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杏敏
二娘生于哪年那月我不知,只是清楚的记得08年那个下着小雨的日子,我们送走了她。
听奶奶说,二娘从小没爹没娘,是跟着她婶婶长大的,没过十八就嫁到了我们村,只因二伯是个铁匠,虽微薄的收入但能让一家吃饱饭。
妈妈小二娘好多,因住对门,她俩关系好得很。哥哥过一岁生日时,二娘来帮忙炸油货,俩人边干活边唠嗑儿,媽妈说哥哥身体太弱,三天两头生病。谁知二娘一本正经的说:“我当他干娘。让那些鬼东西冲我来。”第二天,二娘早早的站在他家门口,叫着我哥的名字“伟,来认娘啦!”就这样,妈和二娘的关系更亲密了些。
从记事起,几乎每天吃过晚饭,妈妈就会带着我和哥哥去二娘家串门。这时,二娘便会盛上一碗刚出锅的新鲜玩意儿:黑窝窝是圆球球型的、小麦是蒜汁调的、红薯片汤里放了糖……。还没等妈妈推辞,我和哥哥就争起来了。妈妈要哥哥让着我,哥哥理直气壮地说:“这是我干娘。”我便跑到二娘身边,拉着二娘的衣服嚷:“这也是我干娘!”站在灶台边盛饭的二娘便笑着说:“干脆你跟我吧,我刚好没有女儿。今晚就跟我睡。”吓得我赶紧钻妈妈怀里。
等我长大一点的时候,便不常去二娘家了,我和我的小伙伴们有很多有趣的事情要做。每次跑着闹着经过二娘身边时,二娘总会拉上我,问上一句:“吃窝窝吗?”“不吃”“慢点儿,小疯子。”
二娘的大儿子三十多岁时得了败血症,害了一年多就扔下一家子走了。大哥下葬那天二娘抱着三岁多的小孙子哭得死去活来。劝不住二娘的妈妈也是泪流满面,我站在人群里偷偷的抹眼泪。人生第一次感受到了失去的恐惧。大儿子走后,二娘对小哥很是娇惯。每次我向妈妈告状时,妈妈总是说:“让着你小哥,你二娘就剩这一个孩子了。”
小哥渐渐长大后,我越来越喜欢他。因为他每次回来就会有很多很多的好东西。磁带、贺年片、洗发水……当我拿着小哥送我的新鲜玩意儿在小朋友面前炫耀时,二娘的叹气声总是萦绕在我耳畔。
“快去看,警察来了。”当我气喘吁吁地跑到家门口时,四五个警察围着小哥一起上了警车。没有思考,调头就朝二娘干活的地头儿狂奔,半道上撞上疯了似的往家跑的二娘。晚上,迷迷糊糊中听到二娘和妈妈说什么找关系,判刑啥的,吓得我一夜没睡实。
三年后小哥回来了。没多久,小哥结婚了。在外地上学的我很少关心村里的家长理短,每次回家见到二娘,她总会说:“女娃子长这么高,嫁不出去,赶紧弄秤锤压压。”
毕业,工作,结婚,生子……我的世界里渐渐没有了二娘的影子。一天,妈妈打电话让我去医院看看二娘,站在病床前看着眼窝深陷,骨痩嶙峋的二娘我竟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任由泪水肆意纵横。二娘看到我,动动干裂的嘴唇,似乎想说些什么但我却什么也没听到,我蹲下身子,把头凑近二娘,二娘慢慢地抬起青筋迸出的左手,轻轻地拂去我的泪水,费力地说:“我没事,别惦记”。二娘的食道癌瞒了大家一年,刚开始还能喝点汤,很快就滴水不进了。“为什么不治?”我不解,“你二娘说这病没治头儿,你小哥在家里不掌权。唉,真是命苦!”
送二娘走的那夜,下着小雨,虽已农历三月底,但格外冷。黑漆漆的夜,湿漉漉的天,二娘就这样安安静静地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