改革开放以来“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概念的演进逻辑*

2020-12-26 20:06姚宏志罗先奎
关键词: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概念特色

姚宏志,罗先奎

(安徽师范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院,安徽芜湖241002)

“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概念的历史演进,与改革开放以来的历史进程紧密相连。考察和梳理40多年来从“建设有中国特色的社会主义”到“有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再到“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概念的演进逻辑,不仅可以清晰地勾勒当代中国改革开放和现代化建设的历史轨迹,而且可以深刻地把握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的内在发展脉络,增强中国共产党和人民群众对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的道路自信、理论自信、制度自信和文化自信。

一、建设有中国特色的社会主义

“文化大革命”结束以后,中国面临何去何从的重大历史关头,摆在中国共产党和全国人民面前的路有三条:第一条是老路,即继续肯定和沿袭“文化大革命”的“左”倾错误,突出表现就是“两个凡是”思想。第二条是邪路,即借口纠正“文化大革命”错误否定毛泽东和毛泽东思想,把中国引向资本主义的道路。第三条是新路,是在深刻剖析和批判前两条道路的错误的基础上形成和发展起来的。以邓小平为核心的中国共产党第二代中央领导集体,通过总结社会主义建设正反两方面的经验教训,既冲破“两个凡是”的禁锢,拒绝继续“文化大革命”及其以前的“左”倾错误的老路,又维护毛泽东和毛泽东思想的历史地位,拒绝资本主义的邪路,开辟一条适合中国国情的、有中国特色的社会主义的新路。1978年的十一届三中全会是这条新路的历史起点。江泽民在20 年后论及这次全会的重要意义时指出:“十一届三中全会,是建国以来我党历史上具有深远意义的伟大转折。党在思想、政治、组织等领域的全面拨乱反正,是从这次全会开始的。伟大的社会主义改革开放,是由这次全会揭开序幕的。建设有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的新道路,是以这次全会为起点开辟的。当代中国的马克思主义——邓小平理论,是在这次全会前后开始逐步形成和发展起来的。十一届三中全会是一个光辉的标志,它表明中国从此进入了社会主义事业发展的新时期。”[1]594

大多数学者认为,“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概念起初源于1982 年9 月邓小平在中共十二大上的开幕词。邓小平说:“把马克思主义的普遍真理同我国的具体实际结合起来,走自己的道路,建设有中国特色的社会主义,这就是我们总结长期历史经验得出的基本结论。”[2]3有研究者指出,“建设有中国特色的社会主义”命题的提出,使中国共产党关于现代化建设的理想设计、理论架构、实践活动第一次有了科学称谓和概念表达,是后来“中国特色社会主义道路”“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理论体系”“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制度”等概念界定的起点,为新时期中国现代化建设事业指明了根本任务和努力方向。虽然之后这一概念的表述不断变化,但以“中国特色社会主义”为核心涵义和主要话语始终如一。[3]408

不过,笔者新近查阅文献时发现,早在1982年1月2日,中共中央、国务院在《关于国营工业企业进行全面整顿的决定》(下称“《决定》”)中就明确使用了“具有中国特色的社会主义”新提法。《决定》最后一段指出:“党中央、国务院充分相信,我们的企业经过全面整顿以后,必将出现一个崭新的面貌。希望工业战线上的全体干部和职工奋发努力,完成企业整顿的各项任务……为建设具有高度物质文明和精神文明的、具有中国特色的社会主义现代化企业的伟大目标而奋斗。”[4]389在这里,“具有中国特色的社会主义”虽然是作为限定语修饰“现代化企业”的,毕竟在党的文献中已经有了这样的表述,且比邓小平在中共十二大上的提法早了整整8个月。

随着改革开放和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的逐步展开,中共十二大后,邓小平在不同场合和讲话中多次论及“建设有中国特色的社会主义”或“具有中国特色的社会主义”,有时则简称为“有中国特色的社会主义”。如:1983 年1 月12 日邓小平同国家计委、国家经委和农业部门负责人的讲话,1984年6月30日邓小平会见第二次中日民间人士会议日方委员会代表时的谈话,1985 年9月23日邓小平在中国共产党全国代表会议上的讲话,1986年11月9日邓小平会见日本首相时的谈话,1987 年7 月4 日邓小平会见孟加拉国总统时的谈话,1988年5月25日邓小平会见捷克斯洛伐克共产党中央总书记时的谈话,1989 年10 月26日邓小平会见泰国总理时的谈话等。据统计,《邓小平文选》第三卷中有30余处提及“建设有中国特色的社会主义”“具有中国特色的社会主义”或“有中国特色的社会主义”概念。这些概念已经成为贯穿《邓小平文选》的关键词和核心范畴。1984年12月,由中共中央文献研究室编辑、人民出版社出版的《建设有中国特色的社会主义》一书,是改革开放以来出版的第一本邓小平文集,收录了邓小平1982 年9 月至1984 年11 月间的22篇重要讲话和谈话。该书增订本于1987 年3 月出版,除收入原书全部文稿外,同时增补了邓小平1984 年12 月至1987 年1 月间的重要讲话和谈话21 篇,书名仍旧沿用之前的名称不变。编者以“建设有中国特色的社会主义”作为书名,可谓抓住了邓小平理论的主题。

除邓小平外,这一时期党的其他领导人以及相关文献也多次述及“建设有中国特色的社会主义”等概念。例如:1982年11月5日,万里在全国农业书记会议和农村思想政治工作会议上指出,随着农业生产责任制的实行,“农村经济出现的这种新局面,已经显露出它今后发展的趋向,从中可以看到具有中国特色的社会主义农业的发展道路和前景”。[5]224同年11月26日,彭真在五届全国人大五次会议上指出:“在新的历史条件下坚持四项基本原则,必须把马克思主义的普遍真理同中国社会主义建设的具体实践结合起来,走出一条具有中国特色的社会主义建设的道路。”[6]4381984年1月1日,中共中央关于农村工作的通知中提出要“走出一条具有中国特色的社会主义农业发展道路”。[7]3621985年9月23日,李先念在中国共产党全国代表会议闭幕词中指出:“这次会议总结了我国社会主义建设的长期经验,特别是十一届三中全会以来建设和改革的经验,体现了建设有中国特色的社会主义的要求。”[8]477同年11月27日,薄一波在中央顾问委员会纪念“一二·九”运动50周年座谈会上指出:“我们在实现建设具有中国特色的社会主义这一历史任务中,已经迈出了重大的一步,制定了一系列有利于发展社会生产力的政策,并且还在继续探索前进,使这些政策不断地趋于完善。”[9]441

单从词语构成来看,“建设有中国特色的社会主义”等概念是一个偏正结构的词组,由“定语+名词”构成,定语为“建设有中国特色”“具有中国特色”或“有中国特色”,名词为“社会主义”。定语与名词之间是修饰与被修饰的关系,即“建设有中国特色”“具有中国特色”或“有中国特色”的修饰语,修饰“社会主义”这一中心词。这些概念所要强调的重点,不仅在于指明当代中国改革开放和现代化建设的社会主义原则,更重要的在于突出和彰显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的“中国特色”。

众所周知,改革开放之初,中国刚刚从“文化大革命”的桎梏中解放出来,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的新征程刚刚起步。中国共产党已经认识到,我国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必须坚持马克思列宁主义、毛泽东思想的指导,不能偏离科学社会主义的轨道;同时要走一条建设有中国特色的社会主义道路,不能照搬照抄别国模式,不能重蹈“文化大革命”及其之前“左”倾错误覆辙。为此,党只能边摸索边思考,在实践中总结经验,在探索中创新理论。“建设有中国特色的社会主义”等概念的提出,就是在坚持社会主义这一“底色”前提下,自觉地把思想认识从那些不合时宜的观念、做法和体制中解放出来,从苏联模式和过去“左”倾错误中解放出来,从对马克思主义和社会主义的教条式理解中解放出来,根据中国国情和现代化建设实际,尽可能多地增加社会主义的“中国特色”,推动我国社会主义从量的积累进而达到质的飞跃。这样看来,“建设有中国特色的社会主义”等概念基本反映了80年代中国共产党探索社会主义的实践进程及其对这一进程的思想认识程度。

伴随着“建设有中国特色的社会主义”等概念的使用,与此相关的一系列概念相继衍生出来,如“建设有中国特色的社会主义社会”“建设有中国特色的社会主义道路”“建设有中国特色的社会主义制度”“有中国特色的社会主义民主政治”“有中国特色的社会主义法律体系”“有中国特色的社会主义新文化”“有中国特色的社会主义伟大事业”等。这些概念在80年代直至90年代前中期党和国家文献以及领导人讲话中,当然也包括思想理论界的研究成果中,已经成为广泛使用的高频词汇,它们从不同方面丰富和深化了“建设有中国特色的社会主义”概念的内涵和外延。

二、有中国特色社会主义

20 世纪80 年代末90 年代初,国际国内发生了许多重大事件。国际上,东欧剧变,苏联解体,国际共产主义运动遭遇自俄国十月革命以来最严重的挫折。国内则发生了严重的政治风波。中国的发展又一次处在重大历史关头,中国共产党和全国人民再一次面临着三条道路的选择问题:一是放任西方和平演变逆流的侵蚀,并就此走上资本主义的不归路;二是坚持“以反和平演变为中心”,重走“以阶级斗争为纲”的回头路;三是继续坚持改革开放以来党在社会主义初级阶段的基本路线不动摇,继续坚定不移地走建设有中国特色的社会主义新道路。以江泽民为核心的中国共产党第三代中央领导集体,带领全党全国人民坚持十一届三中全会以来的基本理论、基本路线、基本纲领和基本经验,接力探索建设有中国特色的社会主义道路,在国内外形势复杂多变、世界社会主义运动遭受严峻考验面前捍卫了社会主义尊严,成功地把中国社会主义推向21世纪,并在此过程中旗帜鲜明地提出了“有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新概念。

在整个80 年代,党和国家文献中鲜有“有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概念。大约从90 年代初开始,第三代中央领导集体开始使用这一新概念。1991年6月,乔石在给中共中央直属机关党员领导干部上党课时强调,要“使我们党真正成为领导有中国特色社会主义事业的坚强核心”,[10]157“为把我们党建设成为有中国特色社会主义事业的坚强领导核心而努力”。[10]1651991年7月,江泽民在庆祝中国共产党成立70周年大会上的讲话中,特别提到“有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经济”“有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政治”“有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文化”等新概念,明确指出:“中国共产党将始终坚持马列主义、毛泽东思想,领导中国人民沿着有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的道路奋勇前进。”[10]187与此同时,“建设有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概念也见之于党和国家文献中。1989年6月24日,江泽民在十三届四中全会上指出:“我们党已经制定和形成了一条建设有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的路线和一系列基本政策。”[11]41990 年3 月22 日,李鹏在七届全国人大三次会议上也指出,“中国共产党十一届三中全会以来,我们已经制定和形成了一整套建设有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的基本方针政策。”[11]363同年12月30日,中共十三届七中全会通过的《关于制定国民经济和社会发展十年规划和“八五”计划建议》指出,“全党对建设有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的基本理论和基本实践取得了共同认识”;[11]734“全面落实党的建设有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的各项方针政策,关键在于继续坚定不移地实行改革开放”。[11]735

1992 年是中国改革开放和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历史进程中的关键性一年,邓小平的南方谈话以及中共十四大的召开是其中极具标志性的历史事件。特别是江泽民在中共十四大上所作的《加快改革开放和现代化建设步伐,夺取有中国特色社会主义事业的更大胜利》政治报告,不仅提出“有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概念,同时要求全党“进一步解放思想,把握有利时机,加快改革开放和现代化建设步伐,夺取有中国特色社会主义事业的更大胜利”。[12]2此后,这一概念迅速流行。

“有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概念的流行,并不意味着之前的“建设有中国特色的社会主义”等概念的消失。实际上,自1991 年至1996 年期间,“有中国特色社会主义”与“建设有中国特色的社会主义”等概念一道,在党和国家文献中混用现象比较普遍。但就总体趋势而言,“建设有中国特色的社会主义”等概念的使用频率逐年减少,而“有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概念的使用频率逐年递增。1997 年中共十五大之后,“建设有中国特色的社会主义”等概念在党和国家文献中基本被“有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概念所取代。2002 年8月,中央文献研究室从江泽民1989年6月至2002年6月间所作的报告、讲话、文章、书信、批示等370多篇重要文献中,摘编有关建设有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的重要论述1300多段,编辑成《江泽民论有中国特色社会主义》一书,由中央文献出版社出版。书名彰显和强化了“有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概念,突出反映了以江泽民为核心的第三代中央领导集体在领导全党和全国人民推进改革开放和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的13年间的鲜明政治主题。

从“建设有中国特色的社会主义”到“有中国特色社会主义”,表面上看,两者都是偏正结构词组,均是“有中国特色”修饰“社会主义”中心词,前者仅比后者多出“建设”和“的”三个字,增加或减少似乎无碍于意思表达。确实,两个概念在本质上具有一致性、相通性,都是对当代中国社会主义的崭新概括。但是,两者之间的差异性也不能完全无视,毕竟对于这些核心概念来说,字数的增减不是随意的,可能会对概念的内涵和外延产生某种程度的影响。

其实,“有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新概念在90年代兴起并非偶然。因为经过80年代中后期直至90年代前中期的建设,中国共产党越来越认识到,改革开放以来党的理论不断创新发展,国家综合实力不断增强,人民生活水平不断提高,国际影响力不断提升,这些成就的取得,与不断破除对马克思主义的教条式理解和不断深化对我国社会主义本质的认识是密不可分的。改革开放和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的过程,就是社会主义的“中国特色”不断彰显的过程,就是社会主义建设从较少的“中国特色”到越来越多的“中国特色”的过程。随着社会主义建设所蕴含的“中国特色”不断增加,当它累积到一定程度时,必然从概念的边缘向中心蔓延,由概念的外在特征向内在结构渗透,从而引发对当下中国社会主义内涵和外延的重新思考,以及对“什么是社会主义,怎样建设社会主义”这一基本问题的深入解答。从“建设有中国特色的社会主义”到“有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新概念不是简单的省略了三个字而已,不能把“有中国特色”当作“社会主义”的简单修饰语,或者看作我国社会主义的外在表征,而是更应该把它们当作我国社会主义的有机组成部分。这样看来,“有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就不是一个随意分拆和组合的词组,而是有着特定内涵的专有名词,是对我国社会主义进展到一定历史阶段后的质的规定性的新提炼、新升华。“有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概念的提出,表明中国共产党对“什么是社会主义,怎样建设社会主义”这一基本问题认识的深化,以及中国共产党对有中国特色社会主义道路、理论自信心的增强。正如研究者所指出的:“有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概念的提出表明,中国共产党经过20多年的探索,对社会主义的认识越来越深化,越来越系统,党在有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建设实践中日趋成熟并更加自信。[13]140

这里还要提到“建设有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理论”概念。早在1987 年5 月,中共中央在一份文件中就有“建设有中国特色的社会主义理论”提法,指出:“建设有中国特色的社会主义的理论和实践,是富有生命力的、实践中的科学社会主义。”[14]331同年10 月,中共十三大报告对建设有中国特色的社会主义理论的思想基础、科学内涵、地位影响等作了初步概括,特别是将十一届三中全会以来党对社会主义再认识过程中提出的一系列理论观点概括为12 个方面,并且认为,“这些观点,构成了建设有中国特色的社会主义理论的轮廓”。[15]47-481989 年下半年,随着中共十三届四中全会、五中全会的召开,摆在新一届中央领导集体面前的首要政治任务,就是如何评价邓小平的突出理论贡献和杰出历史地位。这样,邓小平与“建设有中国特色的社会主义理论”概念之间就被联系起来。同年9 月29 日,江泽民在庆祝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40 周年大会的讲话中强调:“邓小平同志关于建设有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的理论,是经过十年实践检验而为亿万人民所认识和接受的科学理论,是指引我们继续前进的旗帜。”[11]671990 年5 月18日,李瑞环在中国职工思想政治工作研究会第六次年会上的讲话中说:“党的十三大确定的社会主义初级阶段的基本路线,是十一届三中全会以来全党和全国人民进行改革和建设的伟大实践的科学总结,是以邓小平同志关于建设有中国特色的社会主义理论为指导而作出的高度概括。”[11]4571991年7月1日,江泽民在庆祝中国共产党成立70 周年大会上的讲话中指出:“邓小平同志是捍卫、坚持和发展马列主义、毛泽东思想的杰出代表。他提出的关于建设有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的理论、路线、方针和原则,是集中全党智慧和经验的创造。”[10]173这些阐述,清楚地揭示了邓小平在建设有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理论形成和发展过程中的重要地位和作用。

大约从1992 年开始,“邓小平同志建设有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理论”这一新概念就零星地出现在党和国家文献中。是年初,中共中央政治局常委会的工作要点中指出:“邓小平同志建设有中国特色的社会主义理论和党的‘一个中心、两个基本点’的基本路线,是指引我们进行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的强大思想武器。”[10]3916月,江泽民在中共中央党校省部级干部进修班上的讲话中指出:“实事求是是马列主义、毛泽东思想的精髓,也是小平同志建设有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理论的精髓。”[10]531中共十四大之后,“邓小平同志建设有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理论”概念在党和国家文献中出现的频率剧增。大约从1995年下半年开始,这一概念中的“同志”二字有时被省略;到1996 年底1997 年初,“同志”二字则完全省略,简化为“邓小平建设有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理论”。半年后,随着中共十五大正式提出“邓小平理论”新概念,“邓小平建设有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理论”就完全被新概念所取代。

三、中国特色社会主义

肇始于20 世纪70 年代末的当代中国改革开放,经过20多年的飞速发展,到20世纪末,取得了巨大成就,成为现代化进程中举世瞩目的“世界历史性的事实”。[16]89自新世纪开始,中国进入全面建设小康社会、加快推进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的崭新阶段。随着有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理论和实践的展开,如何深化对新世纪新阶段中国社会主义的科学内涵、阶段性特征、历史方位的认识,是中国共产党需要面对和着力思考的重大问题。作为新世纪中国共产党召开的第一次全国代表大会,2002年11月,中共十六大对全面建设小康社会作出了新的战略部署,深化了对马克思主义政党执政规律、社会主义建设规律、人类社会发展规律的认识,对建设有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的伟大事业作出了历史性贡献。特别是江泽民在大会上所作的《全面建设小康社会,开创中国特色社会主义事业新局面》主题报告,25 次提及“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新概念,突出地体现了当代中国社会主义发展的新境界,以及中国共产党对当代中国社会主义的新思考。

在思想理论界,“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概念的出现要早得多。20世纪80年代末就出现了一批以此命名的著作。如:赵矅的《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概论》(中共中央党校出版社1988年版)、张英杰的《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概论》(中共中央党校出版社1988 年版)、李风云的《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概论》(大连出版社1988年版)、杨伯亚的《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的基本理论》(河北人民出版社1988年版)、陈安吉的《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概论》(辽宁人民出版社1988 年版)、丁祯彦的《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概论》(广西教育出版社1988年版)、王作成的《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简论》(吉林人民出版社1989 年版)、宋柏的《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基本问题》(北京出版社1990 年版)、中共中央党校《理论动态》编辑部的《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基本理论的新探索》(上海人民出版社1990 年版)等。这些著作,对“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的提出背景、发展过程、基本内涵、主要内容、突出特点、历史地位等作了初步概括和阐述。

“有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概念之所以被“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取代,原因在于:一是适应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实践发展的需要。经过20多年的改革开放,到20世纪末21世纪初,我国经济发展从一度濒于崩溃的边缘跃升至总量居世界第四位,人民生活水平从温饱不足到跨越至总体小康,政治建设、文化建设、社会建设取得举世瞩目的成就,全国人民正在富裕安康的宽广大道上阔步前进。这些标志性成就表明,改革开放以来中国共产党已经在实践上找到了一条符合中国国情的社会主义建设道路,中国社会主义现代化发展已经进入新阶段。站在新的历史起点上,中国共产党发现,社会主义的“中国特色”不是有没有的问题,而是如何更好地深化它,以及如何更充分地发挥其优越性的问题。

二是呼应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理论创新的需要。改革开放前,中国共产党对“什么是社会主义,怎样建设社会主义”这一基本问题“没有完全搞清楚”,[2]137经过20 多年的探索,从邓小平理论到“三个代表”重要思想,不仅深刻揭示了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的重要意义、科学内涵和精神实质,而且比较系统地回答了在中国这样经济文化比较落后的国家如何建设、巩固和发展社会主义的一系列基本问题。改革开放的过程,实质上就是逐渐搞清楚“什么是社会主义,怎样建设社会主义”问题的过程。中国共产党有理由相信,世纪之交的中国社会主义,已经在思想理论上具备了鲜明的“中国特色”,因而需要在“名”上进行精准概括和正确定位。

三是回应国际共产主义运动现实挑战的需要。到20世纪末,中国是世界上为数不多的顶住巨大压力和考验仍在捍卫社会主义尊严和坚守社会主义道路的国家。铁一般的事实表明,中国特色社会主义不是一张可以轻易推倒的多米诺骨牌,而是一方应对各种困难风险和挑战的坚强柱石。高举中国特色社会主义伟大旗帜,可以更充分地彰显中国社会主义制度的优越性,更有力地回击国内外对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的诸多误解和曲解,更坚定地树立起走中国特色社会主义道路的信心和决心。正如有学者在谈到“中国特色社会主义”与“有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概念关系时所揭示的:强调“有”字,恰恰说明中国共产党对当时中国特色的社会主义是个什么样子还不十分清楚,偏重的是“社会主义”,“有中国特色”只是对“社会主义”的修饰和限定;去掉“有”字,表明十一届三中全会以来党对社会主义的探索已形成一些特色,彰显了社会主义的中国形态、独立意义。[17]

中共十六大后,“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概念迅速流行,并沿用至今,已经成为当代中国意识形态的核心范畴,成为人们耳熟能详的重要词汇术语,在当前和今后很长一段时间内仍会被广泛运用于党和国家文献以及思想理论界的相关成果中。与此同时,一批与此紧密相关的新概念应运而生,如:“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经济”“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政治”“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共同理想”“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法治国家”“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理论体系”等。它们是进一步理解和把握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内涵和外延的重要概念。在这些概念中,需要特别提到“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理论体系”。

自十五大明确提出“邓小平理论”后,思想理论界基本上将“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理论体系”等同于先前提出的“邓小平建设有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理论”。随着这一概念的流行,“邓小平理论”几乎成了“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理论”的同义语。但是,随着“‘三个代表’重要思想”“科学发展观”等新概念的相继问世,如何厘清新概念与“邓小平理论”“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理论”之间的关系,是摆在全党面前首先需要搞清楚的理论问题。从概念的科学内涵看,“邓小平理论”“‘三个代表’重要思想”“科学发展观”等都是马克思主义基本原理同当代中国实际和时代特征紧密结合的产物,是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发展的阶段性重大理论成果,相互间既一脉相承,又与时俱进。因此,就概念的种属关系而言,“邓小平理论”与“‘三个代表’重要思想”“科学发展观”一样,属于种概念,理应包含于更高层级的“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理论”的属概念之中。

如何理清这些概念之间的逻辑关系呢?以胡锦涛为总书记的党中央的做法是:在“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理论”之后加上“体系”二字,提出“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理论体系”新概念。中共十七大报告指出:“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理论体系,就是包括邓小平理论、‘三个代表’重要思想以及科学发展观等重大战略思想在内的科学理论体系。这个理论体系,坚持和发展了马克思列宁主义、毛泽东思想,凝结了几代中国共产党人带领人民不懈探索实践的智慧和心血,是马克思主义中国化最新成果,是党最可宝贵的政治和精神财富,是全国各族人民团结奋斗的共同思想基础。”[18]9这一阐述,不仅清晰地揭示和界定了“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理论体系”与“邓小平理论”“‘三个代表’重要思想”“科学发展观”等概念之间的内在逻辑关系,而且将“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理论体系”与“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理论”概念在形式上区别开来,减少人们不必要的误解。加上“体系”二字后,“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理论体系”概念比“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理论”更加突出和强化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思想理论的系统性,既强调马克思主义中国化的系列理论成果——邓小平理论、“三个代表”重要思想、科学发展观等各自形成了科学的完整的“体系”,而且强调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理论本身也形成了科学的完整的“体系”,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理论就是由一个个成熟的子系统构成的更成熟的庞大的系统。

党的十八大以来,以习近平总书记为核心的党中央,顺应时代发展,从理论和实践结合上系统回答了“新时代坚持和发展什么样的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怎样坚持和发展中国特色社会主义”这一重大时代课题,提出了新时代坚持和发展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的总目标、总任务、总体布局、战略布局、根本动力、战略步骤、外部条件、政治保证、领导力量等一系列治国理政的新理念新思想新战略,以全新的视野深化了对共产党执政规律、社会主义建设规律、人类社会发展规律的科学认识和准确把握,谱写了马克思主义中国化的时代新篇章。如何对这一重大理论创新成果进行概括和命名,思想理论界进行了热烈的探讨。2017年10月,中共十九大将这些最新理论成果统一命名为“习近平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思想”,并在新党章中明确指出:“习近平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思想是对马克思列宁主义、毛泽东思想、邓小平理论、‘三个代表’重要思想、科学发展观的继承和发展,是马克思主义中国化最新成果,是党和人民实践经验和集体智慧的结晶,是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理论体系的重要组成部分,是全党全国人民为实现中华民族伟大复兴而奋斗的行动指南,必须长期坚持并不断发展。”[19]这一阐述,不仅揭示了“习近平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思想”与“邓小平理论”“‘三个代表’重要思想”“科学发展观”之间的相互关系,即一脉相承又与时俱进的关系;同时揭示了“习近平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思想”与“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理论体系”之间的相互关系,即前者内含于后者之中,后者包含了前者,前者是种,后者是属。

四、几点结论

通过对改革开放以来“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概念的演进逻辑的考察和分析,可以得出以下结论:

第一,这一演进逻辑根源于中国共产党领导的改革开放和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的丰富实践。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是在新时期改革开放和现代化建设的伟大实践中形成和发展起来的。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实践的广度和深度,决定了“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概念的演变历程及内涵变迁,同时为新概念、新思想补充源源不竭的营养。

第二,这一演进逻辑体现了中国共产党对中国特色社会主义认识的深化。邓小平最初提出“建设有中国特色的社会主义”命题,主要偏重于对中国社会主义奋斗目标方面的设定。随着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建设的展开,这一目标在中国一步步变成现实,一步步由“将来完成时”转变为“正在进行时”和“逐步完成时”,“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概念的演变逻辑表明中国共产党对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的内涵和实质的认识不断升华,体现了科学社会主义的理论逻辑与中国社会发展的历史逻辑的统一。

第三,这一演进逻辑彰显了中国共产党对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的“四个自信”。“四个自信”是新时期以来中国共产党人奋勇前进的精神动力。从“建设有中国特色的社会主义”到“有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再到“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概念演进逻辑的背后,表明中国共产党和全国人民更加坚定对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的道路自信、理论自信、制度自信和文化自信,这既包括对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的科学性和真理性的信心,也包括对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的历史成就和现实效果的信心,同时包括对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的未来前景和使命担当的信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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