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玉伟 王 硕
满族是一个历史悠久的民族,其族源可追溯到史籍中所记载的肃慎人,在以后的典籍中,肃慎即被称为“挹娄”,到了北朝和隋唐时期,肃慎人和挹娄的后人被称为“勿吉”和“靺鞨”。辽契丹人称其为“女直(女真)”,此后靺鞨这一称谓便被“女真”所取代。明代女真分为建州、海西(扈伦)、东海(野人)女真三部。1616年,爱新觉罗努尔哈赤起兵统一女真各部落,建立后金。1635年阴历十一月十三日,皇太极颁布诏书废除“女真”的族号,改称“满洲”,自此一个新的族群共同体诞生了。满语是满族人使用的语言,但在满族沿袭的不同历史时期,用于记录满语的文字系统是不同的。
金朝的女真人使用的是女真文,金灭后,女真文仍在东北地区通行,至王杲被害,女真文字于女真人中失传。到了明朝中期,则普遍使用蒙古文。清太祖努尔哈赤在今辽宁省新宾满族治自县筑城赫图阿拉,初定国政后,于1599年命额尔德尼和嘠盖“以蒙古字”“连缀成句”,“创立满文,颁行国中。满文传布自此始”①《清太祖高皇帝实录》卷3。。经过三十多年的实践,为了解决满文的一些弊端,1632年,清太宗皇太极命巴克什达海,对满文进行了改进,于是,加圈点的新满文问世了,而且一直沿用至今。
本文所述满文书法的体式,仅限于新满文。
1644年,清王朝定都北京后,满文得到了很大的发展,不但用于官方文书(如诏书、奏折等),还翻译了大量的汉文经典(如《四书》《五经》等),同时,受汉语文化的影响,也形成了满文书法。由于毛笔是中国封建时期乃至近现代日常办公书写的最主要工具,因此,在满文创制后的三百多年的时间里,不论是官方还是民间,都形成了大量用毛笔书写的满文文献资料,并积淀遗留下来,如诏书、奏折、实录、家谱和实用书籍,其中满文的书写书体形式多样,字体也是丰富多彩,但是关于满文书法的论述并不多见。
有关满文书法的文献还是有的,如邹兰欣所著《满文篆书简论》,黄锡惠所著《满文小篆研究》(上、下),滕绍箴《清代满文篆书之管见》等。但就满文书法的体式而言,却未见完整的论述。网络搜索引擎上,也可以搜到少量有关满文书法的记述,如在百度百科上可以搜到对满文书法的解释:“满文书法是清乾隆时期模仿汉文篆字创制的一种书法。1748年(乾隆十三年),清乾隆帝命傅恒等人,仿照汉文篆字,重新创制了满文篆字,共计32 体,并确定了各体篆字的满汉合璧名称。满文有楷书、行书、草书和篆书四种字体。”但是这段叙述混淆了书法、书体和字体的关系,书法不是某个人创制的,书法是一门文字书写艺术,个人只能创制书体和字体。因此,笔者认为有必要对满文的体式进行一下剖析,以求抛砖引玉、去伪存真,理顺书法爱好者们对满文书法的认知。
书体一般是指传统书写字体、字形的不同形式和区别。从现存的满文文献资料看,满文书法的书体有四种:楷书、行书、草书和篆书。在这四大类书体下,又有很多字体。
楷书是满文创制之初和官方改进后最标准的满文,是最规范的书写字体。如果是在现代,就可以认为是标准的印刷体,其特征是:结字的构件(圈、点、泡、牙等)形态要求完全一致(图一)。书写要求法度严谨、一丝不苟,不可造次,这种书体容易辨识,一般用于正式场合,如诏书、奏折、墓志、书籍等,在清代官方的文字记载、墓志以及刻板印刷中,多用这种书体。
楷书的字体有很多,从不同的角度区分,主要有以下几类:
一是从书写的文字的大小上区分,可以分为大楷、中楷和小楷。字的大小会对书写形成制约,大楷,笔者认为至少字的宽度在6cm 以上(待商榷),大楷的书写空间够大,因此结字必须完整。中楷,字的宽度在3cm 到6cm(待商榷)。小楷字的宽度在3cm 以下。字越小,由于受到空间的限制,对书写的要求越高(图二)。
二是从结字的字尾形态上区分,从现有的资料上看,可以分为馆阁体(图一、图二)、和草字尾体(图三)。由于满文是竖写的拼音文字,因此头和尾的形态影响到整个字的形态,其中馆阁体的字尾特点是:阳性字尾略粗、右下倾;而阴性字尾略细、向左弧线的弧心在上且总体较平。对于大弯钩尾的标准满文,原来已有“草字尾”的名称,但是这 种字尾的满文也是标准满文的一种,因此我们姑且暂且称其为草字尾体楷书,其特点是:阳性字尾较粗且向右弯出;而阴性字尾细长,向左下方斜出。
图一 本溪墓志
图二 光绪遗诏
三是从书写和印刷的角度来区分,则分为印刷体(图四)和手写体,手写体自不必多说,印刷体是满文借助现代计算机技术,借鉴蒙古文字体二创造的标准字体,有黑体、白体和文鉴体等。
从书法研究的角度看,楷书的手写摹本很多,笔者认为:清朝时期的诏书、状元卷等是标准的楷书摹本。满文墓碑拓片,亦可作为临习的摹本,但是要“透过刀锋看笔锋”,可在充分了解和掌握毛笔的笔法后再临摹。
图三 草字尾体楷书
图四 印刷体满文
行书,一般认为是楷书的快写。由于满文是拼音文字,因此在快速书写的时候,对影响读音的构件不能含混,必须清晰可辨,没有二义性。基于这种认识,草书的书写比楷书要快,结字可以有适当的简化和牵丝映带,从书法的表现力上看也更加丰富,如结构的穿插避让,笔画的方圆对比,用墨的深浅干湿等等。
由于行书的书写自由度较大,每个人在书写的过程中,多多少少带有个人的特点,因此,行书的字体有很多种。从现存的满文行书资料情况来看,笔者初步归纳了有代表性的行书字体如下:
一是康熙字体(图五)。主要是以康熙皇帝朱批为代表的满文行书,乾隆皇帝、胤礽等许多人的手稿也属于这种字体。这种字体的主要特点是:线条粗细变化不大,书写疏朗流畅,圈点顺势而为,映带自如,字牙多有省略,字尾平直且收笔时一般有较明显的回锋。
二是家谱字体(图六)。这种行书字体多见于民间家谱、家书和特勒本子等,这种行书的特点主要是:S 书写时折笔较园,圈点清晰明确,阴性字尾细长,阳性字尾粗而短或粗而长(一般用于封面书写)。
三是官修手写档案字体(图七)。这种字体多见于清代的官修满文档案,或手抄书籍。这种行书字体的主要特点是:阳性字尾向右下方斜出,弯钩较大,阴性字尾向左下方斜出,w 向左下方45 度斜出较长,字牙儿清晰。还有很多清朝时期的满文官修档案或书籍使用此类字体,形式虽然因记录人的书写习惯而有所变化,但是基本风格一致。
四是长白山志字体(图八)。此书编成于清乾隆年间,其满文书写风格别具匠心,这种满文行书的主要特点是:s(X)的转折向右上角约45度斜出,w、f字干左侧部分向左下方斜出较长,阴性字尾向左下方与字干成30 度角几乎呈直线斜出,阳性字尾为小勾成为其最大特点。
行书的字体因人而异,还有很多有待于发掘、整理和归纳。
图五 康熙皇帝的行书
图六 宁古塔瓜尔佳氏特勒本子
图七 清代手写满文档案(局部)
满文的草书是在许多涉及满文书法的资料中都有记述,但是真正的满文草书并不多见。我们可以从三个方面来研究:
一是从汉字草书的角度考虑。草书是汉字的一种字体,特点是结构简省、笔画连绵。形成于汉代,是为了书写简便在隶书基础上演变出来的。有章草、今草、狂草之分,而今草又分大草(也称狂草)和小草。草书在发展过程中,逐步形成了自己的共同认知,如《草诀百韵歌》就对草书的识别做了系统的归纳,也就是说汉字草书的简省是有规律的,换言之,汉字的草书结字简省方式是统一的。再看满文,由于是拼音文字,书写时的简省方式并没有一个完整的、统一的和达成共识的一套省略符号,因此,从结字的角度看,满文的草书还有待于发展。借鉴汉字草书,在笔法、用墨和章法等方面都可以借鉴汉字草书,逐步形成满文草书的体系。
图八 长白山志(局部)
二是从蒙古文草书的角度考虑。新满文的创制源于蒙古文,借鉴学习一下蒙古文的草书资料(图九)可以对满文的草书分类有所裨益。蒙古文的草书资料比较多,大部分是现代人书写的草法草书,形式很多。但就蒙古文草书结字方法上看,也未见形成一个共识性的规律,但是在笔法、用墨上主要是借鉴了汉字书法的一些技法,在章法上有很大的突破,既有章草的韵味,也有大草影子,甚至有十分写意的结字及象形的影子,这些技法值得满文草书学习借鉴。
三是就满文草书而言,笔者认为应该从以下几个方面发展:一是挖掘满文创制以来的草书作品(文献资料)加以归纳;二是要借鉴汉字、蒙古文草书的优秀技法,为我所用;三是不断总结满文草书的规律,逐步形成共识,形成满文草书的知识体系。(图十)
图九 蒙古文草书作品
图十 满文草书
在满文书法的相关文献中,唯有满文的篆书论述最为完善,乾隆十三年(1748),清高宗弘历(乾隆)因“我朝国书,音韵合乎元声,体制本乎圣作,分合繁简,悉协自然。唯篆体虽旧有之,而未详备,宝玺、印章,尚用本字,朕稽古之暇,指授臣工,肇为各体篆书”①爱新觉罗·弘历:《汉满篆文御制盛京赋》。。正式以“傅恒、汪由敦充总裁官。阿克敦、蒋溥充副总裁官”,及收掌官二人、校对官十一人、清字誊录官十五人、汉字誊录官三人、监造四人负责,将清文“肇为各体篆文”②《大清高宗纯皇帝实录》卷324。。自此,规范化的满文篆书诞生了。邹兰欣先生在《满文篆书简论》中,以小篆为例详述了满文篆书32类分别是:玉筋篆、柳叶篆、雕虫篆、穗书、蝌蚪书、龙爪篆、坟书、麟书、龟书、龙书、剪刀篆、芝英篆、璎珞篆、垂露篆、奇字篆、转宿篆、殳篆、金错篆、大篆、小篆、悬针篆、鹄头书、鸟书、钟鼎篆、垂云篆、鸟迹书、刻符书、飞白书、倒薤篆、上(尚)方大篆、碧落书、鸾凤篆①邹兰欣:《满文篆书简论》,《满语研究》1986年第1期。。黄锡惠先生在《满文小篆研究》②黄锡惠:《满文小篆研究》(上、下),《满语研究》1998年第2期。中,对满文篆书的结字拼写规律做了进一步详尽的阐述,这里不做赘述。
就满文篆书的应用而言,从现有的资料看,主要应用于印章,如皇帝之宝((han i bou bai)、奉天之宝(abka de jafara bou bai,见图十一)。
图十一 奉天之宝
诚然,满篆主要应用于印章,是历史事实,也是历史的局限。满篆应用于一般性的书法作品创作,具有极大的空间。就满篆的笔法而言,完全可以借用汉字篆书(蒙古文篆书)的笔法,从现代几位满文书法家的作品看,也具有自己独特的审美价值,因此创作空间巨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