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生到处撒花种

林建刚

胡适与物理学家吴健雄的故事，是中国学界的佳话。

胡适作为老师，曾激发了吴健雄的学术兴趣。1943 年，吴健雄致信胡适说：“你的演讲最动人，最有力量……譬如说，我听到了你那次在苏州女师的演讲，受到的影响很深，后来的升学和出洋，都是从那一点出发的。虽然我是一个毫无成就的人，至少你给我的鼓励，使我满足于我自己的求知欲，得到人生的真正快乐。”

这是“功不唐捐”的典型例证。那是在1921 年，胡适在苏州做了几场演讲，当时还是中小学教师的叶圣陶听了演讲之后，把这件事写进了小说《脆弱的心》。小说中的那些教员，听了胡适的演讲之后，保持了三分钟的热度与兴奋，此后就一如往昔了。吴健雄的这封信可谓是对叶圣陶这篇小说的反驳。所以，胡适给吴健雄回信说：“那年我在苏州演讲之后，叶圣陶（那时在苏州一中做教员）曾写过一篇小说，说一班教员听说我讲演，当时的大兴奋，过后的讨论，讨论后的无结果的悲哀……我并不因此悲观。我曾说，‘ 无心插柳，尚可成荫；有意栽花，当然要发。我一生到处撒花种子，即使绝大多数撒在石头上了，其中有一粒撒在膏腴的土地里，长出了一个吴健雄，我也可以百分快慰了。将来我见到圣陶，我要告诉他这个故事，好替我自己吐吐气。”

胡适与吴健雄的缘分， 除了1921 年胡适的几场演讲对吴健雄的影响之外，还在于她作为中国公学的学生，上过胡适讲的“有清三百年思想史”的课。课程结束后的期末考试，本来考三个小时，吴健雄两个小时就交卷了。胡适当场阅卷后，跟中国公学的老师杨鸿烈、马君武说：“我从来没有看到一个学生，对清朝三百年思想史懂得那么透彻，我给了她一百分。”这一次，胡适彻底认识了吴健雄。

1936 年， 在美国加州大学伯克利分校，胡适去好友马如荣家中吃饭，巧遇在此学习的吴健雄，两人聊了好久。第二天，胡适专门致信吴健雄说：“昨夜我们乱谈的话，其中实有经验之谈，值得留意。凡治学问，功力之外，还需要天才。

龟兔之喻，是勉励中人以下之语，也是警惕天才之語，有兔子的天才，加上乌龟的功力，定可无敌于一世，仅有功力，可无大过，而未必有大成功……

“你是很聪明的人，千万珍重自爱，将来成就未可限量。这还不是我要对你说的话。我要对你说的是希望你能利用你的海外住留期间，多留意此邦文物，多读文史的书，多读其他科学，使胸襟阔大，见解高明……凡第一流的科学家，都是极渊博的人，取精而用弘，由博而反约，故能有大成功。”

这封信对吴健雄影响至深，她保存了二十多年，胡适逝世后，她将这封信捐给了胡适纪念馆。

还有一件小事，是胡适送书给吴健雄。江才健的《吴健雄：物理科学的第一夫人》中写道：“胡适对吴健雄万分赏识，期许甚高，后来在旅行中看到书店中有英国大物理学家卢瑟福的书信集，认为那时已在美国念物理的吴健雄一定会感兴趣，就买了寄来给她，吴健雄对于胡适的爱护之情，一直铭感在心，她说，‘这才是师生关系啊！”

20 世纪初， 胡适在中国新公学做了英文教员，学生中有后来成为中国物理学一代宗师的饶毓泰。1929 年，胡适在中国公学做校长，学生中有后来成为“世界物理女王”的吴健雄。1962 年，胡适曾对中国物理学学者做了代际划分：饶毓泰与吴健雄是第二代，饶毓泰的学生吴大猷是第三代，吴大猷的学生杨振宁、李政道是第四代。

（落花若兮摘自2020 年9 月28 日《今晚报》，洪钟奇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