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汶教授分期治疗黄疸经验

2020-12-08 14:06林兰凤刘汶
中西医结合肝病杂志 2020年6期
关键词:肝胆小便胆红素

林兰凤 刘汶

1.北京中医药大学研究生院 (北京, 100029) 2.首都医科大学附属北京中医医院肝病科

黄疸是以目黄、身黄、小便黄为主症的一种病证,其中目睛黄染是其重要特征[1]。祖国医学对黄疸的认识历史悠久,《黄帝内经》提出黄疸的病名和主症。张仲景“黄家所得,从湿得之”指出黄疸的病机关键是湿邪,还确立了发汗、利小便的治法。韩袛和《伤寒微旨论·阴黄证篇》认为阴黄是阳黄投下药太早、损伤脾胃、水来凌犯所致。《景岳全书·黄疸门》指出胆腑受伤会导致黄疸。近代名医关幼波先生认为黄疸还与瘀血、毒邪、痰饮相关[2]。

导师刘汶教授从事脾胃肝胆病的临床、科研及教学工作30余年,继承及发展先辈经验,认为黄疸病位在胆,与肝、脾、肾相关,病机关键是湿热,病理因素兼有痰、瘀。临证之时,应按黄疸持续时间及血清总胆红素水平分期辨证论治,其中,起病2周内属急性期,病程超过2周又按胆红素水平分为慢性期(一般TBil≥5 ULN,其中,TBil≥10 ULN属黄疸较重者,5 ULN≤TBil<10 ULN属黄疸较轻者)和恢复期(一般TBil<5 ULN)。

1 急性期

1.1 急性期以湿热为基本病机 刘汶教授认为黄疸急性期的基本病机是湿热。脾主肌肉,脾气达于四肢而肌肉丰满、四肢有力。脾为胃行其津液,脾阳蒸腾,津液上随脾气达于肌腠而作汗,下则输于膀胱。若外邪侵袭肌腠,腠理闭塞,肌肉痹阻,脾气不能外达四肢,或饮食、劳倦、病后等伤脾,二者均导致脾阳受困,脾不能为胃行其津液。上不能蒸腾胃液于肌腠作汗,下不能运化水液输于膀胱,胃中津液停聚而成水湿,湿蕴热生,湿热乃成。湿热一成,即充斥表里上下,胆为清净之腑,性喜宁谧,不能容湿热,胆汁出而相抗,溢出皮毛、手足、头目而成黄疸。故急性期黄疸以湿热为基本病机。

1.2 急性期清热利湿、通利二便 刘汶教授主张急性期清热利湿以退黄。她认为湿热之邪不仅困顿脾阳,克制肾阳,熏蒸三焦,致使水液代谢失常,造成小便不利;而且湿热之邪容易壅塞肝胆,借肝胆之气横逆犯脾,使得脾胃升降功能失常,致使大肠传导失司,大便异常。故而清利湿热,不仅要利小便,还要通大便,二便通利,则湿热之邪去路明而易除。临证时多用茵陈蒿汤、龙胆泻肝汤加减,单用或合方。

2 慢性期

2.1 慢性期虚实夹杂 刘汶教授认为慢性期黄疸的轻重程度与湿热之势的进退相对应。若患者黄疸程度较轻,乃湿热余邪,兼之脾阳不振、痰瘀凝滞证。发病时就受困的脾阳,既无外来水谷精微滋养,又无先天肾阳之温煦,最易受伤,正气不足,则祛邪无力,黄疸迁延难愈,因而脾阳不振是黄疸慢性期的一大特点。脾阳一伤,肾阳无充养之源,肾失气化之能,小便不利,水湿停而成痰。再脾阳不振,水谷失于运化,气血生化乏源,因虚致瘀。加之久病多瘀、久病入络,终成痰瘀。痰瘀一成,气机受阻,更助长湿热之势,黄疸愈加难退,故而痰瘀凝滞是此期不可忽略的一点。

若患者黄疸程度深,是湿热之邪不消反增所致。湿热久羁,黄疸日久不退,则脾阳持续受困,胃中水谷失于运化,停于中脘而成宿食,宿食不消,反增湿热之势。而且脾阳受损,肾阳无以为继,肾阳受损,则膀胱开合不利,小便不利,则胃中浊热无外出之路,湿热之火愈旺。这二者均使黄疸迁延不愈,胆红素水平高而难退。湿热属实、属热,脾阳不振属虚、属寒,兼之痰瘀实邪凝滞,因而血清胆红素水平高的慢性期黄疸总属虚实夹杂、寒热错杂证。临床难治性黄疸有属于此类者。这与王灵台教授[3]的“介黄”、孙克伟等[4]提出的“阴阳黄”概念类似。

2.2 慢性期需辨证以分消 黄疸程度较轻者治以温阳健脾、活血化瘀化痰,兼以清热利湿。脾阳得温则健,则脾能为胃行其津液,上输于肌腠而作汗,下输于膀胱作小便,水湿得化,湿去热自除。瘀化痰除,实性积聚荡然无存,则黄疸更易于消退。临证时多用茵陈术附汤合失笑散加减。

对于黄疸程度重者,刘汶教授认为,此不能单用清利,更不能单用温阳,而要运用“和”法思想,温清并用以治之。温脾阳,若有需要更温肾阳,治阳气不振之虚、寒。更温阳活血,温阳化痰,治久病之痰瘀凝滞。清热化湿,清热解毒,治湿热壅盛之实、热。临证之时,还需量化分析患者的虚实、寒热情况,才能更好把握温清并用之“和”法奥妙,多用龙胆泻肝汤合茵陈术附汤加减。

3 恢复期

以肝郁脾虚证居多,需疏肝健脾,若治疗得当,湿热渐退,黄疸渐消,则进入恢复期。此期患者多有清利太过之患,清利太过,则气机不利,肝郁脾虚证见证最多。也有未经治疗而残黄(一般TBil<5 ULN)持续不退者,也可按恢复期辨治。故而治疗黄疸恢复期患者,刘汶教授特别注意恢复中焦脾胃的运化之职及肝胆疏泄之能。脾主健运,肝主疏泄之职正常,则气机正常,湿邪不生,黄疸难出,故恢复期更需疏肝健脾,不仅祛除残黄,更巩固疗效,防止黄疸再次发生。

4 典型病案

患者郭某,男,67岁,初诊2018年3月1日。主诉:皮肤、目睛黄染2个月。现病史:患者2个月前无明显诱因出现皮肤、目睛黄染。曾在北京301医院诊断为“梗阻性黄疸,胃癌术后”,给予PTCD引流,暂未上支架,并给予胰酶肠溶胶囊、米曲菌胰酶片、熊去氧胆酸胶囊、耐信治疗,效果不明显,特来就诊。刻下见:皮肤目睛黄染,皮色晦暗,胃胀胃痛,纳差,无恶心呕吐。大便色白、略干,日1次,小便深茶色。舌暗苔少花剥,脉弦滑。辅助检查:血常规未见异常;生化:ALT 230.4 U/L,AST 131.3 U/L,TBil 217.4 μmol/L,DBil 177.6 μmol/L,TBA 32.4 μmol/L,GGT 304.9 U/L,ALP 203.5 U/L;肿瘤标志物:CA199 162 U/ml;腹部CT:胃癌术后改变,胰头新发少血供病变;胰管扩张,胰腺转移瘤可能性大;胆总管管壁增厚伴肝内胆管扩张;右肾下极极高密度囊肿;腹腔少量积液;MRCP:右侧胆管分支有梗阻。辨证:患者身黄,目黄,小便黄2个月,病程大于2周,TBil 217.4 μmol/L>5 ULN,属黄疸病慢性期。慢性期按湿热之势分黄疸轻重,其血清胆红素217.4 μmol/L>10 ULN,处于高危水平,属慢性期黄疸重者,辨证为肝胆湿热、脾阳不振、痰瘀滞络证。立法:清肝胆、利湿热、温脾阳、化痰瘀。处方:龙胆泻肝汤合茵陈术附汤加减,药物如下:柴胡、生栀子、香附、黑附片先煎、干姜、五灵脂、蒲黄炭包煎、苦杏仁各10 g,茵陈45 g,黄芩、赤芍、白芍、当归、郁金、炒白术、玄胡索各15 g,龙胆草6 g,化橘红6 g,丹参、鸡内金各30 g,7剂,水煎服,2次/d。

2018年3月8日二诊。皮肤、目睛黄染,小便深茶色,皮色不再晦暗,胃胀胃痛,反酸烧心,嗳气不畅,纳差,脐周疼痛,大便正常。口干口苦,气短乏力。舌暗苔白腻,脉弦滑。辨证:患者皮色不再晦暗,观身黄、目黄仍重,仍属黄疸慢性期较重者,湿热壅盛、痰瘀凝滞。观其症状体征,无脾阳不振之大便色白、舌苔剥脱,反见气短乏力、苔白腻之脾气虚证。故前方去附子、白术、干姜、延胡索之温脾阳药,加生黄芪60 g,太子参30 g健脾益气。另加预知子30 g、全蝎5 g以对症。14剂,水煎服,2次/d。

2018年3月22日三诊。皮肤、目睛黄染及小便深茶色减轻,困倦乏力,纳差,胃痛胃胀,嗳气,恶心,呕吐1次白色液体,夹有血丝,两胁胀痛,腹痛,肠鸣,大便质可,日1次。舌暗苔白腻花剥,脉弦滑。辨证:患者黄疸减轻,因湿热之势渐退,故按慢性期黄疸较轻者辨治,据证辨为痰瘀滞络、脾气不足、肝胆湿热证,立法活血益气、清热利湿,方用茵陈蒿汤合失笑散加减。药物:茵陈、赤芍、白芍、预知子、生黄芪、生赭石包、藤梨根、白花蛇草各30 g,生栀子、酒大黄包、五灵脂、生蒲黄包各10 g,三七粉6 g 冲服,全蝎5 g,鬼箭羽、当归各15 g,旋覆花20 g,28剂,水煎服,2次/d。

2018年4月19日四诊。皮肤、目睛黄染减轻,小便黄赤。胃痛如针刺样,纳少,恶心欲吐,多食胃胀,嗳气不畅,后背不适,腹痛,大便干,日1~2次,乏力。舌暗苔白干,脉弦滑。辅助检查(2018.03.27):血常规未见异常;生化:ALT 48 U/L,AST 43 U/L,TBil 134.47 μmol/L,DBil 58.09 μmol/L,IBil 76.38 μmol/L,GGT 86 U/L,A/G1.1,ALP 184 U/L,CHE 4 901 U/L,GLU 6.5 mmol/L,AMY 208 U/dl;腹部B超:肝左叶局部胆管扩张,胆总管略扩张;近胰头处低回声,胰头周围实性低回声;脾大。辨证:患者皮肤、目睛巩膜黄染减轻,转氨酶接近正常,总胆红素下降至<10 ULN,B超检查示梗阻减轻。然患者血清胆红素>5 ULN,属黄疸慢性期黄疸较轻者,辨为痰瘀滞络、气阴不足、肝胆湿热证。故改生黄芪45 g补气;加阿胶珠 、大枣各10 g滋养胃阴;改茵陈、赤芍各45 g清热利湿活血。14剂,水煎服,2次/d。

按语:本案患者虽面色萎黄,状似阴黄,但其血清胆红素高,湿热壅盛,属黄疸慢性期重者,辨证相符,故而使用温清并用法,合用龙胆泻肝汤与茵陈术附汤,一清一温,合力退黄。该患者是外科支架术后疗效不佳的患者,经中药治疗一个月后,目测黄疸明显减轻,皮色由暗转亮,转氨酶接近正常水平,胆红素下降近100个单位,由原来的大于10ULN的高危水平,到治疗后小于10ULN的较安全水平,疗效显著,体现了中医中药治疗难治性黄疸的显著优势。

刘汶教授认为,黄疸的病机关键是湿热,湿热越重,黄疸程度越深,血清总胆红素水平越高,即便阴黄也不例外。故而无论阴黄阳黄,都可以用清热利湿的方法治疗。不同点在于阳黄湿热壅盛而正气未虚,故可单清利;而阴黄虚实夹杂,湿热壅盛而正气已虚,在清利同时需要扶助正气,攻补兼施。黄疸分期辨证论治较阴黄、阳黄、急黄的三分法范围广,趋于全面,且临床疗效颇佳,对临证辨治黄疸有较强的指导作用,故有较强的推广价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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