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克思《人类学笔记》论实现物质变换的文化路径

2020-12-12 12:20贺慧星向汉庆
长春大学学报 2020年5期
关键词:人类学笔记马克思

贺慧星,向汉庆

(1. 湖南师范大学 外国语学院, 长沙410081;2. 湖南工业大学 马克思主义学院, 湖南 株洲 412007)

1 马克思《人类学笔记》蕴含了实现物质变换的文化基因

自20世纪80年代以来,伴随着改革开放实践活动的深入开展,中国学术界也掀起了一股学习马克思、恩格斯经典著作的热潮。马克思晚年花费大量时间和精力撰写的《人类学笔记》亦在此时得到国内学者的青睐。他们在高度强调《人类学笔记》重要价值的同时,对马克思创作《人类学笔记》的初衷产生了分歧。一部分学者认为,马克思晚年摘录大量有关人类学方面的材料,其主旨在于探索有别于西方资本主义国家的东方社会发展道路[1];另一部分学者认为,马克思晚年创作《人类学笔记》的主旨在于说明“国家的起源和人类文明的发展”[2]。这两种观点看似有着较大的差异,但笔者细细品读其研究成果并分析这些成果关注的焦点后发现,它们二者从深层次来看存在一大共性,即马克思晚年希望能从人与自然之间的物质变换活动,以及人与人之间的商品交换活动中探索推动人类社会进一步向前发展的动力因子。从这个意义上来说,上述观点具有异曲同工之效,均是对马克思《人类学笔记》的合理解读。笔者之所以说马克思《人类学笔记》蕴含了实现物质变换的文化基因,是基于以下三个原因:

第一,肯定了人与自然进行物质变换过程中自然的前提性作用。马克思在摘录马·柯瓦列夫斯基《公社土地占有制,其解体的原因、进程和结果》和约翰·菲尔爵士《印度和锡兰的雅利安人村社》时高度重视自然条件对人类实现物质变换的重要作用。在他看来,冲积平原、大片的开阔地、浓密茂盛的植物以及无数的喀尔(水道)等自然条件是人类进行物质生产实践的基础条件。人类通过自然界获取了许多生存所必需的物资资料,由此才可能从事一些其他精神文化活动:诸如老年妇女坐在宅院纺纱;一群几乎是光着身子的孩子蹲在菩提树下,在芭蕉叶或棕榈叶上学习写字,在一块破碎的外国石板上演算,或者干脆就在自己面前一块弄平的地上演算,等等。显然,人类通过从自然界获取基本的生存资料后,在从事教育活动、宗教性事务等更高级的实践活动中增强了与自然、与社会之间物质变换的能力。

第二,通过对物质变换中“代谢断层”的分析,阐明了文化的双重作用。马克思在《人类学笔记》中关于“代谢断层”相关理论的阐述,虽然不及《资本论》那样详尽,但也不乏思想的闪光点。在处理人与自然的关系中,人类从自然界获取了大量的物质资料,同时也将消费后的废弃物反馈至自然。在原始社会和农耕社会中,这些废弃物能够在自然的自净能力作用下完成转化、反馈于自然,成为自然再生的一种原材料。马克思采用解剖麻雀的分析方法,将英国资本影响下的印度、锡兰民众聚集地的生产生活现象进行剖析,指出了资本主义文化与当地民族文化激荡下的物质变换现状:物质文化在某种程度上承担起推动农耕文明发展的催化剂功能,但本质上具有剥削性的资本主义社会的资本和生产生活方式加剧了“代谢断层”现象。关于这一点,马克思在摘录“人类学笔记”时已然注意到,不管是原始公有制,还是东方的农村公社所有制,都难以抵挡私有制的冲击[3]。

第三,在马克思看来,影响人与人之间商品交换最终效果的因素是分配中的制度文化。这一点可以从马克思所摘录的文章中得以佐证。虽然马克思自始至终都强调生产在整个物质变换中的基础性作用,但这并不否定他对分配的关注。他十分关心不同历史时期民众在生产后的社会变换中的分配问题,关心影响这些分配制度的文化因子,诸如宗教教义的奴化作用,权力在分配中的隐形作用,使得哪怕一个村社的“守夜人”也能无偿或形式上有偿(实质上还是依靠权力变相地无偿)占有村民的财产。这些物质变换与文化发展的关系一直存在于马克思的头脑之中,对他进一步思考人类社会发展具有较强的吸引力。

2 马克思《人类学笔记》所阐述的物质变换得以实现的三条文化路径

第一,物质变换实践是物质文化产生的源泉,物质文化对物质变换实践活动具有反作用。马克思早在撰写《资本论》时就已从物质生产中将物质文化的两个层次进行了概述,一是生产力,二是生产关系。这种观点在其晚年得到强化,相关佐证材料在马克思摘录的有关文本中得以充分展现:一方面,土地作为基本生产资料,是物质文化的有机组成部分,它直接制约了不同群体间的交往活动,进而影响到一定时期物质变换的顺利达成。土地问题是马克思一直关注的重要主题。他在摘录马·柯瓦列夫斯基《公社土地占有制,其解体的原因、进程和结果》时指出,昆德的居民俨然已认识到“最适宜耕种的地段位于河流两岸或是沿着灌溉渠道”,这说明昆德劳动群众注意到了自然环境对土地的重要影响。在马克思看来,在原生形态文明下的物质变换中,“每个共同占有者既能均等使用宜于灌溉的土地(称为肖尔古拉),又能平均使用名为鲁尔米的不宜于灌溉的土地”[4]14-15。但受资本主义生产方式的制约,这种物质变换遭到了破坏。作为资本家代理人的古玛施塔占有了村社最好的土地,他们拥有更多、更肥沃的土地,并“用欺诈手段让别人无偿地干活”[4]383。可以说,在土地资源、权力资源分配不均的条件下,古玛施塔与普通民众之间的交往活动往往是不对等的,他们之间的物质变换活动存在断层的风险,因而不是一种完全的正向性物质变换。

另一方面,“生存技术”是生产力的重要元素,它作为物质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承载着物质变换的诸多功能。除了土地作为物质文化的有机组成部分影响人类的物质变换之外,“生存技术”也极大地影响物质变换的最终效果。马克思显然已经意识到了这一点。他在摘录路易斯·亨·摩尔根《古代社会》时尤为关注人类的“生存技术”在人与自然、人与人物质变换中的作用。他认为,人类的统治地位取决于其自身“生存的技术方面”的优良,并且“一切生物之中,只有人类可以说达到了绝对控制(?!)食物生产的地步”[4]126。虽然说马克思这一番论述具有批判人类中心主义的意蕴,但不得不说马克思十分清楚由于资本主义生产方式的存在,在这一时期人与自然的物质变换中,人类处于主动地位,而这可能诱发“代谢断层”。

第二,精神文化贯穿物质变换全过程,是物质变换活动顺利达成的灵魂。人在满足基本物质需要之后,必然会不断追求个体的精神需要,诸如受教育权利、被选举权利等。当个体的这些需要通过各种媒介传播至社会大众,并成为一种社会心理,乃至一种社会意识之时,就具备了成为精神文化的基本条件。这个观点在马克思所摘录的《人类学笔记》中得到了充分体现。一方面,马克思指出,精神文化的形成得益于物质文化的发展。他认为,美洲和英属东印度的人们在满足了基本的物质文化需要之后,开始对小孩进行教育。这表明,人类在同自然界的河流、土地等资源进行充分的物质变换中,能够获得大量的生产生活资料,从而为进一步通过开展教育实践、城市与乡村管理等活动来获得精神满足奠定坚实的基础。另一方面,精神文化的丰富和发展促进了物质变换的实现。无论是哪种类型的物质变换活动,都凝聚了人类无差别的社会劳动,是人类智慧的结晶。马克思在学习摩尔根的《古代社会》时特别关注:人类在原始社会、封建社会和资本主义社会等不同历史时期通过自身学习和发明来改善劳动工具;在劳动中获取各种技术,进而在物质变换中满足自身的需要。

在摘录中,马克思含蓄地指出了精神文化与物质变换效果之间的辩证关系,即物质变换实践决定精神文化的内容和形式,精神文化对物质变换具有能动的反作用。他在摘录《公社土地占有制,其解体的原因、进程和结果》时指出,在农业社会发展的漫长岁月中,土地等生产资料数量多少和质量好坏决定了个体的社会地位,从而决定其对“马尔克权利”“公社权利”“入境权”“放牧权”等的积极追求。而先进的精神文化(如对平等、自由的追求和努力)促进了物质变换的顺利达成,落后的文化(如不许妇女参加收水稻等高尚的农业生产活动)破坏了物质变换的部分环节。这些无不表明,在物质变换的高阶时期,精神文化得到快速发展的同时,对物质变换本身产生了反作用。

第三,制度文化是物质变换实践活动顺利展开的保障。制度文化作为文化的有机组成部分,既是精神文化的产物、物质文化变迁的工具,更是促使物质变换实践活动顺利达成的保障。马克思在《人类学笔记》中关于制度文化与物质变换的辩证关系有诸多论述,并集中体现为如下两点:一是制度文化形成于物质变换中各利益方的博弈之中,并为制度制定者服务。马克思在摘录《公社土地占有制,其解体的原因、进程和结果》时对秘鲁的分配活动进行深入分析,他认识到分配制度文化有显性文化和隐形文化之分,制度、法律等属于显性制度文化范畴,而习俗、潜规则等属于隐形制度文化。虽然二者发挥着不可替代的作用,但均是为了维护殖民者的既得利益。马克思在考察印度雅利安人社会土地制度演化过程时认识到,虽然“家长们在潘查亚特会议上安排”[4]429土地的分配、维护栅栏等相关事宜的形式看似民主、平等,实质上家长们的被选举权及选举后权力的大小源于已有土地的面积和质量,以及政治权力,因而可以说,平民是没有实质性权力的,他们无法保护自己的劳动产品。二是制度文化形成和发展中,制度的固化可能诱发权力的异化,进而加剧物质变换的“代谢断层”现象。制度本身是一种相对民主和科学的事物,具有价值中立的特征。但马克思通过对西印度、美洲大陆、锡兰等地区公社所有制的瓦解过程进行分析后发现,制度被一些土地所有者或权力拥有者所利用,成为了剥削普通土民或奴隶的工具。正如查理五世和菲利浦二世在西印度和美洲大陆上建立皇家印度事务委员会,“以实施各项法律,并负责监督执行有关保护土人的法律和惩处违反这些法律的人”。这本是历史的进步,但由于“对这些坏蛋(监护者)的监督委托给西班牙官员(总督、省督和印第安人保护者)”,这些人群在长期执政过程中为了自身利益,必然不会去监督或惩处他们的同伴,从而产生“法律本是为了对付殖民者而颁布的,而殖民者却成了对付自身的这些法律的执行人”的异化现象[4]14-15,进而使得广大土民与殖民者进行物质变换时始终处于弱势地位。

3 马克思《人类学笔记》论物质变换得以实现的文化路径的思想对培育绿色文化的引领作用

进入新时代,“我国社会主要矛盾已经转化为人民日益增长的美好生活需要和不平衡不充分的发展之间的矛盾”,然而,粗放型的经济增长方式和落后的消费观使得中国在物质变换中面临“代谢断层”的危险,无法满足人民的这一需要。为此,亟需培育一种新的发展文化——绿色文化,并用该文化引领整个社会和谐有序地发展。正是如此,马克思《人类学笔记》中有关物质变换与文化辩证关系的思想才显得弥足珍贵。它对新时代我们培育绿色文化具有以下三点作用:

第一,人与自然之间物质变换得以长期并可持续的存在需要培养“双赢”的辩证思维和绿色发展理念。人类在经历了蓝色的原始文明、黄色的农业文明之后,快速步入黑色的工业文明时代,并逐步形成人类中心主义。人类中心主义崇尚人类自身的生存和发展,并要求所有的生产和生活都围绕这一目标来展开,它片面强调人类向自然索取,不断向自然进军,放肆破坏自然,打破了人与自然之间物质变换的平衡状态,由此出现各种各样的生态问题。与上述理念截然相反的另一种处理人与自然物质变换的思维方式是自然中心主义。它认为,人类社会当前出现的各种发展危机和生态环境问题都是人类自身活动的结果,因而主张将人类社会的道德标准适用于自然界。实践证明,这两种观点都是片面的,不利于人与自然之间的物质变换,而应该培养一种“双赢”的辩证思维和绿色发展理念。正如马克思所说,人类经常发挥主观能动性并以最小的成本类调节自身与自然之间的物质变换。为此,应该积极培育绿色发展理念,培养一大批践行绿色发展理念的个体或组织。党的十八大以来,以习近平同志为核心的党中央高度重视生态保护和绿色发展,作出“绿水青山就是金山银山”的科学论断,以绿色、低碳、循环的发展理念和思路来为中国当前的发展把脉,破解了资本主义生产方式中的两种极端发展理念带来的发展难题。十九大报告中更以大量篇幅论述新发展理念,对绿色发展给予高度肯定。在这一方面,马克思在《人类学笔记》中摘录的许多观点可以为新时代中国的绿色发展指明方向。

第二,人与人之间物质变换要实现互利共赢需要绿色的制度文化来保障。这一点无疑可以从马克思在《人类学笔记》的摘录中获得很好的启迪。马克思通过对东方社会中不同地区的物质变换现象进行深入剖析,认为制度文化对整个物质变换活动产生深远影响,既可能使得占有大量生产资料和政治权力的群体获得更多的利益,也可能使得现有机制固化。源于资本主义生产方式和消费方式之中的制度文化显然是为特权阶级服务的,虽然能够使他们的利益得以实现,却激发了他们与土民之间、与后代之间的矛盾。这也是马克思所极力反对的。他一直主张人与人之间的物质变换需要以自然有序的发展为前提,需要尊重自然规律,否则无论在农村建设还是城市发展中都将不可避免地出现“代谢断层”现象。

第三,物质文化的有序发展能在“代谢断层”的此岸和彼岸之间架起一座桥梁。马克思在《人类学笔记》中对物质变换的多角度分析无不表明,物质变换裂缝的出现就是自然界对人类生产方式特别是资本主义生产方式的“无声的控诉”。扼制这种裂缝或者断层的出现只能通过人类自身不断反省,改变不当的生产方式和消费方式。但是,这并不意味着我们回归原始的生产方式,再次回到马克思所描述的原始公社,而应思考如何走出这一困境。正如上文所说,物质变换裂缝产生的根源在于资本主义的生产方式,因而恰当的解决方式是在发展中解决这个原本产生于发展中的问题,即以绿色科技文化丰富绿色物质文化,以绿色物质文化引领绿色发展,从而极大地扬弃原有物质文化的不足,并培养一种绿色生产方式和消费方式,真正解决发展中的“代谢断层”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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