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海涛 李权镐
(鞍山师范学院,辽宁 鞍山 114007)
据韩国韩联社2020年1月8日报道,总部位于中国东北的一家保健食品公司组织5 000名职员于1月7日赴韩国进行为期6天的奖励旅游,这是2017年中韩关系恶化以来中国最大规模的单一企业赴韩旅游团。另据韩国媒体报道,因中韩“萨德矛盾”而中断的乐天在中国沈阳的综合主题公园的建设时隔近3年后得以重启。这些消息似乎表明“僵持”近3年的中韩关系正在回暖,逐渐开始回到正常发展轨道。但现实中,2017年部署的“萨德”仍是摆在中韩两国之间的最大障碍,两国的外交困境在短期内仍无法化解,双方需要继续采取更加务实的做法来实现双边关系稳定和渐进式发展。
中国“一带一路”倡议提出六年来,以其不同寻常的行动力在全球范围内形成了广泛的影响。2019年4月底于中国北京举行的第二届“一带一路”国际合作高峰论坛上,共有150个国家、92个国际组织的6 000余名重要人士参加。其中,东盟十国领导人首次集体出席,日英德法等西方国家均有高级官员参会,且都表露出一定程度积极参与的愿望。此外,中国官方公布论坛成果清单共有6大类、283项,包括签署640多亿美元的项目合作协议。“论坛”的“兴旺”充分表明“一带一路”已经得到国际社会的认可,未来前景可期。
韩国地处欧亚大陆边缘地带,地缘条件、人口规模、国家实力有限,经济发展高度依赖外部市场,因此历届政府高度重视对外经济合作。以韩国总统卢泰愚的“北方政策”为起点,历届韩国政府均把“欧亚战略”作为对外发展的重要政治经济政策。2017年5月,文在寅当政前后,韩国的外部环境复杂严峻,特别是朝核问题引发的危机严重威胁朝鲜半岛的和平稳定,而“萨德”入韩又导致中韩关系陷入建交以来“最冷”的局面。面对这种复杂形势,文在寅提出以“新北方政策”和“新南方政策”为主要内容的“升级版”欧亚战略”构想,旨在实现朝鲜半岛的和平繁荣,同时为韩国对外发展拓展空间。文在寅政府的“欧亚战略”与中国“一带一路”倡议在诸多内容上交叉重合,如实现有效对接,既可推动”欧亚战略“从构想走向现实,更能促成“一带一路”对欧亚大陆东端的全覆盖,同时,也可为中韩关系的修复创造有利的条件和氛围。
鉴于此,有必要深入分析中国“一带一路”倡议和韩国“欧亚战略”提出的历史背景和发展现状,探讨两者有效对接的可能性以及在中韩关系修复过程中的重要意义。
随着自身经济的崛起,中国的国家实力有了实质性的跃升,国际影响力和身份地位迅速提高,“国家身份”也有了更大的变化。建构主义者认为,国家因其身份不同,对国际社会也会产生不同的态度,进而制定不同的政策。曾有学者据此将中国定义为有“双重身份”的国家,即兼具有发展中国家和世界大国——甚至是“超级大国”的双重身份[1]。一方面,作为发展中国家的中国,其根本利益在于谋求发展,这就要求中国要始终把力量和资源集中于国内的建设,在对外关系上要把可能导致冲突的因素限制在低水平上,以确保有一个和平的发展环境;而另一方面,作为大国,特别是“超级大国”,中国需要基于增长的权力来界定自己的利益。要实现这些利益,中国就需要在基于实力的互动中谋求有利的地位,进行大国权力竞争。在这种形势下,中国迫切需要一个有效的外部战略空间和内外部互动关系作为载体,来支撑“国家角色”的变化[2]。随着经济全球化的发展,中国把着眼点放在了具有巨大发展潜力且与中国历史和地域结构有着密切联系的泛欧亚大陆,提出了“一带一路”倡议,旨在通过与相关国家和地区间政治经济合作,最终实现欧亚大陆及相邻海域国家间系统性的深度整合,既服务于中国的国家利益,也可为该地区乃至全世界提供公共平台和公共产品 。
“一带一路”倡议其主要内容是“丝绸之路经济带”和“21世纪海上丝绸之路”。“丝绸之路经济带”涵盖泛欧亚大陆各国,中国是起点,俄罗斯和中亚地区是核心地带和枢纽,欧洲是终点,非洲北部是延伸线。“海上丝绸之路”的重点建设方向将从中国沿海港口向南,过南海、经马六甲、龙目和巽他等海峡,沿印度洋北部,至波斯湾、红海、亚丁湾等海域,即与东盟及其成员国为依托,辐射带动周边及南亚地区,并延伸至中东、东非和欧洲。可以看出,两项计划分别着眼于陆地和海洋两个通道,从中国东北部和东部为开端,经众多发展中国家组成的中间地带,最终到达欧洲。2015年3月28日,中国政府发布了《推动共建丝绸之路经济带和21世纪海上丝绸之路的愿景与行动》,系统勾勒出“一带一路”实施路线图。“一带”,即“丝绸之路经济带”,是在陆地,有三个走向:从中国出发,一是经中亚、俄罗斯到达欧洲,即北方丝绸之路经济带;二是经中亚、西亚至波斯湾、地中海,即中巴经济走廊;三是中国到东南亚、南亚、印度洋,即孟中印缅经济走廊。“一路”,即“21世纪海上丝绸之路”,重点方向有两条:一是从中国沿海港口过南海到印度洋,延伸至欧洲;二是从中国沿海港口过南海到南太平洋。
“一带一路”倡议是中国政府在外交领域的顶层设计,被中国国家主席习近平称为“世纪工程”。“一带一路”提出六年来,已经在全球产生广泛的影响,不仅在中亚和南亚地区的港口、铁路、公路、电力、航空等领域的建设取得了较大进展,而且与中东欧以及南欧国家的合作项目也逐步落地。2019年3月底,意大利与中国签署“一带一路”备忘录,成为G7里首个与中国签署相关备忘录的国家。日本自民党干事长二阶俊博甚至在2019年4月底参加中国政府主办的第二届“一带一路”高峰国际合作论坛上表示,“日本将继续就‘一带一路’与中方合作,不会先看美国脸色,再去思考如何处理中日间的问题。”2017年10月,在中国共产党第十九次全国代表大会上,推进“一带一路”建设被写进了党章。可以预见,在未来很长的一个历史时期,“一带一路”将会是中国综合实力提升的最重要动力源泉和增长机制。
韩国地处欧亚大陆的边缘地带,受地理位置、人口规模、国家实力等条件的限制,其在欧亚大陆拓展影响力的条件有限。然而,韩国的“欧亚战略”通过卢泰愚、卢武铉时期的酝酿,李明博时期的开拓,朴槿惠时期的完善和当前文在寅政府的创新和细化,已发展出一套具有韩国特色的外交模式,奠定了其在欧亚的影响力[3]。
1988年2月25日,卢泰愚就任韩国第13任总统后,将积极发展与苏联、中国等社会主义国家的“北方外交”政策作为其执政期间的外交重点。借助韩国举行1988年夏季奥林匹克运动会、苏联解体和东欧剧变的机遇,韩国先后与原东欧社会主义国家、苏联、中国和亚洲社会主义国家建立了正式的外交关系,使韩国在欧亚大陆的外交空间得到大范围的拓宽[4]。然而,在建交后的十几年里,由于韩国与大多数欧亚国家距离遥远,经济上的合作契合点也很少,所以交往并不密切。
卢武铉政府时期,国际油价和原材料价格飙升,韩国政府也因此认识到能源储存含量丰富的欧亚内陆地区的重要性。2006年,卢武铉推出“开拓中亚市场的综合措施”,积极构建与欧亚大陆交流的“根据地”,并于2007年11月,举办了首届“韩国—中亚合作论坛”。截至2019年10月,“韩国—中亚合作论坛”已连续举办了12届,成为韩国与中亚五国多边外交的标志性成果。虽然卢武铉时期的欧亚外交取得了一定进展,但因交流仅集中在能源领域,且缺乏统一的规划,所以最终未能形成独立的体系。
2008年2月,李明博就任韩国总统。此时,正值全球金融危机、韩国经济增长衰退、国际油价飙升之际,加之李明博政府对朝采取强硬政策,导致南北关系恶化,朝鲜半岛呈现紧张局势,李明博政府亟须开拓新的空间,走出困局。在经济和外交双重压力下,在几届韩国政府开拓欧亚外交的基础上,李明博政府提出较为明确的“欧亚战略”——“新亚洲构想”。2009年3月8日,李明博在访问印尼时正式发表“新亚洲构想”的外交计划。“新亚洲构想”的内容主要包括两方面:一是将过去偏重东北亚的外交范围拓宽至东南亚、中亚、南亚等整个亚洲地区;二是将过去以“经济为中心”的外交模式拓展到安保、文化等多元领域。在“新亚洲构想”的推动下,李明博政府执政期间,韩国在政治上、经济上,特别是人文交流上,与俄罗斯、中亚以及东盟的合作取得了不错的成果,提升了韩国的区域影响力。但受地缘位置、国家实力等条件限制,李明博政府的“欧亚战略”仍具有一定的局限性。受朝鲜半岛影响,韩俄能源合作搁浅;“新亚洲构想”缺乏长期战略规划,与中亚国家签署的33个谅解备忘录仅落实2个,大部分协议被放弃;同中国和日本相比,韩国在欧亚大陆的经济体量处于弱势,影响力有限,难以发挥作用[5]。
2013年2月,朴槿惠就任韩国第18任总统。在历经卢武铉、李明博前两任政府的酝酿和开拓后,2013年10月18日,朴槿惠在首尔“2013欧亚时代国际合作论坛”开幕式上的主题演讲中正式提出比较全面的“欧亚战略”——“欧亚倡议”。“欧亚倡议”的核心概念是“整体的大陆”“创造的大陆”“和平的大陆”。“整体的大陆”是要将欧亚地区有机联结为“一个大陆”;“创造的大陆”是要培育欧亚地区实现经济增长的创新能力;“和平的大陆”是要通过构建欧亚国家间的信赖来促进地区的和平和繁荣。在朴槿惠执政的三年多时间里,为落实“欧亚倡议”做了不少研究和努力,与相关国家也签署了协议和备忘录,但由于自身定位模糊、朝鲜半岛局势紧张等原因,“欧亚倡议”也只是落在纸面上,构想大于实践,后因韩国国内政局混乱而中断。
2017年5月,文在寅当政前后,韩国的外部环境发生较大变化,局势较为复杂。朝核问题引发的朝美对峙严重威胁朝鲜半岛的和平稳定,而“萨德”入韩又导致中韩关系陷入建交以来“最冷”的局面[6]。在此情况下,文在寅提出了“均衡外交”和“东北亚+”的外交理念 。对于“均衡外交”的含义,文在寅表示,这不是在中美之间搞平衡,而是为了拓展韩国的外交天地,目的是为解决朝核问题和筑牢朝鲜半岛和平的基础,进一步说,也是为了促进东北亚整体的和平稳定和繁荣。这其中当然包括中国,也是要推动与俄罗斯、东盟、欧盟等国家的外交关系多变化,使韩国外交更加均衡。对于“东北亚+”的概念,文在寅表示,韩国政府正在推进建立“东北亚+责任共同体”,其目标是要超越朝鲜半岛和东北亚的和平繁荣,实现欧亚大陆的共同和平繁荣 。可以说,文在寅政府提出的“东北亚+”是个开放的概念,是对“东北亚”地区的超越和拓展,更是进一步扩大韩国在欧亚大陆影响力的新举措。在这个构想的框架内,韩国政府提出了“升级版”的“欧亚战略”,即“新北方政策”和“新南方政策”。
文在寅当选韩国总统后正式提出了“国政运营五年规划”,同时也发布了“百大国政课题”,其中第90号是“朝鲜半岛新经济地图构想以及经济统一的实现”,第98号是“东北亚+责任共同体的形成”。“朝鲜半岛新经济地图”是针对半岛经济合作与互联互通的政策课题。2017年7月,文在寅在德国详细阐述了“朝鲜半岛新经济地图”构想。他指出,若朝核问题的解决取得进展,各项条件成熟,将用经济带连通朝韩停战线(三八线)分隔的朝鲜半岛,最终共建繁荣的经济共同体。“东北亚+责任共同体”是针对东北亚+东南亚的合作方案,具体包括“新北方政策”和“新南方政策”。2017年9月7日,文在寅借用卢泰愚政府时期的“北方政策”的提法,在俄罗斯符拉迪沃斯托克“第三届东方经济论坛”上提出“新北方政策”。旨在打造一个巨大的经济区域,从朝鲜半岛和俄罗斯远东,再拓展到东北亚和欧亚大陆。“新南方政策”的提法,不是像“新北方政策”那样,先有“北方政策”,后有“新北方政策”,而是为了与“新北方政策”相对应,把对地理位置处于韩国以南的东南亚、南亚地区国家的外交政策统称为“新南方政策”[7]。2017年11月,文在寅在印度尼西亚雅加达举行的韩—印尼商务论坛上正式提出以3P共同体为核心的“新南方政策,即推进人员交流(People)、经济繁荣(Prosperity)、亚洲和平(Peace)的责任共同体”。文在寅的构想是以点-线-面的方式形成空间网络,以“朝鲜半岛新经济地图”为中心,半岛的北侧以“新北方政策”跟欧亚大陆连接,半岛的南侧以“新南方政策”跟环太平经济圈、东南亚连接[8]。这是一个相当宏伟的发展目标,展现出韩国升级版“欧亚战略”的雄心壮志。
为尽快落实“新南北方政策”,2017年6月26日,文在寅刚当政仅一个月就下令成立主管北方经济的委员会,构建落实“新北方政策”的指挥塔;7月19日,公布了包括为推进“朝鲜半岛新经济地图”“新北方政策”以及加强韩俄经济合作的“百大国政课题”;8月28日,任命副总理级别的国会议员宋永吉为北方经济委员会委员长。此外,文在寅还积极推进制定与俄罗斯、中国、蒙古、乌兹别克斯坦、哈萨克斯坦的协议机制,推行与俄罗斯为主要合作对象的“九桥战略实施计划”,开展战略、交通、物流、能源、资源、农水产业、工业、科学技术等领域的重点课题研究。对于“新南方政策”,韩国政府也采取了多种措施积极推进。2018年1月,韩国产业通商资源部与越南签署了加强合作的备忘录,并成立了窗口合作单位,同时联合设立和运营“韩越FTA网站”;韩国国立外交院于2018年2月成立了“东盟—印度研究中心”;韩国贸易振兴公社也于2018年2月举办了“进军新南方、北方地区战略说明会”;韩国还于2018年8月成立了隶属于韩国总统直属政策企划委员会的“新南方政策特别委员会”,特委会由企划财政部、外交部、行政安全部、产业通商资源部等政府部门副部长级人士,以及青瓦台秘书组成,其主要负责制定新南方政策的落实方向及战略,选定重点课题,并协调政府部门间工作等。可以说,以“新北方政策”和“新南方政策”为主要内容的“欧亚战略”与前几任韩国政府相比,规划方案更具针对性,组织和制度建设更加完善,在细节和实施步骤上更具体化,预计在文在寅任期内将对韩国的对外政治经济合作产生较大影响。
韩国的“欧亚战略”在推行之初,呈现出较大的自主性。李明博在“新亚洲构想”中强调的是韩国要做亚洲的“主导国家”,在其“欧亚战略”实施过程中,主要依靠自身力量[9]。而朴槿惠的“欧亚倡议”和文在寅的“新北方政策”“新南方政策”则更多地采取国际合作的模式,加强与俄罗斯、中亚、东盟等国家地区的深度合作,这其中与中国的合作,特别是与中国“一带一路”倡议的对接与合作,更是重中之重。早在2014年7月,在“一带一路”倡议提出不久,韩国时任总统朴槿惠就提出要将“欧亚倡议”与之对接,并于第二年3月作为意向创始成员国加入亚投行(AIIB)。2015年10月,中韩两国还签署了《关于在丝绸之路经济带和21世纪海上丝绸之路建设以及欧亚倡议方面开展合作的谅解备忘录》。但进入2016年,“萨德”问题给中韩关系带来严峻挑战,“两大战略”的对接几乎陷于停滞。2017年5月,随着文在寅就任韩国总统,韩国政府再次表达作为升级版“欧亚战略”的“新北方政策”和“新南方政策”与中国“一带一路”对接的意愿。实际上,文在寅执政后第一个对华外交行动就是派出代表团赴北京出席首届“一带一路”国际合作高峰论坛。此外,文在寅在2017年12月访华期间,在北京大学、中韩产业合作重庆论坛以及青瓦台迎宾馆驻外公馆负责人晚宴上,均明确提出“两大战略”对接合作的倡议。2019年4月下旬,韩国经济副总理兼企划财政部长官洪楠基前往中国参加“一带一路”第二届国际合作高峰论坛,分别与中国国务院副总理胡春华和亚投行行长金立群进行会谈,进一步介绍韩方正推进的“新北方政策”和“新南方政策”,并寻求与中方“一带一路”的对接合作。
对于中国来说,“两大战略”实现对接和整合,符合“一带一路”的战略部署。首先,为扩大国际影响力,“一带一路”倡议努力构建“全方位、多层次、复合型的互联互通网络”,“一带一路”相关国家基于但不限于古代丝绸之路的范围,各国和国际、地区组织均可参与。其次,“一带一路”倡议旨在区域结构上推动一个联通欧亚非三个大陆的“海陆闭环”。如果说这个“海陆闭环”的西部终端在欧洲合拢,那么其东部终端的合拢地就是东北亚[10]。而“新北方政策”实施的主要区域就是东北亚地区的俄罗斯远东和中国东北。“新北方政策”针对中国东北的大图们江开发和珲春国际物流园等合作项目,目前都是中国政府关注的重点。第三,“一带一路”的“21世纪海上丝绸之路”和“新南方政策”在东南亚地区的推进出现交叉融合,也将有利于中韩的双边合作 。最后,韩国作为中国邻国中少有的发达经济体,一直是中国经济交流合作的重点,“两大战略”的对接,对中国探索加大经济合作更是有着积极的意义。
从目前看,中韩两国对“两大战略”的对接与合作都表现出积极的态度,也在着手开展一些课题研究。特别是韩国政府于2018年4月公布的中文版政策文件《韩国“新北方政策”“新南方政策”与中国“一带一路”的战略对接探析》,从宏观和微观层面就“一带一路”和“新南北方政策”的对接提出可行性分析和建议。文件认为,在金融领域,两国进出口银行之间签署的谅解备忘录可以扩大运用方案,两国金融机构也可共同进军第三国,中国金融机构也可以加入韩国目前有较好效果的基础设施项目;在产业领域,两国可在东南亚、中亚等地区共建工业园,组建共同的供应链,共同利用相关设施,设立联合技术中心与人才培养机构等;在物流领域,双方可在珲春国际物流园、大图们江开发计划、罗津—哈桑综合物流项目、在青岛等地建立国际货运保障点、建立洲际铁路货运合作等项目上开展合作;北极航线和电力领域,可在北极航道(釜山至鹿特丹)和“东北亚超级电网”项目上开展合作;在区域合作方面,可继续扩大两国在省道之间、城市之间、地方港口之间的地方层次合作。此外,文件还建议两国建立副总理级别的对话机制,每年召开经贸合作论坛,并修改韩国企划财政部与中国发改委已经签署的“一带一路”合作备忘录,促进“新南北方政策”与“丝绸之路经济带”和“21世纪海上丝绸之路”的对接[11]。
从前面的分析来看,中韩两国都有意愿开展对接,而且对接的领域也具有一定的可操作性。但合作的未来不能不考虑到第三国因素,即朝核问题的干扰。考虑到“新北方政策”与“一带一路”对接的区域主要集中在东北亚地区,所以,如果朝鲜半岛的安全局势得不到保障,“两大战略”的合作将受到很大的困扰。此外,从具体操作层面上看,“两大战略”还存在一定的差异,对接还需要进一步沟通协调。首先,“一带一路”在中国外交中处于顶层设计的地位,是中国政府未来最重要的对外发展战略,中国政府将在很长的一段时间内推行这一战略,而且也有强大的贯彻落实能力做以保障。而韩国的“欧亚战略”虽然提出的比“一带一路”要早,但历经几任政府,具体实施的方案、战略重点以及路线图几经变化,且成果有限。同时,考虑到韩国总统只有五年任期,这也决定了韩国总统提出的重大政策通常只能持续五年,政策的不连续性和保障措施的缺乏使得既有的成果难以持续。其次,考虑到朝鲜半岛不稳定的安全因素,所以,“一带一路”向西看的策略比较明显,战略实施重点均放在欧亚大陆发展中国家,规划的六条陆上经济走廊甚至都不包括东北亚地区。而“欧亚战略”的“新北方政策”实施的重点区域是东北亚地区的俄罗斯远东,“新南方政策”实施的重点区域是东盟和印度,所以,“两大战略”的对接契合点还需要进一步研究和挖掘。最后,“新北方政策”针对俄罗斯的“九桥”战略规划与“一带一路”的“五通”在俄罗斯远东地区有较大的重叠,而“新南方政策”与“21世纪海上丝绸之路”在东南亚地区形成交叉,“两大战略”在一定程度上会形成竞争。
中韩两国自1992年建交以来,从最初互相承认的一般外交关系,到“面向21世纪的中韩合作伙伴关系”(1998年)、“全面合作伙伴关系”(2003年)和“战略合作伙伴关系”(2008年)等不断深入发展的阶段,再到2015年《中韩自由贸易协定》的签订,可以说实现了跨越式的发展。但受“中美竞争”和“韩美同盟”结构性矛盾的影响,中韩之间的关系,特别是在政治和安全领域的合作十分脆弱,“战略合作伙伴关系”实际上处于不稳定阶段。对于韩国来说,“韩美同盟”是其外交、安保的基础。所以,韩国在发展中韩关系上始终注意把握尺度,避免对“韩美同盟”关系造成不利影响,同时,也乐于以韩美安全关系平衡中韩经济关系,警惕中国崛起带来地缘政治方面的威胁。因此,除去“韩美同盟”体系内不得不追随美国参与制衡中国的因素,韩国自身也存在对中国的警惕和防范心理[12]。“萨德”问题的出现就是这种矛盾的突出表现。2016年7月,美韩决定在韩国部署“萨德”反导系统,使中韩关系陷入建交以来最冷的局面,严重影响了双方经济、贸易、人员等方面的交流,暴露出中韩关系的“脆弱性”。
文在寅就任韩国总统后,奉行“均衡外交”的理念。他曾明确提出“半岛问题应该由韩国自主解决”,同时在无意改变“韩美同盟”的前提下,明确反对发展美日韩三边军事同盟。文在寅政府的这种外交姿态,一定程度上缓解了中国对美日韩三边军事同盟的担忧。在朝核问题上,文在寅坚决反对使用武力,提倡和平解决,这与中国的立场高度一致。文在寅认为,“有必要继续保持重视韩美关系的传统立场,不过,也要采取平衡外交,既重视韩美关系,也要与中国建立更加深厚的友谊”。目前,有一种声音认为,韩美同盟的存在和强化,都是以朝鲜威胁为理由推进的,如果朝鲜半岛局势持续稳定,走向和平,韩国对美国的“安保依赖”大大减弱,也将极大推动中韩关系的发展。此外,美国特朗普政府强调“单边主义”,实行偏激的“美国优先”外交政策,也给中韩关系的修复提供了契机。特朗普就任后,在美国的强烈要求下,美韩重新修订了《韩美自贸协定》,而在目前正在进行的第11份《防卫费分担额特别协定》(SMA)谈判中,美国更是要求韩国大幅上调分担额。特别是在“萨德”问题上,韩国为维护韩美同盟,不惜“开罪”中国,牺牲了一定的经济利益,而事后,美国却要求韩国承担“萨德”部署的大部分费用支出。这些“任性”的外交政策对韩国伤害极大,韩国似乎看到“韩美同盟”的不稳定性,从而增强了“平衡外交”的动力,加强了进一步改善发展与中国关系的决心。
在“萨德”问题的处理尚未达成共识、朝核问题悬而不决的不利因素干扰下,2018年,中韩双边贸易额依然实现了两位数的增长率 。这说明中韩双方在经济上具有较强的依存度,稳定的双边关系符合两国的共同利益。实际上,在中韩建交的20多年间,两国关系的发展并非一帆风顺,也曾出现诸如“大蒜风波”“端午祭申遗”“高句丽历史之争”“渔业纷争”“延坪岛炮击”等令两国关系受损的事件。但每次面对危机,双方都会积极采取措施,妥善处理问题,确保双方关系的稳定。本次“萨德”问题造成的危机较以往更为严重,两国关系迟迟无法恢复到正常水平,这就需要两国尽快采取措施,寻找改善关系的“契合点”,使中韩关系和双方利益得到最大限度的维护和保障。以“新南北方政策”为主要内容的“欧亚战略”与以“丝绸之路经济带”和“21世纪海上丝绸之路”为行为计划的“一带一路”作为目前两国对外发展战略的“重中之重”,诸多领域和内容高度吻合,如能实现对接,可为解决目前存在的矛盾创造有利的氛围和条件。
有些专家认为,一个分裂的朝鲜半岛是中国的缓冲区。但在现代战争中,这种缓冲区对于中国的价值有限,而一个拥有核武器的封闭朝鲜却构成了制约中国东北发展的主要外部因素[13]。“一带一路”与“新北方政策”有效对接,是实现中国东北振兴的外部必要条件,而东北振兴是中国实现民族振兴的重要一环,因此,促进朝鲜弃核,发展经济,是中国对朝鲜半岛政策的重要原则。2018年9月,中国辽宁省政府公布了《辽宁“一带一路”综合实验区建设总体方案》,首度将“一带一路”伸向朝鲜半岛,规划透过铁路、通讯网,把辽宁丹东与朝鲜平壤及韩国首尔、釜山连接起来,“直接通向南部港口”。这表明,中国有意愿推动“一带一路”与东北亚地区,特别是朝鲜半岛的对接。
2017年12月14日,韩国总统文在寅访华时,在韩中商务论坛上提出了“三大韩中经贸合作方案”:“加强制度合作基础、立足两国经济战略推进面向未来的合作、以人为本的合作”,而且又提出了八个韩中合作方向,“稳定的经济合作制度基础、贸易领域的多样化和数字贸易、深化针对第四次工业革命的未来新产业合作、扩大风险和创业领域合作、加强能源领域合作、加强环境领域合作、联合进军第三国基建项目、搞活以人为本的民间交流合作”。可以说,文在寅提出的“三大合作方案”和“八大合作方向”是“一带一路”与“欧亚战略”对接的方向性和实践性方案,对“两大战略”的对接以及中韩关系的修复具有积极意义。可以预见,一旦以朝核问题为重点的东北亚地区安全问题得以解决,朝鲜半岛实现陆路畅通,东北亚的堵塞局面将被打开,“两大战略”的对接将取得令人赞叹的成果,中韩两国乃至东北亚六国的经济交流将出现一个全新的局面。
目前,中韩关系正处于问题与合作并存、以合为主的阶段,针对两国关系修复过程中的潜在风险和不确定因素,中韩两国应进一步加强对“一带一路”和“欧亚战略”对接的研究和协调,积极保持“两大战略”对接合作的顺畅,尽早开展实质性项目合作,发挥示范效应。在对接过程中,两国应进一步加强既有的沟通、联络机制,防范和管控因朝核问题和“萨德”问题以及其他突发性事件诱发的信任危机,使“两大战略”的对接不仅成为亚欧乃至世界其他地区国家合作的成功典范,更能成为促进朝鲜半岛乃至东北亚地区和平发展的催化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