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 立 波
近年来,“东亚经济共同体”得到业界、学界的广泛重视、深入研究。在众多的研究当中,多是从经济、贸易、环境、文化等领域进行的,而从马克思主义哲学视域研究东亚经济共同体中国主张的理论意涵和实践正义性的则很少。中国从2004年开始对东亚经济共同体表明支持态度,提出了一系列主张和建议。本文把中国领导人提出的这些主张和建议进行归纳,统称为中国主张,并拟从理论意涵和实践正义性方面展开研究。这对于正确运用马克思主义理论和习近平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思想,站在中国新时代的历史方位,把握建设东亚经济共同体的正确方向、开展多领域外交合作实践,具有重要的理论价值和现实意义。
东亚经济共同体从概念到现实,走过了近30年时间。最早可追溯到1990年,马来西亚前总理马哈蒂尔提出“东亚经济集团”倡议;1998年,第二次东盟与中日韩(10+3)领导人会议成立“东亚展望小组”;2001年提交《走向东亚共同体》研究报告,学界正式提出“东亚共同体”概念;2003年12月,在东京举办的日本同东盟十国(10+1)首脑会议上,正式提出建立“东亚共同体”;2004年11月,东盟与中日韩(10+3)领导人会议明确“东亚共同体”为“10+3”合作的长远目标,标志东亚共同体的实施迈入新阶段。以此为起点,中国对东亚经济共同体的主张不断发展和完善。
2004年以来,中国领导人在东盟与中日韩领导人会议(以下简称“10+3”会议)、东亚峰会、博鳌亚洲论坛等会议上多次对东亚经济共同体提出建议并做出实质性的推动。
2004年4月,胡锦涛在博鳌亚洲论坛年会开幕式上发表主旨演讲,提出希望同亚洲各国发展全面、紧密的合作伙伴关系,政治上平等互信,经济上互利共赢,文化上交流借鉴,安全上对话协作,共同实现亚洲的振兴。(1)胡锦涛:《中国的发展 亚洲的机遇》,《解放军报》2004年4月25日,第1版。2007年11月,在第十一次“10+3”会议上,温家宝提出五点主张:坚持相互尊重和平等相待,实现各国的和睦相处;着眼于共同利益,促进共同发展与繁荣;统筹兼顾,实现东亚经济社会的全面协调发展;立足实际,探索并形成符合东亚多样性的合作模式和途径;开放包容,在优势互补中实现东亚共同体的长远目标。(2)温家宝:《凝聚共识 再创辉煌》,《人民日报海外版》2007年11月21日,第4版。在2009年第四届东亚峰会上,温家宝再次提出相互尊重、求同存异,同舟共济、共克时艰,兼收并蓄、相互借鉴,开放包容、循序渐进,凝聚共识,深化合作的建议。(3)《温家宝出席第四届东亚峰会》,《人民日报》2009年10月26日,第1版。
党的十八大提出“倡导人类命运共同体意识”理念,在此基础上,习近平通过一系列外交活动,不断丰富了人类命运共同体的基本内涵和时代价值。2015年3月,习近平出席博鳌亚洲论坛时提出,坚持各国相互尊重、平等相待;合作共赢、共同发展;坚持实现共同、综合、合作、可持续的安全;坚持不同文明兼容并蓄、交流互鉴。要构建相互尊重、协商一致、照顾各方舒适度的亚洲方式。要尊重各国自主选择的社会制度和发展道路,尊重彼此核心利益和重大关切。要摒弃零和游戏、你输我赢的旧思维,树立双赢、共赢的新理念。习近平表示,中国将毫不动摇地坚持独立自主的和平外交政策,坚持走和平发展道路,推动建立以合作共赢为核心的新型国际关系。中国和东盟国家将携手建设更为紧密的中国—东盟命运共同体,东盟和中国、日本、韩国致力于2020年建成东亚经济共同体。(4)习近平:《迈向命运共同体 开创亚洲新未来》,《人民日报》2015年3月29日,第2版。在这次博鳌亚洲论坛上,习近平同时还对“一带一路”倡议进行了阐述,指出“一带一路”建设秉持共商、共建、共享原则,对东亚经济共同体中国主张进行了进一步补充和强化。
2015年和2016年,在第十八、十九次“10+3”会议上,李克强提出各方共同制定“东亚经济共同体蓝图”的倡议。2017年,在第二十次“10+3”会议上,李克强进一步提出东亚经济共同体建设要秉持“一个宗旨”,即促进地区经济一体化,实现融合发展和共同发展;坚持“两个原则”,即坚持东盟的中心地位,坚持协商一致、开放包容、照顾各方舒适度的“东盟方式”;推进“三个层面合作”,即以10+3合作为主渠道,以东盟与中、日、韩三组10+1合作为基础,以中日韩、澜沧江—湄公河、东盟东部增长区等次区域合作为有益补充,使东亚经济共同体建设始终走在健康、稳定、可持续的道路上。(5)李克强:《在第20次东盟与中日韩领导人会议上的发言》,《人民日报》2017年11月15日,第4版。从操作和落实层面进一步对建设东亚经济共同体提出中国主张。
2017年,在党的十九大报告中,习近平进一步全面阐释了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的思想,表明“中国将高举和平、发展、合作、共赢的旗帜”“推动建设相互尊重、公平正义、合作共赢的新型国际关系”,(6)《中国共产党第十九次全国代表大会文件汇编》,北京:人民出版社,2018年,第46页。呼吁“各国人民同心协力,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建设持久和平、普遍安全、共同繁荣、开放包容、清洁美丽的世界”。(7)《中国共产党第十九次全国代表大会文件汇编》,北京:人民出版社,2018年,第47页。自此,人类命运共同体思想成为指导中国对外交往、实现全球治理的中国方案,也成为中国对构建东亚经济共同体主张的指导思想。
2018年,习近平在博鳌亚洲论坛2018年年会开幕式上发表主旨演讲,再次提出各国人民要相互尊重、平等相待,对话协商、共担责任,同舟共济、合作共赢,兼容并蓄、和而不同,敬畏自然、珍爱地球。(8)习近平:《开放共创繁荣 创新引领未来》,《人民日报》2018年4月11日,第3版。进一步对建设东亚经济共同体提出了中国方案,得到与会各国代表的一致认同。
综合人类命运共同体思想和对东亚经济共同体中国领导人演讲、讲话所提出的建议,对东亚经济共同体中国主张,可以从五个方面把握其内涵:
相互尊重、互利共赢的义利观。这种义利观强调追求自身利益的同时兼顾他国利益,充分把握了国与国之间的共生关系、互惠关系,特别强调“照顾各方舒适度”,体现了对生命感受和各方利益的关切。
自由均衡、包容普惠的地区发展观。这种地区发展观充分考虑到东亚各国的实际,主张在相互合作中的自主性、发展的平衡性、文明与文化的包容性、利益的普惠性。提倡促进贸易和投资自由化、便利化,照顾和帮助经济实力薄弱、技术水平落后的国家和区域,努力实现不同国家、不同阶层、不同群体的共同发展、均衡发展。
和平发展、共同安全的新安全观。这种新安全观倡导共同安全、综合安全、合作安全、可持续安全。东亚经济共同体以共同安全为基础,要摒弃零和游戏、你输我赢的旧思维,树立双赢、共赢的新理念。中国作为一个崛起的大国与周边国家的安全关系,是东亚经济共同体突破所谓“安全困境”,(9)王子昌:《东亚区域合作的动力与机制》,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04年,第5页。实现健康发展的关键。
和而不同、兼容并蓄的文明观。这种文明观要求各国交往要秉持平等、尊重、包容的态度,倡导各种文明的沟通和交流,“尊重世界文明多样性,以文明交流超越文明隔阂、文明互鉴超越文明冲突、文明共存超越文明优越”。(10)《中国共产党第十九次全国代表大会文件汇编》,北京:人民出版社,2018年,第47页。和而不同、兼收并蓄的文明观是东亚经济共同体的本质内容。
共商、共建、共享的治理观。这种治理观是人类命运共同体和东亚经济共同体中国主张中最基本、最本质的内容,其本质就在于,它规定了东亚经济合作的话语权、规则的制定权、利益的分配权、秩序的构建权由所有参与各方共同享有。
马克思主义与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实践相结合,是人类命运共同体思想产生的思想源头。从马克思主义哲学视野来把握东亚经济共同体中国主张的哲学意涵,对于认识东亚经济共同体的当代价值和历史意义非常重要。
东亚经济共同体作为东亚地区的利益共同体、安全共同体、文明共同体等群体共同存在状态,与马克思恩格斯在经典著作中反复论述的“共同体”既有本质区别,又有紧密联系和相同之处。
马克思“共同体”的主体是“自由人”“现实的人”,是以现实的人相互联系为基础的联合体,为了进行生产,人们相互之间便发生一定的联系和关系;马克思“共同体”的动力机制是生产力的不断发展,使人的交往空间范围不断扩大,从而为建立“共同体”创造了物质条件;马克思“共同体”的目标是从“人的依赖关系”的“自然共同体”和“物的依赖关系”的“虚假的共同体”,(11)《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1卷),北京:人民出版社,2009年,第199页。向“人的全面自由发展”的“真正的共同体”(12)《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1卷),北京:人民出版社,2009年,第199页。发展,“真正的共同体”的表现形式就是共产主义社会。而东亚经济共同体所说的“共同体”,其构建主体是东亚的各个国家,其实现的动力机制是合作共赢、利益共享;其目标是打造自由、均衡、包容、普惠的东亚发展格局。这是马克思“共同体”思想与东亚经济共同体的本质不同。
马克思关于“共同体”的论述又是与东亚经济共同体中国主张紧密关联的,二者具有内在的统一性。马克思“真正的共同体”思想是在对原始社会、封建社会“自然的共同体”进行反思,对资本主义社会“虚假的共同体”进行批判的基础上形成的,马克思指出“代替那存在着阶级和阶级对立的资产阶级旧社会的,将是这样一个联合体,在那里,每个人的自由发展是一切人的自由发展的条件”。(13)《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2卷),北京:人民出版社,2009年,第53页。“真正的共同体”是把人与人的关系、人与世界的关系还给人本身,从而实现人的自由全面发展。这一思想揭示了人类社会未来的发展趋势和人的发展方向,是人类的最高社会理想和价值目标。虽然现阶段还不具备实现“真正的共同体”的现实条件,但它为人类社会的进步提供了价值引领和理想动力。东亚经济共同体虽然并不承载着社会形态、社会制度改变的任务,只是一种囿于经济交往、区域安全、文明交流的共同体,虽然没有达到“真正的共同体”的思想高度和社会目标,但它在一定程度上克服了资本主义“虚假的共同体”对狭隘利益的追求,努力实现共同体交往关系的公平正义,必然促进生产力水平提升和人类普遍交往,为实现“真正的共同体”创设前提条件。
“生产力的普遍发展和与此相联系的世界交往”(14)《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1卷),北京:人民出版社,2009年,第539页。是历史向世界历史转变的动力和根源所在。生产力的发展、社会分工和物质交换的扩大,决定着社会交往的发展程度,“各个相互影响的活动范围在这个进程中越是扩大,各民族的原始封闭状态由于日益完善的生产方式、交往以及因交往而自然形成的不同民族之间的分工消灭得越是彻底,历史也就越是成为世界的历史”,(15)《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1卷),北京:人民出版社,2009年,第540-541页。世界历史的形成,使单个国家、民族的历史成为世界的历史,单个国家、民族的生产力和生产关系的矛盾转化为世界范围内的生产力和生产关系的矛盾。也就是说,世界历史的形成,客观地要求各个不同的国家、民族,在研究本国解决本国生产力和生产关系问题时,必须放大格局,从世界历史的角度,研究世界范围内的生产力和生产关系问题。这种格局的转化,必然要求改变世界体系的不平等状况,建立公平合理的交往关系和管理秩序,共同面对和解决历史进程中遇到的各种问题。
东亚经济的历史成为世界历史的一部分,成为世界历史发展规律引领下的当代亚洲形态,这是亚洲各国无法回避的一个客观现实。人类进入世界历史后,时代主题就不再是国家、民族的主题,而是成为世界的时代主题。人类社会进入到全球化时代,世界市场、国际分工、经济一体化使不同国家、不同经济体的联系越来越紧密,经济危机、生态危机、文化冲突等问题,越来越成为不同历史主体共同的、普遍意义的问题。这种普遍意义,对于东亚经济共同体的构建,具有重要的引领价值。在资本主义主导的全球化进程中,东亚国家特别是落后国家,饱受发达国家的掠夺、剥削和欺压,随着资本主义的发展,东亚的历史逐步演化为由先进国家主导与落后国家服从的不平等体系,社会主义阵营与资本主义阵营相对立的不和谐体系。东亚经济共同体中国主张对于东亚国家融入世界历史,具有超越性的引领作用,它超越了先进与落后、不同民族、不同意识形态、不同外交主张,循着从狭隘的民族历史向广阔的世界历史的轨迹,带领亚洲各国向着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深入、更加广泛、更加和谐的国家关系、地区关系转变,向着发展更快更好的目标前进。
马克思恩格斯关于社会生产力发展理论认为,社会生产力的发展是共同体产生与更替的根本原因,(16)王贤卿、董扣艳:《习近平共同体思想的理论创新与时代价值》,《马克思主义研究》2018年第7期,第29页。他们在《共产党宣言》中写道:“资产阶级,由于开拓了世界市场,使一切国家的生产和消费都成为世界性的了”“过去那种地方的和民族的自给自足和闭关自守状态,被各民族的各方面的互相往来和各方面的互相依赖所取代了。物质的生产是如此,精神的生产也是如此”。(17)《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1卷),北京:人民出版社,1995年,第276页。由于世界市场的形成,改变了世界各国和民族的交往方式,形成了各国各民族紧密联系的有机整体,也就是使历史转变为世界历史。中国关于东亚经济共同体的主张,就是要促进地区经济一体化,实现融合发展和共同发展,这种发展是社会生产力的发展,要求必须大力推进贸易自由化、便利化;扩大产能和投资合作,打造互利共赢的产业链;加强基础设施合作,构建互联互通网络;深化金融合作,维护地区金融稳定等,这些发展对于社会生产力和社会交往是双向促进、相互促进的,是中国主张能够实现可持续操作和运行的根源性力量。
随着互联网、物联网、大数据、人工智能、现代供应链带来社会生产力的巨大变革,东亚各国都对这一发展迅速做出反应,提出了转型的要求,这无疑为东亚经济共同体的各国交流合作提供了新的生产力动能,同时为各国之间的交往提供了更加便捷、更加高效、更加公平的技术条件,为东亚经济共同体的构建与发展提供了新的机遇。为此,在东亚经济共同体的合作中,要高度关注互联网、物联网等新技术以及其基础设施在各国的均衡发展、共同发展,防止出现对信息技术应用的两极分化,造成管理秩序不平等、不公正、不对称,从事实层面影响东亚经济共同体的可持续发展。
马克思的需要理论有三个最重要的观点:一是人的需要是人的本质。(18)王伟光:《利益论》,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10年,第42页。他指出:人的需要是人的“内在必然性”,人之所以成为人,“就是需要有完整的人的生命表现的人,在这样的人身上,他自己的实现表现为内在的必然性,表现为需要”。(19)《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42卷),北京:人民出版社,1979年,第129页。二是人的需要是社会需要,需要产生社会关系。马克思认为,“人的本质不是单个人所固有的抽象物,在其现实性上,它是一切社会关系的总和”。(20)《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1卷),北京:人民出版社,2012年,第139页。三是生产决定需要,需要推动生产。《德意志意识形态》曾指出:“为了生活,首先就需要吃喝住穿以及其它一些东西,因此第一个历史活动就是生产满足这些需要的资料,即生产物质生活本身”。(21)《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1卷),北京:人民出版社,2012年,第158页。需要是和利益紧密联系的。学界对马克思的利益理论也进行了归纳总结,认为利益的实质就是社会化的需要,是人们通过一定的社会关系表现出来的需要。也就是说,利益在本质上是社会关系范畴,它所体现的就是需要主体与需要对象之间的对立统一关系。同时,利益又是人的内在规定性,是刺激人们进行活动的重要力量,对人们的活动具有支配、导向和动力作用。对于社会而言,由于利益对社会交往、社会矛盾、社会冲突等具有支配作用,因此各种社会组织、各种共同体都是基于一定的利益关系而形成的。
在构建东亚经济共同体过程中,既要处理好每个国家在这种“社会关系”中的各自利益需要,也要处理好共同体整体利益的需要。观照东亚经济共同体中国主张的利益关切,可以看到中国主张是中国从共同体的整体“社会化需要”出发,对东亚整体发展的利益关切,是由共同体整体推及国家个体的利益关切。离开了共同体整体利益去谈各国自身利益,自身利益就会失去存在的基础。只有把各国利益与整体利益统一起来,才是东亚经济共同体存在的现实依据。充分考虑东亚各国作为利益主体与东亚共同体作为整体的利益主体,这是两种不同的思维方式,需要正确处理好国家利益主体之间、国家与东亚经济共同体之间的辩证统一关系。
人的正义追求,体现人对人的尊严、价值以及自我实现的憧憬。从哲学或人的角度去看待和理解正义问题,人所追求的正义就不仅仅是为了获得把人控制在一定范围内的行为规范,而是为了每个人都能获得发挥创造性的机会,拥有生活的意义,促进人类的发展。(22)胡海波:《正义的追寻》,长春:东北师范大学出版社,1997年,第3页。在理论上,马克思恩格斯始终是把正义放在具体的历史的关系之中,用实践的思维方式去分析正义问题的经济事实,把正义问题放在唯物史观的视域中加以理解。那么理解东亚经济共同体中国主张的实践正义性,就应该从马克思唯物史观的整体性,即从马克思关于人的观点、历史观点、实践观点和社会观点加以觉解。
其一,要从“人的观点”理解“相互尊重、平等相待”主张蕴含的主体正义性。马克思“人的观点”就是以“人的方式”认识“人”的思想原则。马克思的正义观是面向人类生命本质和本性的价值追求,在理论上是面向人生活世界本身的,在价值目标上追求人的自由解放和全面发展。对东亚经济共同体而言,无论是国家、组织还是个人在东亚经济共同体中的生活和发展,都是人在这个共同体中的生活和发展,东亚经济共同体的建设实践实际地把人变成东亚经济共同体的主体、中心和目的。而中国提出“相互尊重、平等相待”主张,就是从主体、中心和目的的角度,平等地把人的自由解放和全面发展赋予给共同体中的每一个国家、组织和个人,这是从人类生命出发的主体正义。这种正义是马克思主义正义观的正义,是明显区别于西方国家那种于国家是掠夺、于组织是阶级压迫、于个人是为富者谋利益的所谓“正义”。
建构东亚经济共同体的主体正义关系,是推进东亚经济共同体不断成长的核心任务。中国对东亚经济共同体提出的“相互尊重、平等相待”主张,对于建构一个在市场经济体制得到确立、民主政治制度得到充分彰显、公民利益意识得到肯定的大环境下的利益共同体、命运共同体,是完全具有主体正义的主张。这一主张维护了参与国各个主体的正当利益,尽管它们之间的利益关系在共同体中是一项非常复杂的问题,但中国政府所提出的“相互尊重、平等相待”原则,是破解这一复杂问题的金钥匙,是在东亚实现主体正义的中国智慧。因为“相互尊重、平等相待”主张,是实现各主体之间以理性为尺度的利益和谐原则,只有坚持理性尺度,构建起合乎理性要求的利益关系,才能保持共同体内部的持续和谐,东亚经济共同体才可能实现可持续发展。
其二,要从“历史观点”理解“尊重历史”“文明兼容并蓄”主张蕴含的历史正义性。马克思主义正义观的正义原则是“历史观点”的正义原则,它是从“过去历史”出发,把握“现在历史”,展望“未来历史”,以历史唯物主义的观点和方法,对历史的内容、方法、构架和思维做出批判性的价值判断,在这种判断的基础上,对现实的内容、方法、架构和思维方式进行把握和重构,使之适应未来发展的要求。
用马克思“历史观点”观照中国提出的“尊重历史”“文明兼容并蓄”的主张,可以领悟中国主张深刻的历史正义性,其中包括对东亚经济共同体最初发起国的尊重,特别是“坚持东盟的中心地位,坚持协商一致、开放包容、照顾各方舒适度的东盟方式”,推进“三个层面合作”,即以10+3合作为主渠道等,都是对东亚经济共同体“过去历史”的尊重,中国并没有对东盟的中心地位取而代之,而是以尊重历史的态度,“照顾各方舒适度”;还包括对各国历史文化的尊重、历史交往的尊重,中国举办“亚洲文化嘉年华”活动,深化各国之间的文明交流互鉴,不是以一国文化去否定别国文化,而是以开放包容的态度,促进各国文化共同成长。
中国对东亚经济共同体“尊重历史”主张的历史正义性,进一步表现在对历史的超越上。中国提出的“尊重历史”,并不是抱着过去的历史不放,而是一种把握“现在历史”、面向“未来历史”的超越。例如,在对待中日关系上,近年来由于日本国内右翼势力对侵华历史、钓鱼岛等问题的错误认识和行动,导致中日关系受到严重破坏,增加了中日关系的复杂性、脆弱性。2019年,中日邦交正常化45周年与中日和平友好条约缔结40周年成为两国关系改善的重要契机,中国政府根据日本政府提出要“开启中日关系新时代”的表态,对中日关系发展做出了积极回应,显示了中国不忘战争带来的伤痛,但不被伤痛所羁绊,而是放下包袱,倡导和平相处,搁置争议,面对未来的宏大视野和宽广胸怀。这种超越,是中国政府坚持历史唯物主义,自觉地把“中国历史”融入“世界历史”进程、推进“世界历史”进程的实践。
其三,要从“社会观点”理解“共商共建、共赢共享”主张蕴含的过程正义性。马克思的“社会观点”,是从现实社会关系的角度深入探讨现实的人如何获得自由解放、公平正义和全面自由发展的,阐述的是一种关系意义的存在。马克思“社会观点”的正义理论则是从关注社会的正义出发,从社会生产、社会关系和社会生活的全过程来把握社会正义问题。
用马克思“社会观点”理解中国“共商共建、共赢共享”主张,应该从东亚经济共同体的利益活动来研究其正义性,也就是从社会活动的利益生产、利益分配、利益交换和利益使用这一完整的利益过程,研究中国主张蕴含的构建东亚经济共同体的利益正义性。从利益生产上看,东亚经济共同体利益生产不是为了哪一国或哪一个利益集团进行的,而是为了东亚经济共同体整体的健康发展,为各国人民进行利益生产的方式方法则是追求绿色、安全、和谐、文明的生产方式,各国之间尊严平等、诚信合作、效率公平,利益分配、利益交换也都是按照自由、平等、公平的原则来进行,利益的使用充分体现各国独立自主、互不干涉,体现出对东亚经济共同体的共同维护,各国之间通过共同体的构建,消除相互对抗、相互冲突,建立起彼此互信的命运共同体。
中日韩自贸区(FTA)建设是推动东亚经济共同体建设进程的重要路径之一。中日韩三国对建设中日韩自贸区高度重视,自2012年谈判启动以来,三国领导人多次共同强调将努力加速谈判,力争达成全面、高水平的自贸协定。从2013年开始至今,中日韩已就FTA进行了15轮谈判,货物贸易、服务贸易、投资、知识产权等14个工作组已就各组议题领域形成共识和成果。但在谈判进程中,还存在一些困难和问题,主要是三国间存在着严重的互信问题。特别是2019年,日韩之间产生贸易争端,两国先后在简化出口审批手续的贸易对象“白色清单”和“白名单”中删除对方。由于日本、韩国都处在东亚经济发展甚至全球价值链中的重要环节,贸易战对于东亚乃至世界经济的影响不可小视。对此,解决的办法就是按照“共商共建、共赢共享”主张,有效管控分歧,积极寻找各方的利益平衡点,共同为自贸区建设做出各自的合理让步,积极为东亚经济共同体建设奠定基础。
中国对东亚经济共同体提出的“共商共建、共赢共享”主张,是对马克思“社会观点”的实证和丰富,这一主张把东亚各国之间的关系体现在相互尊重、相互平等、相互支持的原则之下,在人类意义上,找到了一种国与国之间、人与人之间的交往关系,它既是东亚经济共同体的一种经济生活规范,同时也是一种政治生活规范,它以对这一共同体的全过程的利益把握,构成了积极的、充分正义的正确主张。
其四,要从“实践观点”理解建设东亚经济共同体主张蕴含的目标正义性。马克思“实践观点”的正义思想是建立在改变世界的基础之上的,它不是离开现存的社会关系去实现所谓的自由、公正和平等,而是在改变现存社会存在和社会关系的前提下,站在人类性的立场上,实现人类社会的自由、公正和平等,实现人的解放和全面发展。
东亚经济共同体只是一个经济活动组织,它并不具有改变社会制度的能力和组织目标、组织理想,但它却具有改变东亚地区现存经济结构和社会关系的巨大力量。面对日益严峻的全球性问题和挑战,中国以巨大的勇气和格局,提出构建东亚经济共同体的主张。对这一主张的实践,必然为建设人类命运共同体提供东亚样板,改变世界上以大欺小、以强凌弱、以富压贫、以霸为尊的国际旧格局、旧秩序,建立世界各国的政治上平等互信、经济上合作共赢、文化上交流互鉴、安全上守望相助、国际事务中团结协作的人类命运共同体,内在地蕴含了东亚经济共同体的目标正义性。
实现东亚经济共同体中国主张全在于实践,在于各国都要为改变现存社会存在和社会关系付出努力。东亚经济共同体建设进程中一个重要影响因素是来自美国的干涉。如美国以霸权行径对朝鲜半岛局势施加的影响,包括朝核问题、“萨德”问题、军演问题等,都严重影响着中日韩等国家间的关系。虽然朝美关系前段时间出现缓和、中韩关系实现破冰、中日关系将“开启新时代”,但要使各国关系走向正轨,还有艰难漫长的路要走,各国必须从建立政治平等互信、经济合作共赢的目标正义性上,进一步加强对话,排除影响,不断地在各种干扰影响中做出正确的判断和抉择。
东亚经济共同体乃至人类命运共同体的概念,并不是一种超验的存在。它的提出、实践和实现,符合马克思主义哲学的历史生成逻辑。中国对东亚经济共同体提出的主张,是建立在马克思主义唯物史观和实践辩证法之上,能够经得起马克思唯物史观的关于人的观点、历史观点、社会观点和实践观点整体性、检验性的生动实践。在当今纷繁复杂的国际形势下,打造东亚经济共同体,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是中国参与全球治理、应对现代社会分裂危机、引领重塑世界秩序而提出的中国主张、中国方案,具有鲜明的时代价值和历史意义。从马克思主义哲学视野来把握中国关于东亚经济共同体主张的哲学意涵和实践正义性,是马克思主义与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实践相结合,充分认识建设东亚经济共同体的当代价值和历史意义的重要路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