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楠楠
(扬州大学 新闻与传媒学院,江苏 扬州 225009)
进入数字媒介时代,电影批评呈现出鲜活生动、驳杂多元的文化景观。从批评主体、批评平台到批评话语,数字媒介在消融壁垒、弥合鸿沟的同时,极大地激发了电影批评的潜力与活力,催生出一个空前繁荣的全民影评时代。然而,弗里德里希·基特勒提醒我们,新媒体并非自由解放的乌托邦,基特勒“突破所谓虚拟文化的表层,探讨了隐藏其中的权力和文化的深层结构……在基特勒看来,这种分离是不可能实现的,特别是当权力结构已然嵌入媒介技术的硬件之中”[1]102。在政治、经济、文化等资本逻辑的渗透下,数字媒介成为新的权力角逐的场所,标榜独立、张扬个性的电影批评也不时陷入喧嚣、争议乃至谩骂的漩涡中。以2019 年上半年最引人瞩目的电影《流浪地球》为例,和票房同样火爆的是豆瓣网用户围绕该片引发的诸多评论,不断升级的舆论争议最终彻底偏离了电影本身的审美与艺术价值,而上升至民族、国家、政治的层面。2019 年2 月12 日,针对《流浪地球》的评分异常事件,豆瓣电影网发布《豆瓣影视讨论区规范&近期处理公告》,号召网友发表观点时应“宽容和理性”,并严肃声明“不允许引导、煽动用户影响作品评分公正性的行为,以及引战行为等”[2]。至此,《流浪地球》评分争议事件告一段落。当然,该事件只是数字媒介时代电影批评困境的一个症候性案例。尘埃落定后,我们需要思考的是,以互联网为代表的数字媒介技术在下放电影批评权力的同时,对批评主体提出了怎样的挑战?掣肘电影批评公正性的因素究竟有哪些?众说纷纭中该如何重建电影批评的权威性?在此,布尔迪厄的场域理论或许能够为我们提供一些启发。布尔迪厄曾指出,“文化生产场每时每刻都是等级化的两条原则之间斗争的场所,两条原则分别是不能自主的原则和自主的原则”[3]265。数字媒介时代的电影批评场域同样面临着“不能自主”和“自主”原则的激烈交锋,因而,“既有的概念(如权力或阶级)无疑仍有运用的空间,但它们通常需要与那些新媒介时代出现的新兴概念共同使用,或者说与上述概念相联系”[1]120。通过对布尔迪厄场域理论的延伸、补充和拓展,我们将考察数字媒介时代电影批评场域的资本类型和深层权力结构,反思电影批评的多重属性和复杂定位,并探寻恢复、重建电影批评场域文化自主性的多重路径。
“场域”是布尔迪厄社会学中的一个关键的空间隐喻。布尔迪厄认为,所有的实践—物质的或象征的,本质上都是“与利益相关的”,因此,他“把现代社会阐释为一系列相对自主但具有结构同源性的、由各种形式的文化资源与物质资源组成的生产场域、流通场域与消费场域”[4]10。在这里,资本的分配反映着个体、群体以及机构之间的权力关系和等级体系,处于该场域中的行动者通过各种策略获取利益,并以此再产生社会的分层秩序。
与场域密切相关的概念是资本,“当一种资源因其具有很高的价值而成为争夺对象,并发挥‘社会权力关系’的功能时,布尔迪厄就把这种资源阐释为资本”[4]49。场域内的一切活动都是围绕着特定形式的资本而展开的“占有和排斥”的斗争。布尔迪厄讨论了四种普遍的资本类型:经济资本(货币与财产)、文化资本(包括教育文凭在内的文化商品与服务)、社会资本(熟人与关系网络)与符号资本(合法性)。对于布尔迪厄来说,“权力”不是一个孤立的研究领域,而是位于所有社会生活的核心。资本则体现了权力关系,为了维护或强化其在社会秩序中的位置,个体或群体在不同条件下以不同方式对资本进行投资、交换和积累。
沿循布尔迪厄的场域理论,我们将数字媒介时代电影批评场域的资本划分为以下几种类型:文化资本、经济资本、政治/国家资本,并进一步考察作为电影批评的主体,同时也是场域的行动者,不同类型资本的拥有者是如何围绕电影意义的阐释权和电影批评的合法性展开竞争的。
电影批评场域的文化资本拥有者包括以下两类:一类是传统知识分子,如电影学专业的专家学者、受过高等教育的人群,他们有丰富的理论知识,熟悉电影历史,有良好的艺术品位和审美鉴赏力,与普通网民不同,他们的影评常常充斥着深奥的专业术语和哲学词汇,注重电影的审美价值和精神内涵,批评话语严谨、理性。另一类文化资本拥有者则是布尔迪厄所谓的“新型知识分子”,如记者、媒体从业人员、资深影迷等。印刷媒介时代,这些人大多数栖身于《北青艺评》《新京报书评》《中国电影报》《看电影》等杂志。进入数字媒介时代,他们或继续主笔电影纸媒,或转战微博、微信公众号,成为“虹膜”“电影山海经”“独立鱼电影”“桃桃淘电影”“毒舌电影”等电影类公众号的写作主体。这些“新型知识分子”占有的文化资本虽不及学院派专家学者丰厚,但是由于他们能够熟练掌握并运用数字媒介技术,深谙新媒体时代大众文化心理,占据文化生产和传播的有利地位,因而可以将他们的文化趣味普泛化、流行化,并进而扩散、影响其他社会阶层。与学术型影评相比,“新型知识分子”的影评文章更加注重选题的时效性和新颖性,语言生动有趣,更能满足新媒体时代用户的阅读习惯和欣赏趣味,那些阅读量10 万+的爆款影评大多出自此处。
随着中国电影市场规模的不断扩大和产业化进程的快速推进,经济资本扮演着越来越重要的角色。一方面,经济资本的大量涌入为电影产业注入了强大动力,推动了电影产业的快速发展。另一方面,资本逐利的本性也使其对电影艺术造成了不容忽视的负面影响。作为经济资本的拥有者,电影制作公司、营销公司、发行机构凭借雄厚的资金力量强势跻身电影批评的舆论场。在一部新片上映之前,营销公司往往通过召开记者发布会,或雇佣影评人撰写软文,对电影进行吹捧造势,吸引观众眼球。一些微信公众号也通过广告植入的方式来实现资本变现和商业盈利。经济资本操控下的电影批评具有浓厚的功利性色彩,其目的在于刺激观众的观影欲望和消费需求。
在布尔迪厄的理论中,国家资本指的是统治所有场域以及在这些场域中流通的各种资本类型的权力形式,它发挥的是某种“元资本”作用。全球化时代,各国之间的文化交流与竞争日益激烈,电影不仅仅是艺术形式和娱乐方式,更是国家文化软实力的重要载体。“相比于其他艺术门类,电影更能艺术化地体现国家立场、国家意志、国家情怀。”[5]在电影批评场域,以《人民日报》《光明日报》等为代表的官方主流媒体微信公众号作为政治/国家资本的代言人,往往选择产生较大社会影响、具有强烈现实意义的作品进行评论,高屋建瓴,着重关注电影在传播主流意识形态,建构国家形象,提升国家文化自信等方面发挥的作用,具有强烈的舆论导向性和现实指向性。
在2019 年2 月27 日召开的全国电影工作座谈会中,国家电影局局长王晓辉明确指出:“电影的发展水平直观地反映出一个国家的综合国力,……电影是彰显国家自信的重要载体,要建设文化强国,电影必须强起来。”[6]近年来,随着《战狼》《红海行动》等大批新主流电影的问世,电影与主流意识形态的传播、国家形象的建构之间的关系变得更加紧密。《人民日报》《光明日报》站在国家、民族的层面对此类主旋律电影给予了高度评价,指出在《战狼2》中,“中国军人身上所展现的家国情怀与赤胆忠诚,早已超越了西方叙事中的个人英雄主义,蕴含着人类命运休戚与共的大爱与大义”[7],是“国家意志的艺术表达”[8]。同样,在电影学界,“中国学派”“中国特色”“中国风格”等也成为近年来的研究热点和关键词,学者们围绕电影的“全球化”与“民族性”、“西方化”与“本土化”展开了热烈的讨论,并对《红海行动》等“新主流电影”给予了高度评价。陈犀禾教授则明确提出“国家电影理论”,即“把电影作为一种体现国家意志和维护国家利益的电影本体论”,并“强调体制中心和党的引领”[9]13,从而在学理层面强调了国家话语之于中国电影理论和美学流派构建的重要意义。
再以2019 年春节档票房冠军、号称“开启中国科幻电影元年”的《流浪地球》为例,影片上映期间,《人民日报》官方微信公众号陆续推送了7 篇相关评论和介绍文章①。其中一篇影评在对比中美两国科幻片的差异后指出,“中国科幻的内核:全人类为一个命运共同体”“人的境界赢在思想格局高低上,国家也一样”[10]。另一篇文章则认为,“电影里的家国情怀,不仅局限于一家一国,而是将中国人的家国情怀拓展到更广阔的天地,与全人类甚至整个宇宙严密契合,成就了真正诞生于中华传统文化的中国式科幻”。显然,对于官方媒体而言,《流浪地球》的意义已经超出了一部电影,并传递出鲜明的时代意义和政治讯息,它“是中国电影体制机制改革不断推进、电影创作能力不断提升、电影行业快速发展的必然结果”[5],标志着“中国进入一个新的太空探索时代”。2019 年2 月20 日,由国家电影局主办的《流浪地球》研讨会在北京举行,王一川、胡智锋、尹鸿等专家学者从不同角度展开讨论,普遍认为该片“立足中国传统文化、弘扬中国核心价值观”“具有鲜明的时代特色、浓厚的人文精神,充分体现出中国电影的文化自信,……更是中国从电影大国向电影强国转变的里程碑之作”。《当代电影》2019年第3 期发表的影评文章《〈流浪地球〉:开启中国电影的全球叙事》则指出:“《流浪地球》一方面拉开了中国科幻电影元年的序幕,另一方面又尝试在经济崛起的背景下展示中国的世界观和全球想象。”[11]21综上,在“文化强国”“文化自信”等国家话语的号召下,文化资本的拥有者与政治资本的代言人有着共同的理想诉求,并在批评立场、批评话语上展现出高度一致的姿态。
当下中国电影市场发展如火如荼,电影竞争日益激烈,互联网上关于电影的评分、打星、短评等成为观众消费的重要参考因素,因此几乎所有的电影公司都将微博、微信乃至各类购票APP 平台作为营销和宣发重镇。这些公司凭借雄厚的经济资本渗透到网络影评空间,大量雇佣“网络水军”,发表“灌水帖”为电影赚取话题度和关注率。“在搜狐娱乐的调查中,当下市场上可以被用来衡量口碑、热度的平台—豆瓣、微信公众号、微博、抖音、视频平台、百度指数等,水军公司都有报价:豆瓣高质量短评35 元一条,14000 元包微博话题榜前十,300 元左右就可以搞定抖音2000 个赞+4 万播放量+1300 分享+400 个评论。”据资深影视剧宣传工作人员透露,当下“水军”已经渗透到各个平台,宣传公司甚至为客户提供“数据维护”,即用正面评论淹没负面评论,“到头来就只能看谁的预算高,可以刷到最后”[12]。更令人痛惜的是,某些拥有一定文化资本的影评人也甘愿被金钱利益俘虏,受电影营销公司雇佣,撰写所谓“红包影评”“商业软文”对电影进行吹捧。事实上,这种通过让渡文化资本来换取经济资本的行为无异于饮鸩止渴,长久下去影评人的名誉必然受损,其文化资本也会遭到削弱或贬值。
除了显性的操控,经济资本对文化资本的侵蚀还表现为一种隐性的、不易察觉的方式。众所周知,新媒体技术带来了新的媒介景观和经济形式,“注意力”取代了传统经济中的“物”成为新的稀缺资源,对阅读量、关注度、点击率的追求无形中已成为影评人的精神桎梏。以影评类微信公众号为例,为了在认知超载的信息海洋中脱颖而出,一些公众号以时髦的网络流行语来包装影评文章,或蹭热点、炒话题,或标新立异、哗众取宠,或故作姿态、卖弄情怀,电影批评的感官化、表演化和娱乐化色彩越来越浓厚。正如布尔迪厄在批判传媒权力的集中时所指出的,“不那么专业的符号生产场域则更多地指向商业成功和大众趣味等外在的标准。它们生产的是可以迅速地或现成地转化为经济资本的东西”[4]259。在商业逻辑的侵蚀下,批评的严肃性、科学性被悬置,批评伦理被漠视,电影批评不可避免地发生异化和变质。
知识分子影评人曾经一度是评判电影价值、引领电影创作、激发公众思考的文化先锋,然而在数字媒介文化语境下,传统学院派知识分子的影响日渐式微。究其原因,一方面,自上世纪70 年代,电影研究逐渐走向学科化、专业化,高校职称评价体制使得电影学者热衷于著书立说,或者在圈内认可的、发行量小的专业期刊上发表论文。另一方面,随着20 世纪90 年代以来文化研究的风行,电影理论越来越思辨和抽象,电影批评充斥着晦涩的概念和艰深的术语,学者们沉湎于自我想象,甚至为炫耀文化资本而无视批评理论与批评对象之间的契合度,电影文本沦为理论的演武场,最终导致“书斋式”的电影批评逐渐游离于大众的观影行为之外。尽管当下一些学术期刊会通过微信公众号将文章分享到网络空间,但其读者群体仍主要局限于本专业的学生和研究者,阅读量、传播力、影响力与热门影评类公众号相比不可同日而语。
和学院派知识分子的边缘、失语形成鲜明对比的,是“新型知识分子”“新型媒介人”在新媒体空间的如鱼得水。这一类文化资本拥有者具备丰富的观影经验,在传统媒体时代,他们曾供职于《看电影》等流行杂志专栏;进入PC 时代,他们活跃于百度贴吧、社区、论坛等网络平台。如今,他们中的不少人已是豆瓣电影、时光网等专业电影网站的的文化明星,并积极利用微博、微信公众号等自媒体平台发表电影评论。与传统知识分子不同,这些有新媒体技术资本加持的文化中间人熟悉新媒体技术和网生代的审美趣味,对大众文化、流行风尚了如指掌,影评文章幽默犀利,时效性和话题度高,阅读量、转载率和粉丝数都相当可观。作为赛博空间的“意见领袖”,他们享有更高的知名度和更大的话语权,其立场、偏好和趣味也会对观众的观影取向产生很大影响。如购票APP 平台“淘票票”为每部上映影片都标注了“大V 推荐度”。此外,后台系统也会通过综合计算用户的观影量、获赞量、影评被分享量等因素,从用户中选出“影评达人”,帮助大家鉴别好电影,并在评论区推出“大V 评论”,和观众一起分享观影心得。
民族主义强调民族的共同利益,宣扬民族的共同价值,激发民众的共同情感,对于建构国人的自我身份和文化认同具有重要作用。但是在网络空间,这种民族主义很容易被过分夸大,走向极端,很多网民在评论电影时,往往不自觉地将国产电影与西方尤其是美国电影对立起来,一味强调影片的民族身份,“意识形态”甚至成为电影批评的唯一价值标准。更有一些别有用心的网民打着爱国旗号宣泄私愤,而那些缺乏理性辨别能力的网民则很容易被他人的情绪带动,借题发挥,上纲上线。如网上不少围绕《战狼》《战狼2》《流浪地球》展开的评论,很多时候已经完全偏离了审美、文化的层面,而是被极端、狭隘的“爱国主义”和“民族立场”绑架,导致影评舆论场“几乎成为‘小粉红’与‘汉奸’对抗的战场—‘一星’用户认为那些高分评价者是被无脑的爱国情怀蒙蔽了理智,而高分评价者反辱骂‘一星’用户崇洋媚外”[13]。
我们知道,“健康的电影工业从来都是电影人与影迷共同成长的结果。优质的影片拉升受众的观影需求,培养影迷的审美品位,而拥有一定鉴赏能力的影迷能反哺电影工业,激励更好的作品的产生。反之,若是影迷在鉴赏电影的时候制造了过多‘噪音’,电影工业也势必会遭到影响”[13]。因此,影评人应当审慎处理文艺创作与政治话语之间的关系,并注意任何时候外部权力都不能凌驾于文化逻辑之上。因为“超功利性的意识形态对于科学所拥有的道德的权威性(这种权威性正是布尔迪厄希望科学在政治领域实施的)而言似乎是至关重要的”[4]295。
上世纪30 年代,以夏衍、王尘无等为代表的左翼影评人对上海电影界乃至整个中国电影创作产生了重要影响,他们“站在启蒙者的立场上对大众进行政治启蒙和民族救亡,他们坚定地认为电影应该传递时代的思想,举起抗战的大旗,揭露社会黑暗,承担引导民众的功能。”[14]15正是在左翼影评人的鞭策下,中国电影事业渐渐走上了光明的道路。在法国,以安德烈·巴赞、弗朗索瓦·特吕弗为核心的《电影手册》批评派对推进法国新浪潮电影运动作出了不可磨灭的贡献。在美国,安德鲁·萨里斯的名字和“作者电影”批评紧密地联系在一起;斯坦利·考夫曼致力于将电影评论提升为一种正式的、严肃的写作方式;至于大名鼎鼎的罗杰·伊伯特—美国历史上第一位获得普利策文艺批评奖的影评人,更是以独立的人格、丰富的学识、敏锐的鉴赏力影响了一代又一代美国观众……这些杰出的影评人之所以能够名垂影史,是因为他们对电影批评事业的赤子情深,对他们而言,电影批评意味着传播电影文化的责任,绝非沽名钓誉的工具。
在谈到文学与经济的关系时,布尔迪厄认为,艺术生产场域的“基本法则是独立于外部的需求,在这种情况下,实践的经济如同在一场败者获胜的游戏中,是建立在权力场和经济场的基本原则颠倒的基础上的。它排斥对利益的追逐,不担保在投资和金钱收入之间任何形式的一致;它谴责追求暂时的荣誉和声名”[3]265。作为一种审美鉴赏和艺术生产活动,电影批评也应遵循艺术生产的场域原则,警惕商业资本的操控,捍卫批评的独立和尊严。
早在2004 年,美国学者史蒂芬·罗斯便对当代美国影评脱离现实提出了尖锐的批评:“完全扭曲了电影批评本可以和最广泛的大众发生关系的民主性质,也没有承担起培养大众对电影意识形态控制形成批评和分析能力的公共责任。”[15]63同样,布尔迪厄“虽然坚决地捍卫学术自由而抵制一切外部干预,但他并不同情作为‘象牙塔’的大学以及大学中的精英文化传统的监护人”[4]296。
对于学术型影评而言,如果片面追求“自律性”抛弃“社会性”,则会失去抵抗的精神和干预的力量,陷入保守、封闭、自造的安全幻觉之中。而若要扭转学术批评之颓势,知识分子应积极转型,借助数字媒介的技术优势,实现文化资本的增值和转化。媒介研究专家亨利·詹金斯曾提出“Ac-fun”(学者粉)的写作风格—“既是作为一个学者(能获取某些流行文化理论、能获取批评性的和人种志文献),也是作为一个粉丝(能获取粉丝社群的特殊知识和传统)在写作。”[16]5当下也有一些专家、学者积极参与数字媒介空间,将个人专业知识与大众观影趣味进行有效对接,从而发挥知识的“涓滴效应”。如知名自媒体“映画台湾”的运营者是以电影学博士黄钟军为核心的台湾电影研究学者,该公众号定位明确,风格独特,旨在“书写一本民间的台湾电影史”;PC 时代就已积累很高人气的“新青年电影夜航船”也开通了公众号,由北京大学研究员张慧瑜主持;“幕味儿”的主要负责人是电影资料馆沙丹老师,旗下评论文章兼具深度和温度;“上海电影评论学会”“影向标”等公众号的作者大多为电影学博士、大学老师及资深影评人,致力于甄选电影佳作、鼓励电影新人、普及电影文化;“虹膜”则集结了大批精通中外电影理论的“迷影”,密切关注电影创作的前沿动态,深挖电影台前幕后的创作过程,有料又有趣。可以说,这些“Ac-fun”的微信公众号话语实践为数字媒介的影评空间提供了有别于草根影评的独到见解和审美品位,同时也有效提升了学术型影评人的话语影响力和知识传播力。
进入数字媒介时代,电影批评的队伍越来越壮大,声音越来越响亮,然而批评的标准却越来越模糊,意义越来越涣散。处于各种资本和权力的迷雾中,影评人应当时刻牢记,自己所从事的工作其实是一种“对抗性的”工作—对抗各种形式的诱惑、俘虏和收编,进而维护电影批评的精神性和纯粹性。以独立、理性的姿态促进中国电影批评场域的秩序重构和健康发展,是每一位影评人应当努力的方向。
注释:
①参考以下公众号文章整理:a.果然,能拯救地球的,只有中国人.“人民日报”微信公众号(2019-2-7);b.看完《流浪地球》,科学家这么说(2019-2-8);c. 《流浪地球》逆袭!吴孟达:看剧本时不信是中国人写的(2019-2-9);d.破14 亿!《流浪地球》票房逆袭,我们为什么需要科幻?(2019-2-9);e.关于《流浪地球》的这些热点问题,刘慈欣回应了(2019-2-12);f.美国网友看完《流浪地球》后问:为什么片中没有美国人?(2019-2-12);g.《流浪地球》一个差评1000 元?豆瓣回应来了(2019-2-1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