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达明
众所周知,儒学大师马一浮一直是“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时任浙江大学文学院院长的著名文学家梅光迪曾这样评价马一浮:“他是杭州著名的学者,但由于清高和独立,一直拒绝接受任何职位。蔡元培任北大校长时,曾多次礼聘他,但都未成功。蒋介石曾邀请他到南京谈话,遭到他的断然拒绝。他说,如果蒋想要得到他的建議,就应该自己到杭州来。前年,我们学校也试图请他来,但他拒绝了。”抗战的爆发,激起了马一浮的爱国热情,他于1938年2月主动给浙大校长竺可桢写信,首次表达了愿意出山到浙大讲学,他说:“其意义在使诸生于吾国固有之学术得一明了认识,然后可以发扬天赋之知能,不受环境之陷溺,对自己完成人格,对国家社会乃可以担当大事。”
接到马一浮来信后,竺可桢当即发出盛情邀请,马一浮也于当年3月来到浙大,随后讲学近一年。其间,还为浙大写了校歌,至今仍为浙江大学使用。
浙大给予了马一浮优厚款待,梅光迪曾在书信中记录道:“我们为他找到这里最好的房屋,以其他任何地方的教授都梦想不到的礼节接待他。他不会像其他教授那样讲课,而是一周两到三次公开对全校师生开讲座。另外,他还单独给一些资质很高的学生做指导,这些学生一周去他的住处一到两次。总之,我们以古代对待大师的标准对待他。”当时,浙江大学仅有两辆黄包车,校方专门规定,随时待命为马一浮服务,如果路途较远,他则可以随时使用校长的汽车。对此梅光迪这样说:“他所享受的这些优待,所有教职员工没有一人表示出丝毫不满,相反大家认为,马先生完全配得上这些待遇。”
马一浮讲学时,梅光迪还特意派专人服务,要求必须有一壶茶一直热着,并随时为马一浮倒茶,还专门准备了一把舒服的藤椅,供其休息时使用。为了营造一个良好的讲学氛围,梅光迪特意制定了听众必须遵守的礼节:在马先生进入教室的时候,所有听众必须起立,直到他坐下为止;听众不能制造任何噪声,如谈话或咳嗽,任何违规者将会被立即赶出教室;讲座最后,当马先生站起来要走的时候,听众都要起立,并且站在原地直到他走出教室为止。
讲学结束后,马一浮专门设宴答谢竺可桢和梅光迪的格外厚待,他说:“虽然在贵校讲学时间很短,却令我终生铭记,你们敬了我一丈,可我却一尺也难以回敬,实在惭愧啊。”
马一浮在受人尊敬的同时,对其他大师也是尊敬有加。一次,国学大师钱穆应邀到马一浮创建的复性书院讲学。在外人看来,马一浮一向自视甚高,与一般学者交往甚少,当马一浮亲自登门邀请钱穆讲学时,钱穆着实有些吃惊,他要试探一下马一浮,便故意问道:“听说在你的复性书院讲学严禁谈政治,如果让我去讲,以政治为题可以吗?”马一浮问道:“不知先生要讲什么主题?”钱穆说:“国人皆以为中国自秦朝以来都是帝皇专制,我认为不对,‘欲辨其诬。”马一浮听后大喜:“自梁启超以来未闻此论,可以为先生破例,届时在下一定前去聆听先生宏论。”钱穆讲学那天,马一浮要求书院全体人员必须出席。开始前,他郑重介绍道:“这是我们书院有讲学以来的第一次破例,只因为钱先生所谈乃历史上的政治问题,大家当闻所未闻,所以大家只需要静默恭听,不许讲完后发问。”钱穆讲学结束后,虽然马一浮当天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应酬,但被他断然推掉,亲自陪钱穆吃饭,“钱先生学识博厚,我当备薄酒敬先生一杯,以聊表感谢之情。”由此可见马一浮对钱穆的敬重。
真正的大师,不仅具有良好的品质,而且都很谦虚,相互间的尊敬也格外有味道。他们比谁都清楚,只有尊敬别人,自己才会被人尊敬。
(晓晓竹摘自《新天地》2020年第4期,禹天建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