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叔回家

2020-12-21 03:22董修宁
躬耕 2020年8期
关键词:四叔表哥核桃

董修宁

四叔是腊月十一下午到家的。那天正好我也刚刚从省城回来,就到村口用电动车接他。他左肩的一个挎包里鼓鼓囊囊的,很重。右肩上是一个大大的蛇皮袋,压得他腿一软一软的。在冬日腊月凄寒的空气里,他带着一腔对故乡亲人的渴盼,风尘仆仆地赶来了。

“这是我给你爹带的几斤大米,东北大米,好吃。”他放下袋子,抹了一下紫红色脸庞上的汗液说。我赶忙接过了蛇皮袋,放到电动车上。

“这至少也有五十斤吧。”关山万里,带上几十斤粮食,不可思议!他听出了我语气里的困惑。

“不要小看这粮食,你爸小时候就爱吃大米,这东北大米有营养,口感松软,你爸肯定爱吃,这么好的大米,内地根本买不到。”四叔古铜色的脸上洋溢着自豪。这么笨重的一个大袋子,四叔在火车上该是多么的劳神啊。看,这就是我的四叔。

关于四叔,我都是从爷爷奶奶及父亲口中听到的。

我先到东北一步的伯父,在一个四周山上长满高大灌木的镇上定居后。就把他的亲弟弟,我的四叔,接到了东北。四叔上学当兵转业娶妻生子,算而今,已在东北定居四十多年矣。

听父亲说,四叔小时候得过癫痫病,影响了智力,但还算顾事儿,大体上还是不错。他有个最值得骄傲的优点是,任何人也别想从他手里骗出钱。上小学时,一个和我家有过节的人曾幸灾乐祸地对我说:你四叔是个八成儿。人心眼的个数正常是十个,八成就是八个心眼,就是缺心眼呗。这话评论人,是相当恶毒的。

四叔一看到父亲,孩子般地抱住了他,然后涨红了脸,嗫嚅了好大一会儿,才叫出一声“三哥——”。

和父亲聊了一阵子。就起身独自到后院了。

后院早已不是当年的风景了。原来的后院,种满了榆树、椿树、洋槐树,一到春天枝繁叶茂、生机盎然。还有两间西屋,里面有一盘石磨,这是我家,乃至是半条街村民的磨坊。父亲不止一次讲起他小时候和四叔一起推磨的情景,弟兄俩因为偷奸耍滑,常常挨爷爷的骂。

如今的西屋原址上,是父亲开辟的一个小菜园。冬天里,自然就荒芜了,有几片干枯的菜叶还剩在那里,瑟缩着。菜园东北角靠墙根处,两扇石磨在孤独地斜倚着,在岁末凄寒的空气里絮叨着往事。

目睹荒园,四叔面色凝重,嘴里喃喃不绝:几十年了,几十年了啊。两颗浊泪从眼里流出。

吃晚饭了。四叔一看到盘盘碟碟,就说起了往事,说起他和父亲在队里劳动的情景:出红薯、拔萝卜、割麦子、装车、踩车……,又说起五更打黄昏的,累死累活的。四叔的这些陈谷子烂芝麻的事,我们早听父亲说过不知多少遍了。

晚上,四叔拿出了一张在火车站广场买的碟片要放,父亲一看是《报母恩》,迟疑了一下,但看到四叔热切的眼神,就接过装进了影碟机。四叔买的这种碟片,在广大农村很是畅销。这种碟片正好唱出了天下父母的心曲,在农村很受欢迎。

四叔买的碟片是男艺人演唱的坠子。画面里的母亲形容枯槁,正悲切切讲自己如何十月怀胎,如何辛苦地抚养儿女。小时候喂奶喂饭啦,洗尿布啦,担心被人拐骗,被人欺负啦……一直唱到给儿子盖房娶妻,被冷落,被遗弃……如泣如诉的唱腔,加上扯心拽肺的坠子弦音,四叔和父亲一个个泪流满面,连我和妻子都眼圈红红的。本來是过年的喜庆气氛,全被这浓得化不开的“孝道”悲情给俘虏了。我的一双儿女首先就抗议了,嚷嚷着叫换片。房间里空气一时有些冷寂。

儿子一时性起,跑到电视前,抢先按了退出键。

这一忤逆行为,立即激怒了妻子。她过去在儿子屁股上重重地扇了一巴掌,儿子大哭起来。

还是父亲说了,他们思想和咱俩不一样,换了吧。

四叔正沉浸在悲伤的情绪里,用手拭着泪水,不知是否听到父亲的话。

第二天,四叔在自己的房间里,对着穿衣镜仔细端详着沟壑纵横的脸,用梳子一遍遍地使之捋顺,整齐划一。还穿上了一身得体的衣裳,还破例要用我的“男神面霜”。一向不修边幅以至于接近邋里邋遢的四叔,要干什么?

我去看看老贵,不见面十年了。

一股凄怆的寒流在我周身上下瞬间流过。“老贵死了。四叔”

老贵是四叔的发小,是同学,住在后街。关于他和四叔那些小时候的糗事,四叔前几次探家曾给我讲过。无非是农村男孩万变不离其宗的“费力”事儿,掏鸟窝、扒墙、偷生瓜梨枣、树上粘知了等。四叔讲这些时唾沫飞溅,手脚并用,其投入其沉醉其自豪之情让周围的空气都有反应了,达到了李凭弹箜篌“空山凝云颓不流”的效果。

可是,老贵在一个春意浓浓,阳光灿烂的上午,自挂堂屋梁了。老伴儿的离世,女儿女婿一家在外地打工,空荡荡的院子只有他一个活物。人们经常看到他在新房林立的街上傻傻呆立。

四叔捧着头,嗫嚅着,“这老贵,吃喝不愁,好端端这是死个啥咧吗?”

农村的新年气氛,是由购物渲染起来的。我们邻村的马兰集,每月逢六就有集会。临近新年了,更是热闹非凡。半大孩子,中年夫妇,古稀老人,都在冬日的暖阳里,奔波在赶集的路上。特别是婚期订在年底的年轻人,这时候就双双到集上,在高档家具的摊位前指指点点,商商量量。

四叔在川流不息的人群里来回转,故乡的男男女女,还有两旁的店铺,花花绿绿的年货,都在打量着这个来到故乡的外乡人。他终于找到了一个卖“布反儿”的小摊儿。“布反儿”这种传统食品,怕是有上千年历史了吧。摊这种食品的锅很特殊,有上下两扇,下扇锅底成凸面型,上扇鼓鼓的就是盖子。做这种食品的时候,两个锅同时烧。到火候了,就用铲子起出一个锅里的饼,扣在另一个锅里,这两块饼就黏合在一起。这种由米面做成的美食,中间薄薄的,四周厚厚的,里面搀着韭菜或芫荽,很松软很好吃。特别适合牙口不好的老年人吃。在早些年,这可是孝敬老人的佳品。不过,在五花八门食品充斥的当下,它渐渐地被很多人遗忘了。

四叔像是他乡遇故知,激动得古铜色脸庞肌肉颤动,他迫不及待地向摊主夫妇递去二十元钱, “买十个”。四叔的“疯狂”举动,让两位白发苍苍的摊主夫妇一时手足无措,显出感激涕零神色来,颤巍巍地用纸包住递到四叔手中。真是天下掉下个“大顾主”。

回到家,四叔就对我说,爷爷奶奶很喜欢吃,当时没钱买,如今有钱了,老人却不在了。说着,眼圈就红了。“明天天气暖和,到坟地去看看吧。”从村东的一条路向南走三里地,就到了我们家的祖坟了。远远看,几个馒头似的坟包在旷野里十分显眼,冬天里的小麦在寒流里挤挤挨挨,无精打采,像贫血症患者一般。

四叔揭开塑料袋,把“布反儿”放在坟头,四叔、我、父亲恭恭敬敬地给爷爷奶奶磕了四个头,四叔又嘟嘟囔囔说,爹娘,我从东北回来了,快过年了,给您买了点吃的,祝二老在那边身体康健,生活幸福,你们放心,家里一切都好。说着,又扑簌簌地落泪了。

回去的路上,四叔问父亲,初一那天还回到坟地里撒核桃吗?

父亲说,早就不了,有那闲工夫,还不如到牌场上抹几圈呢。

大年三十晚上,自然有一顿丰盛的年夜饭。开饭前,四叔在堂屋门后的家谱祝前点燃了三炷香,提议全家跪下磕头。

在农村,几乎家家门后都有家谱祝,上面写着已故列祖列宗的姓名。早些年,大年三十晚上,几乎每家都在香案前焚香上供,磕头作揖。

四叔的提议,让我们有一种新鲜的感觉,这几年,我们大不了在那竖排的楷书写成的人名前看上几分钟。全家人都放下了刚刚拿起的筷子,恭恭敬敬地跪倒在祖宗的香案前。

磕完头,四叔说,磕了头,就觉得父母在和我们一起过年了。父亲朝着孙子辈的人说,你四爷说的对,那个年代,他们吃了不少苦呀……

大过年的,少说些难受的事吧。母亲阻止了父亲的话。

大年初一的凌晨,我们还在被窝里酣睡的时候,四叔就在院子里准备放鞭炮了,

妻子很不乐意嘟哝说,四叔也是,你当还是以前过年吗?早早起来磕头,哎,叫人睡不好,你回去劝他睡吧,才四点钟。妻子缩回搂着我的胳膊。

我知道妻子昨晚打麻将到12点。正困的厉害,就安慰她说,咱爹跟我说过,四叔这次回家,怕是最后一次了,他都快七十的人了,选在老家过年,他心里有这个情结啊。

要尽可能地迁就他,他虽说不太精细,可也不算傻人,不能伤他的心。

妻子翻了个身,不再吭气。

我穿好衣服,来到院子里,把一万头的鞭搭在晾衣服绳上,用一根烟点着。清脆的爆炸声在院子里响起,幽微的火药味回荡在朦胧的夜色里。

在他的小屋里,我陪着四叔闲聊。四叔动情地说,还是小时候过年好啊。这个时候,都起床了,你爷爷奶奶一个锅上,一个锅下,煮饺子。饭罢,我和你爸跟在你爷爷屁股后,满村地跑着去拜年,大人们磕头,我们小孩就等着要核桃,这一路跑下来,我们的裤兜里几乎就满了。有的家没有核桃,抓一把咸豆来吃,也好啊。

四叔的话,激活了我的回忆,小时候,我也是这样跟着父亲去拜年的啊,在朦朦胧胧的夜色里,心在狂跳。

拜年好处大着呢!四叔接着说,街坊邻里有了矛盾,产生了隔阂,想和顺也抹不开脸,就借着大年初一的机会,磕个头,心里的疙瘩就解开了。以后也就和和气气了。

四叔的话,让我想起了三奶奶和他儿媳妇的事。三奶奶和儿媳,是两个死对头。婆媳常常闹得鸡飞蛋打、天翻地覆,每逢过年,三奶奶就会特别计较儿媳大年初一的一个“头”。如果磕了,就皆大欢喜,痛痛快快过个年。否则,就会垂头丧气,整个年过得毫无生气。

早饭罢,整个大街上,稀稀拉拉地有几个老年人。

四叔兜里装了不少核桃,还想玩“撂核桃”的游戏。可是往年红火的场面早没有了。倒是一番噼里啪啦的洗牌声不绝于耳。这些劳累一年的人们,终于可以利用这过年的闲散时光过把瘾了。四叔问的撒核桃一事,怎不叫人浮想联翩呢。

核桃,这个普普通通的树果。竟能凝结着农人过年的情结。多少年了,在我们的记忆里,过年,简直就凝固成了这个皱皱巴巴的乒乓球大小的果子。

我们小孩渴望春节的心,小鼓一样怦怦地跳。那诸多的惊喜里,最激动人心的便是坟地撒核桃。这项盛大的活动,年前就开始张罗了。穿着羊皮大棉袄的程爷橐橐地在村街里来回串,到各家去收钱买核桃。收齐钱的程爷推着独轮车到集市上买核桃,用麻袋装了。大约有一百斤吧。这个时候,是程爷最有成就感的时候,羊皮大袄的扣子松弛着,银盆大脸汗津津的。

初一这天,有两个青年抬着大大的麻袋就赶往坟地去。“老族长”程爷像一个威严的领袖,昂首阔步走在最前面。同族人黑压压地跟了一大批,我们小孩是最快乐的,蹦蹦跳跳,把新年祭祖的喜庆渲染得童趣盎然。

到坟地了, 程爷和几个辈分大的站前排,旁边一人喊道,“跪”。于是跪倒一大片。

“一叩首”。我们磕头。“二叩首”。再磕头。“三叩首”。最后一次磕头。

磕三次头后。就是撒核桃。一人撑住麻袋口,两个人负责撒核桃。一时尘土飞扬,核桃在头顶子弹般飞翔。大人们要面子,弯腰拾起脚下的。小孩子们则左冲右突,手犯了鸡爪疯般胡抢乱摸。不到半个小时,地上的核桃就鸟蛋精光了。孩子们的口袋鼓鼓囊囊的,一路疯跑回家,炫耀去了。

过年要到长辈家去走亲戚拜年,没有了长辈亲戚,或是长辈亲戚是老亲戚,就断亲了,自然就不去拜年。于是只得到同辈年长的至亲家去了。父亲行动不便,就有我陪着四叔去姑姑家。我用家里的机动三轮车拉着四叔。姑姑家在白村,距離我村大约五里地。

四叔看着新修的柏油路,就问我很多问题,怎么收钱啦,有谁修的啦,灰和沙的比例是多少了等等。

“那时,你姑姑出家时,这条路还是土路,对了,是腊月十八吧,那天好像是下着小雪。哎,一转眼都快五十年了。四叔好像陷入了深深的回忆中。

姑姑顾家的事,我早听爷爷奶奶说过,是真正的感人,姑姑当年的事迹,是标准的孝女的故事。我驾车的技术实在不敢恭维 ,一不小心,就踅进了麦地,刚刚被雪水滋润的麦地松软得像棉花,车轮陷入足有一尺深。我和四叔废了好大劲,才推出来。正当我们舒了一口气,开车欲走时。一个人拦在我们面前。

这就走了,这一两垄小麦就白白糟蹋了吗?是啊,车轮碾的地方,小麦苗在哭泣哩。

四叔掏出了烟,说,老弟,对不起啊,是我们不小心,应该赔偿,你说个钱数吧?

都是三里五村的,一百块钱吧。

这么多!我和四叔一时愣了。

是我们不对,但赔的也太多了吧。我说。

现在物价这么高,一百块钱能买些啥?好吧,我再让你们二十块钱,别再说了。

这人的额头上一块疤痕特别明显,此时也似乎嘞开嘴,在帮主人说话。四叔说,算了算了,给他吧。

姑姑看到了久别的兄弟,当然很高兴。四叔一进门,就跪在地上,恭恭敬敬地给她和姑父磕了个头。

中午做了几个菜,姑父不会喝酒,就喊来表哥来陪。

四叔喝了两杯,脸就红扑扑的。说起了姑姑对自己的好。“我去东北的时候,行李还是你给我的,崭新的棉花被子啊。”

姑父说:“那时和你姐刚结婚嘛。”

话题说到表哥。

四叔夹了一口菜,对表哥说,你这几年干建筑,领着几个人,应该有些积蓄了吧。

“四舅,那账我记着呢,虽说有五年了,我可是没忘,这些年,虽然挣了几个钱,但盖房子花了几万,最近又买了车,弄得手头也紧巴巴的,停一段再说吧。再说了,您老每月有两千多的退休工资,不至于逼着让你外甥借债还账吧。”表哥说着,给四叔满上了酒。

表哥这几句话,连我听了都觉得有几分在理,作为长辈的舅舅不能逼外甥还账嘛。也许被表哥殷勤的劝酒所感动,四叔便不再说。端起杯来就干了,还把酒杯口朝下,“看看,一滴也没剩。”

这时,有人喊了一声“大哥”。声音未落,一个身材五短的人已跨进了门槛。

晚上的聚会安排在什么时候?来人问。

八点吧,告诉他们几个都早点去,弟兄们多玩一会儿,酒啊,菜啊,都不要带,我这里都准备了。

好好,来人说。

“你坐这吧,这是咱四舅。”表哥指了指四叔。“不了,我也有客。”五短身材说着转身,又回头朝着姑姑说:“妈,你有空到我那儿看看,玉琴太怂了,连鱼都做不好。你教教她。”

这不是刚才路上索赔的那个青年吗?有伤疤为证,一点不假啊。

还未等我们开口,“伤疤脸” 就说话了。原来是四舅啊,看这事,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认一家人啦。外甥对不起了。说着就给四叔倒了一杯酒。四叔端起来干了。刚要说话,“伤疤脸”已把刚才的“赔偿金”递到了手里。

然后,就把刚才地里发生的事说了。

姑父说,你小子的毛病也该改改了,这一次弄到自己人头上了。

“那是,那是。”

“伤疤脸”说着,讪笑着走了。

“这人是谁。怎么这么近乎,咋给你喊起妈来了呢?”四叔问姑姑。

姑姑不无抑郁地说,这是你外甥的拜把兄弟,一起有十几个人呢,你说拜干弟兄就拜吧,还改了嘴了,以前叫婶婶嫂嫂的,这回一律叫起妈来了,我答应起来就觉得牙碜的慌。

“现在农村不都是这样?这世道!”姑父说道。“兴啥啥不丑嘛”表哥笑了。

一会儿,表哥的一双儿女来了,姑父说,这是你舅老爷。两个孩子扭扭捏捏的,不说话。四叔每人给了五十元钱。两个人高兴得手舞足蹈,蹦蹦跳跳地玩去了。

四叔的酒量也就是二三两。此时脸红脖子粗了,就说到很多以前的事情,都是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又无限感慨地说,爹娘都是长寿,活了九十多岁,也该立一块石碑了,还说小时候玩水,不小心掉坑里,是姑姑把他拉出来的……

当我们告辞的时候,姑姑和姑父一直送我们出门很远,表哥已经离开多时了。

父亲劝四叔等过完元宵节再走,四叔不答应,执意初六就动身。

初五这天,纷纷扬扬的大雪下起来。冬天里老天吝啬之极,下过一两场稀稀拉拉的雪粒,像这早春里大雪纷飞的情况,并不鲜见。

下午,四叔说到外面走走,眼看天黑,还不见回来。父亲叫我去找找。

我顺着村东的路向南走,我觉得我能找到他。没了树的路,积雪有一两寸厚,惨白惨白的。惨白绵延,伸展到麦田,包围了祖父母的坟包。四叔在坟前肃立着,标准的站军姿形象。那些大片的雪花白蝴蝶般在他身边飞舞着。

啊,这故乡的水,曾经滋养了我的祖祖辈辈,在这片广袤的土地上,到处有水的灵魂,井里、小河里、沟渠里,椿树、榆树、枣树、槐树、柳树的年轮里,茄子、蘿卜、白菜、辣椒韭菜、荆芥、大葱各种蔬菜里,鸡鸭鹅、猪狗羊、驴马骡的血液里……如今,这晶莹的雪花,就是从故乡这片沃土蒸腾的水汽幻化而成。四叔就要回东北了,回到他的漂泊之地,此时,他没有一丝寒意,有的只是故乡温暖的土地。

第二天,我和父亲开着机动三轮车到车站去送他。他挎着一个大大的帆布包,里面装着花生,还有一小包黄土,是他昨天从田里带来的。

一路上四叔看着新修的公路,和道路两旁鳞次栉比的楼房,不住地说,变化真大啊,真大啊。过两年,我还会来看你们的。这是四叔最后说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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