洁净女孩养成记

李立

玲玲是被輔导员推荐来到咨询室的。辅导员这样描述她：一个小女生，洗衣服都洗魔怔了，舍友都不知道她几点回来、睡不睡觉，只要看到她，绝对在洗衣服。

◢  爱清洗的女孩

玲玲来之前，咨询师脑海中出现了几个问题：反复清洗？强迫倾向？这是一个什么样的姑娘呢？

玲玲身材瘦小，穿着一件白色的外套、黑裤子、白色的板鞋，鞋子就像是刚从商场买回来一样洁白，但是从鞋子的新旧程度来看，这鞋子已经穿了很久。进入咨询室，玲玲在咨询师坐下之后，她只在沙发上坐了一点点，保持着身体的平衡而已，尽量少地和沙发接触。

玲玲洗澡需要两个小时。在家里洗澡的时候要把厕所用花洒全部冲一遍水，然后用洗衣液等清洁剂擦洗，再用水冲，洗澡和清洗厕所需要花费3个多小时。妈妈多次因为此事训斥她，但是没有任何改观。每天回家，必须立刻清洗在外面穿的衣服。而且在家的时候也从来不用洗衣机，全部都是手洗。

大学之后，开始寄宿生活，清洗成为玲玲的主要工作。上午出门上课的衣服中午回来洗，下午出去上课的衣服，晚上回来洗，从里到外，从头到脚，都要洗，近半年来，玲玲的清洗行为变本加厉了。每天洗衣服的时间要超过5个小时，已经没法按时上课和休息了。

◢  如厕困难

玲玲：“老师，我现在除了爱洗衣服，还添了新毛病，我不能在教学楼上厕所。有一次去外校参加考试，我就一天都没有上厕所，因为那是公共场合，我觉得厕所是最脏的，病毒细菌最多，我不能去了。后来，我就一天没吃没喝，没上厕所。回到学校第一件事，就是去宿舍的厕所。”

玲玲稍稍停顿，脸上露出痛苦的表情，继续说道：“其实，我也很难受。除了不能在公共场合上厕所之外，我在宿舍上厕所也有很多注意事项。比如不能裸露我的腿，脚。比如，睡觉的时候想去厕所，宿舍的舍友就会直接穿着睡衣去，但是我不行，我得把睡衣换成外面穿的衣服、裤子，而且不能露出腿。不然我就觉得细菌和病毒都会侵入我的身体。我每天得花大量的时间洗衣服，上厕所也越来越难，以后万一我去参加个招聘会，我估计都坚持不了多长时间。”

玲玲的强迫清洗让她苦恼，而且最近又增加了对上厕所的种种顾虑和担心，她也想停下来，但是根本停不下来，那么，她的苦恼从哪里来呢？

◢  洁癖从哪里来？

咨询师：“其实，你也很痛苦，清洗占了很多时间，上厕所也不方便。”

玲玲：“是的，老师，我本来想准备一个非常重要的考试，周末还要去上辅导班，但是我一想，我还有那么多衣服没有洗，我就不想去辅导班了。虽然我也交了钱，报了名，但是同学叫我一起走的时候，我总想着洗完衣服再走，结果洗完衣服课都上了一半了，我就去不成了。而且，辅导班那里也只有公共厕所，我没法去，中午还得回宿舍，回来就要换衣服、洗衣服。”

咨询师：“确实，在复习的关键时刻，听起来，洗衣服和上厕所占据了不少精力。你为什么这么在意衣服的干净和厕所的事情呢？”

玲玲叹了一口气，“我觉得外面都是细菌和病毒。初二的时候生了一场大病，已经到了输血的地步，康复之后，身体也很虚弱。医生告诉我要注意卫生，防止细菌和病毒的入侵。后来，我又查了一些资料。就加重了我的恐惧。”

听到这里，我开始初步了解玲玲对于“脏”的恐惧，她担心身体会感染病毒和细菌，影响自己的生命健康。而反复清洗和不去公厕就是她最下意识的一种自我保护反应。本来看起来非常奇怪的行为，在这些背景之下就变得可以理解。当然，这些自我保护的措施并不是那么合理和高效，产生了很多副作用，比如浪费了大量的时间，进而影响了生活和学习。这也是她内心痛苦和寻求帮助的直接原因与动力。

随着我们交谈的深入，玲玲告诉我，其实开始没这么严重，直到有一天她看了一个报道，说一个女士去完公共厕所之后感染了艾滋病，这让她更加恐惧。玲玲强调：“报道里说那个女士得了病之后，总在流血。”

我回应道：“这报道似乎让你很恐惧，也联想到了自己的身体健康？”

玲玲陷入了沉默，她沉吟了片刻，又看了一眼我的眼睛，鼓足勇气说：“嗯，既然我来了，我还是说吧，这是我的秘密。我初二的时候生病就是例假后总是血流不止，我就严重的贫血，在学校晕倒了。老师把我送去医院，在医院治疗的时候还给我输血了，看着红血袋子，我觉得我可能要死了。从那以后……”

咨询师：“嗯，这么严重的症状，对于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来说够吓人的。肯定把你吓坏了！”

玲玲：“是，我觉得自己要流血死了，而且是这种病，觉得很羞耻，丢人，不敢跟人说。尤其看到报道之后，就觉得我也去过公共场合的厕所，因为脏造成的病。”

在后面的几次咨询中，玲玲又说出了很多她从未吐露过的苦恼，青春期女孩发育伊始，对于经血是恐惧的。而且，总是担心别人知道自己的生理期。后来因为生病，面对同学的关心，又不敢说自己得了什么病，总觉得自己是不卫生造成的。在网络上看到各种疾病感染的信息都会觉得这些病毒无处不在，所以才要每次出门回来都要大清洗，不愿意和人交往，主要担心他们有病，去公共厕所更担心那些莫名的病毒和细菌沾染到自己身上。

◢  改变，从觉察开始

玲玲在清洗的过程中，能感觉到痛苦和安心，增加自己对抗恐惧的信心，直到影响了自己的学习和生活。

咨询过程中，玲玲在咨询室里说出了自己的苦恼和担心，心里放松了不少。后来勇敢的玲玲和好朋友分享了自己的秘密，获得了更多人的理解与支持，让她感觉不再那么孤独和羞耻。

在咨询的帮助下，玲玲开始主动调整自己出行之后洗衣服的等级，外套不必每次都洗，一般掸掸就行了，里面穿的衣服没接触过外界，也不用出去一次洗一次。减少了睡前清洗时间，她也来得及参加卧聊会了，跟舍友关系融洽了很多。

结束咨询的时候，她告诉咨询师，已经有了三四个好朋友，也能安心如厕，减少了清洗时间，她也能安心复习备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