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烟火（组诗）

牛合群

人间烟火

细雨下了一夜，百里外的故乡都听得见

窗外的冬青树更加的葱绿

布谷鸟一声声呼唤，天就亮了

早起的母亲抱一把艾草

大自然的晶莹雨露，颤巍巍地

摇晃在她起起伏伏的道路上

一种香，和中药一个味道

让清早格外精神

母亲不懂诗，但她知道早起的鸟儿有虫吃

她把清枝绿叶的艾，一棵棵分开

挂在窗口，门楣

也就把一家人的愿望挂在了生活的前头

鸟儿在看，冬青树在看

湿漉漉的眼睛满是人间烟火

老在酒里

老在酒里，一首诗歌把我反复打捞

一瓣瓣碎了的月光，铺成荷的清韵

洋洋洒洒，冲刷着尘世而又温暖着衷肠

我会拾起其中的一朵

和着一滴热泪，下酒

雨中

雨中，父亲打着伞送我上学

我看见红绿灯闪烁着迷人的大眼睛

香樟树向我招手，显得更加葱茏

那个小女孩的身上落满了蝴蝶

像在飞，又在歌

我不明白，天上的雨

为什么总是躲着我而打湿了父亲的衣衫

清香喂养我的岗地

草在长高自己，长出绿色

长出阳光，也长出泪珠

我想起父亲当年也是这样

被小草迎进了家门

又被一阵清香送去了远方

更深的绿色在蜻蜓的引领下

向我逼来

我在无限葱茏中闭上了眼睛

大雨滂沱之后

无数个大雨滂沱的夜晚，迎来新的一天

一切都是新的开始，一切都尘埃落定

风可以拧出水，黑暗可以拧出光

母亲的心里可以拧出无数个新芽

堰塘里水满了，欢跳的鱼

唤来了贪嘴的小猫，衔新泥的燕子

在岗地上把做新娘的玫瑰叫得羞红

养豆养瓜的母亲，养了一池子的

星星與月亮。只等一声蛙鸣

它们都会派上生活的用场

从前

从前的冬天没有现在寒冷

雪花比现在的大

专往脖子里钻

小男孩喜欢抓一把雪往小女孩身上扔

小女孩喜欢把雪人堆成坏男孩的模样

他们眼睛放光

期待着雪就这样一直下下去

一朵雪花看着另一朵雪花开出春天

梨花

母亲从清明走向我们

我们从清明走向母亲

清明适合坐下来作画

画一枝水墨被春雨反复晕染

清明适合走回去作诗

牧童的短笛把诗歌吹成了梨花

梨花可以不叫梨花

叫母亲，抑或母亲的闺女

梨花也可能是两朵，抑或更多

细细的雨丝中

一朵梨花正在说出

对另一朵梨花的爱

艾

你就是一首诗，但你比一首诗要早几千年

你就是一条河，但你比河流还亲近人类

多像月光中一个站立的人

一个人就是一个家

多像一盏行走的灯

一灯照亮千万家

悲苦已不再是你的原样

而是一种更浓的爱国情结

你总在为亲人为历史送别

总在乡间飘出音符，滋润干渴的灵魂

你以五月的姿态自由地活着

又仿佛奔赴另一个故乡

杨田

杨田就是母亲用三分黄土夯实的家园

阳光掠过母亲的发丝，抚摸我的脸蛋

麦苗破土而出

让我看见，母亲脚下涌动的大地

一派葱茏

她低头施肥的影子，高过东山

让我总想躲在里面

吸取大风永远也吹不走的温暖

马冲

这儿，一定有一匹马等着我

等着一个诗人

这里的美景，须有一匹马的奔驰才能看遍

这的每一株草，每一朵花儿

每一个昆虫，每一个孩子，都在飞翔

飞向火热的夏天

其实，马冲是一个被时间遗忘的地方

又是一个被神特别关照的世外桃源

那些从草丛中爬出来的流水，阳光与乡人

格外朴素，洁净与无求

牵出内心的白马，让它说出

村落、繁华

并让它在山水低眉中纵情驰骋

带走马冲耳鬓上一朵

流汗的马兰花

一缕缕风，都变成了马鬃

山河昂首，是万马齐喑的潮涌与感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