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轶妍, 陆 炎
复旦大学附属中山医院 内分泌科, 上海 200032
非酒精性脂肪性肝病(NAFLD)在1980年由梅奥诊所Ludwig提出,是指无过量饮酒史条件下,除外明确的肝损伤因素,脂肪占肝脏重量5%以上的一组慢性疾病。NAFLD疾病谱囊括了单纯性肝脂肪沉积、非酒精性脂肪性肝炎(NASH)、肝纤维化乃至肝硬化。据估计,全球24%的成年人患有NAFLD。NAFLD在中国的患病率高达29.2%,随着肥胖人群的增多,NAFLD低龄化也是我国一大问题。虽然NAFLD没有特异的临床表现,但有促进肝癌的作用,患者合并心血管疾病、肾衰竭、高血压的风险也明显上升[1]。
肝脏是糖脂代谢的中枢,在三餐及间歇维持稳定的血糖水平。NAFLD发生过程中,四条脂代谢通路起了重要作用:(1)脂肪酸在肝脏的摄取增加;(2)从头脂肪合成增加;(3)脂肪酸的氧化减少;(4)肝内极低密度脂蛋白分泌障碍。
NAFLD涉及多个病理生理的改变。传统的观点认为,“二次打击”即胰岛素抵抗带来的第一次打击和氧化应激、内质网应激等带来的第二次打击,在NAFLD病理过程中起着重要的作用。而近年来的研究表明,NAFLD的发生发展除了上述因素外,还与果糖摄入增加、免疫细胞功能改变、肠道菌群失调、脂肪因子表达和分泌异常、肝细胞内重要信号通路的改变、肝细胞内表观遗传学的改变等多个机制密切相关。而本文则就核受体在NAFLD中的调控作用作一简述。
核受体属于转录因子家族,其与DNA特定结构域结合,调控下游靶基因表达,以调节细胞生长分化、代谢功能等。人体中核受体家族的48个成员可以分为3个亚家族:类固醇激素受体、甲状腺素/视黄醇受体、孤儿核受体。一些核受体参与了代谢性疾病发生发展的过程,被称为“代谢性核受体”。
PPAR家族有3个成员,在不同组织中调节多种代谢酶的合成速率,涉及糖、脂、胆汁酸代谢,脂肪细胞分化,血浆载脂蛋白调节等方面。PPARα是脂肪酸氧化的重要调节因子,无论是全身敲除还是肝脏特异性敲除,都能在正常饮食的小鼠中引起自发的脂肪肝和高脂血症[2]。PPARα还通过与NF-κB和AP-1结合,抑制肝脏炎症反应[3]。PPARα的活性变化响应于机体营养状态及其配体脂肪酸的水平等[4]。PPARα激动剂贝特类药物作为调节血脂,预防动脉粥样硬化的药物,已在临床使用了35年。PPARγ和PPARδ则在骨骼肌、脂肪等组织中调节能量的利用和胰岛素敏感性。高胰岛素血症正是通过PPARγ依赖性途径加速了NAFLD的发展。PPARγ激动剂噻唑烷二酮作为胰岛素增敏剂,在糖尿病患者中使用。PPARδ激动剂能在不影响体质量的前提下,可改善NASH的病理表现[5]。
双重PPARα/δ受体激动剂elafibranor(GFT505)在Ⅱ期临床试验[6]中,改善了NASH患者的糖脂代谢,减轻了肝脏炎症反应,也没有加剧纤维化,具有良好的耐受性。针对NASH患者的Ⅲ期临床试验(NCT02704403)正在进行中。双重PPARα/γ激动剂Saroglitazar在NASH患者的Ⅱ期临床试验(NCT03061721)预计2020年4月完成,中期报告不仅显示出NASH组织病变的消退,也降低了患者血清ALT水平,提示肝功能的改善。印度制药公司Zydus Cadila已提交了该药物的上市申请。
FXR广泛表达于不同组织器官中,在维持胆汁酸和胆固醇稳态,调节脂肪酸氧化和肝糖原合成方面有重要作用。FXR在高血糖时高表达;在胰岛素水平上升时,FXR表达水平下降。在肝脏糖代谢方面,FXR整合了PKA和FOXA2的信号[7]。FXR通过SHP负向调控肝脏甘油三酯的合成,也抑制胆汁酸的生物合成;FXR同时下调ChREBP以抑制肝脏脂肪酸的从头合成[8-9]。
FXR激动剂奥贝胆酸在小鼠中减轻了肝细胞损伤和氧化应激,同时降低了肝脏低密度脂蛋白受体表达,降低了血清低密度脂蛋白胆固醇水平[10]。由于奥贝胆酸(商品名为Ocaliva)能够降低ALP水平,抗胆汁淤积和纤维化,所以首先被批准为原发性胆管炎治疗用药。在对于NASH的Ⅲ期临床试验(NCT02548351)[11]中,奥贝胆酸改善了肝功能,减轻了组织病理,但具有一些副作用:瘙痒,低密度脂蛋白增加。鉴于瘙痒可以通过对症治疗,血脂紊乱可以通过合并使用他汀类药物解决,美国食品药品监督管理局已经批准奥贝胆酸成为首个NASH的治疗药物。
LXR主要在消化道表达,作用于ABC转运蛋白和载脂蛋白,以调控胆固醇的逆向转运。LXR缺陷的小鼠,胆固醇逆向转运受损,更易发生动脉粥样硬化[12]。LXR能够响应于葡萄糖浓度变化,激活SREBP-1c和ChREBP以增强肝脏脂肪酸合成[13]。与此同时,LXR也能调节膜磷脂的动态组成,间接调节肝脏内质网应激和相关肝脏炎症[14]。
表达于肝脏和肠道的PXR,调控了FOXA2、CD36、PPARγ等转录因子[15]。高脂饮食诱导的肥胖小鼠和遗传性肥胖的ob/ob小鼠模型中,PXR敲除可以逆转二者的脂肪型肝炎,提示了靶向PXR对于NASH的治疗作用[16]。除外减轻脂肪肝,提升胰岛素敏感性,PXR还作用于TGFβ1和IL-6,具有抗纤维化的活性[17]。
长期使用糖皮质激素,或是肾上腺分泌过多糖皮质激素造成的内源性库欣综合征,都会导致高血糖和肝脂肪变性。糖皮质激素受体GRα和GRβ协同作用,不仅影响了肝脏中大量昼夜节律基因的同步化表达[18],还直接作用于PPARα、FGF21、GSK3β等下游代谢相关基因[19]。GR对于代谢的作用,需要通过LXRβ介导,但LXRβ不涉及GR在抗炎方面的作用。这提示了选择性GR激动剂有机会在不对代谢产生负面影响的情况下,为消退肝脏炎症起到作用[20]。
在肝脏中,REV-ERBα/β和RORα/β/γ的表达水平随昼夜节律而振荡。白天,REV-ERBα/β与RORE结合,在啮齿类动物模型中抑制脂肪生成,而RORs与RORE在夜间结合[21]。 REV-ERBα和REV-ERBβ在肝脏中协同作用,招募HDAC3和NCoR,调节SREBPs的活性以维持脂质稳态,影响细胞色素P4507A1的表达水平以维持胆汁酸代谢平衡[22]。 RORα调节肝脏巨噬细胞极化,而巨噬细胞是炎症应答中的关键细胞,对肝纤维化有双向调节作用。RORα激活AMPK,抑制LXRα以减轻肝脏的脂肪变性[23]。RORα的激动剂也可以通过降低脂质过氧化和细胞炎性因子的水平,从而预防小鼠中NASH的发生。
NAFLD的患病率因年龄和性别而异。绝经前妇女比同龄男子患NAFLD的概率低。相同的BMI水平(27±3)下,绝境后妇女(60.2%)的NAFLD患病率显著高于绝经前妇女(42.9%),提示了雌激素对肝脏的脂肪变性具有保护作用[24]。雄激素受体(AR)和雌激素受体(ER)在男女的肝脏中均有表达。排除了肥胖和胰岛素抵抗的影响,性激素仍能独立地通过AKT、ACC、FOXO1、SREBP1和FGF21等一系列下游靶基因,调节脂质和糖类的代谢。在小鼠模型中证实,ERα在两性中均对NAFLD有改善作用,而雄激素仅能降低雄性的肝脂肪变性[25]。雌激素替代疗法被推荐用于绝经妇女,以预防NAFLD的心血管并发症。由于雄激素对于肝纤维化和肝癌进展可能的促进作用,暂未有靶向雄激素及其受体的肝脏代谢类药物[26]。
NAFLD发病率升高迅速,但迄今缺乏有效药物,原因之一是现有的临床试验大多基于肝组织学分级分期,而忽略了脂肪性肝病的个体差异和遗传背景等病因。靶向核受体在内的新型分子靶向药物,例如PPARα/γ激动剂Saroglitazar、FXR激动剂奥贝胆酸等,已展现出良好的治疗效果。另一方面,选择性雌激素受体激动剂,也有望成为改善绝经后女性代谢紊乱的靶向药物。但对核受体在NAFLD中的调控作用,仍需要深入研究。例如:除了已知报道的核受体外,其他核受体家族成员,是否参与肝脏甘油三酯代谢和NAFLD的发生?鉴于核受体表达和作用的广泛性,如何筛选和鉴定出特异性靶向脂代谢作用的核受体激动剂或抑制剂?这些问题的进一步研究和阐释,将不仅为揭示NAFLD发生发展的病理生理机制奠定基础,更将为开发新型NAFLD干预和治疗药物提供新的线索和理论依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