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浩哲
最近读了一本书:《国士与国运》。此书讲述了春秋、两汉、两晋、唐、宋、明、清、民国12位国士的悲壮拼搏。作者罗盘先生将中国历史比作起伏的群山,在一次次巅峰后快速滑入谷底。国士,就是在巅峰后奋起一争、奋起一搏的人。
书中有豫让的慷慨悲歌,文天祥“留取丹心照汗青”的坦然赴义,黄宗羲在刀锋上行走的慨然气度……在十二国士之末,是一个略显陌生的名字——杨度。
杨度,湖南人,字皙子,原名承瓒,“度”字是他自己改的,意思是度量天下。他是康有为、梁启超维新思想的支持者,清末宪政蓝图的起草者,晚清留日学生公认的领袖;他是孙中山、黄兴相识的引荐者,袁世凯复辟帝制的头号谋士,周恩来介绍的秘密共产党员;同时他还是近代佛教无我宗的创始人——虎禅师。
看了上述介绍,只要稍懂点历史的人也许会说:哦,那他不过是个容易改变主张的投机小人罢了。然, 纵观杨度波谲复杂的一生,贬有之,褒亦有之,实难一概而论。
早年他参与公车上书,在日本潜心研究各国宪政。正是这样一个“旷代逸才”,发表了《粤汉铁路议》,募集百万两白银為国收回粤汉铁路;在与孙中山先生政见不同时提出“吾主君主立宪,吾事成,愿先生助我;先生号召民族革命,先生成,度当尽弃其主张,以助先生”的君子协议。
到后来,在蒋介石血腥清党之后,已届风烛残年而又饱受毁谤的他,毅然加入中国共产党,变卖家产解救李大钊先生,为党做了许多有益的工作。周恩来总理在弥留之际仍不忘为他正名。
当然,纵使受了维新思潮、宪政思想的洗礼,杨度终究仍是个传统意义上的封建读书人。“学成文武艺,货与帝王家”是他的政治理想,挥之不去的“贤相”梦和名列“凌烟阁”的追求,终于令他倒向做着“太子”梦的袁世凯之子袁克定,上演筹安会“劝进”的闹剧,开历史的倒车,以至于死后被报界斥以“帝制余孽潦倒沪上,风流荡子魂归佛国”。
“尚拟一挥筹运笔,书生襟抱本无垠。”读到这句诗时我常想,与杨度齐名的梁启超成了一代精神领袖,蔡锷、黄兴成了护国英雄,孙中山更是成为国之柱石,而他,也曾为中华富强求索过,为理想奋斗过,却因为走了弯路,身披洗之不去的骂名。他,后悔过吗?
默读一段杨先生在日本写的《湖南少年歌》,斯人已去,余音犹在:“若道中华国果亡,除非湖南人尽死。尽抛头颅不足痛,丝毫权利人休取。莫问家邦运短长,但观意气能终始。”唯余浩叹。
“有心杀贼,无力回天。死得其所,快哉快哉!”“慷慨歌燕市,从容作楚囚。引刀成一快,不负少年头。”这是两位即将就义的人写下的绝命诗,在清末广为流传,两位作者也成为名噪一时的大英雄。
然而,站在道德的门口,一人从容地走了进去,另一人却退了出来。前者便是百日维新中的谭嗣同,字复生;后者是大汉奸汪兆铭,笔名精卫。
谭嗣同在百日维新时奔走呼号,呕心沥血,最终与刘光第、杨锐等人倒在了菜市口;而汪精卫刺杀摄政王载沣未遂后,因袁世凯欲利用他进行南北和谈而被释,汪最后投日成立汪伪政府。从当年让黎元洪说出“吾德不若汪兆铭”,到“今有盖世(该死)之才,昔有罕见(汉奸)之德”的遗臭万年,斯实可悲、可叹。
“若是当初身便死,一生真伪有谁知”,如若当年汪精卫也慷慨就义,他就不会背负千古骂名。命运对汪不公啊!
但,真是这样吗?
诚如梁启超先生所言:“谭君少倜傥有大志,淹通群籍,能文章,好任侠,善剑术。”谭嗣同虽为一介贵公子,但被父亲漠视、被继母虐待的经历,让他深刻体会到封建制度对人性的虐凌,年幼的心灵里埋下抗争的种子;加之十二岁时,他身染白喉病,昏死三日,几乎夭折,故取字“复生”……以上种种,早使他立下以血肉之躯换世间太平的誓愿。被捕前一日,日本志士苦劝谭嗣同逃亡,谭嗣同却说:“各国变法,无不从流血而成。今中国未闻有因变法而流血者, 此国之不昌者也。有之, 请自嗣同始!” 随即慷慨赴义, 年仅三十三岁。
而汪精卫呢? 早期投身革命,也曾写过要把自己当作柴薪,化为灰烬来煮成革命之饭,但他最终选择做耀眼而转瞬即逝的火焰——投靠日本人,当了汉奸。
道德门前的进退,并非出于一时之抉择,而是平素自我品德的修炼所致!
我相信,若令谭嗣同再选一遭,他仍会从容迈过那道门槛!而汪精卫自私和虚荣的品性,也必将导向他最终的命运。
人生总会面临各种机遇、诱惑,也会遇到许多挑战、挫折。每当此际,你都在抉择中穿越着一扇扇门,而有些一旦选错便再无悔改之机。只有不断锤炼自己的品格,方能在大挑战中胜出。此真可谓,不同抉择成就迥异人生。
无论面对机会还是挑战,都应有取舍的勇气和智慧,都能从国家利益出发、从大众福祉出发,不以恶小而为之,不以善小而不为。愿你我有朝一日站在道德的大门前时,可以没有恐惧、没有彷徨,从容迈过。
(本刊原创稿,洪钟奇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