地古今人物家风故事时，还在影片中加入了专家学者、历史亲历者、家族后裔三种视角的“口述历史”，更加生动地为我们解读与再现齐鲁家风的历史情节[2]。同年12月，浙江省瑞安市率全国之先推出家风家训口述历史项目，该项目以“口述家庭故事、传承家风家训、建设和谐家园、打造至美瑞安”为主题，挖掘、提炼、弘扬瑞安好家风家训，让普通民众书写家庭故事、家族历史。“瑞安市家风家训口述历史项目”不仅“为个人与家庭立言立德，更将对‘家’的认识与理解上升至‘家庭、家族、家乡、家国’等层面”[3]，成为培厚瑞安精神文化土壤的有效途径。

口述历史也正以其自身多元特征与功能①口述历史多元特征有：口述性、叙事性、表演性、客观性、可信性、主体（主观）性、主体间性、动态性、合作性、互动性、跨学科性等。口述历史多元功能有：一是学术研究价值：收集原始资料、拓宽研究视野、更新研究方法、促进跨学科应用；二是社会行动议程：推动社会变迁、促进社会正义、实现政治和解；三是公共历史价值：加强公众互动、促进代际传承、推动教育改革、提供决策参考。参见：杨祥银．美国现代口述史学研究[M]．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16：421。逐渐引起公众的广泛兴趣与关注。在新时期、新思想下，个人、家庭（家族）口述历史，农村、城市、社区口述历史，非物质文化遗产传承人口述历史，华侨华人口述历史，抗日战争口述历史，新中国口述历史，改革开放口述历史等呈现出异常火爆的趋势。据统计，目前已出版有关改革开放主题的口述历史书籍就多达160多本，这还不包括其他改革开放相关主题的史料征集工作②参见：杨祥银. 口述史研究（第四辑）[M]. 北京：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19。。可见，在这个过程当中，越来越多的公众关注并参与到口述历史的活动中来。

因此，家风家训建设活动与口述历史相结合，将有利于提升公众的参与度，“让普通民众都来书写自己的家庭故事、家族历史，了解家族发展脉络，增强家庭凝聚力，从中找寻能够体现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闪光点”[4]；将有利于用文本、音频、视频、数字化等多种技术手段，收集与家风家训建设相关的家书家信手稿、老照片、老物件等，抢救即将逝去的珍贵历史资料，并讲述这些珍贵历史资料中家庭事件背后的故事，从而留存更多优秀家风家训、家庭故事与家族历史，避免在岁月荏苒与社会变革中流失；将有利于各种优秀家风家训、家庭故事与家族历史的成果多元化，以不同呈现形式和多种传播手段推动好家风家训融入到机关文化、校园文化、企业文化、村落文化、社区文化建设之中，日渐化入老百姓的日常生活，让“千千万万家庭的好家风支撑起全社会的好风气”[5]。

二、记录和传承家风家训的口述历史路径与方法

在家风家训建设实践中，我们将口述历史的方法与之相结合，可以简单地称之为“家风家训口述历史”，也就是利用口述历史访谈的方法，并结合录音、录像等技术手段，记录、保存、传播与解释个人或群体对家庭故事、家族历史的回忆、叙事、表演与意义诠释等复杂过程[6]。因此，我们运用口述历史挖掘和提炼家风家训时，还应该注意口述历史实践方法的一整套规范流程，它主要包括前期准备、确定受访者、收集受访者背景资料、准备访谈提纲、开展正式访谈和口述历史访谈资料的后期整理与编辑和存档等。另外，不同的口述历史项目会因不同的访谈主题、访谈对象、访谈目的和社会文化背景等因素实行不同的技术路线和操作方法，所以在不同的口述历史项目的具体操作过程中，我们必须紧紧围绕最初的目的和所要解决的问题去开展口述历史实践工作。这个过程落实到家风家训建设实践中，具体表现为三个方面。

（一）家风家训的挖掘

家风家训口述历史对于优秀家风家训的挖掘，很大程度上取决于讲述者关于自身家庭故事与家族历史的详细阐述，及其深刻内涵的揭示。虽然名门望族和名人家庭在这些方面可能会有更为丰富生动的家庭故事与家族历史，但是我们也不能忽略普通家庭在爱国守法、遵德守礼、敬业诚信、家教良好、家风淳朴、绿色节俭与热心公益等能够体现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闪光点的优良家庭风气。因此，在挖掘优秀家风家训时，我们还应该注意选取的受访者在家风家训领域必须具有充分代表性与创新影响力，才能以此突出当地家风家训的时代性与地域性。同时，在家庭故事与经历的选择上，还应该更多关注较为独特的历史与文化，如瑞安市的“侨文化”与民营企业发展历史等。

以“瑞安市家风家训口述历史项目”为例，该项目在实际操作过程中，依托各乡镇（街道）、有关部门单位和社会组织，参照《瑞安市家风家训口述历史线索或受访对象征集信息表》①该表征集的信息包括线索或受访对象、类别、主题内容、具体地址联系方式、提供单位等，其中类别包括瑞安非遗文化传承人、革命前辈、世界（天下）瑞安人、华侨界、企业界、教育界、医学界、历史文化名人后裔、瑞安籍名人、民间公益组织或个人、社区（村居）。，广泛寻找符合标准的好家风线索或受访对象，并将收集到的材料统一报送到市文明办。最后，由文明办组织各部门和专家、学者进行论证，确定与项目主题最为合适的受访者，作为家风家训口述历史项目访谈的对象。在此期间，“征集家风家训1 500多条，家风家训故事近300个，覆盖全市23个乡镇（街道）、70多个机关部门，推动瑞安家风家训口述历史项目走进28个社区、1 000个小区单元，有近12 000户家庭、近15万人参与活动。”[7]这个例子也表明了口述历史在家风家训挖掘中能极大地调动公众的积极性、参与度与关注度。

除此之外，每个家庭保存的家书家信手稿、老照片、老物件等即将逝去的珍贵历史资料，它们背后绝大部分的家庭故事与家族历史及其是否存在优良家风家训，也就只有这些珍贵资料的亲历者或知情者讲述出来之后，我们才能知晓。事实上，运用口述历史的方法挖掘家风家训，一定程度上也是在抢救这些淹没在民间无人问津或者即将消逝的家庭故事与家族历史，口述历史通过与当事人的访谈，可以很好地把它们记录并保存下来。

（二）家风家训的书写

“口述史家需要认识到完成访谈并非口述历史过程的结束，而是此过程的开始。”[8]它还包括访谈记录的整理与编辑，以及访谈资料的存档等。因此，通过对家风家训口述历史的访谈音视频和珍贵历史资料的记录、整理、与保存，才能编辑成具有可读性的问答式文字稿或改编，以及剪辑后具有正确连贯性的访谈视频，并进一步挖掘和提炼出优秀的家庭故事与家族历史，为家风家训的书写提供材料。通常情况下，这些书写文本都会及时交由受访者审阅、修改。因为口述历史来源于个人的历史记忆，或由于时间久远，或由于个人主观因素等，部分口述内容可能与真实的历史存有偏差。因此，在编辑文字稿时应尽可能将口述历史与其它文献档案资料进行互相印证，从历史史料的原始记录中找寻相关人物和具体事件的准确信息，力求更为真实、准确地还原历史。

但是，家风家训的书写并不止步于口述历史文本与视频的呈现，它也可以是家风家训口述历史访谈资料，包括文字、音频、视频、图像资料等用数字化手段转化为数据分类、编目、存档后，建成的家风家训口述历史数字资料库。总的来说，这种书写方式最终呈现出来的将是一套文字、音频、视频与图像四位一体的资料汇编。

（三）家风家训的传播

口述历史以其录音、录像等新的数字化技术手段，将家风家训口述历史成果多元化地呈现，各种优秀家庭故事与家族历史才能转化成不同的产品形式进行传播，从而最大化地将优良家风家训展示在公众眼前。

首先，我们可以利用各种新媒体技术宣传和传播家风家训口述历史成果，如微信、微博、博客、网站、公益广告投放等媒介进行传播；其次，通过电视、广播、报纸等传统媒体方式，优良的家风家训也可以在公众面前得到很好的展示与宣传；再次，个人或家庭（家族）的口述文本，可以按一定的主题汇编成家风家训口述历史书籍出版发行。部分特别优秀的口述文本和视频还可以设计成广告标语、图文故事在城市社区的各个公共角落、农村宣传栏进行悬挂和展示，甚至还可以利用这些内容，专门以家风家训文化长廊、主题墙、主题公园、文艺汇演、微电影、纪录片等呈现在公众面前；最后，家风家训的优秀内容在农村（社区）文化活动中心、道德讲堂、博物馆、纪念馆、乡贤馆、名人馆、非遗场馆等公益场馆也可以进行多种方式的展示，甚至是建造一座家风家训馆，专门展览有关家风家训的文本、实物、照片等，并配置相关家风家训视频在馆内播放。除此之外，还能将家风家训馆打造为中小学生家风教育实践基地，通过专人讲解和学生自身的实践感受，让优秀家风家训内化于心，外化于行，代代相传下去。

三、家风家训口述历史面临的问题及其对策

口述历史具有生动性、叙述性、真实性与互动性等特征，它能充分调动一切有利因素，用新技术留住老岁月，让普通人都能参与到家风家训建设活动中，把好家风家训、家庭故事与家族历史说出来，并以多元的口述历史成果将其传播与呈现，为家风家训建设提供动力源泉。但是家风家训口述历史在具体实践过程中，要真正挖掘、提炼、弘扬、传承好普通公众的优良家风家训，还有一些值得深入思考的问题。

首先，家风家训口述历史项目的启动需要一定条件的支撑。一方面，家风家训口述历史项目是一项有计划、有目的，并且需要一定资金支持的活动。这就要求家风家训口述历史项目的发起者或推动者必须具备以上条件，而且还要有一定的专业知识素养；另一方面，家风家训建设作为社会主义精神文明建设的重要内容，“应该着重培育优良家风家训，使其在社会主义精神文明建设中发挥更大的作用”[9]，这就需要把这项工作长期落细落实下去。而地方政府在充分发挥其行政职能下，正好满足上述要求。由地方政府牵头发起或推动的家风家训口述历史项目，可以将家风家训口述历史融入到当前精神文明建设活动中，作为一项常态化工作一直贯彻落实下去。即地方政府可以多些政绩引导，把家风家训建设纳入各级文明单位、文明村镇、文明社区和文明校园创建考评体系，以及基层党建工作考评机制，将其作为乡镇（街道）、市直单位年度精神文明建设工作考绩和党建工作考评的重点内容，并以不同形式推动家风家训口述历史进学校、进社区（村落）、进机关单位、进文化活动中心、融入百姓日常生活，实现好家风共建共享，不断将家风家训建设落细落小落实。

从另外一个侧面来看，家风家训口述历史在实施的过程中，能否寻找到合适的家风家训受访者将会是挖掘优良家风家训成功的关键。若选取的受访者不具代表性，对自身家庭故事与家族历史也不了解，采访者将很难达到预期的采访目的。此外，采访者应该如何在家风家训访谈中与受访者建立起信任感，让受访者能够坦诚相待，并在言语之间流露和表达出其自身家庭故事与家族历史的真情实感。地方政府将其行政职能、群众基础和社会威望三者有机统一起来，上述问题均能得到很好地解决。

其次，家风家训口述历史在具体执行时，如果采访者对受访者的家庭（家族）历史的时代背景不了解，或者是对一些重要历史事件不熟悉，则会陷入无法挖掘和提炼出丰富且完整的家风家训内容的困境。事实上，各级政府部门可以通过购买社会服务的方式雇佣口述历史学家作为家风家训口述历史项目的执行者，利用他们专业的知识素养来实现项目的预期目标。同时，各级政府部门也可以招聘历史学或是新闻学等专业出身的人作为正式职员，并通过系统培训后让其去完成该项工作，从而不断提升和完善政府的社会管理与公共服务职能。

再次，家风家训口述历史对优秀家风家训的挖掘和提炼，不能仅局限于记录或搜集片段化的或是令人愉悦的事件，诸如某件好人好事、某种高尚品德等，却因过度关注事件的结果而忽略事件背后的过程，以致看不清其家风家训的要旨。正如一个有“良好家庭教育”著称的家庭，我们不应该太过于关注这个家庭的父亲是如何将自己的六个孩子培养成五位博士和一位硕士的令人赞叹之举，而应该重点跟踪探讨这名父亲的家庭教育理念和智慧的源泉，才能发掘出这种“良好家庭教育”的家风。这种家风除了来自他将“父亲”这一角色作为自己的人生事业坚持不懈地努力经营外，更多的是来源于他对祖辈家风家训的传承和文化认同。关于自家家风，他认为，一个家庭应讲究“孝”，当以孝治家；此外，还要有“爱”，即先要有父母亲爱的传递，才会有孩子对孝道的传承。而二者的前提基础则是家庭夫妻的和睦，夫妻若常吵架，就难以去关心孩子，孩子也不可能尽孝①参见：瑞安市精神文明建设指导委员会办公室，等．瑞安市家风家训口述历史：第一辑[M]．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18：59。。

最后，老一辈的人基于对家族历史传承的责任感，往往愿意去讲述家庭故事与家族历史，但年轻一辈却认为这类故事已经有些过时并且用处不大，所以也不会主动去询问长辈并且认真记录下这些事。然而生命无常、人生短暂，长辈们也不会永远在那等候后辈迟来的访谈。那么，如何让年轻一辈自觉去了解家庭传统和家族历史，承担起好家风家训的传承，则是家风家训口述历史面临的又一大难题。因此，为解决这个问题，各地可以充分发挥农村和城镇社区活动中心的作用，在它们原先基础功能之上再打造一个家风家训生活故事馆，号召大家都来口述自己的家庭故事与家族历史，并鼓励更多的年轻人自发参与进来，主动传承优秀家风家训，传递家庭故事与家族历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