敦煌寫本《佛説諸經雜緣喻因由記》校注

2020-12-29 11:45王子鑫張涌泉
敦煌吐鲁番研究 2020年0期

王子鑫 張涌泉

《佛説諸經雜緣喻因由記》(以下簡稱“《因由記》”)是根據佛經本生、因緣故事及某些佛經經疏改寫的用於僧人俗講的選集,《大正藏》不載。敦煌寫本《因由記》共收録了十一則故事。荒見泰史在《敦煌變文寫本的研究》(北京:中華書局,2010年)中根據每個故事開頭套語的不同寫法,指出這十一篇故事摘録自不同經典,且將《因由記》的性質認定爲“講經儀式上所使用的文本,或綱要底本”。我們認爲《因由記》實際上是舉行八關齋會或俗講時所使用的故事底本。調查發現,敦煌遺書中現存兩種基本完整的《因由記》寫卷,分别是伯三八四九號背、北敦三一二九號(以下分别簡稱底卷、甲卷)。此外斯五六四三號寫卷有數行有關《因由記》中《蓮花色尼因緣》的内容(以下簡稱乙卷)。除《因由記》外,底卷末尾還抄有《俗講莊嚴回向文》(擬)(下稱“《回向文》”)及《俗講儀式》(擬)(下稱“《俗講儀式》”);甲卷亦有《回向文》,但無《俗講儀式》。三卷基本情況簡介如下:

底卷,卷軸裝。寫卷正面首殘尾完,抄有杜友晉《新定書儀鏡》及盧藏用《儀例》等文書,終於《通例》第二十二條,存777行,有烏絲欄,字跡工整,易於辨識。背即《因由記》等内容,計312行,其中204行之後有部分斷缺,伯三八四九號另有殘片編號爲“伯三八四九號P”者,恰可補該處所缺。此殘片正面抄《千字文》習字“洪”2行,“宙”3行,《敦煌遺書總目索引新編》題作“殘片”,括注謂“背有不知名因緣記”,後者正是《因由記》殘缺的部分。可見抄手在抄補此殘片時無意補足正面《新定書儀鏡》中的缺損文字,因知正面文書對於卷背的使用者而言已不甚重要,藉此可確認卷背内容的抄寫晚於正面。《因由記》部分首題“佛説諸經雜緣喻因由記”,行19—28字不等,但大多嚴格寫於上下欄綫之間;266行後爲《回向文》等内容。楷書,兼用行草筆法,有烏絲欄。從筆跡上看,正、背内容非同一抄手所書,卷背《因由記》《俗講儀式》出自同一抄手,而《回向文》的抄者則與前述兩部分不同。又卷背頗多雜寫,其中264至265行間空白處寫有“千金不傳(博)”“煮油壹升”,又《回向文》後抄有兩處“開元寺僧”等。《回向文》中有“天公主”云云,此天公主當是歸義軍時期曹議金的妻子,則寫卷的抄寫時間當晚於天公主嫁給曹議金的唐天復四年(904)(參見徐曉麗《曹議金與甘州回鶻天公主結親時間考——以P.2915卷爲中心》,《敦煌研究》2001年第4期),屬曹氏歸義軍時期。荒見泰史曾校録該卷,見《敦煌變文寫本的研究》附録(以下簡稱“荒書”)。

甲卷編號爲北敦三一二九,卷軸裝。首尾皆全,共9紙,計257行,行26—32字。全卷基本完整,僅第1、3紙中間有破裂、殘洞,脱落若干字,背有古代裱補。寫卷首題“佛説諸經雜緣喻因由記”,自238行起爲《回向文》,卷尾有用墨筆抄寫後又被抹去的題記“靈圖寺僧道琳再寫寶”,卷背騎縫處有雜寫“寶宣”,另有雜寫“佛名多”等。楷書,部分文字兼用行草筆法。233行前有烏絲欄,其後則無。前142行有朱筆句讀及校改,這部分每故事起首處又有“了”形分隔符。《國家圖書館藏敦煌遺書》條記目録稱該卷爲“9—10世紀歸義軍時期寫本”,而根據對《回向文》中同樣存在的“天公主”身份的考察,其實際抄寫時間當在10世紀中前期。許國霖曾校録該卷(包括《回向文》在内),收入《敦煌雜録》(上海:商務印書館,1937年)(以下簡稱“許書”)。

乙卷編號爲斯五六四三,册子裝。前抄《失名書儀》《曲子詞》三首、《崔氏夫人訓女文》《失名書儀》《舞譜》三種;末抄有一段微妙比丘尼出家因緣故事,凡八行,行十五六字上下,後三行上部缺三四字不等,字體拙樸,内容起“昔日依捨衛國有一長者生一女”,迄“草森亦臥至依”,係《因由記》第一篇《蓮花色尼因緣》的部分内容。

底卷與甲卷字句基本相同,應出自同一系統。具體表現在:

(1)二卷相同文句中的高頻次虚詞用字大多相同。以介詞“於”爲例,全卷使用72次,其中二卷徑作“於”的43次,均作假借字“依”的25次,二卷用字相同達68次,高度一致。

(2)二卷相同文句中部分低頻詞的用字相同。二卷在表達“巨大”義時用“拒”而不用“巨”,如《重姓魚吞不死出家悟道因緣》中“年幼家中拒(巨)富”“兩家父母拒(巨)富”二句及《象護過去治塔中素白象得報緣》中“家中黄金拒(巨)滿”句。又如《頂生王因緣》“其此善見王頂上有一肉塠,得一日交(教)人獲(劃)破”句,二卷借“獲”爲“劃”。

(4)誤字相同。如《目連從貧母乞食因緣》中出現了“米汁”一物,其中“和尚受此米汁”句,“汁”字不誤;而“老母即依(於)一瓦片布施目連少多米執”句,“汁”字二卷均音誤作“執”。又如《盧至長者因緣》:“(盧至)見一?凗來,亦不見我飯食喫。”“不見”二卷同,實爲“覔”字之訛。

(5)人物省稱和用字相同。如《五百乞兒得度因缘》中的一位人物“曇无德長者”,除了在“曇无德長者我自思念”句中二卷均使用全稱外,隨後出現的三處二卷均作“曇无長者”。

上述五類現象,此二卷沿襲之跡宛然可見,必然出自同一系統。

而從二卷存在的少數異文來看,可以發現底卷出現的一些異文應與甲卷無關,相反甲卷的某些訛誤却與底卷密切相關,後者包括:

(2)底卷因换行誤衍,而甲卷承襲衍文。如《象護過去治塔中素白象得報緣》:“其象子從地没去,於舊象户家中從地出來,於(依)前送至王宫。王宫又從地没弃(去),又於象户家中生來。”其中的二“王宫”底卷一在行末,一在次行之首,疑换行而誤衍其一。甲卷仍作二“王宫”(後“王宫”二字作重文符),且既不在行末,也不在行首,而是在行中,很可能就是承襲底卷系統文本造成的錯誤。

(3)甲卷的脱漏文字與抄手傳抄漏行有關。如底卷後部《回向文》“磨訶般若波羅蜜莊嚴一切普誦”句,自“訶”以下12字底卷自成一行,甲卷無此12字,當屬甲卷抄手傳抄底卷系統文本漏行有關。

據此三證,我們可以初步斷定甲卷應是淵源自底卷的後出抄本,而底卷是更早更原始的文本。因此,本文校録以伯三八四九號背爲底卷,以北敦三一二九號爲甲卷、斯五六四三號爲乙卷參校。

一 蓮花色尼因緣(擬)

【題解】此故事的原型在漢譯佛典中有相當多的存留,如姚秦鳩摩羅什譯《雜譬喻經》卷二、北魏慧覺(一作曇覺)譯《賢愚經》卷三微妙比丘尼品第十六(《大正藏》注謂“丹本此品在第四卷爲第十九”)、梁寶唱等編《經律異相》卷七等。趙欣在《蓮花色比丘尼及相關人物的研究》(西北大學2010年碩士學位論文)中臚舉相關文獻,十分完備。她並指出佛經中的蓮花色尼與微妙比丘尼並非一人,而將《因由記》所收的故事屬之微妙比丘尼。陳寅恪曾撰有《蓮花色尼出家因緣跋》,就故事中的七種呪願傳入中國後演變爲六種的原因進行了研究。而趙欣對陳寅恪此説有所發覆。敦煌莫高窟中第85窟、第296窟分别繪有與此因緣故事相關的壁畫,我們據文末“受如是苦,號稱蓮花色尼”擬題爲《蓮花色尼因緣》。本篇酌據《賢愚經》所載故事參校,簡稱“經本”。

昔日依(於)舍衛國(1)依,甲、乙卷同。通“於”。依,《廣韻》音於希切,微韻止攝;於,《廣韻》一音央居切,魚韻遇攝。二字紐同,唐五代西北方音止攝、遇攝字常混用,故可通假。同篇“夫依一樹下如(而)卧”,其中的“依”亦當讀作“於”,乙卷正作“於”,可證。下文類似情況重出時一般括校不再出注。,有一長者,生一女。年既長大,堪可事人,父母當則嫁娶與人(2)當則,甲卷同,謂當即;“則”爲即、就義。乙卷作“當時”,“當”讀去聲,“當時”猶云適時、即時。◎◎嫁娶:偏義複詞,指出嫁。《玉臺新詠·古樂府〈皚如山上雪〉》:“凄凄復凄凄,嫁娶不須啼。願得一人心,白頭不相離。”。後時依(於)兒壻家生一孩子(3)壻,底卷及甲、乙卷皆作“”,俗字。《干禄字書》去聲:“聟、、壻,上俗、中通、下正。”顧炎武《金石文字記》卷二《唐孔子廟堂碑跋》云:“‘壻’字一傳爲‘’,再傳爲‘?桚S’,三傳爲‘’,四傳爲‘聟’,皆‘胥’之變也。”下文“”字皆徑録正。◎孩子,甲卷同,乙卷作“孫子”,亦通。。父母養育,年滿足。不經多時,其女人亦便懷任(4)懷任:同“懷妊”,懷孕;“任”“妊”古今字。漢董仲舒《春秋繁露·三代改制質文》:“法不刑有懷任、新産者,是月不殺。”,意欲臨産。妻告夫曰:“汝共夫相逐(5)汝,甲卷同,當讀作“奴”,“奴”爲自稱的謙詞;乙卷作“子汝”,“子”當是衍文。伯二五五三號《王昭君變文》:“異方歌樂,不解奴愁。”,却往父母之舍而行産去。”便即夫婦而行。到於中路,其夜,不至父母之家。日没,便依(於)草木之地,夫依(於)一樹下如(而)卧(6)依,甲卷同,當讀作“於”,乙卷正作“於”。參校注1。◎◎如:通“而”。敦煌卷子中“如”“而”通假經見。伯三五六二號《劉子·專學》:“雖執規矩之心、回剟掇之手而不能者,由心不兩用則手不並運耶。”何穆忞舊藏敦煌唐卷子本《劉子》此句“而”即作“如”。如,《廣韻》音人諸切,日母魚韻遇攝;而,《廣韻》音如之切,日母之韻止攝。唐五代西北方音止攝、遇攝字常混用可通假。下文同此者括校不再出注。。其妻共兒子依(於)一草森亦卧(7)依,甲卷作本字“於”。◎草森,乙卷同,“森”字甲卷兼於“森”和“木林”二字之間,疑當作“草木”。。

行得三五里地,見一河水行(18)行:流。《説文·水部》:“流,水行也。”後漢支婁迦讖譯《佛説無量清浄平等覺經》卷一:“池中水流行,轉相灌注;池中水流亦不遲,亦不駃,皆復自作五音聲。”。“我今新産,胞(抱)此二男子,直擬過起(去)(19)起,甲卷作“去”,當據校讀。去,《廣韻》音羌舉切,溪母語韻遇攝;起,《廣韻》音墟里切,溪母止韻止攝。唐五代西北方音止攝、遇攝字常混用可通假。,力不待,微劣。”依(於)河彼岸如(而)坐卧小新産孩子。躭於大兒入水,過送至此岸(20)過送:傳送。“過”謂傳遞。漢王充《論衡·定賢》:“郵人之過書,門者之傳教也,封完書不遺教,審令不遺誤者,則爲善矣。”,又欲往彼岸而取小兒。行至水心(21)水心,甲卷作“水中心”,但“心”字已用朱筆點滅,亦通。,狼來,喊(銜)小兒走去(22)喊,甲卷同,當讀作“銜”,二字音近;又“銜”字俗或增旁作“?儰”,準此,“喊”也可視爲“?儰”的改换聲旁俗字。斯三二八號《伍子胥變文》:“(子胥)治國四年,感得景龍應瑞,赤雀咸書,芝草並生,嘉和(禾)合秀。”其中的“咸”當讀作“銜”,可以比勘。。却往大兒去次(23)却:然後,表時間上的順承。吴康僧會譯《六度集經》卷一:“仙嘆得一井水,呼等人汲之,却自取飲。”“却自取飲”即“然後才自己拿來飲”。◎次:時,表正在進行的狀態。唐陸龜蒙《奉和襲美開元寺佛鉢詩》:“持次想添香積飯,覆時應帶步羅鐘。”“次”“時”對文同義。荒書以“次”屬下讀,非是。下文“往父母舍次”及下文《重姓魚吞不死出家悟道因緣》“擔却與妻次”句中“次”字同義。,兒往母來行(24)來,底卷字形不太明晰,近似“朶”形,當係“來”字手寫之訛,兹據甲卷改作“來”;荒書録作“方不”,似未確。,母子相接不得,大兒亦被水溺而喪(25)此段經本作:“即留大兒著於河邊。先擔小兒,度著彼岸。還迎大者,兒遥見我,即來入水,水便漂去。我尋追之,力不能救,浮没而去。我時即還,欲趣小兒,狼已噉訖,但見其血流離在地。”稍有不同。。

其夜,狼來佨墓(52)佨,甲卷同,應是“跑”的换旁字,荒書録作“泡”,與底卷字形不合。《廣韻·肴韻》薄交切:“跑,足跑地也。”唐劉商《胡笳十八拍·第十七拍》:“馬飢跑雪銜草根,人渴敲冰飲流水。”,入來喫此死人。女人得脱,出墓去來,自與思量:“前生作何罪,遭逢如是之事。我今投仏(53)我今投仏,甲卷作“今我投仏”,亦通。,意樂出家。”便行,即到仏前。仏知其意(54)甲卷“仏”下有“前”字,蓋涉上文“即到仏前”而誤衍。,一稱“善來”,其此女人頭髮自落,身著衣服變爲袈裟,得初果、二果。阿難白仏:“此女見世遭逢如是事,亦(一)來頂謁如來,便得羅漢者(55)甲卷“得”下本有“阿”字,但已用朱筆點滅,旁又有“卜”形符,已删;許書仍録作“阿羅漢”,荒書蓋據甲卷括補“阿”字,皆非是。,是何因由?”仏言:“此女人无量生前波羅柰國曾爲與一長者作妻(56)爲與,“爲”字疑爲“與”字形近誤書而未删去者,“與”則爲“爲”的改正字;甲卷僅一“爲”字,則爲“與”字的誤字。敦煌寫本多有誤字之下接書正字而誤字仍未删去者。。小妻生一兒子,索取言看。其妻生覩(妒)嫉之心,依(於)兒信(囟)上涅(捏)針而入(57)信:當讀作“囟”;“信”“囟”《廣韻·震韻》並音息晉反,二字同音通用。◎涅針:當即“捏針”“捻針”,指針刺時將針體來回轉動。《集韻·帖韻》:“捻,捏也。”經本云:“(大婦)妬心即生,不如早殺,内計已定,即取鐵針,刺兒顖上,令没不現。”“顖”爲“囟”的古異體字,可參。。不多時(58)“不”下甲卷多一“得”字,亦通;荒書蓋據此括補“得”字,不必。,其兒搜(瘦)損而死(59)搜損:即“瘦損”,消瘦;此“瘦”字涉下“損”字而類化换旁。唐義浄《根本説一切有部毘奈耶》卷三六《九十波逸底迦法·足食學部》:“如世尊説,五種嚼食不名足食。五種噉食名足食者,時諸苾芻所受得食,才食少許,有緣起已,即謂成足,更不敢食,身皆瘦損。”《玉篇·疒部》:“瘦,損也。”“瘦損”同義連文。經本云:“兒漸痟瘦,旬日之間,遂便喪亡。”“痟瘦”“瘦損”同義。。其小妻便泥大妻(60)泥:糾纏,纏住;荒書括校作“擬”,許書録作“從”,皆非是。杜甫《冬至》詩:“年年至日長爲客,忽忽窮愁泥殺人。”經本云:“小婦懊惱,氣絶復穌,疑是大婦妬殺我子。”:‘將我兒看已後,便我兒死,是你煞却。’大妻答曰:‘某乙等乞得一兒子,不生如是心者,自辦設盟,作七種之呪:一者願,上煞你兒者(61)上:當讀作“倘”。上,《廣韻》一音時掌切,常母宕攝;倘,《集韻》一音坦朗切,透母宕攝。唐五代西北方音舌上音、正齒音有時混讀不分,二字音近。又敦煌寫本“上”“尚”同音通用,“倘”如省借作“尚”,則後者有可能進而借用作“上”。經本作“若殺汝子”云云,可參看。,來世得夫主被虵?桋H(蜇)煞;二者若生兒,一被狼喫;三者被水溺;四者自身生埋;五者願生一兒子,自食兒肉;六者父母願火燒。’作如是七種呪誓,惡報於來世而受。今得見仏出家者,及得初果,无量生前供〔養〕著辟支仏(62)供養著,“養”字底卷脱,兹據甲卷擬補;後文《目連從貧母乞食因緣》“爲生前糞塠上供養著聖者”、《重姓魚吞不死出家悟道因緣》“波羅柰國爲供養著辟支佛”等句有“養”字,可參。◎甲卷無“著”字,亦通。,立誓:‘來世若得見一日善來,便得羅漢。’其由如是。雖之(知)得羅漢,余(餘)報未亡,故五百生中,日别從天一金針下(63)日别:每日分别。伯三六三三號《辛未年(911)七月沙州耆壽百姓等一萬人狀上回鶻可汗》:“百姓等感荷太保,今爲神主,日别求賽立廟,見在城東。”,從頂而入,脚足而出(64)而,甲卷作借字“如”。經本相關文句作:“今日我身雖得羅漢,恒熱鐵針,從頂上入,於足下出。”可參。下文《頂生王因緣》“有一金輪從空而來”、《盧至長者因緣》“天帝變作本身而去”二句,“而”字甲卷亦作假借字“如”,可比勘。。受如是苦,號稱蓮花色尼。”

二 目連從貧母乞食因緣(擬)

【題解】此故事原型取自劉宋求那跋陀羅譯《佛説摩訶迦葉度貧母經》。本經記述佛在舍衛國時,摩訶迦葉化度孤貧老婦的故事。此故事又見載於《經律異相》卷一三、《法苑珠林·富貴篇·貧女部》《諸經要集》卷六貧賤部“貧女緣”等佛教文獻。其中,《經律異相》擬題作《迦葉從貧母乞食》。在《因由記》收録的故事中,目連代替了摩訶迦葉成爲主人公,今據《經律異相》的標題擬題作《目連從貧母乞食因緣》。本篇酌據《佛説摩訶迦葉度貧母經》所載故事參校,簡稱“經本”。

仏遣目連往城乞食,來見老〔母〕(67)“母”字底卷脱,荒書已括補,甚是;按甲卷“老”字右下側朱筆補一“母”字,兹據括補。。此老母放(於)糞塠而卧(68)放,甲卷同,當作“於”,蓋因左側部件相同而誤;荒書括校作“依”,非是。下文《迦旃延教老母賣貧遂得生天因缘》“亦放上房而卧”句,“放”字亦當作“於”,下徑括校。。“我是慈悲之人,必須救之。”便往老母邊教化。其此老母言曰:“某今年邁,得如是病苦,轉動力微,無布施物(69)“無”下甲卷衍“人”字,旁有卜煞符,當删;許書仍録“人”字,誤。。惟願和尚,不令慊恨(70)慊:同“嫌”,此二字音同義通。下文《五百乞兒得度因緣》“太子慊汝等五百汙”句,“慊”字用同。。”老母即依(於)一瓦片布施目連少多米執(汁)(71)即依一瓦片,甲卷同。經本作“即以破瓦”,《大正藏》校記稱元、明本作“即以破瓦器”。許書録“片”作“行”,非是。◎◎米執:即“米汁”;“執”當讀作“汁”。“執”“汁”二字《廣韻·緝韻》並音之入切,可通假,同篇後文“和尚受此米汁”可證。經本云:“母時飢困,長者青衣而棄米汁,臭惡難言,母從乞之,即以破瓦盛著左右。”可參看。。

此女人既得生天,觀其因緣,乃見下界爲施著聖者,今得生天。既生天自在,將五百天子於下界中,夜燒香行道。五百天子及一天女圍遶此老母死屍。天人身光(76)天人,底卷作“夫人”;甲卷原作“夫人”,但似以朱筆校“夫”爲“天”,當是,兹據改;許書、荒書並録爲“夫人”,仍誤。,照曉世界。野外人見之,便往問之天女。天女答曰:“此死老母則我天女身是,爲生前糞塠上供養著聖者,今得生天。”其由如是。

三 重姓魚吞不死出家悟道因緣(擬)

【題解】此故事原型見於《賢愚經》卷五重姓品第二十八(《大正藏》本注謂“丹本爲二十六”);《經律異相》卷一八收録此故事,標題作《重姓魚吞不死出家悟道》,今據以擬題爲《重姓魚吞不死出家悟道因緣》。本篇酌據《賢愚經》所載故事參校,簡稱“經本”。

尒時,仏在王舍城,有一長者,年幼家中拒(巨)富(77)經本此段作:“爾時國中,有豪長者,財富無量,唯無子姓(息),每懷悒遲。禱祠神祇,求索一子,精誠款篤。”寫卷有節略。。忽於一日,妻便懷孕,不經多時,生一男子。夫妻喜悦,遂屈諸親(78)屈:邀請。下文《五百乞兒得度因缘》“不屈汝等五百僧”“屈羅漢僧人”“差一人每於請屈羅漢僧”三句,諸“屈”字義並同,後例“請屈”同義連文。《集韻·迄韻》:“屈,請也。”,於夜(野)外臨江由喜(遊戲)(79)夜外,甲卷誤抄作“外夜”,但旁有勾乙符,當徑乙正;許書仍録作“外夜”,非是。“夜”當讀作“野”。野,《廣韻》一音羊者切,以母馬韻;夜,《廣韻》音羊謝切,以母禡韻。兩字讀音僅聲調不同。邵榮芬《敦煌俗文學中的别字異文和唐五代西北方音》:“《開蒙要訓》的注音是注音人爲了自己的識字方便而作的,可是平、上、去三聲也相當混亂,這一切都説明忽略聲調是我們在生活實踐上的一貫作風,並不是寫别字時的特有表現。”(《中國語文》1963年第3期)因此,敦煌寫本中聲韻相同但聲調不同的字往往是可以通假的。◎◎由喜:當讀作“遊戲”。《敦煌變文集·董永變文》:“董仲長年到七歲,街头由喜道邊傍。”王重民校:“由喜,即‘遊戲’。”經本云:“父母宗親,值時會,共相合集,詣大江邊,飲酒自娱。”可參看。荒書“由喜”二字屬下讀,非是。。長者取男子手擔却,與妻次,此孩子墮落江中。父母當時憂秋(愁)(80)秋,荒書括校作“愁”,甚是;甲卷正作“愁”,兹據校讀。,號咷悲泣(81)號咷,底卷“號”作俗體“”,甲卷誤作“啼”,許書、荒書並録作“啼”,非是。參79頁注〔8〕。,却往城中。

更得三年已來,本生父母知聞遭時落水孩子被釣魚人勞(撈)得。“所要錢物,與汝給之。次(此)孩子是某乙所生之子。”(86)次:通“此”。“次”“此”二字在唐五代西北方音同音通用。伯五三九號《孟姜女變文》:“姜女哭道何取此,玉皃散在黄沙裏。爲言墳隴有標?兇(題),壤壤髑髏若箇是?”這裏的“取此”就是“取次”,用同造次、造此、操此等,表尷尬義。況(向)他説此上事,養父母都不招聽。其親生父母具申王知斷(87)知斷:裁處,斷決。《太平御覽·天部六·星中》:“今之言者,謂是列舍牽牛而會織女,故爲此分析,令知斷其疑焉。”。

四 迦旃延教老母賣貧遂得生天因缘(擬)

【題解】本則因緣的原型見於《賢愚經》卷五迦旃延教老母賣貧品第二十六(《大正藏》本注“丹本在卷七”);《經律異相》卷一五轉録,題作“迦旃延教老母賣貧遂得生天”,謂出《賢愚經》第七卷。《法苑珠林·貧賤篇·貧女部》亦引録。莫高窟第98窟北壁有該故事壁畫。今參《經律異相》所擬題目改題作《迦旃延教老母賣貧遂得生天因緣》。本篇酌據《賢愚經》所載故事參校,簡稱“經本”。

仏在世時,於王舍城(95)王舍城,甲卷誤抄“舍城”作“城舍”,但旁有勾乙符,應徑據乙正,許書仍録作“王城舍”,不妥。經本“王舍城”作“阿梨提國”。,仏遣迦旃莚入處教化(96)迦旃莚,甲卷及經本作“迦旃延”。此故事中凡遇“迦旃延”,後字底卷俱作“莚”;甲卷多作“莚”,偶作“延”;許書均録作“延”,荒書均録作“筵”,與其各自底卷不符。按“莚”字《廣韻》釋爲草名(實係編者望形生義),古書多用作“延”或“筵”的俗字(參看張涌泉《漢語俗字叢考》“莚”字條);“迦旃延”乃記音詞,自亦可記作“迦旃莚”(譯音詞無定字),此處“莚”或以定作“延”的增旁俗字爲妥,此姑仍從底卷照録。。恰至城邊,見一老女,身不自由,衣不弊刑(蔽形),食不充口,常被大人驅使(97)大人:長者。李賀《仁和里雜敍皇甫湜》詩:“大人乞馬癯乃寒,宗人貸宅荒厥垣。”姚文燮《昌谷集注》卷二:“大人,長者之稱,指湜也。”經本正作“長者”。同篇“大人”一詞義同,下不出注。。見此老母見受如是,命中(終)更怕墮去,自念:“我是化利之人,争不化利此老母?”(98)此老母,甲卷誤作“此父母”;許書録作“叫父母”,非是。◎◎争:猶宋代以後通行的“怎”。伯二八四三號《孝順樂讚》:“日夜只憂分離去,思量争不淚催催。”下文《頂生王因缘》“争得天下降伏”句,“争”字用同。

迦旃莚口稱:“老母長守貧寒則甚?”(99)長守,甲卷同,“守”謂守候,文義可通;許書録“守”作“受”,臆改無據。◎◎則甚:猶言怎麽、爲何。宋黄庭堅《阮郎歸》詞:“夜來算得有歸期,燈花則甚知?”經本云:“(迦旃延)問言:‘老母!何以悲泣懊惱乃爾?’”可參看。老母答云:“如何退得生依(於)富貴之家?”“你老母布施,便得轉貧生富。”老〔母〕答(100)“母”字底卷脱,荒書已括補;按甲卷正有“母”字,兹據擬補。:“身不自由,無布施物。”(101)此處與經本比勘當有節略。經本云:“迦旃延言:‘汝若貧者,何不賣貧?’母言:‘貧那可賣?誰當買貧?’迦旃延言:‘貧實可賣。’如是至三,女人白言:‘苟貧可賣,我宜問方。’即言:‘大德!貧云何賣?’”“汝老母往何(河)速取水(102)何,甲卷同,當讀作“河”,兹徑括校;荒書徑録作“河”,非原形。,却到其河邊,浄洗浴身心(103)洗浴,甲卷作“澆浴”,按底卷義長。下文“前事洗浴”底卷、甲卷俱同,經本有“汝先洗浴”句,可參。,急回,我自坐待汝老母。”

五 五百乞兒得度因缘(擬)

【題解】此故事見於《賢愚經》卷五散檀寧品第二十九(《大正藏》本注謂“丹本爲二十七”),《經律異相》卷一八收入,題作《乞兒比丘現神力入祇陀宫》,有删改。《法苑珠林·富貴篇·貧兒部》亦引録,其故事情節較《經律異相》完整不少。寫卷中故事的作者對經本做了一些改易。例如經文中的主人公名散陀寧,寫卷中則名曇無德長者;經文中的祇陀太子,寫卷中作耆陁太子(“祇陀”“耆陁”或爲譯音用字之異);經文中散陀寧分兩批總計供養了兩千辟支佛,而寫卷中則先後供養了總計五百辟支佛。莫高窟中此故事畫見於晚唐繪第85窟北壁屏風畫、五代繪第98窟西壁屏風畫、五代繪第146窟西壁屏風畫等處。我們將這一故事擬題作《五百乞兒得度因缘》。本篇酌據《賢愚經》所載故事參校,簡稱“經本”。

又於一日,耆陁太子自來請世尊就居宅,意欲兼娑婆世界羅漢聖者及凡僧受我供養,依(於)他日赴駕。太子請仏及僧了,即一樹下而立。仏問太子:“更有何事?”太子答曰:“來日世尊齋來,莫引此五百乞兒出家僧齋來,穢我家中及食器。”仏知其事。

來日,仏著衣了,往長者家齋去。行到寺院,仏立,敕唤乞兒僧五百至立前頭:“我今往耆陁太子家中齋去。太子慊汝等五百汙,不屈汝等五百僧。”仏敕交(教)此五百乞兒僧各持一鉢,以神通力,往北方世界,各請一鉢七寸羹(粳)米(130)羹米,甲卷“羹”作“粳”,兹據校讀,下徑括校。“羹”“粳”《廣韻》並音古行切。經本云:“(佛)告諸乞兒比丘:‘吾等受請,汝不及例,今可往至欝多羅越,取自然成熟粳米,還至其家,隨意坐次,自食粳米。’”可參看。,所要悉斤(131)悉斤,甲卷同,未詳。,隨身將來,飛騰自在(132)騰,底卷作“?儠6”,形誤字,兹據甲卷改正。。恰至齋時喫食,從空而下,入齋會太子家,次弟而坐,各自喫七寸羹(粳)米飯,與耆陁太子齋。

太子見已(133)“太子”二字甲卷無,亦通。,喜不自勝,白仏:“世尊!某乙今日造齋,供養仏及羅漢兼凡僧。更者五百羅漢從何方來(134)者:用同“這”。同篇“我更擬留請者二百五十羅漢僧供養”“者回收苅”二句“者”字用同。斯六二六七號《?欦D子賦》:“者漢大癡,好不自之(知),恰見寬縱,?凗徒(苟圖)過時。”?於空而下,各持羹(粳)米,亦與太子齋來。心中極甚喜悦,惟願世尊請以説知。”

昔日曇无長者是誰?則今世尊身是也。藏間是誰(159)藏間,甲卷誤抄作“間藏”,但旁有勾乙符,當徑乙正;許書仍録作“間藏”,誤。?則今耆陁太子是也。食出,於(依)時請僧者一人(160)請僧者,甲卷同;許書録“請僧”作“僧請”,誤倒。,則優填大王是也。?凗是誰(161)?凗是誰,甲卷同;許書“是誰”後重出“是誰”二字,誤衍。?則今美音長者是也。五百造食人誰(162)甲卷“人”下有“是”字,亦通;荒書蓋據以括補“是”字,不必。?則此五百乞兒比丘是(163)此段交代前世因緣,經本作:“爾時大富散檀寧者,豈異人乎?我身是也。是藏臣者,今須達是也。日日往白時到人者,優填王是。時狗子者,由其吠故,世世好音,美音長者是也。爾時五百作食之人,今此五百阿羅漢是也。”。爲世惡言,今得乞兒,依(於)辟〔支〕仏前却懺悔(164)“支”字底卷脱,荒書已括補,甚是;按甲卷正有“支”字,兹據補。,兼營食供養(165)甲卷“供養”下重出“供養”二字,蓋誤衍。,今得遇出家,便得初果、二果,其由如是也。”

六 彌勒未來成佛因緣(擬)

【題解】此故事據《賢愚經》卷一二波婆離品第五十(《大正藏》本注謂“丹本爲五十七”)改寫,情節有大量删減,並增入了部分解説文字。彌勒,梵文音譯,漢文意譯作“慈氏”。傳説釋迦牟尼給他授記,在未來世中繼承釋迦牟尼的位置,所以又稱未來佛。

值得注意的是,這一故事的基本敍事結構與其他寫卷中的故事很不相類。本故事不是像寫卷中的其他故事一樣主要敍述世俗信衆前世今生的福報因緣,而是以彌勒成佛爲主綫,這樣一來就更類似所謂的本生故事了。

如是字中便説彌勒。彌勒者,梵音輕也(166)輕,應是指梵音輕重之異,荒書校作“轉”,疑未確。宋智圓《維摩經略疏垂裕記》卷十菩薩品:“阿迦尼吒,或作貳吒,或作尼沙詫,或言尼師吒,皆梵音輕重耳。正言阿迦柅瑟搋,譯云質礙、色究竟。”慧琳《一切經音義》卷一四《大寶積經》第八十九卷音義:“彌帝隷,梵語古云彌勒,皆訛略不正也,正梵音云每怛哩,唐言慈氏,菩薩名。”可參。。具足梵語彌頂勒迦(167)具足,荒書“足”誤録作“是”;甲卷“具”作“是”,蓋形訛。“具足”是佛經翻譯時常見的術語,謂完整。慧琳《一切經音義》卷二五《大般涅槃經·壽命品第一》音義:“伊蘭,具足應云‘伊那拔羅’,此云極臭木也。”是其證。。唐言慈氏。梵音亦云阿逸多,唐言亦云无勝(168)“无”字甲卷作“無”,“无”“無”古異體字,敦煌寫本中常混用。。何者名爲無勝?一者色勝,能勝諸天;二者才勝,能勝一切人,無有不通,世事超出;三者命勝,當來成仏,定受八万四千歲(169)“受……歲”:是指稟受於天之年壽。或校“受”作“壽”,不確。伯二九四一號《王梵志詩·人受百歲不長命》:“人受百歲不長命,中道仍有死傷人。”。

兜率陁天者,是其梵語(182)“是其”二字甲卷無,亦通。北敦三二四號《八相變》:“兜率陁者是梵語,秦言知足天:兜名少欲,率是知足,此是欲界弟四天也。”,唐言知足天也。

七 頂生王因緣(擬)

【題解】有關頂生王的因緣故事佛經中常見,見載於《賢愚經》卷一三頂生王品第五十七(《大正藏》注謂“丹本在六十四”),後秦耶舍等譯《長阿含經》卷三,北涼曇無讖譯《大般涅槃經》卷一二等處。從情節上看,《大般涅槃經》所記與寫卷中的故事情節最爲相近。例如,經文中述及的金輪一節便爲《賢愚經》所無,而末與帝釋説法的内容也不見於《長阿含經》,但從整體上考察,作者在編寫這一故事時,同時也參考了《賢愚經》的相關部分。《經律異相》收録時題作《頂生金輪王愛别離苦》,今擬題作《頂生王因緣》。本篇酌據《大般涅槃經》所載故事參校,簡稱“經本”。

八 象護過去治塔中素白象得報緣(擬)

【題解】此故事見於《賢愚經》卷一二象護品第四十九(《大正藏》本注謂“丹本爲五十六”),《法苑珠林·潛遁篇·引證部》轉録。北敦七三一六號《衆經要集金藏論》中收録有情節相同的故事,寫卷上題作“象護過去治塔中素白象得報緣,出《賢愚經》,略要”。莫高窟中相關故事畫有五代繪第九八窟北壁屏風畫、五代繪第一四六窟北壁屏風畫兩處。文中的“象户”即“象護”。我們據北敦七三一六號的題名將這一故事擬題作《象護過去治塔中素白象得報緣》。本篇酌據《賢愚經》所載故事參校,簡稱“經本”。

仏在世時,於耆崛山中(208)“耆”字底卷下部作“貝”,甲卷作“目”,皆俗寫;許書、荒書均録作“耆”,甚是,今徑録正。,有一長者,家中大富,其長者生一兒子。生兒之日,從地同日便有一白象子從地出來(209)白象子,甲卷同,經本作“金象”;“白象子”蓋《因由記》作者所改,此或涉後文“修飾内一白象子”而改。◎此句“從地”先後複出,疑衍其一。。其像(象)子身真金色,所屎尿惣是黄金(210)“所”下疑脱一“頃”字;後文“所須糞尿”句,“須”字亦當校作“頃”,並讀爲“傾”,即“傾瀉”義。經本謂“象大小便,唯出好金”,可參看。◎黄金,甲卷作“金黄”,但旁有勾乙符,當乙正;許書仍録作“金黄”,誤。。每日長者收取,家中黄金拒(巨)滿。其此象子,日日年年隨次(此)兒子漸長身大。其長者兒子既象同日生來(211)“其長”二字甲卷無,亦通,當於“者”字下讀斷。,約象子立此長者兒名,爲同日生,故號曰象户(212)象户,甲卷同;“户”字荒書括校作“護”,不必。經本云:“時諸相師,見兒福德,問其父母:‘此兒生日,有何瑞應?’即答之言:‘有一金象,與兒俱生。’因瑞立字名曰象護。”經本言及爲象護起名之人是相師,可參看。。

其長者兒子幼年,於街遂共五百王子,則極喜曰(悦)(213)曰,通“悦”。斯三五號背《善惠借花獻佛因緣》:“給孤長者心中大越(悦),偏(徧)布施五百頭童男,五百个童女。”越,《廣韻》音王伐反,云母月韻;悦,《廣韻》音弋雪反,以母薛韻。此二字音近可通假。又“曰”“越”《廣韻》並音王伐反,故“曰”可通“悦”。。或於一日,王子各自逞富:“我等家各有黄金七寳。”次到象户,答王子曰:“我家中生我象户之日,亦從地有象子生來,所須(頃—傾)糞尿,惣是黄金,家中亦極富。”(214)極,甲卷作“惣”,蓋涉上文“惣是黄金”而誤。經本云:“是時象護,復自説言:‘我初生日,家内自然,生一金象。我年長大,堪任行來,象亦如是,於我無違。我恒騎之,東西遊觀,遲疾隨意,甚適人情。其大小便,純是好金。’”《因由記》有節略。其五百王子内,唯有阿闍世王子(215)阿闍世王子,甲卷同;“世”字經本作“貰”,此或即譯音用字之異,兹據寫卷照録。:“若登爲(位)之日(216)“登爲”前甲卷多一“若”字,義長;又“爲”字荒書括校作“位”,甚是。經本云:“時王子阿闍貰,亦在其中,聞象護所説,便作是念:‘若我爲王,當奪取之。’”可參看。,必取此象子。”不久多時,便得登阿闍世王位,制利八方。既登其位,遂唤象户之子,便索象户家中須(頃—傾)尿金象子(217)經本云:“時象護父,語其子曰:‘阿闍貰王,兇暴無道,貪求慳悋,自父尚虐,何況餘人?今者唤卿,將貪卿象,儻能被奪。’其子答曰:‘我此象者,無能劫得。’”《因由記》節略而未言及。。其象户急送其象子與阿闍世王,到王家中宫内。其象子從地没去,於舊象户家中從地出來。於(依)前送至王宫(218)王宫,底卷“王宫”下重出“王宫”二字,疑涉换行而誤衍其一,今删;甲卷無下“王宫”二字,但旁有重文符;許書未録下“王宫”二字,與甲卷原形不合。。又從地没弃(去)(219)弃,當讀作“去”。弃,《廣韻》音詰利切,溪母至韻止攝;去,《廣韻》音丘倨切,溪母御韻遇攝。敦煌寫本中止攝、遇攝字常通假。上文謂“於舊象户家中從地出來”,可參看。,又於象户家中生來。

九 天帝釋前世修佛堂因緣(擬)

【題解】本則因緣故事不見於漢譯佛典,唐沙門栖復《法華經玄贊要集》卷一也記載了同一故事,當是本故事所本。唐遇榮《仁王護國般若經疏法衡抄》卷三有節略本。整體上看,寫卷中的故事與上二書,尤其是《要集》的記載出現了明顯不同。《要集》中主人公蠒兒有四位妻子,分别是善法夫人、歡喜夫人、圓生夫人、設支夫人。其中,只有末一位設支夫人拒绝修治功德。而到了寫卷的故事裏,主人公僅有兩位夫人。與此相應的,《要集》中主人公結識的三十二名僕隸在寫卷中被替换爲了三十王子。不過,兩個故事的基本故事情節還是一致的,它們均記載了帝釋和他的夫人們今世的不同身份與前世修治功德與否的關係。我們依據故事情節擬題作《天帝釋前世修佛堂因緣》。本篇酌據《法華經玄贊要集》所載故事參校,簡稱“《要集》”。

昔時,於波羅柰國,有一長者,暫失家資,貧乏不濟。家中有一奴,其長者便遂平平(章)(233)平平,荒書括校作“頻頻”,非是;甲卷下“平”字旁改作“章”,許書録作“平章”,甚是。“平章”即“商量”。伯三六六六號《?欦D子賦》:“仲春二月,雙燕翱翔。欲造舍宅,夫妻平章。”,顧與他人(234)顧與他人,“他”字甲卷無,亦通。◎◎顧:僱傭、租賃。後作“雇”。伯二一五號《賢愚經》卷一三:“王即出令,唱語:國中誰有牛頭旃檀,持詣五家,云當顧直,與千兩金。”,取其雇價(235)價,甲卷作“賈”。“價”是“賈”的後起增旁字。,養似(是)長者(236)似:通“是”。伯三三六號《蘇莫遮·五臺山曲子六首》之四:“上西臺,真聖境。阿耨池邊,好是金橋影。”異本斯四六七號“是”作“似”。。其他長者中,次著獄子(237)著:派。中村139號句道興本《搜神記》:“昔齊景公夜夢見病鬼作二蟲得病,著人遂向外國請醫人秦瑗(緩)至齊國境内。”◎獄子:獄卒,監獄中看管囚犯的差役。伯二四九一號《?欦D子賦》:“雀兒被禁數日,求其獄子脱枷,獄子再三不肯。”,遂便遣此雇人作其獄子去。恰至獄中,便有三十王子,犯官遭事,來入其獄,禁斷水飯,官交(教)遣獄子獄此三十王子而死。此獄子每日有其慈心,思念:“前世有何罪否?得一郎主貧乏(238)郎主,主人。《資治通鑑·唐則天后長安三年》“足下非張卿家奴,何郎之有”胡三省注:“門生、家奴呼其主爲郎,今俗猶謂之郎主。”,雇某乙身與他人,人著獄子,交(教)轉作獄子。”雖知官家色,獄子日於門孔抛餅(239)日於門孔抛餅,“日”字甲卷同;荒書録“日”爲“曰”,以“曰”下11字至“王子喫”爲獄子所言,非是。,與三十王子喫,王子不死却肥。捨罪,放王子出,王子思念:“我等因此獄子,乃在其命(240)在:存,存留。伯三五三二號慧超《往五天竺傳》:“男人並剪鬚髮,女人在髮。”,何不報恩?”便各將壹對七寳衣與此獄子。獄子得已,便將此衣奉上本乏郎主大人,因兹便放此奴(241)兹,甲卷同;荒書括校作“慈”,不必。《要集》云:“家主知其貴其能事,遂放從良,并賜驢一頭。”與《因由記》情節不同。,他家年滿,一任寬行。更不障護,自在寬行。

十 盧至長者因緣(擬)

【題解】此故事見於失譯《盧至長者因緣經》,《法苑珠林·十惡篇·引證部》有轉録。相較而言,寫卷上所録故事對佛經文本進行了删減改動,今據經題擬題作《盧至長者因緣》。本篇酌據《盧至長者因緣經》所載故事參校,簡稱“經本”。

昔日,依(於)王舍城,有一長者,家中大富(258)“中”字甲卷無,亦通。,號名盧至(259)名,甲卷作“曰”,亦通。,不能判一針一草(260)“判”字底卷原作“播”,右旁注“判”,乃改字之例,甲卷正作“判”;荒書録作“插判”,非是。“判”用同“拌”,抛棄、割捨義。《廣雅·釋詁》:“拌,棄也。”王念孫疏證:“拌之言播棄也……播與拌古聲相近。”底卷原作“播”,與“判”皆古代通用字。斯三二八號《伍子胥變文》:“如有判命相隨,火急即須投募。”◎◎經本云:“然其施時不能至心,以是之故,雖復富有,意常下劣;所著衣裳,垢膩不浄;所可食者,雜穀、稗、莠、藜、藿、草、菜,以充其飢;酢漿空水,用療其渴;乘朽故車,編草草葉,用以爲蓋;於己財物,皆生慳悋,勞神役思,勤加守護,營理疲苦,猶如奴僕,爲一切人之所嗤笑。”較《因由記》中的情節更爲詳盡。。此長者忽有他心至(智)通(261)至,當讀作“智”;甲卷正作“智”,兹據校讀。他心智通又稱心智證通、知他心通、他心通等,指能洞悉他人心意的超常能力。南朝陳真諦譯《佛性論》卷三:“釋曰:他心通者,有三種因緣,所得兩是方便。一是正道方便;二者一因天耳,二由天眼。因天耳故,聞覺觀聲。由此聲故,得知他心。依天眼能見他肉心孔中有水水相,若黑則知癡,生黄則知貪,赤則知瞋,青白則知善,見縹色時知是無記,因於耳目方便故,比知他心。”,乃見天帝釋燕會之樂。長者便思念:“我亦大富,何不受樂(262)“何”字甲卷脱。?便買三五个胡餅,酤五升酒,將於野外(263)“於”字甲卷無。,夫妻二人設樂(264)設,甲卷同;荒書録作“娱”,非是。“設”有“宴”義。《太平廣記》卷一六五吝嗇“鄧祐”條(出《朝野僉載》):“安南都護鄧祐,韶州人,家巨富,奴婢千人,恒課口腹自供,未曾設客。”斯三二八號《伍子胥變文》:“兵馬既至江頭,便須宴設兵士。”經本云:“(盧至)便生念言:‘奴婢、乞人、下賤之者,皆假借衣服,食美飲食;我今衣服、瓔珞、財寶自足,我今何爲而不自樂?’”可參看。,豈不是一生樂?”爐(盧)至便行,得五里已來,准擬喫食(265)准擬,甲卷作“擬准”,但旁有勾乙符,當乙正;許書仍録作“擬准”,誤。“准擬”即準備、打算。斯二四四號《三身押座文》:“若不是者死王押頭著,准擬千年餘(與)萬年。”伯二一八七號《破魔變文》:“於是我佛菩提樹下,整念思惟道:‘他外等總到來,如何准擬?’”。見一?凗來,亦不見我飯食喫(266)不見,甲卷同,實爲“覔”字之訛。“覔”同“覓”。斯一四三八號背《沙州狀》:“某見事急,遂走投龍興寺,覔蕃大德,告報相將,逐便回避。”其中的“覔”字,《敦煌社會經濟文獻真蹟釋録》第5輯誤録作“不見”二字,可以比勘。。更行一二里,依(於)一蘆中而坐喫食(267)坐,甲卷作“卧”,亦通。經本云:“(盧至)於是即用兩錢買麨,兩錢酤酒,一錢買葱,從自家中,衣衿裹鹽,齎出城外,趣於樹下。既至樹下,見有多烏,若此停止,烏來摶撮;即詣塚間,見有諸狗;復更逃避至空静處。酒中著鹽,和麨食葱。先不飲酒,即時大醉。”《因由記》於此有節略。。

如是之間(275)“是”字甲卷作“此”,亦通。,天帝釋作長者身(276)“者”字甲卷脱。,長者作乞兒身。到門來(277)“門”下甲卷多一“前”字,亦通。,男女便打。“莫打我上,是汝父母。”男女答曰:“某乙父母,今在家中。”便被天帝取長者家中財物,廣開四門布施了。

十一 勾當人造塔得比丘身因緣(擬)

【題解】此故事見於《賢愚經》卷一一無惱指鬘品第四十五(《大藏經》注“丹本爲五十一”),又經釋道世集《諸經要集》卷四入道部第四、釋道世撰《法苑珠林·唄贊篇·引證部》轉相收録,均無題。此姑擬題作《勾當人造塔得比丘身因緣》。本篇酌據《賢愚經》所載故事參校,簡稱“經本”。

波斯慝王將舍衛四兵馬往敵他國,至於中路,有一梵聲從地出來,感得畜生、軍幕不行(283)感:感招,招致。伯二三五號《妙法蓮華經講經文》:“王既求聞不退心,日夜搥鐘兼擊鼓。乃感仙人來下降,直到王前許説經。”◎軍幕:本指行軍宿營的帳篷。唐韋元甫《木蘭歌》:“馳馬赴軍幕,慷慨攜干將。”這裏指軍幕中的人,即士兵、屬官等。經本云:“軍衆傾耳,無有厭足;象馬竪耳,住不肯行。”知“軍幕”“軍衆”兩詞是義近换用。,盡聽梵聲。軍(君)王便問大臣(284)軍,甲卷同,當讀作“君”。伯二五五三號《王昭君變文》:“傳聞突厥本同威,每唤昭軍作貴妃。”“昭軍”即“昭君”。。大臣答曰:“爲問(聞)此梵聲(285)問,甲卷同;荒書括校作“聞”,甚是,兹從校。,軍幕不行。直待梵聲斷了,畜生始行。”其王便交(教)尋覔(覓)此聲從何而出(286)“覔”字底卷原作“不見”二字,荒書校作“覓”,甚是;甲卷正作“覔”一字,兹徑據改。◎“聲”字底卷似已被朱筆點滅,但甲卷有,當以有“聲”字義長。。

至於仏前:“某將兵〔馬〕行去來(292)“馬”字底卷脱,荒書録文有此字,蓋據文義補;按甲卷正有“馬”字,兹據補。,至中路,依(於)一蘭若,有一五寸比丘作梵(293)“作”前甲卷多一“立”字,亦通。許書於“梵”後録有一“聲”字,蓋據文義補,不必。參本頁注〔3〕。,得兵馬不行。是何瑞相?”“此比丘身小者,有一王造一仏塔,闊二十五里,高三十五里。王遂於其中看塔來,問勾當修塔人此塔大小(294)勾當:主管,主持。斯四六五四號《舜子變》:“苦嗽(瞽叟)唤言舜子:‘寮(遼)陽城兵馬下,今年大好經記(紀)。阿耶暫到寮楊(遼陽),沿路覓些些宜利。遣我子勾當家事。’” 此“勾當人”經本作“一監”,可參看。。勾當人答曰:‘但小祖(作)亦得(295)祖,通“作”。參第87頁注〔2〕。,何要此大塔?’(296)經本云:“王聞是語,倍增踊躍,即立四監,各典一邊。其三監所作工向欲成,一監慢怠,工獨不就。王行看見,便以理責:‘卿不用心,當加罰讁。’其人懷怨,便白王言:‘此塔太大,當何時成?’王去之後,敕諸作人,晝夜勤作,一時都訖。”經本中有四監,而《因由記》中僅提及一位勾當人。因此一言,今得五寸小身(297)“今”字甲卷脱。經本云:“(一監)見已,歡喜,懺悔前過,持一金鈴,著塔棖頭,即自求願:‘令我所生,音聲極好,一切衆生,莫不樂聞。將來有佛,號釋迦牟尼,使我得見,度脱生死。’如是。大王欲知爾時一監作遲怨塔大者,此比丘是。”可參。;爲勾當故,今得比丘身;因地發心造塔國王(298)因地:由於某種機緣。俄弗二五二號《維摩詰經講經文》:“釋迦因地,長行法施之門,今登百福之身,德號千花聖主。”,則今波斯慝王是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