冶进海
(北方民族大学 文学与新闻传播学院,宁夏 银川 750021)
媒介技术的迭代升级和深度赋能,促使人类文明的发展进程不断加快,媒介越来越深刻地介入并设定人们的生活,“一切媒介或技术,语言也好,武器也好,都会成为新物种或技术的环境”[1](170)。50多年前的麦克卢汉并非故作惊人之语,他的洞见被弟子保罗·莱文森所承袭,提出了媒介发展中的“人性化趋势”和“补救性媒介”理论,把媒介看成思想的外化和物化,“是对过去某一种媒介或某一种先天不足的功能的补偿或补救”[2]。不仅如此,莱文森还提出媒介的三个演化阶段,认为媒介技术从第一阶段的“玩具”发展到第二阶段映照现实的“镜子”,最终向艺术的接生婆进军,蜕变成一种稀有的艺术品(艺术)。玩具—镜子—艺术的辩证逻辑可以看作是“前现实—现实—后现实”,由此导致“这样的变化必然使人的感官发生根本变化”[3](142)。事实上,就当下所知的人工智能、AR/VR/MR、云计算、遥感测绘、大数据技术、5G乃至更高G等的出现,加上未来可期的量子计算、脑机一体等,促使媒介发展越来越充满想象力、智能化和艺术化,“媒介的影响渗透在社会的每一个行动和行为之中;媒介决定着我们的感知,决定着我们的经验结构;媒介把世界联系在一起”[4](428)。当下媒介在智能化推荐信息、改善生活方式、丰富人们精神生活等方面提供了巨大便利,不断催生出新的媒介产品,在爆炸式的数据引入中,加速与万物相交相加相融,“这个技术媒介不但要能够复制现实,而且要能够以富有想象力的方式重组现实”[5](15)。智能化媒介营造出的虚拟现实不断趋于艺术化的同时,突出大众对生活的自我赋权和个性张扬,强调媒介制造者在惊世思想和如光灵感的基础上对人性幽微的洞察、生命激情的发挥、个体欲望的释放等,意味着对旧世界的重构、新世界的开启。
威廉·吉布森在1984年创作的小说《神经漫游者》中描绘了将电脑芯片植入人脑之后带来的各种感觉体验,这是媒介工具进一步延伸大脑功能的文学想象性描述。就目前技术发展的趋势来看,人工智能、脑神经技术、大数据技术、物联网技术、芯片技术等的发展,大脑与芯片乃至大脑与大脑的连接将成为可能。谷歌公司的终极目标就是在大脑中植入微型芯片,大脑需要的信息,谷歌植入的芯片会瞬间搜索后立即在大脑中得以呈现[6]。马斯克提出脑机接口系统可修复任何大脑问题,而且付诸行动[7]。也就是说,媒介与人的关系最终会沿着“体外—体表—体内”这样一个进程发展。人类借助意念就可以实现很多梦寐以求的目标。人类在自我进化之中利用技术对自身深度赋能,与技术的关系越来越密切,乃至要与媒介合二为一。补救性媒介和人性化发展趋势使得媒介越来越满足人类内心的多层次需要乃至对欲望的满足。媒介发展不断显现出一体化、智能化、精巧化、数据化、共生化等特征,生态型媒介场域不断以虚拟搭建新时空的方式呈现在人们面前。
生死是人类无法跨过的终极问题,人类费尽心血却也无法破解。早在战国时代,庄子对时间的短暂性和相对性提出了思考,中国古代的当权者在不断扩张空间版图的同时,更希望能够控制时间。不管是秦皇汉武还是唐宗宋祖,历代帝王对永生的追求一直没有断绝,通过一代接一代的“炼丹”技术来寻找长生不老药或者“不死药”。雍正皇帝还给宠臣们特赐一些丹药,称之为“此丹修合精工,奏效殊异”,“放胆服之,莫稍怀疑”[8](232)。这种对炼丹技术的追求与对媒介技术的追求其实异曲同工,希冀通过某种方式控制时空,以期达到长生不老之境。
伊尼斯在《传播的偏向》一书中把媒介分为两大类,即有利于空间延伸的媒介和有利于时间延伸的媒介。空间方面的扩张主要借助像轮子、战马之类的媒介,一个人、一个政权可以抵达更广阔的领域,随之推动个人视野的开阔或国家版图的不断扩张。时间控制方面主要表现为对政权持久力的追逐。“通过国王在位年代的计算,对时间的控制也得到加强。”[9](137)随着火车、飞机、火箭等媒介的改进,人类在空间扩张中取得巨大进步,地球南北极中有着人类活动的身影,人类也不断踏上探索太空的征程,但时间方面的控制通过不同方式并没取得巨大突破。从石器时代到铁器时代,从蒸汽机到计算机再到大数据时代,对人类有限的生命而言,时间是远远不够的。有些生物如朝菌的生命非常短暂,而灯塔水母之类的生物可以获得永生。通过怎样的路径才能让个体不被生老病死所灭?媒介技术的发展为人类不断打破时空界限提供希望。只有不断革新的媒介技术,将空间无限扩大,把时间抓在手中,由此实现某种意义上的“永生”。
中国古人追求立德、立言、立功,以期达到“三不朽”。视听媒介时代,随着智媒生态系统的搭建,人们在生态型媒介平台上参与互动的各种观看记录、点赞转发、心情分享、娱乐消费、观点表达乃至用视频拍摄下来的音容笑貌、吃穿住行等生活轨迹,都将被智能化、数据化的网络媒介完整而清晰地保存下来,成为一个人永久的网络数据信息。或许一个人肉体已经灭亡,但他的观点、思想和影像却变成永恒,而且还可以通过全息技术、VR技术等虚拟影像使一个逝者“复活”,像活生生的人一样活动、谈话、表达情感。事实上,已经有一些国家的电视台利用逝者生前的照片或影像重建逝者面容,使用演员做一些动作捕捉并利用技术手段移植到逝者影像上,加上语音合成技术、AI模拟活动强化训练技术等,这样做的结果使得逝者亲人们佩戴VR眼镜后不仅能目睹逝者“重现”后的音容笑貌,还能去碰触、拥抱、亲吻和交谈。某种意义上说,这位逝者已经通过虚拟影像在形象留存或“立言”方面实现了“永生”或“不朽”。可以说,随着媒介技术的迭代发展,在时间控制方面人类已经迈出了巨大的步伐。“当2045年‘奇点临近'时,生命科学和人工智能的高度发展可以使人类实现永生和不朽。”[10](10)
当下,媒介已经向移动化、智能化、视听化、一体化、具身化发展。生态型媒介平台在政策扶持、资本力量和技术加持下搭建出一个个虚拟场景,虽然目前难以替代现实生活中肉身的吃喝拉撒,但日常诸多事情可以在这样一个虚拟场景里完成。打开一个社交媒介平台往往让人置身其中难以自拔,浑然忘了现实时间的流逝。尤其是网络游戏、AR游戏等,更会令人在逼真的情境中浑然忘我,容易消融此在与他在的区别,往往不知道今夕何夕,是真是幻。
纵向来看,音乐、书法、戏剧、小说、影视等文艺作品其实创造了一个个虚拟场景和时空。这种虚拟时空只可以想象、意会、共情、投射,令人废寝忘食,但现实会通过肉体上的吃喝拉撒、生活中的鸡零狗碎将投射出去的情感拉回来,很难将真实的自己或生活带入虚拟的文艺作品中,虚拟生活或游戏等不仅真实感、代入感、沉浸感强,而且更容易让用户完全置身于虚拟的时空情境中而彻底忘却现实,加上肉体上的吃喝拉撒也可以通过技术手段来解决和完成,这样可以长久沉浸于虚拟时空中不用返回现实生活。目前来看,生态型智媒在搭建富有特色的虚拟时空,5G乃至6G、7G技术方面会为高速运转的网络媒介提供传输技术支撑和数据信息保障,而VR虚拟现实、遥感测绘、智能编程、神经开发、大数据、云算法乃至量子计算等技术的发展,会促使科技奇点不断拉近,不仅可以将地球上的事物如一间房子、一个景区、一条街道、一座城市的影像原样不变地用数字方式重组在虚拟时空里,还可以制作出各种各样的生活场景、生存场景、各色人物、各种物品等,用来满足用户在虚拟世界中的感官和生活需求。另外,随着基于可穿戴技术研发出的触感、痛感、嗅觉、味觉等技术参数的不断融入,媒介平台所创制的虚拟世界会越来越逼真,甚至与现实世界之间真假难辨。这不是影片《黑客帝国》中的想象,而是媒介技术促使人类日渐往虚拟时空方面发展。缸中之脑或许不会发生,但脑机入口随时与世界相连接,人与人、人与物之间的信息交流只是瞬间的意念。人类可以在具身化的媒介技术加持下,快速把自己的形象转化为数据在虚拟世界里寻求ID不朽,而不同平台搭建的虚拟时空通过设定不同的价值取向来满足大多数个体和各色群体的纷繁需求。
“2003年的《真实空间:飞天梦解析》提出:人必须在真实世界和虚拟世界里出入;人类必须飞出地球。”[11](264)人类不懈的探索精神注定将在未来创建出形态丰富的虚拟时空。未来的虚拟时空是什么景象,没有人能准确描述或指明其中的美好或丑恶,但虚拟时空的不断搭建无疑会丰富人类的精神生活,让人类走上脱离肉身并尝试与现实剥离的道路。这会让人类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还是会开辟出一方美丽的新世界,这期间存在着技术理性和道德理性的巨大冲突,需要进一步探究。但就个体而言,从现实到不同的虚拟时空,一步之遥无疑是天壤之别,在不断的身份转换和时空嬗变中,难免会有南柯一梦的怅惘和痛苦。不过,虚拟时空的搭建至少能满足或弥补以下两种人生境况。
古希腊哲学家伊壁鸠鲁坚持认为人死后一切不复存在,所以生命的唯一目的就是享乐,而当时很多人也在这一原则指导下拼命追求快乐,导致欲望的泛滥。苏格拉底的另一个弟子阿瑞斯提普斯也认为人生的目标就是追求最高度的感官享受,“人生至善之事乃是享乐”。他说:“‘至恶之事乃是受苦',因此他希望发展出一种生活方式,以避免所有形式的痛苦为目标。”[12](134)用生物、化学等方式来刺激大脑中枢神经以实现欲求的高度激烈性,不如让个体在搭建的虚拟时空中放飞自我,以期实现未曾满足或被阻挠了的欲求。伊壁鸠鲁认为,无节制地追求享乐带来的很可能是痛苦而非快乐。在虚拟时空中尽情追求快乐,放纵情绪,体会到的无节制的享乐或者邪恶的快乐最终带来的是痛苦和幻灭感,从而意识到求真、向善、追美带来的幸福感,无疑具有巨大的引导意义。
“在技术的变迁中,媒介在满足人的需求的同时,也总是在某些方面违背人的本性或者说诱惑了人本性中劣根性的张扬,所以说技术在实现人类对生活的种种美好理想的同时,也把我们推到更大的交流困境中。”[13](摘要1)在某种程度上,媒介的人性化趋势就是对人性欲望的一种肯定和释放。媒介技术更加精巧、艺术、便利、智能,无疑迎合着人性深处的诸多弱点和欲望,而现实世界中的各种法律规则、道德习俗、传统观念等,使得人的欲望得不到某种渠道的释放。“存天理灭人欲”大多为一厢情愿的自我要求,而很难施加于外在。欲壑难填,欲望如被掩埋的火焰,在某些特定的时机喷薄而出,一发不可收拾,造成不可遏制的后果。这样的例子数不胜数。诸多犯罪从精神病理学上看往往是为了满足一己之欲,有病态人格的人往往“低级的欲望特强而缺乏适当调解或抑制力”[14](53)。虽然犯罪的因素是多元的,但这种深层次的动力不能不重视。大量的法律条文禁止这些欲望付诸行动,可因一时欲望而引发的犯罪令人痛心。如果虚拟时空能成为一个出口,个体能感受到欲望释放后的快感、满足、轻松乃至乏味,会不会纾解在现实中因欲望不能释放而带来的压抑或痛苦?那么诸如此类的虚拟时空的搭建更具意义和价值,现实中的秩序就会更为井然。
当然,虚拟时空的搭建更能满足人们对美好生活的向往和追求。每位个体通过设定关键词进行智能化编程就可以设置出自己心仪多年的梦想世界并纵情其中。在技术赋能下,某些大型科技公司会搭建越来越复杂、庞大、变幻的虚拟时空。这将意味着未来虚拟时空趋向多元化、个性化、定制化,充满迷人的致命魔力,但“人设”的前提还需放到人类对真善美的追求上。
如何消除病痛疾苦乃至死亡呢?媒介技术的发展不断在解决类似的问题。比如,从过去的鸿雁传书到如今的音视频通话、高铁飞机,离别的相思之苦会得到一定程度的缓解,但对异地恋的青年男女来说,还是充满着巨大的难以亲近之痛。为此,搭建虚拟时空,真切感知对方的存在就显得十分必要。有学者提出,未来应该是“打开信息终端后,你周围就会呈现出家人围坐的影像,大家可以交谈,互相接触,甚至在家人中有人吸烟,你都可以闻到香烟的味道”[15](181),这种依托于AI技术、全息技术、大数据技术、实时传输技术、AR/MR技术等,搭建了一个虚拟的“真实”环境。
“鼓者无以与乎文章之观,聋者无以与乎钟鼓之声”(《庄子·逍遥游》),面对数以千万的残障人士,如何利用媒介技术搭建的虚拟时空体验健全者的快意,让残障人士免受苦痛之灾,让腿疾者奔跑如飞,让失明者看见大千万物,让思念者一解相思之苦,让深受疾病折磨者摆脱疾病之苦,不再依靠哮喘药物或呼吸机生活。当下媒介技术的发展已经对人类生活特别是一些缺憾,实现了马歇尔·麦克卢汉和雷吉斯·德布雷所提出的媒介在文明演进中所发挥的“定义化作用”。目前来看,脑语者可以让手臂功能残疾者实现快速打字,进而控制电脑运行,使大脑中的意念直接转化为电脑上的信号;语音控制技术可以让那些视力障碍或者行动障碍的人员控制自己的义肢,方便处理生活中的各种事宜;智慧交通可以避免诸多因为疲劳、疾病、年老等缘故无法驾驶的问题;智慧医疗可以让那些居家的老人们跌倒或晕倒得到及时报警并接受远程治疗;无线遥控技术、监控技术等可以让离家万里的人们观察自己家里的情况、孩子的学习情况等。技术的发展令古人瞠目,使今人充满各种想象。
一个人因为身体原因无法涉足万壑千岩,但在虚拟时空中,哪怕是珠穆朗玛峰也可以大胆尝试,真切感受攀爬的艰难和快意。事实上,大多数人心中矗立着一座珠穆朗玛峰,梦想着体验一番人生绝顶中风雪交加、艰难困苦的苦痛和快意;也有人想到湍急狂野的尼亚加拉瀑布去欣赏美不胜收的大自然交响乐,到维也纳金色大厅感受一场华丽璀璨的音乐演出。可以说,不管是神奇的自然景观还是难以置信的人工艺术结晶,对身患残疾、生活贫穷或无暇分身的上班族都因为难以靠近而成为人生的遗憾,然而搭建虚拟时空后,人们利用媒介可以身临其境,完全从视觉、触觉、声音、气味乃至每一个毛孔都能得到惬意的沉浸式体验。这种虚拟时空会让人醉心于人文或自然景点之美,弥补诸多人生缺憾,在一定意义上,“虚拟世界就是解决这一切的灵丹妙药——用电脑代码重新编程并救赎整个社会”[16](前言1)。如电影《阿凡达》中受伤后以轮椅代步的杰克一样,在穿戴了阿凡达设备之后他可以进入到另外一个时空,在这个时空中,他是感官精神的存在体,但又能真切地感受和体验其中的一切,在时空嬗变中完全融入其中,不想回到现实生活。
另外,如前所述,人类对长生不老的渴求源远流长,一直在解决死亡的问题。“到目前为止,现代医学连自然寿命的一年都还没能延长。现代医学的成功之处,是让我们免于早死,能够完整过完应有的人生。”[17](24)如果现代医学的发展没有达到让人的生理器官更加长寿,而智媒技术可以让人的思想、形象成为数据方式的“永生”,那么人类与生俱来的死亡恐惧可以得到部分的缓解。
“庄生晓梦迷蝴蝶”,何者为我,何者是蝴蝶,到现在亦争论不休。大型智媒平台根据用户需求和智能化编程搭建个人或集体所享有的虚拟时空,这会使得越来越多的人因为虚拟时空的真实感和沉浸感,忘却现实世界的真实存在。选择现实世界还是虚拟时空,这就与生和死一样是一个巨大的哈姆莱特式的难题。这在那些沉迷于网络游戏的人身上表现得非常明显。当然,前提是现实世界有足够的能力和营养保证一个人随时可以进入虚拟时空中而不用操心现实生活。
挥挥手与现实告别,忐忑不安或者欢天喜地地进入虚拟时空,那么这时候的工具理性和价值理性之间的冲突如何解决;选择的自由权到底谁说了算;是自由意志来决定个体的前途,还是交给带有强力性的精英来取舍;让哪些群体到虚拟时空里生活从而使真实世界更加和谐。“我们把新技术称为自我截除,它们生成新的环境,单个有机体在这样的环境面前是孤立无助的。”[1](124)在集体意志下,是否会让一些残疾的、重症的人被迫进入虚拟时空生活,而肉体在营养液的维持下处于半死不活的状态呢?强迫这些人进入另一个虚拟时空,是否违反了他们的自由意志,人类将面临怎样的价值选择,怎样的选择才是合乎理性的,不管如何,“一切技术都是肉体和神经系统增加力量和速度的延伸”[18](111),搭建虚拟时空,肉身哪怕灰飞烟灭,而精神可遨游无极。
“时空重组加之抽离化机制导致现代性所固有的制度特质变得极端化和全球化,也使得日常社会生活的内容和本质发生了转变。”[11](25)可以说,媒介进化史就是人类的传播史,媒介智能化引发的时空压缩、延展、叠加、置换带给受众身份认同方面的焦虑和紧张,像浮尘一样轻飘和莫名,又依附于各式各样的圈子或时空来寻找某种身份认同,形成不朽伦理与技术伦理之间的冲突。浮尘效应是虚拟时空的真实写照,每一个个体的存在看不见、摸不着,只有与其有交集的社交亲朋们会意识到他或她的存在,并相互吸引、交流、互动。这时候,智媒化使每一个作为浮尘的虚拟个体的力量被激活,由此,万物互联、人机交织,媒介不断进化。媒介融合越高级,传受个体的浮尘效应越明显,聚在一起能形成巨大的数据力量,聚不起时则杂乱、无序、冲撞、萦绕、莫名、飘忽不定,导致在归属问题上的无助感和碎裂感。未来的智能媒介就是最大的梦工场,让每一个个体走向“不朽”。但这样的梦工场大多会是资本驱使下商品化的产物,充满诸多悬置的迷思,在喧哗和孤独中飘飘浮浮,可有可无却又真实地存在着,形成一个个独特的赛博空间。莫斯可在《数字化崇拜》一书中指出:“从文化或者迷思性的角度看,赛博空间也许会被看作是历史、地理和政治的终结。”[19](156)
“由于现实环境的残酷和虚拟环境的迎合,脆弱的人类将寻得一个乌托邦。在这里,人类自由穿梭在不可避免的现实世界和呼风唤雨的虚拟世界,既能结交肉体凡胎的人类朋友,又能与钢筋铁骨或虚无缥缈却又无处不在的机器人朋友进行互动。”[20]不同的虚拟时空会直观、生动、具体地表达自己的生活态度、经济方略等,会像小家一样邀请或吸引不同的个体来参观、体验或休憩,也可以紧闭大门,不让任何人进入。因为有了丰富多彩的虚拟时空,一个人选择几天在珠穆朗玛峰上生死角逐、挑战世间最高峰的一览众山小,也可以花几天时间选择在虚拟时空与家人共享天伦之乐。“人也只有在文化生活中,才能获得真正的‘自由'。在这种意义上,可以说真正的人性并非一种实体性的东西,而是人的自我塑造和无线创造的活动过程。”[21](7)庞大的生态型媒介平台上将会有多得数不清的虚拟时空,这些在不同技术参数设置后搭建的个性化、超仿真的虚拟时空,与当下的微信、微博或抖音等平台一样,每个人通过技术手段可以搭建多个虚拟时空而随时听凭自己的感觉穿梭其中。虚拟时空的体验使得人类“抟扶摇而上九万里”已经不是什么神话。从一个虚拟时空到另一个虚拟时空,有可能像南北极一样反差巨大,也有可能像到亲友家做客那样随意。不同虚拟时空中的穿梭,或让人毫无违和感,或可能造成某种程度的人格分裂,一时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勇猛的登山者,还是一个尽职尽责的家庭成员。快速的、瞬间的、不断变迁的时空穿梭会挑战人类的精神基准。但不管如何,不同虚拟时空将会成为人们相互交往交流交融的文化和心理载体。
此外,因为数据变化或技术支持等原因,虚拟时空中不可预见的、复杂的、流动的、即时的各种可能性都会出现,一个充满“熵”的状态将是技术带给人类的不可避免的存在。大多数个体免不了被技术所制约,而技术精英所追求的世界将成为人类发展的大致趋向。技术的发展将会按技术逻辑去运行,并非几个人所能阻隔或控制。正如“无数的星体在无垠的时间中随意的漂流,我们身居一隅,不知道从哪里来,不知道往哪里去,只是湮没于万千同类中……”[22](119)
“赋予机器生命属性将引出两个可怕的问题:机器何时以及是否能够活过来,机器何时以及是否能够超越人类。”[23](97)尽管人文社科会对此提出过一定的建议或警示,但“硅谷人都是冷酷的唯物主义者,那些不能够被准确衡量价值的东西对他们而言都是没有意义的”[16](前言),技术精英主导下的未来媒介会越来越具有自主意识。特别是随着机器智能体、生物智能体乃至看不见、摸不着的数据智能体的出现,世间万物一体,融为一团数据,牵一发而动全身,人类身处其中难以左右自己的命运。深度赋能后的智能体很可能充满意识,具有情感,同时会自我升级迭代,越来越聪明,越来越智慧,以更多的神经元乃至更强的躯体和没有上限的能力去处理一切事务。也就是说,在万物一体的基础上,人类会越来越依赖这样的几乎无所不能的智能体。越来越高级的智能体和宇宙数不清的星空一样充满光辉,但也如尘灰一般浮游于无垠的虚空之中。虚拟时空的搭建只是其中一部分功能,万物一体后的数据智能体所形成的强大力量令人震撼,不可思议。何去何从,人类的主体意识将在这种看不见、摸不着的数据连接中会被极大地激发出来,想方设法在技术左右的数据世界中占据主导地位,让真善美的追求照耀整个虚拟时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