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酒时刻(组诗)

2020-12-21 03:22叶申仕
躬耕 2020年8期
关键词:日晷野草山顶

叶申仕

一条晕乎乎的,夜晚的路,经过我

在我身上辨认标牌、草木,和拐角

一堆晕乎乎的小石头,集体摔倒在我嘴里

于断齿的疼痛中浮现莽莽山林

两颗老石头,在野草附近生活着

全身缠绕与装殓遗骨的陶罐相同的裂纹

捏在掌心,沙子般从指缝间倾泻而下

从石堆中站起来,一棵晕乎乎的树

树干臃肿叶子稀疏,根系饱含烈酒

它扶着我,将今晚饮下的一斤八两稗子酒

吐了我一身,又背靠着我坐下

似乎清醒了些,中年的树

但仍不足以分辨:桥下寂静的河流

沉在水底的月亮和倒映在星空的月亮

究竟哪一个才是,小时候割自己耳朵的月亮

十八岁的日晷

十八岁时在旷野呆站了一整天

像一根指针插进泥土里

大地为盘,太阳缓慢地搬动影子

我站在一层薄薄的大气之下

是一颗尘埃站在另一颗尘埃上

我在等待一道闪电

而地平线在等待一个被闪電击中的人

我仰着脸,进行身心的光合作用

并释放出体内的凡俗小事

远处隐约传来妈妈喊我回家

的呼唤声像是梦境

“可是妈妈,今夜我就要出门远行

我依然是你岩石上的孩子。可是妈妈

我将不再以十八岁的日晷计时

不再绕着太阳公转。可是妈妈

我是脱离了轨道的星星

从一颗星星遨游向另一颗

孤独而自由且永不衰亡的星星。”

夜晚的语言

夜晚的104国道,车轮钉满词语

在粗砺的柏油路面,摩擦出语言

是一只斑马趟过深浅不明的黑色河流

含在风的口中,吹向

速度永远也抵达不了的结尾

是一支穿云箭射向午夜的江湖天空

接到信号的千军万马来到我的床上

震动我的房梁,惊扰我的梦境

令我半夜起床,把紧挨着

104国道的窗户,反复地打开又关闭

令我整夜整夜失眠,整夜整夜忧郁

令我在某个这样的夜色里启程

前往流星坠落之地。令我翻越

路边的铁护栏,徒手攀上一辆旧卡车

看见有一群人破开夜雾向我走来

又在后视镜里快速退去

令我在沿途遇见五彩斑斓的黑

海隅小城

从医院出来,我们驱车前往山顶

孩子般把岩石的水洼当作镜子

映照用旧的脸庞

脸庞上的乌云和飞鸟的灰色翅膀

山脚下海水撞击陆地

发出婴儿的第一声啼哭

我们曾在这山顶起舞

太平洋的风吹拂黑发和美衣裳

现在坏天气把我们困在车里

车窗外那些悄无声息的事物——

天空中移动着十万亩棉花地

山坡上永远被风吹着的野草

奔流不息的潮水,像是梦境

下山前,我们看见半山腰的一辆车

唉!不比我们又黑又锈的老爷车

它那么鲜红,闪耀八九点钟太阳的光泽

以更快的速度,朝着我们的山顶驶来

红气球飘到哪里去了

更小的我,在曾经的公园

追着,停在半空中的红气球

蝴蝶和夕阳,一直保持着危险的距离

抬起脚步的人,不迈出他们的脚步

跷跷板两头的男孩女孩,练习着平衡术

大榕树下的棋盘无战事

最远处,愤怒的喷泉收敛着脾气

而妈妈提前退出现场,充当光影的捕手

照片里的事物脱离语言,不说悲喜

也从不说出,岁月下一秒的细节

再也没有云淡风轻的九月公园

再不复那时火烧般的天空

唯有红黑两军隔着楚河汉界,对峙至今

年幼的儿子,翻开相册问我:爸爸

那只红色气球,后来飘到哪里去了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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