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钦呼图克图与民国时期汉藏关系研究

2020-12-10 08:56王海燕
西藏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 2020年1期

王海燕

(陕西师范大学宗教研究中心 陕西西安 710062)

民国时期,在汉地佛教复兴及建立世界佛教体系进程中,安钦呼图克图(1885-1947年)系统诠释藏传佛教显密经典,传授密法仪轨,著述追溯汉藏交流过往,以共同文化元素和历史联结为切点,超越民族界限与地域区隔,以国族相依意识尝试沟通汉藏关系,缓解双方因于信任缺失造成的彼此疑虑疏离的局面。目前学术界相关研究主要集中探讨安钦呼图克图返回后藏的相关活动,判识其政治考量与行动立场,参照日文资料推断安钦呼图克图曾受关东军拉拢,间接协助日军侵略西藏,[1]这一结论亦为目前学界对安钦呼图克图的基本历史评价。随着汉文档案资料的整理出版,安钦呼图克图的活动画面渐为明晰。笔者以安钦呼图克图内地弘法交流、往返西藏与内地沟通为主要线索,勾勒其在改善汉藏关系发展中的作为与揣思,亦为学界认识其国族观念与政治立场提供新的视角。

一、参与启建时轮法会,组建佛学团体

安钦呼图克图出生于后藏司喜,8 岁开始修法,24 岁任扎什伦布纪康部导师。27 岁修大威德金刚法,任传承部导师,法号安钦多杰羌。[2]1926年7 月初,安钦呼图克图前来内地拜谒九世班禅,开始在内地讲经弘法,奔走汉藏推进双方多层面的沟通与交流。为祈祷世界和平,消除日本侵华战争的祸患,摆脱国族危机时局,1931年10月21日,应汉地佛教界祈请,安钦呼图克图与九世班禅、辛大法师①辛大法师,诺章·洛桑坚赞,,汉译名王明庆、王乐阶、王罗阶、王罗皆。1923年11月,随九世班禅出走内地,历任班禅堪布会议厅秘书长、蒙藏委员会委员等职。在故宫太和殿启建时轮金刚法会,[3]首次在内地传授传承因缘与功德利益殊胜的无上密法——《时轮金刚经》,“一经灌顶,亦深种善根,可往生香拔拉国,成就佛道。”[4]1934年5月7日,安钦呼图克图与九世班禅在灵隐寺再次启建时轮金刚法会。此次法会期间因九世班禅在行辕内修特别法门,安钦呼图克图代表班禅大师继续讲法。[5]在班禅大师所讲“十恶业”道的基础上,安钦呼图克图讲授包含“不慢”在内的“十一善法”的概念与内涵;基于苦乐因果的逻辑,讲述“皈依三宝”是断除恶业的救主,洞悉了悟三宝的内涵及功德,“我人见佛像时,应想念佛之功德与其教训,……我人阅读文字经典时,亦应加入法会,亲聆法音,……我人见寻常僧时,……是故理应尊敬,应听从之”;[6]结合为农、为商、为兵的现实困境,讲授“下士道”发心皈依修法,[7]讨论六道无边之苦,指出将六道众生视为过去今生父母,发心成佛可以渡脱无边无尽众生,而学佛须先发菩提心,并指明发心的次第及作平等观的思维方法。[8]安钦呼图克图结合汉地在家信众信仰佛教的因缘,依照“三主要道”理论向信众阐释供养利益、皈依发心和观想修持的内涵,将集体性的善念作为拯救现实困境的共向思维模式。安钦呼图克图参与启建时轮金刚法会以密法传授作为汉地民众面对社会危难的信仰支撑,亦凝聚社会各阶层共同认识日本侵略行为的非善所在。

为挽救国族危难,冀望通过中日佛教界联合从善恶因果逻辑阐释不同地域佛教利益世间的共同性特征,多方努力消除日本侵略的战争危机,安钦呼图克图与太虚法师等共同组织推进佛教联合发展运动,并负责佛教团体交流活动管理事宜。1938年12 月30 日,中日佛教界沿循太虚法师提出的世界佛教思想,[9]在北京广济寺共同发起成立佛教同愿会,安钦呼图克图当选为会长,太虚法师、印光法师等为名誉会长。[10]在佛教同愿会的会务工作及成立宗旨中,提出中日佛教界往来弘扬佛法、消弭战争、呼吁和平的意愿,[11]安钦呼图克图在成立大会上表达弘法利生、促进和平的意愿期许,“人民信仰佛教,达到真实的和平,有本会发心的诸同人,努力行愿,从今日起,佛教必能日渐隆盛,佛教隆盛,则人心安乐,得大自在,舍佛法不能得安乐自在,尚望会内同人,早晚发愿,回向全世界的和平,全人类的安乐,以作度化人民的基础,”[12]佛教同愿会旨在依凭中日佛教界增进彼此理解,以深入中日国民性的共同信仰为和平实现基础,同心同愿消除误解,同怀悲悯共向挽回劫难。[13]

安钦呼图克图参与举办法会、成立组织图存救国,以共同信仰意识凝聚多边和平力量。与之,撰写《班禅佛事迹》聚焦历史关键人物与事件再现汉藏历史交往脉络,藏地高僧前往内地活动是双方交流的历史节点,[14]将共同的历史情境作为文化纽带与国族观念构建的基础。在叙述班禅历史传承的过程中,将班禅身份上溯至印度佛教创立之时,[15]列举1905 年九世班禅前往印度金刚座朝拜供养、1925 年初前往内地佛教道场谒佛、在蒙古及内地举办灌顶法会殊胜圆满等活动,[16]通过对九世班禅宗教地位、派别身份及法脉承继的阐释,从历史纵向角度定位其倾力联结印、汉、蒙、藏不同地区佛教文化,与太虚法师以佛教东方文明融摄西洋文明的佛化思想[17]旨趣相近,契合汉地佛教复兴和世界佛教体系构建的发展趋势。

安钦呼图克图结合国内局势以法会的形式表征佛教的思想内涵与息灾功德,以历史本源为基点认识佛教超越教派差异的共同和平诉求与利益所在;参与世界佛教联合运动,寻求不囿于文化界限和历史维度的佛教利益世间路径;在汉藏佛教交往历史书写中,典型的历史片段作为承载双方关系的文化心理记忆,并将此作为沟通发展的可鉴取向。

二、传授显密经典与密法仪轨

民初以来,多位藏传佛教僧人前往内地弘法并举办灌顶法会,部分僧俗民众因于质疑密法法会的现实作用而极力排斥藏传佛教,甚至撰文公开表达时轮金刚法会的负面效应及救世悖论。[18]在此情势下,安钦呼图克图结合国族危殆局面的困境,解释佛教经典蕴含的护国救世内容及诵读护国经典《法华经》《金光明经》及藏文注疏的早期佛教经典《八千颂般若》的殊胜利益,引导信众礼拜药师七佛、三十五佛,“般若经于一切经中最为殊胜,”[19]是修持除难净障的主要法门,以般若智慧可以认识现世行为与来世果报关系,劝慰世人慈悲息战。1937年5月17日,安钦活佛应北平缁素各界及现明老和尚①现明,1916-1928年间任广济寺住持。、显宗和尚②显宗,时任广济寺住持。、梵月和尚③梵月,时任法源寺住持。、观空法师④观空,时在法源寺讲经。等邀请,在广济寺举行观音、弥陀法灌顶。[20]24 日,在白塔寺诵经,祈祷国泰民安。[21]汉地僧俗传授较为普遍信仰的观音法门,阐释随顺境时救难渡脱的佛教概念,以之融入民众挽救困境的意识与行动。

1930 年以来,汉地佛教界僧众与居士成立多个研究团体,以翻译藏文经典,迎请大德讲经为途径,建立汉藏佛学交流研究平台。1933 年3 月13日,安钦呼图克图应中国佛教会邀请在上海觉园讲述西藏佛教之情形及显密二宗之大旨。[22]次年10月4 日,上海佛教净业社邀请安钦呼图克图讲授《喜金刚经》,[23]灌顶传授藏传佛教师承严谨的密宗无上瑜伽父续密聚金刚法、母续上乐金刚以及空智金刚法与持诵六字大明咒的观世音法门,[24]其中密法法门未普及传授,观世音法门则不限制信众身份广泛灌顶听闻。1937 年4 月25 日,安钦呼图克图在密藏院传《香巴拉愿文》,系统传授“传陇莱经⑤陇莱,宗喀巴大师造《菩提道次第广论》的藏文音译,这里包括宗喀巴所造显密经典和注疏的统称。,经中计分事师五十颂释、密乘戒释悉地穗、菩提正道、菩萨戒释论、苾刍学处、纳则等马⑥经典藏文名称为:、四种瑜伽次第、密聚五级明炬论释⑦即法尊法师译《胜集密教王五次第教授善显炬论》。、上乐总续广释密意普明论、上乐观证广释如意珠、鸦曼达嘎十三尊中围仪轨宝蔓、怖畏十三尊成就仪轨宝箧经、怖畏独勇成就方便仪轨胜魔法、怖畏护摩悉地海、怖畏四十九尊述记、迁诣法广释⑧迁诣法,藏文的意译。、现观庄严论疏、中观论疏、入中论疏、分别了义不了义释论”。[25]安钦呼图克图在密藏院和菩提学会传授的密法仪轨经由法尊、汤芗茗和观空等陆续翻译成汉文,由北京菩提学会1939 年首次出版刊行,成为民国时期汉地佛教界比较研究、传授修习藏传佛教的经典文本参考。

安钦呼图克图注重汉藏佛学研究的寺院团体系统讲授宗喀巴的显密经典,阐释如何以具象的密法观想理解格鲁派显教经典并依止上师观修证悟。所传密法仪轨包括修行皈依、发心、持戒的前行基础;佛母、度母和观音信仰、明王护法和密法本尊金刚仪轨等,涵括四加行、根本部、金刚部、佛部、佛母部、菩萨部、护法部。⑨传授的密法仪轨包括:四加行观行述记、事师五十颂释、阿弥陀佛简修仪轨、佛顶尊胜佛母念诵略轨、绿度母三尊简修仪轨、十一面观自在修习仪轨、金刚怖畏双尊简修仪轨、黄阎曼德迦修习仪轨、白如意摩尼怙主供养仪轨、大威德金刚怖畏十三尊成就仪轨宝箧汇易知观诵文殊真言经、佛说大悲观自在修习仪轨悉地宝藏宣演疏、六臂麻哈噶拉念诵仪轨、八关斋简易仪轨、大乘长净仪轨、金刚萨埵修习仪轨、药师王佛修法满愿宝藏、麻底宗白文殊修习仪轨、至尊能明母咕噜咕勒历代传承师祈请文、俱生游戏王承至尊母亲传教诫古噜古勒佛母仪轨。(参见吕铁钢.藏密修法秘典[Z].卷一—卷四.北京:华夏出版社,1995年.)安钦呼图克图系统呈现格鲁派四部瑜伽修行的主要本尊仪轨与修持方法,以观想的方式忆念诸佛名号咒语祈求加持,“一者菩提心与胜义空慧和合俱转,二者显教空慧与密教大乐合一双运,”[26]现证宗喀巴教法心要。安钦呼图克图传授藏传佛教密法仪轨和观修法要成为汉地佛教界修持传承的基础。安钦呼图克图系统阐释经典的方式问答汉地佛教界对藏密源流传承、修持方式及利益功德的疑虑;汉地佛教界依之认识格鲁派密法学修体系,理解显密圆融修行的内在逻辑与实践内涵,认识汉藏佛教不同语言体系的共同经典内涵与差异法脉传承的共向利世路径所在。

三、往返内地与西藏,协商班禅回藏事宜

国民政府与西藏地方政府虽通过电文往来频繁交涉九世班禅返藏问题,但彼此隔阂难以消弭,在返藏路线及班禅护卫队问题上未达成一致,谈判梗滞反复,纠葛延宕。1933年1月31日,班禅驻京办事处处长罗桑坚赞呈文行政院“和平解决西藏问题更属目前切要之图,达赖大师近以班禅大师久居内地宗教力量不能集中,万一因领袖意见之不统一而影响于整个宗教之衰落,则未来西藏之治安将有无法维持之虞,迭次电邀班禅大师回藏共图整顿,现在班禅大师因奉令宣化西陲,一时不克分身,拟先派安钦呼图克图及秘书长王罗皆、堪布康福安暨翻译随从等二十余人于月内经由印度先行回藏,与达赖大师详商恢复与西藏间旧有关系及班禅大师回藏后之各种具体办法。”[27]计划选派安钦呼图克图入藏与十三世达赖喇嘛面商九世班禅返藏事宜。行政院遂为安钦呼图克图一行颁发护照,呈请财政部拨付专项经费资助返藏。拟由安钦呼图克图向西藏地方政府表达国民政府政策,释解西藏地方的负面揣测,以和平政治取向顺利实现九世班禅返藏。

次月,安钦呼图克图从上海出发,经由印度抵达亚东、江孜,4 月3 日,抵达拉萨。在布达拉宫晋谒十三世达赖喇嘛时,安钦呼图克图讲述九世班禅在内地弘法的具体状况,奉交九世班禅手书表达返藏之意,以僧人身份向达赖喇嘛介绍国民政府边疆政策及治藏条款,并面呈中央各要人函件及主席玉照一帧。[28]十三世达赖喇嘛对国民政府派员前来倍感嘉慰,欢迎久劳在外的九世班禅返回西藏,希望安钦呼图克图迅速返回内地表达此意。在驻藏机构及官员缺位的状况下,安钦呼图克图以后藏宗教代表兼国民政府使者身份拜谒十三世达赖喇嘛,转达国民政府诚意,并与后者磋商九世班禅未来及汉藏关系走向等棘手问题。

1934 年,司伦将十三世达赖喇嘛生前回复九世班禅的信函、连同三大寺欢迎九世班禅回藏的函件一并交与安钦呼图克图。后藏僧俗一致欢迎九世班禅回藏并派僧俗六位代表一同返回内地,噶厦在派员欢迎问题上表示,如九世班禅本年回藏,将派前藏代表前往内地,并希望九世班禅由海道返藏。[29]安钦呼图克图从拉萨经由印度返回上海,4月2 日,安钦呼图克图与秘书长王罗皆、后藏僧俗全体欢迎班禅回藏总代表丁保呼果勒罕、罗桑巴登、阙吉翁修、代表嘉样阙丕、罗桑顿珠、扎西达吉、罗朗嘉泽仁班觉、翻译罗友仁等前往南京国民政府报告林森主席返藏商谈结果,详细陈述觐见十三世达赖喇嘛及司伦的情况,转达前后藏僧俗官员在九世班禅返藏问题上的积极态度,希望中央政府予以回藏便利。[30]9日,“班禅接见后藏代表丁杰呼图克图等时,已表示愿接纳藏民公意,早日返藏。”[31]鉴于西藏地方政府的立场表达,林森主席决定九世班禅参加时轮金刚法会返回南京后,与蒋介石、行政院长汪精卫详细商榷班禅返藏问题。[32]

1934 年7 月20 日,蒙藏委员会肯认安钦呼图克图返藏宣明政府政策、沟通双方关系问题的行动,向行政院呈请提案陈明安钦返藏之功,提议褒奖安钦呼图克图,“接洽藏务,并宣传中央政府对于各民族一视同仁之德意,以引起西藏人民对中央之好感,……迭据报告地方情形,及藏民内向诚意,并代表藏民迎请班禅回藏。”[33]8月15日,国民政府颁授安钦呼图克图“普静法师”名号,册文:“阐扬至教,资翊护于一心,宣布德音,懋勋勤于万里,安钦多杰锵早闻正法,夙抱仁悰,舌灿莲华,播宗风于上座,诚开金石,施法雨于西陲,宜颁给普静法师名号。于戏,对扬庥命,宣正谊而益虔,远树风声,合遐方而赞化,祇承令典,益显华褒。”[34]9月24日,在蒙藏委员会委员长石青阳陪同下,安钦呼图克图前往南京参加林森主席主持的册授典礼。

安钦呼图克图以九世班禅代表身份历经年余往返跋涉于西藏与内地,了解双方在九世班禅返藏问题上的基本立场,并与达赖喇嘛及西藏地方僧俗官员直接沟通协商。热振摄政上台后,国民政府随后确定安钦呼图克图再次返藏的日期与计划,携带官方信函向西藏僧俗官员面陈国民政府的边疆政策,探询前后藏官员的政治诉求及在改善与国民政府关系上的立场,在此基础上,国民政府进一步调整治藏施政办法及班禅返藏谈判交涉策略。1934年10月9日,安钦呼图克图同秘书长王罗皆及堪布等三十余人从上海启程经由香港再次返藏,[35]代表团人数较上次明显增加。返藏代表团携有汪精卫给扎什伦布官民的信函及蒋介石、考试院院长戴季陶、蒙藏委员会委员长石青阳分别赠与热振呼图克图、司伦及扎什伦布寺的礼物及信件。在写给热振和司伦的信中,蒋介石表达对西藏政局管理的肯定及国民政府抚慰边陲的德意,[36]戴季陶、石青阳的信函均提到九世班禅在内地奔走弘化、利国殷切等功德,因边地情况复杂,返藏日期难以确定,但国民政府本五族共和之意,力求汉藏关系修睦之策优遇班禅大师。[37]

历两年半之久,1937 年4 月5 日,安钦呼图克图返回上海,7日、8日,安钦呼图克图与龙钦堪布、秘书邓德耀、翻译王明庆、罗桑等分别拜谒戴季陶、蒙藏委员会新任委员长吴忠信,主要谈及西藏的政教关系、九世班禅返藏问题。[38]向国民政府汇报包括西藏普通民众在内的宗教意识及政治观念,“藏中人民,均极盼大师早日回藏,主持教化。”[39]为国民政府了解热振摄政治下的西藏政局提供重要参考。随后,谈及返回内地北上弘法的因缘与主持管理寺院的具体安排,“本人以内地弟子再四电请前来传法,年前蒙大师委任管理北平黄寺,该寺殿宇颓废,法事消沉,非本人亲自前往整理不可,故特向大师请假重来内地,除到南京向政府报告西藏近情外,便转赴北平为众弟子传法。”[40]遂遵照班禅驻平办事处的安排,[41]安钦呼图克图返回北平,修缮管理清代六世班禅驻锡寺院——黄寺。

安钦呼图克图先后两次返藏,“接洽沟通中藏政教文化事宜,并向藏中僧俗官民宣布中央德意。”[42]面递国民政府官员赠送前后藏官员的信件及礼物,转达国民政府的边疆政策理念与九世班禅返藏的谈判条件,了解十三世达赖喇嘛与热振摄政执政时期的西藏局势与政治理念,其往来汇报内容成为国民政府判断西藏地方政府政治主导意识的参考因素。在九世班禅和十三世达赖喇嘛关系梗滞难疏的情况下,九世班禅委派安钦呼图克图商谈返藏及前后藏关系问题,不仅积极回应十三世达赖喇嘛多次电邀回藏共治,也是国民政府政策诚意得以通达的关键渠道。1937年4月,安钦呼图克图返回内地后,九世班禅决定重启返藏行程,取道甘肃,从青海玉树陆路返藏。

四、余论

安钦呼图克图在内地弘传格鲁派显密经典和仪轨,部分传授经典译为汉文刊行传承于内地藏传佛教寺院;呼吁民众以共向凝聚意识力脱国族战争危机,书写班禅历史阐述汉藏文化互鉴观念;安钦呼图克图为缓和汉藏关系及纾解彼此间的隔阂而奔走,先后与十三世达赖喇嘛、热振摄政面商九世班禅返藏问题,西藏地方政府得以了解九世班禅返藏计划及立场。国民政府参考西藏地方的政治表达制定返藏方案,其间几经反复,最终促成九世班禅从青海陆路返藏。在西藏地方政府政权更迭的情况下,安钦呼图克图的往来协商成为前后藏官员理解国民政府边疆政策的直接渠道。1932 年8 月26 日,蒙藏委员会聘任安钦呼图克图为北平喇嘛寺庙整理委员会委员,[43]1935年11月,在国民党第五次全国代表大会上当选为中央监察委员。安钦呼图克图作为扎什伦布寺显密兼修高僧,以九世班禅代表身份在内地弘法期间曾担任国民政府职务。其身份亦随之具有政教复合的角色特征。

1934 年在第二次泛太平洋佛教青年会后,部分汉地佛教僧人参与组织成立中日佛教会,促进中日佛教学生、学者交换、佛教徒考察旅行作为学会的主要事业;[44]提出以大乘法宝教化人心,消除战争祸患,谋求构建东亚文明秩序;[45]努力提倡以慈悲主义、平等主义、无我主义,互相谅解实现中日国民亲善。[46]安钦呼图克图持以佛教联合共同息战的观念未阻止“僧人”野元甚藏前往西藏学法。在中日佛教界推进双方文化交流的背景下,野元甚藏师从安钦呼图克图翻译王明庆学习藏语,此后,在王明庆的协助下,1939 年5 月,藉以蒙古喇嘛身份为标签抵达后藏。未经国民政府许可留居外籍僧人且未采取措施监督其行为,确为不妥,但当安钦呼图克图了解野元甚藏入藏后的行为后,在1940年3 月致国民政府祈祷抗战胜利的电文中阐明了野元甚藏假借其名义进行非法活动。“安钦于廿七年夏间传法北上,适觏事变,留滞平津,一切几失自由,辗转间关,幸逃虎口。业于上年四月(注:藏历四月)回抵后藏,……惟日以诵经礼佛,祈祷我国抗战胜利而已。伏念安钦备位中央,矢忠党国,西藏久为中国领土,个人尤渥受国府厚恩,值此全面康藏之时,敢忘举国同仇之义。近闻敌伪淆乱忍心,往往控造事师,且难保无不良分子,假借安钦名义,在外招摇。兹特郑重声明,以昭心迹,安钦一息尚存,惟有拥护国民政府,服从唯一领袖。”[47]

吴忠信在致蒋介石的电文中肯定安钦的政治表态,述及严令停止野元甚藏在藏活动等内容,[48]林森在信函中也提到“西陲安谧,民族雍和,引企光晖,弥钦德化”[49],肯定系安钦呼图克图轸念国族、维系边民安定的作为。野元甚藏借助佛教同愿会成立之机,以蒙古喇嘛身份与安钦呼图克图随员建立师生关系并随其入藏。安钦呼图克图晓知情况后,致国民政府电文中陈明维护中央政府和国族利益的顾念与行动,指出野元甚藏假借其名义在藏非法活动的欺伪行径。与之,结合安钦呼图克图返回后藏寺院的爱国行动表达,亦可了识安钦呼图克图的国族依存观念,以佛教救国的拯世意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