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 晖
(兰州交通大学 外国语学院,兰州 730070)
外语人才在全球经济一体化,在“一带一路”建设中,具有重要的桥梁作用,新的形势也对现有外语人才培养模式和外语人才专业素质提出了新的要求,多语种、多学科的复合型人才越来越受到青睐。因此,对高校外语专业的学生来讲,除了熟练掌握第一外语之外,提高第二外语水平,以适应社会对多语种复合型人才的需求,也就更显得重要。然而,不论是第一外语,还是第二外语,只懂语言而不了解文化是不能胜任“跨文化交际”任务的。只有了解文化背景知识下的异文化交流才能减少误解和冲突,实现恰当、得体的异文化交际目标。
中日是一衣带水的邻邦,有着悠久的文化交流历史。改革开放以来又有频繁的经贸往来,尤其是日本的影视、动漫作品在国内受众很广,诸多原因使得日语仍是高校英语专业的第二外语课程的首选。然而,高校日语又不同于英语,教育对象都是零起点,尤其是作为第二外语,更是没有条件开设日本文化课程。虽然,早在2001年,高等院校外语专业教学指导委员会日语组审定的日语教学大纲中就明确提出了“最终目的是培养学生具有跨文化交际能力”,而且在语言的实际运用中,尽管也认识到单纯的语言知识学习无法成就真正的跨文化交际人才。但是,因为“时间少、任务重”等制约因素,形成了“为学语言而学语言” ,导致学生的文化知识远远落后于语言知识的现状。据调查,选择日语作为二外课程的学习者,都是因为“喜欢”、“看日本动漫、影视剧”,而且在学日语之前,绝大部分学习者不了解日本的社会和文化知识,即便是“看日本动漫、影视剧”的部分学习者,从严格意义上讲也不能算是了解日本社会和文化,影视剧和动漫是对日本文化外在体现的认知,并不了解日本文化的内涵。 “电视剧里,日本人怎么直接喝自来水?”,这个问题就是典型的只看到文化的表象而不知其内涵的例子,回答时就不能只是简单说“日本的自来水干净”,因为这一个小小的习惯涉及到日本的地理、饮食文化、生活习惯等等方面。而且,与语言能力无关,不能充分理解中日文化背景上的差异造成的交际过程中的“文化冲击”屡见不鲜,严重影响了学习者的语言运用能力。还有一个就是教材的问题,现在很多教材虽说较以往的教材在内容上有所改进,更加贴近时代,也增加了文化知识的介绍,但较为零散,缺少与语言知识的融合。
文化是人类在社会发展过程中不断积累和沉淀的物质和精神财富,语言是文化的一部分,同时也是文化的载体,具有鲜明的民族文化特点,而且与文化相互作用、相互影响。曾经的哈佛女校长德鲁·吉尔平·福斯特说过“语言只是一种工具,比它更重要的是学习陌生的文化与历史,他国的人文与生活”,而 “接受彼此的不同,尊重相互的差异已经成为‘了解世界’的重点”。语言不能脱离文化而存在,语言结构与文化有关,有学者称其为“显在文化”,语言的使用也与文化息息相关,被称为“潜在文化”。
日本同样也不例外,受空间、历史等多方面的影响,日本文化在长期的历史发展中形成了一些鲜明的特征,作为日本文化载体的日语,它记录和反映的是日本社会的结构和特点以及发展变化,并积淀了日本民族的时代变迁以及与异文化接触的历史。
沿着历史发展的脉络,我们看到,在没有文字的日本古代,通过朝鲜半岛接触到中华文明,如饥似渴地学习中国的政治、经济、文化、宗教、历法等,有力地推动了日本文化的发展,从最初的只有语言没有文字到借用汉字,再到日本文字—假名的诞生,充分说明文化对语言的影响,日本人又用这种文字创作出了被誉为日本“诗经”的《万叶集》。在日本历史上曾经出现的“汉诗”、“和歌”并存,“唐风文化”到“国风文化 ”的转变等现象都是文化与语言相互影响的结果。之后,幕府统治的六百多年里,日本与中国的文化交流,让中国的茶文化进入日本,最终形成了“和静清寂”的日本茶道,幕府统治时期,因为战乱不断,对文化的发展也造成了一定的影响,这一时期的文学作品军旅题材的较多,而且“无常”的宗教色彩较为浓厚。1868年武家政权退出日本历史舞台,明治维新让日本进入了“文明开化”时期,大量的、不同于东方文化的欧洲文明进入日本,日本开始有了西医、开始尝试西式饮食,为了能很好地表述这些“新鲜事物”,日语中开始大量出现片假名单词。二战以后,美国模式成为日本文化的主要影响因素,美国式的住居环境、生活方式,学说英语也一度成为流行,村上春树被誉为是日本80年代的文学旗手,他的风格就是深受欧美作家的影响,基调轻盈,少有日本战后阴郁沉重的文字气息。
文化的形成和发展与该国的地理、自然环境也不无关系,日本是一个孤立的岛国,自古以来自然灾害众多,在科学不发达的古代,人们只有用“祭祀”来祈求风调雨顺、庆祝粮食丰收。所以,日本又是一个世界上“祭祀文化”最为发达的国家。祭祀活动发展到今天,宗教信仰的成分已经淡化,它已经成为深入日本人心的一种“仪式”,这也形成了日本人的“仪式感”,外出、回家、吃饭、初次见面等都有相对应的语言表现形式。“自然情结”也是日本文化的一个特点。崇尚自然,敬畏自然,和谐共生,所以在和歌中,有“季语”,书信往来的起句也是关于时令的语句,日本人相互搭话时,也总是以说天气开始。
文化不同,该文化之下的语言表达和交际方式也不同,如果忽视了语言运用与文化因素之间的关系,即使掌握了很好的语法知识,也才是解决了文化中的“显在文化”,如果忽视或不了解日本人的思维方式、行为方式、交往原则等“潜在文化”,也很难实现很好的异文化交际。
日语学科对于中国人来说,因为其汉字的语义不少与中文接近,入门时感觉难度不大。而且,日本自隋唐开始就学习中国各种文化,所以错误地认为“中日同文”,缺乏把日语当作一门外语来看待的态度,对日语的难度估计不足。如何让日语学习有一个好的开端,那就是在日语的思维模式下学习语言,因为文化体现着一个民族的生活方式和生活观念,语法又反映出使用这种语言的特有的思维方式,也就是说日语的表达方式实际是日本人思维模式的集中体现。从文化背景知识入手,逐步了解和习惯日本人的思维方式,有助于学习者尽快进入日语语言学习的状态。对初学日语的学习者来说,不光要知道中国古代文化对日本文化的影响,更要让学生明白日本民族是一个善于学习先进,以“有用性”为准则不断摄取与利用多元文化的民族,同时日本文化还具有创造性。所以,在日语语言表达中,汉语、和语、外来语几种形式共存,能看到中文的影子,又不同于中文,能听到一些熟悉的英语表述,但又不是简单地 “拿来”英语。
日本的自然灾害很多,需要共同抵御,农业以水田为主,这也需要集体的力量,还有日本古代的家族群体意识的影响,逐渐形成了日本人的集团意识。“集团意识”体现在语言上,就是“内外有别”大到国家、社会,小到家庭,日本人都可以把它当成“家”,是一个利益共同体。听到“うちの会社”,这句话时,不了解日本文化,就可能理解成“我家的公司”,在文化背景下去理解这句话,其实要表达的是“我就职的公司”。例如,同样是诗歌,在日语中就有“汉诗”“和歌”的区别,“汉诗”是国外的,“和歌”是日本的。圣德太子向往建立像中国一样的封建专制政权,从他兼取中国的法、儒、墨及佛教思想制定了《宪法十七条》开始,“和为贵”的文化意识,一直影响着日本人的行为规范。这种“和”的思维方式就是重视“义理”,顾及他人,相互扶持,体现在语言表达中,就是日语的暧昧和委婉,用否定的疑问句表达请求,用答非所问表示拒绝,尽可能避免与人发生冲突,它体现了日本人在交往时谨慎和含蓄的个性,其实这也是一种“礼仪”。这样一些文化知识的介绍可以拉近学生与日语的距离,培养从零开始学习日语的学习兴趣。还能减少学习者在语言交流中的一些误会。一位学生为日本游客指路,结果,听到的不是‘ありがとう(谢谢)’,而是‘すみません(对不起)’,这就是中日文化的差异,一方面,因为日本人不喜欢随便受恩而背上人情债,他们知道受恩就要报恩,尤其是猝然受到陌生人的恩惠,因为萍水相逢,因“此恩”永远无法偿还而感到遗憾,所以说了“对不起”,另一方面,“すみません”本身就不只是字面意思,在不同的语言环境下,也可以理解成感谢之意。
如果说二战以前日本是典型的“集团意识”,模式,个人被要求无条件放弃自我,使自己从属于集团,二战以后,这种模式和欧美文化之间产生碰撞,开始主张自我,“マイカー(mycar)”、“マイホーム(myhome)”等“和式英语”的出现,就已经不是简单的用假名标记英语单词,而是通过这样的单词来表达一种个人主张,这些词汇出现在日本经济呈现高速增长的时期,是追求生活质量和寻求独立的一种表现,对英语专业的学生来讲,这样的“和式英语”就必须结合一定的文化背景才能理解。由此可见初学者的日语思维模式的培养和形成对学好语言是非常有帮助的,这个问题得到改善,对知识体系的深入和拓展也有促进作用。
逐步习惯且开始用日语思维方式学习日语之后,在应用语言时就能很自然地考虑到特定的语境即文化背景。正如前面提到的,日语自古以来属于中国文化圈,所以入门不难。但是,以“和”为中心的日本文化在语言上的体现是多种多样的。把文化背景知识渗透到语言学习中,不仅让学习者弄懂所学语言具有的独特语法结构,还要更一步去探明其文化的背景,与母语、英语进行比较,让学生在一个更为开阔的视野中学习语言,避免枯燥的死记硬背。例如, 日语语法中的主语省略非常普遍,尤其是第一人称的主语省略,一方面是因为日语语法的谓语有明显的指向性,而且由于地理、历史、生活环境等因素的影响,形成日本人由内及外的思维方式,尽量避免直述自己以外的第三者的事,另一方面,如果过多的强调第一人称“我”,会被认为是自大、不谦虚。理解了日本文化中的这些特点,在语言学习的过程中,当要表达自己的个人想法、感受时,自然就会用“~と思う”、“~感じる”句型了,同样也就能理解为什么“~たい”只用于表示第一人称的“想~”,而“~たがる”用于表示第一人称以外的人称的“想~”。日语动词活用形中的推量形,既可以理解成向对方传递自己的打算,也可以理解成自说自话,甚至有时候还能表达自己愿为对方做某事。日语中还有大量的不直接表述个人观点的终助词,如“らしい”或短语“かもしれない”等刻意回避直接断定的表达,这正是以“和”的原则处理人际关系的具体体现。再例如“どうも”、“ちょっと”等副词,是典型的的暧昧表达,如果不结合特定的语境,是不能准确理解其含义的。不了解日本文化,在学习相关的语言知识时就会很难理解,在运用语言时就常会产生误解。所以,从单词的释义开始到文章的分析,再到练习的订正,都需要有相关的文化背景知识的渗透。例如,日语中的授受动词,表达的是一种施受关系,这也是日语表达方式中特有的,它的方向性对学习者来讲就是一个难点,作为孤立的单词,理解起来较为容易,但是在文章中出现或自己想表达某种收受关系时,总是分不清是“给进来”,还是“给出去”,要理解日语的授受关系,就必须先理解日本人的“内外有别”,。授受关系反映了日本社会中的集团意识,上下有序,在决定要使用授受关系动词时,首先要确定人际关系的内和外,当然这里的内和外也是相对的,它取决于说话人的意志,要在语言表达中反映出亲疏关系,所以不了解日本的社会和文化知识,就理解不了这种“方向”诠释的内涵,授受动词如果没有了一个“立足点”(以说话人为中心),就不会有一个“有序”的方向,这个“序”既有内外区别也有上下区别。等级观念是儒家伦理的主要特征,以“礼”作为维护社会秩序的基本规范,强调尊卑有序,授受关系还有具有“恩惠意识”,这主要体现在授受补助动词的用法上,所以在学习这一部分语言知识的时候,要结合相关的文化背景知识,有助于学习者对日语的特殊表现形式有了一个比较形象的理解。日语中的敬语,其实也是这种“序”的文化在语言中的体现,敬语包括尊他语、自谦语、礼貌语,是在交际过程中根据说话人、听话人之间的关系,为表示自己的敬意而使用的语言表达方式,所以在日本,有“听说话就能断定双方的身份和地位”之说。正确的使用敬语被视为日本人必备的教养。不光是敬语,日语中的一些单词和句型还有男女之别,自古以来,二战以前的日本被看成一个“男尊女卑”的国度,在语言表达上,如“我”这个单词,日语中有“わたし”、“ぼく”,而“ぼく”是男性用语,不适用于女性,因为有粗俗之嫌。男性可以直接对地位低的人直接进行命令(动词的活用形之一)体现权威,而女性则不可以直接用动词的活用形来表达命令,必须用委婉的表达形式。
随着语言知识水平的提高,跨文化交际成为对高年级学生的语言要求。结合日本文化背景知识理解语言,在语言运用时考虑文化因素,提高语言的综合应用能力。尤其在语言学习的高级阶段,语言知识的学习和文化知识的渗透同等重要,通过语言和文化的相互作用,深化知识,活学活用”。
日语语法非常多且零散,助词和助动词的量大,用法更是繁杂,而且不同于其他外语,对语境的要求也很多,有学者称日语为“高语境文化”。正是因为日语是“高语境文化”,所以在学习语言时,无时无刻要重视文化的学习,如果日语学习只是记单词、背句型,为学语言而学语言的话,学到的也只能是“中式日语”,或者说只是学到了日本文化中的“显在文化”。跨文化交际中,要做到得体、恰当,语言的“潜在文化”的作用不容忽视的。在日本文化的大背景下,结合日语语法的特点,进行相关知识的归纳,既能培养动脑动手能力,提高了学习者学习的信心和能动性,也可以使语言知识更加系统化。例如,“に”的用法分布在日语学习的各个阶段,存在句中,用来提示存在的场所,形容动词修饰动词时也会用到,在移动的句型中还可以用于提示移动的目的等。不只是会归纳,还要学会用对比的方法区别和加深对语言知识的理解,例如,表示条件的复句,既可以用接续助词,又能用动词的活用形。正如在前面提到的,同样是表达“命令”,男性就直接可以用动词的活用形(命令活用形)来表达,而女性就要用委婉的、含蓄的表达命令的句型去说。日语学习者普遍觉得日语越学越难,也正是因为日语中的省略、委婉拒绝、敬语等表达处处有文化影响因素。为了让已经掌握的日语语法知识在实际运用中灵活运用,就需要结合文化背景、对各种语法、词汇、句型等进行再认识,以加深对语法知识的理解,进而做到正确使用。
学习外语的目的是要通过外语,理解不同的文化,社会和价值观,进而促进相互交流。为实现这一目标,日语学习者不仅要掌握日语语言,即显在文化,还要掌握语言背后的日本社会与文化知识,即潜在文化。语言受文化的影响,反过来又影响文化。所以,要想得体地进行异文化交际,就必须要了解对方的文化。
文化与语言一样是后天学到的,但是,本国文化和语言的学习,是一种自然而然的过程。但是外语、外国文化则不同,如果没有强烈的语言学习、文化学习意识,是无法学好外语和外国文化的。所以,对外语学习者来说,首先要认识到跨文化交际的重要性,充分认识到脱离了文化背景的语言是没有生命力的,形成自觉的文化意识和文化敏感性。作为具有高语境文化属性的日语,更是要和它的历史背景、自然条件、思维模式等方面相联系,只有这样才能学懂日语,用好日语,实现跨文化交际的目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