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代产业体系的风险及其防控

2020-12-08 07:42李永东
甘肃社会科学 2020年6期
关键词:损失

李永东

(河南大学 经济学院,河南 开封 475004)

提要: 现代产业体系的发展实现了短期(或者说一定时期)的经济增长,但仍然没有消除根本性风险,反而可能加剧了一些现实和潜在的风险。这些风险和传统产业体系下的风险有所不同,主要表现在生命伦理风险、气候与环境变化风险、健康与生命安全风险以及金融风险等方面。几乎所有风险都对经济社会发展产生系统性影响,乃至对部分区域人的生存和福利构成严重影响,识别和防控这些风险对提升区域发展的稳健性十分重要。在降低和控制各类风险方面,基于制度建设和机制设计的各类公共管理工具和政策工具发挥了一定作用,至少能够降低部分风险损失并降低经济活动的不良外部性。不过,因为现代产业体系仍然处在拓展和分化过程中,未来重要的风险防控问题是对产业链恶性生长及严重不良外部性的控制,这是降低风险损失的重要着力点。

引 言

增长与发展问题是重要的经济社会问题,风险损失防控则是强化增长与发展质量的根本内容之一。很多发展经济学及相关领域的研究支持工业和城市化对经济增长的重要作用,认为通过要素集聚能够降低流动性等成本,从而为经济增长做出实质性贡献。而不发达经济体存在农业和小服务业占支配地位、低水平的资本积累、迅速的人口增长以及软弱的制度结构等特征[1]。此外,技术创新和技术应用被认为是缩小经济体及区域经济差距的重要方式。这些理论在一些区域和产业的发展实践中得到证实。不过,不管要素以何种方式集聚,以及不管以何种方式组织经济活动,都存在一定风险,包括经济损失风险、灾害损失风险以及人的健康和生命风险等,且几乎所有主体都需要面对经济活动的不确定性。“我们生活的世界是一个变化的世界,一个充满不确定性的世界。”[2]应该承认,要素集聚的区域和方式等对降低风险损失有一定影响,或者两者之间存在关联性,这也被大量经济发展过程所证实。不过也需要承认,此过程中一些经济活动的风险因为信息等方面的原因有所降低,尽管信息与经济活动风险的关系也存在复杂性和不确定性。总之,风险及不确定性仍然是经济活动的主要特征之一,现代产业体系没有从根本上消除风险和不确定性,而有关主体应对风险的制度和机制等发挥的作用也比较有限。工业化以来的经验事实显示,现代产业体系拓展的各类风险已经造成严重的损失,包括现实经济损失(比如自然资产损失)及人的健康和生命损失等。这些风险能否得到有效防控和有关主体认知风险的方式存在关联性。各类主体在认知这些风险方面存在很大的差异性,特别是共有风险(common risk)和自有风险(own risk)的认知方面存在很大差异。需要说明的是,不管哪一种风险类别,有关主体对一些要素的虚拟价值的漠视是导致风险产生的重要原因。比如,对森林固碳作用的漠视导致气候变化的不良影响加剧。而产业体系的扩张或者产业分化过程让控制风险增加难度,或者增加识别和控制风险的成本。实际上,从事后经验事实来看,很多风险损失的防控是不可能的,即风险损失的发生具有必然性,尽管各个主体已经发明了诸多政策工具对风险进行控制,包括公共管理政策和金融、货币及产业方面的政策。从经济发展过程看,各个行业主体都存在管控风险的行动,尽管通过保险等行业发展在降低各种风险,但很多行业和主体在防范风险面前并没有表现出令人满意的行为,风险损失和主体对风险预期之间总是存在很大差异。这就需要重新思考现代产业体系的内容、运行和影响等现实问题,以及重新思考究竟什么是风险、不同主体如何认知和防控风险,特别是如何从顶层设计来降低风险损失,应对这些风险的行动产生什么后果等问题。此外,对于风险防控、经济增长和区域发展等更加广义的宏观经济学问题,需要进行重新思考和评估,这对接近认知问题和现象的真实情况很重要,即对认知经济运行的真实情况很重要。

党的十九大提出要着力加快建设实体经济、科技创新、现代金融、人力资源协同发展的现代产业体系,建设现代产业体系的一个重要方面在于防控风险,这就有必要对现代产业体系的发展过程及风险等问题进行深入探索。本文对现代产业体系的发展过程进行简要回顾,指出现代产业体系存在生命伦理风险、气候和环境变化风险以及金融风险等风险类别,并从复杂系统运行视角提出基于制度建设和机制设计的政策建议。

一、现代产业体系的形成过程

(一)现代产业体系的发展

工业革命是现代产业体系发展的重要标志,主要内容是机器的使用,或者说矿物能源驱动的机器的使用。此后,经历了以电力、信息等为主要内容的技术革命,对传统产业产生生产和交易方式等方面的影响,从而形成当下复杂的产业体系。因此,现代产业体系是一个分化和整合同时存在的过程,但主要是一个产业分化的过程,包括纵向分化和横向分化等过程。通常认为,产业分化是降低风险的一种方式,比如,组织分化导致了相对完全的竞争,从而有助于降低垄断等造成的福利损失。但是,大时间跨度的数据表明,产业分化并不一定降低风险,有些行业的分化甚至加剧了风险,因为行业分化为毁灭式开发资源等提供便利并给监管等带来诸多困难,从而让风险累积和发生成为大概率事件。

表1 国民经济行业分类情况

资料显示,中国国民经济的行业已经包含20个门类的1300多个小类,现行分类和改革开放初的分类相比发生了显著的分化过程。而根据国际标准行业分类(ISIC Rev 4.0),共有21个行业大类、99个行业中类和更多行业小类。这些分化主要是市场分工的结果,包括组织性分化和技术性分化等,特别是技术性分化的结果。这种分化过程和产业拓展过程让世界上主要经济体的关系更加紧密,不同区域之间的经济依存性更加强化。

(二)现代产业体系的主要特征

现代产业体系的主要特征是人类的经济活动更多依靠动力(或能源)、机器、金融和信息,而相对减少了对劳动力的需求(至少一些行业是如此),以及各类要素在城市等空间区域的高度集聚。这本质上是对能源的高度依赖,因为失去能源的支撑,动力、机器乃至金融服务和信息生产都会产生供给不足的情形,从而严重阻碍人类的经济活动。

一是矿物类能源的开发和使用。石油、煤炭等矿物能源的使用,是现代产业体系得以拓展和分化的重要基础,因为这为现代产业提供了动力来源。以中国为例,1998年原煤产量为13.32亿吨,2019年为38.46亿吨;1998年原油产量为16100万吨,2019年为19101.41万吨;1998年天然气产量为232.79亿立方米,2019年为1761.74亿立方米。总体上能源矿物开采量迅速增长,尽管实施各类清洁能源计划,但是2018年,煤炭、石油、天然气和非化石能源在能源消费比例中占比分别为59.0%、18.9%、7.8%和14.3%,国民经济对煤炭和石油的依赖没有根本性改变。

二是经济活动过程对技术化要素的依赖。技术化设备已经在三大产业中得到广泛应用,一些行业离开技术化设备就不能进行正常生产经营。技术化设备的依赖本身或许并不是很重要的问题,问题在于利用技术所付出的成本,以及这些技术化设备使用造成的后果。很多技术性设备需要大量能源作为动力支撑,而一些技术设施的使用可能加剧了资源枯竭的进程,比如,煤炭开采领域采用的技术加剧了煤炭资源消耗的进程。一些技术的使用则可能导致资源的低效率使用,或者耗散性使用,从而对环境质量产生不良影响。总之,经济活动对技术化设备的依赖在很多情景下是对能源的依赖,但技术性设备在提升生产效率方面具有显著价值。

三是金融资本及金融体系的运行。经济发展史表明,银行等正规金融机构逐渐替代了票号等非正式金融机构,且强化了行业独立性和专业性。金融资本在各类产业资本中具有重要基础性作用,但也会造成诸多方面的风险。出于对稳定利润的追求,金融系统在市政、基建和公共投资领域及居民消费领域存在大量放贷行为,这些行为和金融自由化导致的金融产品交易复杂性等共同加剧了某些行业的风险。金融的本质是促进有些行业领域要素的流动性,特别是资本要素的流动性,但是因为各种因素导致流动性过剩,所以又需要通过一定方式控制流动性。很多金融行为的发生是对阻碍流动性的现实约束条件的突破,尽管此过程会产生诸多风险。因此,金融资本需要在促进流动性和控制过度流动性之间进行平衡。

四是信息的使用及风险。信息已经成为影响生产和销售、消费等方面经济行为的重要因素。信息产业已经成为现代产业体系的一部分。实际上,过去人们总是过分高估了信息不足带来的风险,尽管信息不足确实造成一些风险。更需要说明的是,信息的风险不仅表现在供给不足的风险,而且还有一个流动性的风险,即信息由于技术等方面的原因强化流动性造成的风险,比如大型景区重要活动信息发布导致游客集聚造成各类安全风险等。这已经在诸多经济社会活动中体现出来。更重要的是,信息流动性可能导致原始信息的真实性降低,因为信息在传播过程中产生质量变异(Mass variation)等问题,这给有关主体带来判断方面的不良影响以及可能造成现实风险。

五是要素集聚及流动性。现代产业体系主要集中在城市及周边区域,这些区域因为能够提供更多的公共服务而导致有关主体和要素集聚。要素的流动性则是更为重要的问题,实际上,广义的要素流动性包括要素在区域内部的循环以及区域之间的流动,如果将循环也看作是一种流动的话。城市区域的要素流动性产生了诸多城市运行成本及其他外部性问题,比如传染病性疾病扩散的风险等。不过,城市区域的要素流动和循环对乡村地区有一定的溢出效应,在劳动力要素自由流动背景下这种效应更加显著。此外,在技术化工程项目推进下,大范围要素流动性成为现实。比如,由于农业领域大面积开发导致的水资源区域内部水循环利用不足,一些地区水资源匮乏等问题。这就迫使国家采取区域性调水工程来平衡水资源使用。

二、现代产业体系的主要风险

(一)生命伦理风险

由于对产值及利润等方面的追求,人类经济活动对其他生命的存在构成严重威胁,至少现代产业体系的发展是如此。这种威胁表现为人类越来越不尊重有些生命的主体地位和生命价值,而是通过技术化养殖和屠宰等方式让其作为实现交易的物质资料和商品。这在实际上是一种生命伦理问题的表现,即让更多生命陷入被毁灭的风险。比如,畜牧业及家禽的大规模饲养及由此产生的大规模屠宰,在技术化因素的作用下,已经成为一种流程化的体系,屠宰和肉类加工已经成为一个农副食品加工业的重要构成。此外,人类对海洋生物的捕杀等也是威胁到生命伦理的重要行为,而且还有因为塑料排放等导致的海洋动物非捕杀性死亡。因此,在一定程度上能够利用一些以生命权力剥夺为内容的产业增长来表达生命伦理风险,换句话说,这些产业的产值增长越快,则表明生命伦理风险越高。

数据显示,改革开放以来我国渔业产值和牧业产值的增长率快于农业产值(含农、林、牧、渔行业)的增长率,而渔业产值增长率快于牧业产值增长率。实际上,产值增长在很大程度上是生命伦理风险的体现。陆地生命的伦理问题和海洋生命伦理的问题同样重要,乃至海洋生命的价值更为重要。如果将陆地生命系统和海洋生命系统看作一个整体,就会发现人类的技术性经济行为加剧了生命系统的伦理风险。而生命伦理风险和现实经济风险可能存在相关性,现有灾害统计中,绝大多数灾害是水害导致的,造成的损失比火灾等造成的损失更为严重。生命伦理风险的一个不良趋势是这种风险在事实上拓展和累积,不过由于现有技术等方面的限制,在判断这些风险产生的原因和结果方面还存在很大问题。

(二)气候及环境变化风险

气候和环境变化的风险,已经被整合在现代经济学研究的标准范式中。气候变化的风险会影响到包括农业在内的诸多行业,主要是区域能量变化导致的经济行为的变化。比如,气候变化可能导致一些作物种植区域的移动,由此带来产量及品质方面的变化。又比如,气候变化可能导致冻土等中的更多含热气体释放,并加剧全球变暖进程。因此,气候变化充满复杂性及不确定性,可能会造成某些行业扩张以及某些行业收缩等变化,而这种变化将会打破原有产业结构的平衡,如果说存在这么一种平衡结构的话。气候变化必然要有关主体遭受损失和支付一定的成本。

更加重要的问题在于,气候变化的风险造成的损失有些是可弥补损失(Redeemable Loss),有些是不可弥补损失(Irretrievable Loss)。最简单地评估气候与环境变化的风险,风险造成的损失等于需要耗费多少成本弥补加上那些不可弥补的价值损失,用公式表示为:

CCL=Lr+Li

(1)

其中,Lr表示可弥补损失,Li表示不可弥补损失。目前的技术和行动主要是将可弥补损失控制在一定范围。

而环境变化的风险则主要是污染物在环境中累积、变化与传递的风险。这种过程同样能够造成可弥补损失和不可弥补损失。气候与环境变化的影响虽然是全球性的,但是在区域层面存在差异,很多国家和地区在着力降低气候变化的风险。可以初步预见的是,气候与环境变化的风险在于对人类诸多经济活动可能构成更为严重的约束。

(三)金融风险

金融史资料表明,绝大多数金融机构的投资等行为只考虑自身收益而不顾及社会公益,且政府总是对金融机构之间的关联性交易风险监控不足。金融风险的表现方式多样,对不同国家和区域、行业造成的影响存在差异。一是金融资本和其他产业资本协同引发的风险。比如,区域性房地产过热的风险就是金融资本和房地产行业资本共同作用的结果。二是金融系统自身的风险。金融系统虽然在着力降低风险,但因为利率相对自由化等原因,银行投机性行为发生频率较高,加上管理等方面的因素,很多金融行为本身蕴含着风险,一些风险导致不能对实体经济进行相对有效支撑,或者说不能在实体经济领域进行优化资本配置,以及不能在关乎民生的领域进行资本配置。实际上,金融资本和实体产业资本的相对脱离是导致风险的重要原因。三是金融资本和其他要素作用发生的风险。比如,金融资本和财政资金等方面的合作,或者地方政府以财政收入为抵押条件的金融资本使用,可能让地方债务问题加剧,存在债务累积风险。因此,金融机构的介入实际上可能加剧了区域性债务风险。

金融行业因为几乎参与了所有产业经济活动,因此对各类风险的发生发展具有关联性的影响。不仅如此,金融资本可能对经济要素和社会资源的低效率配置有一定作用,以及对收入分配等也发生了作用。令人遗憾的是,很多金融行为在金融活动中几乎不考虑这些关联性风险,而仅仅考虑财务风险等。金融资本的介入,以及投机性行为推高资产价格泡沫,加剧了很多行业的风险,如果从动态累积来看的话更是如此。而随着资产价格泡沫崩溃和回归其基础,引发净值减少,加剧信息不对称程度[3]193。有研究评估2008年金融危机给美国经济造成的损失在6~14万亿美元,这基本相当于美国一年的生产总值。尽管金融风险在国际间具有传递性,但各个国家金融运行机制等存在的差异导致了在危机中遭受损失的程度也存在差异。而稳健运行的金融体系在很大程度上是整体经济运行风险的防控保护墙,1997年和2008年金融危机中中国金融系统比较成功地降低了风险损失,但金融资本和其他要素导致的风险在一些行业仍然存在。

(四)国民健康及生命安全风险

尽管有资料显示近百年来人类的人均寿命在提高,但是,这是以医疗方面的技术发展和支出增加为成本。国民健康风险判断的一个标准就是扣除人口增长因素的医疗卫生费用的增长。反过来说,这种费用的增长在一定程度上说明健康风险的加剧,尽管存在因为收入增加导致居民在降低健康风险方面的支出增加现象。

数据显示,改革开放以来,中国卫生总费用增长率高于生产总值增长率。当然,这种增加可能是人口增加以及老龄化阶段到来的结果,但仍然不能排除经济活动中造成的健康风险增加,并导致更多的卫生支出(包括国家卫生支出和个人卫生支出)。如果将从事有关产业活动导致死亡人口的生命价值损失计算在内,那么,因为经济活动导致的健康和生命风险损失可能更大。

(五)其他风险

其他风险主要是政策和制度等方面的风险。因为面对风险不同的机制设计导致的结果存在差异,因此,制度和公共政策本身是存在风险的,这主要是人在设计和执行这些政策时会发生风险。比如,地方政府可能会严重偏离中央政府要求使用财政资金以及执行背离风险防控目标的产业政策等,还有地方政府官员为追求政绩盲目乐观地增加投资等发生的风险等。

现代产业体系的风险还表现为风险的国际间传递,比如,牛肉中病毒的增加和传递导致更多国际间居民健康风险,而这与国际贸易存在关联性。问题的主要方面在于,风险可能是累积的,即便人们认为已经采取了降低风险的行动,风险可能仍是累积的。这可能已经是超过了人类现有的判断和计算能力的风险,我们可以称之为潜在风险(potential risk)或隐性风险(hidden risk)。

根据以上大致分类,一个经济体或者一个区域的经济风险损失可以表示为:

RL=RL+RE+RH+RF+RO

(2)

其中,RL表示生命伦理方面的损失,RE表示气候与环境变化的损失,RH表示健康和生命价值的损失,RF表示金融风险造成的损失,RO表示其他损失。

(六)风险的关联性、累积性和传递性

从经验事实来看,各类经济活动的风险是关联的,比如生命伦理风险和气候环境风险是关联的。有研究显示,畜牧业产生了全球温室气体排放量的51%。对牛羊等牲畜的大规模养殖和屠宰导致了不同层次的气候和环境问题。由于自然要素的空间分布等原因,以及人类活动多样性的原因,特别是产业分化等原因,很多风险存在空间和时间等维度上的累积效应和传递效应。比如,流域范围水土资源的恶化导致的水患等风险就是一种区域性风险累积。诸多资料表明,黄河流域发生的水患和上游地区的水土流失存在相关性,导致水患在区域层面发生,这是一种风险转移效应,且存在累积性和传递性。此外,金融系统的风险累积和传递已经被很多研究所证实,乃至一个微弱的扰动能够形成一个系统性金融危机。这已经不能用一些传统的理论来解释。而气候和环境变化风险的累积性和传递性甚至比金融风险的传递更为重要,因为这些风险的累积和传递可能摧毁部分地区的发展基础。更需要说明的是,现代社会的要素流动性特别是信息要素的流动性让风险累积和传递的方式发生变化且防控风险难度增加,信息的流动性可能加剧金融等风险。

三、现代产业体系发生风险的原因

(一)微观风险和宏观风险冲突

一般来说,市场主体仅仅关注微观风险,即本组织或者本单位的活动收益风险,对宏观风险比较漠视,特别是对因为降低本组织的风险产生的对其他组织和主体的风险比较漠视,但微观风险的变化和积累等造成了严重的宏观风险。而宏观风险则更容易造成不可弥补的损失,这在农业、环境领域表现特别突出,可以说是风险防控悖论(paradox of risk prevention and control)的表现之一。

(二)当前风险和长远风险冲突

尽管已经提出可持续发展等发展理念,且很多经济活动影响到可持续发展,但在风险防控的实际行动中,微观主体很少认真评估当前行为对长远发展的影响,因此也是对未来风险的一种漠视。更具体来说,在考量经济要素的价值时,很多主体仅仅关注要素的现实交易价值,而忽略虚拟价值,或者长远的价值,这导致过度使用要素价值而造成有关风险积累。实际上,要素的虚拟价值十分重要,特别是对防控长远风险十分重要,它也是现实交易价值的基础,虚拟价值也存在一个存量和增量的问题,但有关主体的行为中存在为了实现现实交易价值而不惜减少虚拟价值存量的情形。牧业资源消耗中的“公地的悲剧”就是一个典型的例子。

(三)可控风险和不可控风险冲突

从风险发生以及造成的损失来看,可控风险的范围是非常有限的,而不可控风险则是不可估量的。实际上,当一个经济组织活动的风险损失超过预期的范围,就可以称之为不可控的风险,或者相对不可控的风险。造成不可控风险的原因之一就是经济行为的不确定性,以及各类主体在复杂环境中的多样化行为模式。通常有关主体将主要行为放在可控风险方面,对于不可控风险没有意识到,或者即便意识到也没有采取必要的行动,或者难以采取必要的行动。因此,不可控风险就必然造成损失,而这种损失总是由有关主体共同承担。比如,已经有研究证实城市化进程存在降低耕地生产能力的风险,但这些风险实际上并没有进行严格干预,即便是在认知到这些风险的情景下仍然如此。

总之,风险问题充满复杂性,尽管可以进行以上简单化区分,但我们对有关主体在风险应对中的认知和行动了解甚少,不过可以肯定的是,风险认知和防控中目标和结果的不一致等是造成整体经济活动风险加剧的原因。这对深入分析风险防控行为及制定有关政策具有重要价值。

四、现代产业体系风险防控的成本收益

(一)行业风险及行业风险的损失评估

经验事实显示,各类行业风险表现为现实风险和潜在风险,现实风险就是人类具有一定识别和抵御能力的风险类别。潜在风险就是现有技术难以识别并事后一定时期会造成严重损失的风险。从行为学视角看,人类的经济行为包括风险控制行为都是对现实交易价值的保护,而不顾及利用这些资源和要素的虚拟价值,比如,伐木者砍伐森林的目的是实现木材交易价值,而不顾及森林资源对水土优化等方面的虚拟价值。这种风险认知和行为模式是导致风险产生的重要原因之一。因此,在进行风险损失评估时需要充分考量这种虚拟价值并进行更加广义的损失评估。而即便是不产生现实交易价值的要素,仍然具有一定的虚拟价值,且这些价值一旦破坏,则会显著影响现实交易价值。

(二)风险防控的成本收益

一个重要的问题是,需要重新审视社会成本收益分析方法,特别是将此方法应用于项目决策和行业风险评估中需要特别谨慎。因为一些主体在防控风险中可能造成更加严重的风险,这可以称之为风险悖论(Risk Paradox)。比如,为了降低农作物减产风险增加农药施用导致的环境风险等,因此,在计量社会成本收益时,需要将这种不良的外部性考虑在内。一般地,一个行业风险防控的成本收益可以表示为:

πij=Rij-Cij。

(3)

五、现代产业体系风险防控的集体行动

(一)应对气候变化的国际合作

气候变化方面国际合作的结果表现在诸多方面。一是碳排放相对数量的下降。很多国家的单位产值碳排放量是下降的,但全球碳排量总数值仍然处于上升状态。数据显示,2018年,我国碳排放强度比2005年下降45.8%,非化石能源占一次能源消费比重达14.3%,为实现“十三五”应对气候变化目标奠定了坚实基础[4]。二是启动碳交易市场,通过市场机制来降低碳排放。2017年中国启动了碳交易市场,一些主体进行交易并呈现稳定增长的趋势。不过,碳排放交易仅仅在城市区域进行,且覆盖度较低,距离精准地控制碳排放交易的综合影响还有很大差距。三是在产业领域碳排放降低导致气候变化风险。这方面主要是对国家《产业结构调整指导目录》等进行持续修订,以便指导各地产业政策,从整体上控制产业分化等造成的气候风险。

(二)生态文明建设的国家行动

经济发展和生态保护是在一定条件下可以做到优化协同,但是存在显著的区域差异。中国一些区域采取的行动取得了这方面的积极成果。一是通过提高森林覆盖率来增加碳汇能力,降低温室气体的不良影响。中国实施的天然林保护工程等重大林业生态工程,发挥了提升碳汇作用。二是强化水土保持,优化水土资源配置。中国实施了退耕还林、退牧还草等工程,对降低水土恶化有正向贡献。三是开展大范围生态环境治理。很多国家针对沙漠开展整治,中国在治沙方面增强了林地面积,降低了沙漠化造成的自然灾害损失。总之,中国生态文明建设对全球的贡献正在显现。

(三)产业体系的优化调整

改革开放以来,中国一直在推进的经济结构调整核心是产业结构的调整,实际上,出于国家经济安全等方面的考量,很多政府实施了产业调整,不过在具体方式上存在差异。产业体系的调整包含广泛的内容。一是对高能耗产业的严格限制。在工业生产领域,中国对高耗能机电产品进行淘汰,并着力优化工业结构。二是对污染性产业行为的限制。通过对污染行为进行严格规制,包括征收环境税等措施,使整体环境质量逐步改善。此外,中国做出了农药和化肥零增长的计划,这对环境具有一定正面影响。三是供给侧系统性改革。低水平供给的不良外部性很大,中国启动的供给侧改革也是针对这些不良外部性的,但这些改革的成效还需要更多资料来证实。

(四)人类活动强度的调控

人类活动强度在很大程度上是对自然资源和自然环境的开发强度,这种强度因技术因素正在发生深刻变化。由于经济活动的风险表现在自然和社会等方面,而人类活动强度在很多领域和风险呈现正相关性。比如,土地开垦强度与水害强度之间存在正相关性。而这种强度是随意开发的结果,即不顾及有关风险造成的结果,特别是农村地区很多经济活动缺乏严格的规划性。中国在扶贫等集体行动中,通过搬迁等方式优化要素配置,降低了一些区域人类活动强度,为环境恢复提供了基础条件。此外,城市化在一定范围内提高了各类资源利用效率,这有助于降低农村地区人口的增长,也有助于降低对自然的干预强度,但此过程也增加了人均能源消费等,对能源消耗具有不良影响。全球陆地面积为1.49亿平方公里,耕地面积为0.1729亿平方公里,占陆地面积的比例为11.61%,尽管这个比例不是很高,但如果考虑到人类活动强度更多的城市区域,则人类干预自然强度已经是一个严峻的问题。率先降低人类对农村和野生自然环境的干预,对降低有关风险具有积极意义。

(五)推进制度建设和机制设计

在人类各类组织应对风险方面,政府具有强大的力量,尽管数据表明这种力量的作用是有限的。问题的复杂性在于,政府总是难以实现一种风险防控的优化路径,即便能够设计出这样一个路径,政府部门和层级之间合作存在成本且容易产生目标偏差风险,何况政府和其他主体的合作就更为复杂。由于政策实施过程中需要进行评估等原因,特别是地方政府要完成上级政府的考核,造成单纯追求经济增长而忽略各类风险的情况,比如,因为保持增长而增加投资等造成债务等风险在区域累积严重。因此,各类主体特别是中央政府应着力对地方政府经济行为的风险进行控制,而降低风险的制度建设和机制设计十分重要。实际上,中国特殊的政治制度和经济管理模式具有降低风险的优势。中国作为最大的发展中国家,是世界上能源消费第一的国家,2017年,中国能源消费占全球能源消费的23.2%和全球能源消费增长的33.6%。为此,中国重视在应对气候变化方面的制度建设和工作机制,制定了《碳排放权交易管理暂行条例》等政策性文件[4],这是制度设计方面的重要探索和进展。在全面深化改革进程中,还有更多制度和机制将会逐步发挥作用。

六、总结与讨论

经济安全是公共安全的重要构成,良好的风险防控能够实现公有权益和私有权益的平衡,能够降低经济社会活动的不良外部性,但是,微观主体很少注意提升整体经济安全,乃至也不关注自身经济活动的不良外部性。如果考虑到风险问题,很多增长和发展问题需要重新审视,至少是增长过程中造成的各类损失以及潜在损失需要关注和评估。况且,很多增长并不意味着国民福利的提高,而是伴随着各类风险和损失。一些风险的累积可能造成严重的后果,让那些庞大的经济组织遭受严重损失乃至失去基本的运行能力。人类虽然是注意防范风险的生命,很多经济和社会组织也着力在降低各类风险,但更多经验事实表明,很多经济行为实际上并没有顾及到风险,至少在短期内是如此。此外,传统产业和现代产业都存在风险,但风险的表现和特征不同。现代产业的风险比传统产业更加严重,且存在更多潜在风险,这给包括政府在内的主体防控风险带来诸多难度。

对要素虚拟价值和相关风险的漠视等造成经济的低质量增长,且影响区域发展的稳健性。现代产业体系的风险其实也是增长与发展的风险。可以说,矿物能源使用导致的气候与环境变化风险是现代产业体系的最大风险。实际上,应对风险中的主体行为存在严重的差异,并且应对风险是各类主体复杂的博弈过程,此过程中应该放弃那种简单化思维和行动方式。因为市场主体难以识别和应对风险,并且存在故意制造风险的行为,这增加了应对风险的难度和成本。此外,那些着力降低现实损失的风险控制可能隐含着其他的风险,这表明风险防控是复杂的。因此,市场主体的风险控制可能造成外部性风险的积累,而政府的作用是重要的,放任自由其实也是放任风险,作为重要治理主体的政府的重要职责之一是从根源上控制风险。而开展区域发展风险综合评估对促进稳健发展具有很重要的作用,但这方面的进展因为对风险认知等方面的原因而难以取得有价值的进展,特别是风险损失评估方面的进展比较缓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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