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时光深处漫溯

沈雄武

世间总有一些地方让你离开后还想回来，漳州古城就是一处让我流连忘返的好去处，没有大都市的热闹喧嚣，只有闽南小城独有的淡定从容，恍如小家碧玉般温婉娴静，漫不经心地闲逛，一步一看，一看一思，一思一恋，时光好像在手指尖缓缓流动，心会慢慢地静下来，思绪会随着缕缕清风向时光深处漫溯。

一

现在好多城市都会拾掇出一条古街，如杭州的明清河坊街，西安的回民街，福州的三坊七巷等等，可我总觉得商业气息太浓了，商业运营模式带来的喧嚣嘈杂破坏了远古的质朴宁静，漳州古城虽有一部分改造成商业街，但仍保留了许多老街区，老市民也没有搬迁，我喜欢在老街区慢慢地转悠，静静地品味闽南百姓悠远宁静的烟火味。

白露未晞，鸟鸣声打破了清晨的寂静和平衡，古街也从沉睡中醒来，人们三三两两地开始了一天的生活，一排排闽南地区特有的骑楼，红砖、粉墙、黑瓦渗透着时光的悠遠，瓦楞上的茅草在冬日的暖阳里抖索，店铺古朴斑驳的门板就像老房子的褶皱，而一座城市的历史往往就掩藏在这一栋栋老房子的褶皱里。中山公园南门口矗立的石碑昭示此处曾是漳州府衙所在地，如今早已是寻常百姓休闲娱乐的好去处，“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啊。绿树下两位白发老人在对弈，观者甚多，不过却没人喧哗，真是观棋不语真君子；一对年轻夫妇推着婴儿车悠然漫步，时不时耳语几声，幸福溢满了青春的脸庞；一张四方桌，一壶茶，品茗闲聊，一缕清香沁人心脾，公园飘来芗剧悠扬的乐声，声音是那么柔、细、清，我仰起头，眯起了眼，让冬日的暖阳洒在沧桑的脸庞，一颗幽暗的心渐渐敞亮了，不再迷惘，不再忧惧。

我悠悠踱到了一条叫芳华里的老街，说是街其实就是条小巷，听名字就让人遐思翩翩。这条小巷凝聚了漳州古城千年的风风雨雨，它就是一张漳州文化的名片。另一条街叫修文路，这条街基本都是原住民，都是自家的店铺，人们首先是生活，做生意似乎只是附属品，八九点了才慢悠悠地开店门摆货物。我踱进一家竹器店，竹制品琳琅满目，竹椅、竹篮、竹席，我更喜欢那些朴而不拙新而不奇的小摆设，可我观赏了老半天也没看到老板出来招呼生意，我正纳闷，里屋传来了一声苍老的声音，“要什么自己看自己挑。”似乎一切都是那么自然从容，不急不躁，与我们去商场碰到的热情似火的导购员截然不同，我总是能从她们美丽的脸庞中窥视出虚假，我更喜欢如此自在惬意地闲逛购物。每次来古街，我一定要去一家卖糍粑的小店，店主是一位中年男人，手脚麻利，面带微笑，一回生，二回熟，老板看到是老主顾，总是多送一小包花生碎，离开时心总是暖暖的。糍粑软糯，表皮沾上一层花生碎，香甜脆生，袅袅地氤氲舌尖，直抵肺腑，似乎回到了童年，人的记忆有时就是一种味蕾的记忆，这也许是另一种基因密码吧，溶于血液里，任凭日后怎样稀释，它依然在流淌。

二

做生意不用急，随性自然，可祈祷祭拜是不可怠慢的。晨曦微露，位于漳州古城东边的东桥亭传来悠扬的钟声，香烟缭绕，人们开始了每日的早拜，一天天的叠加，一月月的积累，一年年的沉淀，便结成了无形的年轮。我们不能苛求每个普通人都拥有高深的思想，但起码每个人心中都要有信仰，也许老百姓拜拜神佛就是他们最好的精神寄托。许多寺庙蕴含着许多文化因素。东桥亭寺始建于明代，主祀观世音菩萨，寺内曾有一尊明代铸造的七宝铜观音塑像，是一件珍贵的历史文物，现珍藏于市博物馆。更吸引我的是漳州文庙，修复后的文庙气势恢宏，古朴典雅牌坊上的“德配天地”四字在蓝天下熠熠生辉，泮池绿水悠悠，传承着悠久的中华文明，踏入庙门，天井中矗立着一尊孔子塑像，长须飘拂，神圣、高尚，睿智的双眼默默地静思着历史的沧桑岁月。寂静天成，没有像其他寺庙人声鼎沸，烟雾缭绕，逡巡徘徊于大殿下，沐浴在一种清朗的文化气息中，心也无比的寂静悠远，光阴似乎停止了匆匆的脚步，包容、淳朴、随性的儒家文化洗涤了我们心灵的尘垢，让我们保持了弥足珍贵的纯真自然，我们才有可能摒弃浮华，用心去体味生命的永恒。

三

新华西路旁有一处幽静的去处叫华侨新村。华侨新村环绕着一个翠绿幽静的湖，湖四周绿树环绕，一座座风格各异的别墅鳞次栉比。暖风拂过，湖面露出青碧色的波光，整个湖面犹如一匹丝绸，有种秘不可宣的潋滟之美，白鹭掠过，漾起了阵阵涟漪，伫立凝望，满眼尽是绿意与幽深。踏着青石板路，脚底似乎传来了一股温热的气息，青春的激情在心底激荡，往事如烟，梦想、流逝的青春，都悄然潜进了静静的湖水。许多别墅也与时俱进改造成了酒吧茶馆，偶然瞥见一处酒吧门前刻着一句“不喝酒，来人间干嘛？”，不禁莞尔，温婉的小城冒出一句豪放之语，奔放与内敛，在透过树缝漏下的光线中融合无间。一对新人正好在湖畔拍婚纱照，青春的气息在暖风中飞扬，一对白发老人互相搀扶着蹒跚走过，白发红颜，相映成趣，历史与现实，幽暗与绚丽，这样截然相反的存在，又如此和谐共生。

踏着片片落叶漫步漳州古城，恍若踏进了时光隧道，唤醒了我们内心久远的回忆，回忆并不代表衰老和退步，我们可以从回忆中重返曾经的激动和雀跃，回到适应天道，崇尚自然的生活模式，这难道不正是我们所追求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