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东瑜
“理想新市民”,大意是这些城市希望吸引到异地培养的外来人口,迁入后又不占用本地的各种公共服务资源,诸如医疗、教育、社保乃至殡葬等等,留下各类账户中的余额“沉淀”下来
新近在社交媒体平台上发明的“理想新市民”或许会成为下一个网络流行语。网络新名词的出现,源于网民对某些城市对外地人的各种政策的“吐槽”,大意是这些城市希望吸引到异地培养的外来人口,迁入后又不占用本地的各种公共服务资源,诸如医疗、教育、社保乃至殡葬等等,留下各类账户中的余额“沉淀”下来。
这是明显带有强烈情绪色彩的表达,却也多少反映了一些现实问题——随着各城吸引人才,落户门槛已经不同程度地降低了,但是部分城市“嫌贫爱富”的“精准设计”还是不少。其中固然有长期执行“等差式”的户籍制度留下了根深蒂固的观念束缚,但也不可否认城市公共服务供给确实存在现实的困难。
公共服务是政府营运的公益性事业,这被视为天经地义。即便引入民营机构参与,也是以强调“公益性”的政府购买服务为主。然而,这种刻意排除市场机制、效率低下的公共服务供给需要庞大的财政支出来支撑,而地方财政并不宽裕。
地方财政自给率低的现象非常普遍,2019年中国31省份中财政自给率在50%以上的仅有八家,其中最高的是上海的87.6%。地级以上城市的财政自给率也并不乐观,根据国内评级机构“中诚信国际”的统计,2019年我国164个地级市财政平衡度(一般公共预算收入/一般公共预算支出”)排名第一的苏州为103.76%——苏州也是唯一超过100%的城市,排名第十的淄博仅为74.02%。排名前十中,天津、重庆两大直辖市缺席,“四大一线”中广州也榜上无名,省会城市中仅有南京和福州。也就是说,很多被大众视为网红、热点的大城市、中心城市,财政能力比想象中要薄弱。
政府债、城投债的情况也反映出地方财政困境。今年年初财政部官网公布的消息,2019年地方债券发行43624亿元。《中国经营报》12月15日的报道中援引中诚信国际研究院的统计数据称,存续期内的城投债规模合计为10.15万亿元。各地城投公司的特殊性质决定了,城投债和地方政府的“财政盘子”是相通的,可以视为隐形的地方政府债务。
财务指标和债务规模都显示了中国地方政府的财政负担沉重,即便中心城市的财政基础优于所在地区的平均水平,也谈不上宽裕。但是,地方政府未来用于公共服务的财政投入缺口还将扩大。
以社保为例,2019年2月22日发布的《社会保障绿皮书:中国社会保障发展报告(2019)》指出,根据精算结果,5年后(2022年),各省、直辖市、自治区养老基金当期有结余的省份包括北京、广东、天津、江苏18个省(自治区、直辖市),约半数盈余,但是也有半数省份收不抵支,其中个别省份累计结余耗尽风险加大。五年后如此,那十年后、二十年后呢?“未富先老”的现实压力之下,中国城市将如何负担起老龄化、深度老龄化带来的、更为沉重的养老金负担和公共医疗负担呢? 而这还只是“未富先老”的直接影响,消费不足、生产效率下降、人力资源匮乏等等问题还会在“银发之城”接踵而至。
因为缺人,各大城市纷纷降低落户门槛。但是,公共服务带来的财政负担又难以解决,所以有了“理想新市民”的门槛设置。地方政府的处境就是那么纠结。
但是,长远看只要公共服务的质量得不到提高,降低落户门槛也好,“理想新市民”设槛也罢,都是枉然。
对经济基础相对薄弱的中西部城市而言,公共服务要补短板。资金“银弹”或许能吸引人口流入于一时,却不能留住人一世。补不上公共服务的短板,挡不住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而一线大城市也不能盲目“矜持”,维持现有公共服务资源优势的财政基础不是一成不变的,随着老龄化程度的加深,城市经济运转将越来越依赖人口流入。与其执著于“理想新市民”,不如在公共服务的扩容上多花心思。
城市运营者必须破解公共服务困境的难题。政府的财政汲取能力不可能持续增长,意味着公共服务领域的财政投入增量是有限的,甚至已经处于明显的透支状态。这意味着政府在公共服务领域大包大揽地强调公益性已经难以为继,如何充分发挥市场机制把公共服务供给做成可持续发展的事业,就是值得研究和尝试的方向。
(作者系历史、经济学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