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村振兴背景下设计介入民间手工艺保护与传承研究——以将乐西山纸为例

卜令峰 黄志星

（安徽建筑大学 艺术学院，安徽 合肥230000）

《中华人民共和国乡村振兴法案（草案）》从产业发展、人才支撑、文化传承、生态保护、组织建设、城乡融合、扶持措施等76 条夯实“五大振兴”基础，实现乡村产业、人才、文化、生态、组织等的振兴。设计介入乡村振兴，一方面从人居环境优化的视角提升乡村环境品质，改善村民主体的物质生活条件；另一方面，从国家文化认同建构的视角出发，根植于乡村传统文化生活的民间手工技艺及工匠们的手工作品。其特殊的工艺特征、丰富的情感内涵以及塑造的乡村可持续生活方式等形成较为鲜明的在地性与识别性，这也是全球化时代塑造地域认同与国家文化认同的要素。再者，设计的社会创新和发现并解决社会现实问题的属性，有助于“传承乡村文化遗产”“推动乡村传统工艺振兴”[1]。西山纸因质地细腻、柔韧，书写清晰被誉为“西山玉纸”和“将乐三绝”之一。随着时代发展、工业生产、消费观念以及手工艺内部创新力匮乏等多因素影响，西山纸传统的“书写性”式微。本文以西山纸遭遇的现实问题入手，从设计创新、融合发展、数字化传承等方面探讨遗产的保护与创新策略，试图从文化传承的视阈为其重塑存续与使用的生活语境，从设计视角为乡村的文化、产业以及人才等的振兴提供助力。

一、西山纸现状调研

西山纸作为非物质文化遗产，是将乐民间传统手工艺，其承载着中华文明的历史底蕴。从宋代延续至今，记载着将乐文化的发展与时代的演变，是生产活动客观存在的实体表现，具有重要的研究价值和历史价值。西山纸民间造纸技艺因生活方式的变化失去了传统意义上可持续发展的土壤，目前存在着人才断层、产品滞销等问题。

1.传承人的断代

据《中国书法工具手册》记载，将乐是最早生产毛边纸的地方之一。《福建通志》记载，西山纸在宋代声名远扬，备受欢迎。西山纸在辉煌时期有600 多家造纸作坊，随着时代的变迁，曾经辉煌的西山纸进入了萧条状态，如今仅存一家位于将乐县龙栖山自然保护区的玉竹金纸文化发展有限公司（以下简称“玉竹金纸作坊”）还在继续传承这一传统的造纸技艺。这里人流量稀少，加之古法造纸技艺繁琐、工作时间较长以及社会认同度不高，纸张使用人群小众化，经济收益不佳，少有年轻人主动传承这项古法技艺。西山纸制作工艺通常为工匠的口口相传，缺乏系统性和可操作性的文本记录，相关资料碎片化，随着传承人老龄化的加重面临传承断代的可能。

2.产品的滞销

西山纸销售范围较窄，目前局限于龙栖山自然保护区内。该地区，区位偏远，西山纸的销售人群以此地少量旅游观光客为主。玉竹金纸作坊制作的西山纸因客源量稀少，产品积压现象较为普遍。西山纸销售模式以线下为主，渠道的单一制约了产品销售的路径。品牌的缺乏也在一定程度上影响产品知名度，并反映在销售数量的下降。同时需正视的问题在于，西山纸传统的书写性已经越来越多地被其他更具多样性的产品取代，目前玉竹金纸作坊的纸品在纸张的价值目标上未能拓宽其使用范围。以上要素共同形成了产品销售不畅的现状。

3.遗产的价值

民间手工艺伴随着人类一路走来，在漫长的发展过程中记录了我国民间文化发生、演化的历史，也成为传承历史的重要载体，在科技、文化、民俗、美术史的研究方面有重要价值[2]。清乾隆帝编《四库全书》时，就曾命钦差大臣到将乐调纸印刷，同时西山纸亦作为《毛泽东选集》《毛泽东诗词》线装本的专门用纸[3]（图1）。西山纸柔韧细腻，色泽稳定，吸水性强，纹理清晰且防腐不易变形，完整传承了蔡伦的造纸工艺，从中国造纸的源头上奠定其历史的厚度。2005 年西山纸被列入福建省第一批省级非物质文化遗产代表作名录，2008 年被收录中国第二批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目录，其独有的文化历史价值得以彰显，也凸显出对西山纸保护与活化的必要性。

二、基于参与和跨界的传承方式

西山纸作为传统民间手工艺体现了中国传统造物思想。以传播和认同西山纸历史文化为目标，以中国传统造物思想为内核，挖掘传递和构建遗产场景的多媒体路径。通过陌生化的展示手段引导受众身体感官与文化经验的参与，以资源整合与跨界协同的方式为研究对象的本体展开多场景的营造，增强研究主体与民间手工艺的共时与在场，为民间手工艺的传承和发展注入新的可能。

1.展览的体验设计

将乐位于福建西北部，这里绿水青山，风景秀美，被誉为“森林氧吧”“美丽中国深呼吸第一城”，众多游客慕名参观，旅游业成为地方经济发展的重要组成部分。民间手工艺不仅是地方文化的代表，而且也是当地匠人造物思想的成果与载体。将西山纸与旅游业相结合，有利于推动西山纸民间手工艺的传承与发展。旅游景区建立的展览馆不仅是旅游业的组成部分，而且具有宣传教育和参与体验的功能。游客在参观游览传承主题展览馆时，通过视觉和参与对所展览的内容作进一步的了解。在将乐旅游景区建立西山纸展览馆，展示其发展的历史文化、历史资料、制作技艺和成品等，为文化遗产营造一种陌生化的存在情境。同时在展馆的功能分区中，还设置西山纸造纸体验区，通过参与体验进一步加强游客对西山纸民间手工艺的认知。展览馆的建立为西山纸的传承增加动力，通过静态的资料展示与动态的实践体验，让游客在手与身体的参与中增强展览对文化信息传递的效能，构建系统化的旅游体验。

2.资源的整合设计

图1 西山纸印刷出版的《毛主席诗词》①

非物质文化遗产与高校合作，为民间手工艺的传承探索新的模式。西山纸与高校的资源整合，以玉竹金纸作坊为基础，以高校为依托，让民间手工艺走进课堂，为西山纸的传承与发展夯实基础。西山纸作为一种民间手工艺具有一定实践性与参与性，是一门注重发挥个人主观能动性的实践活动，离不开专业性人才的保护和传承。高校作为当今专业人才的培养摇篮，将民间手工艺融入高校的相关课程，有利益于传统文化的传播与活化。以点对点的方式进行文化的传承与学习，为民间手工艺传承发展培养新一代的传承人。

将西山纸造纸技艺与相关院校结合发展，在龙栖山自然保护区建立学生实践基地，打破传统教师口头知识灌输模式，为学生提供传统的造纸实践教学，实现教与学共同完成。通过动手实践学习西山纸民间手工艺，学生对造出来的纸进行再设计，促进西山纸系列设计衍生产品的多样性，满足多层级的市场需求。西山纸与高校相结合建立实践基地，还可以借助高校的教师人才队伍，为西山纸制定一套针对性、科学性和实践性的人才培养大纲，完善民间手工艺传承人的培养模式，促进民间手工艺的保护与传承。

三、基于西山纸“使用”的活态设计创新

民间手工艺是人类文明的积淀，其匠人与作品使文明的传承得以具象。工业化在带来物质生活水平提升的同时，在一定层面上也对非物质文化遗产构成发展与保护的对立，且该矛盾也因民间手工艺自身的创新性和可持续性动力不足关联密切。从现代文明的边缘化到主流世界的转化需要拥抱时代赋予的技术、理念，从民间手工艺的本体视角切入，以内部的主动裂变带动外部环境与产品品质的提升，通过传统技艺塑造新的使用场景。

1.西山纸与文创

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界定了民间手工艺的“名分”，“输血式”的保护间离了“活化”对遗产可持续发展规律的要求。遗产保护的核心在于自我“造血”，从内核层构建可持续发展的内驱力。依托文创产业这一发展视角，对传统民间工艺的保护由原来的救济式保护模式向开发式发展模式转变，民间传统工艺有了被大众创作、关注和消费的市场[4]。文创产品成为推动文化经济收入的重要组成部分（图2、3），以故宫为代表的国家文化形象类遗产类型，在遗产的活化过程中以传统文化元素为基础，以当代生活为内核，模糊了遗产与生活的距离，塑造遗产的多样化使用场景。

将民间手工艺与文创产品相结合，对西山纸进行整体品牌的规划与设计，建立具有审美认知和文化标识的认同感，促使文化传播多维度展示。从西山纸的标识设计到产品包装、产品公仔等一系列视觉传达设计，具有完整性与统一性，有利于西山纸的品牌宣传与对外推广。如今人们的消费习惯和审美需求从对产品的一般使用到对产品的体验使用的要求不断增加，因此要转变设计发展的模式，在满足人们的一般使用的基础上，提升人们对产品的参与感。将西山纸制作成为符合当代人审美的文创产品，打破西山纸单一书写功能。如西山纸与折扇相结合、西山纸与竹编灯笼相结合、西山纸与文具产品相结合等。游客可以在景区售卖点购买并进行书写绘制，在书写绘制的过程中体验西山纸民间手艺带来的乐趣。

2.西山纸与生活场景

我国传统造物思想的核心以适用为目的，强调器物的功能要适应生活方式。《幼学琼林》“器用篇”首先提出适用便是美的 。一人之所需，百工斯为备。但用则各其用，而名则每异其名[5]。民间手工艺最初的生产目的是用于生活，是充满智慧的造物之道。西山纸民间手工艺是古人在生活实践中的实用产物，表现出古人造物的实用性。以此从实用的价值评价视角出发，非物质文化遗产被新产品所取代的现状，源于其传统应用模式的单一化。从工业化到信息化，技术的发展更迭了人的生活方式，传统技艺的单一属性失去了在当代生活中的使用场景。在新技术的冲击下，手工艺的文化属性也随着工艺载体的落寞瞬间失声，传统有时也沦为“包袱”，演化成阻碍遗产发展的要素。因此说，对遗产最好的保护方式是使用，而使用的价值亦促成产品被消费。

图2 2017 年部分博物馆文创产品销售额度②

图3 2012-2017 故宫博物院文创产品销售额度③

消费是一种人类行为，场景对于消费行为有着独特的刺激和引导作用。充满文化创意的消费空间本身就是一个场景，提供的不仅是作为工作与生活的空间，而且还包含个体自我与相互之间充满愉悦体验的空间[6]。内核层的主动求变之道，在于将民间手工艺融入现代生活。以使用为基础，结合手工艺的温度和故事构建新的生活场景，借助于场景的变量，建立多样化的生活世界。在居家、办公、休息娱乐的生活方式中，消费者对充满创意活力或侘寂禅意等不同空间氛围有着特定需求，西山纸的中式淳朴之美，可通过加工处理成不同风格的灯罩、屏风、纸窗等予以实现。基于纸张高可塑性和和纹理的偶发性，结合计算机辅助技术将其印刷至布艺、窗帘、墙纸等之上，亦可营造出丰富的生活场景。遗产的传统内涵与生活世界的有用之物，两者统一塑造地方的场景美学。

四、西山纸基于数字化的发展对策

将数字化与民间手工艺融合发展，对民间手工艺传承有着重要意义。以数字化的方式进行资料的整合，防止非物质文化遗产出现断代传承的危机。通过互联网拓宽西山纸的传播路径和销售渠道，提升遗产知名度和销售额度，为民间手工艺传承和发展夯实基础。

1.基于数字化的技术传承

民间手工艺的传承多以老一辈的传承人在手工艺制作的过程中，用口头的方式和现场教学的方式传给下一代的传承人。现今很多的民间手工艺人在社会上的认可度较低、收入少，使现在年轻的一代不再愿意继续学习民间手工技艺，老一辈的传承人无法将手工艺技艺传递下去，导致出现传承断代的危机，西山纸也有着相同的境遇。然而数字化在当今已经成为现代科技发展的重要组成部分，以数字化传承模式，将西山纸传统手工技艺与数字虚拟技术融合发展，使历史文化资料、制造工艺、视频资料等进行数字化的整合，实现数据的可视化。用数字化的方式将西山纸民间手工技艺的制造工艺方法保留下来，从而预防非物质文化遗产因传承人的离逝消亡，降低西山纸的断代风险。非物质文化遗产以数字化的方式保护可打破常规展示方式，拓宽时间与空间的边界，消弭遗产与受众的距离。通过虚拟展示将西山纸民间手工艺以多元的形式展现给参观者，调动他们的视觉、感觉、听觉，为文化传承提供了便捷，使遗产文化的效能传递实现多样化的传播与保护。

2.基于互联网的线上销售

互联网的线上销售模式已经成为拓宽销售渠道的重要举措，打破传统实体单一销售模式，使买卖双方较少受制时间与空间局限。西山纸与互联网线上销售融合发展，既是机遇也是挑战。以故宫博物院文创旗舰店为例，故宫的文创产品最近几年一直很受人们喜爱，加之故宫博物院的网上商店，让更多消费者了解和消费故宫文创。故宫文创网店2017 年的销售额达15 亿元人民币，说明基于互联网的销售模式，不仅提升消费便捷度，而且扩大消费领域。将西山纸与互联网线上销售相结合，消费者在互联网上选购西山纸及其文创衍生产品，不仅拓宽了原本单一的销售模式，也是提升西山纸知名度的有益举措。销售模式的转变和随之而来的销售额度增长，手工艺人的经济收入提高，促使年轻人愿意传承和发展西山纸的造纸技艺，进而对非物质文化遗产进行保护与传承。

结语

乡村振兴中民间手工艺的传承保护，本质是保留传统造物思想、活态技艺，以及其中蕴含的地域文化和美学特色。当下乡村建设中面临着“千村一面”的现状，在一定程度上源于对乡村传统特色文化的选择性忽视。以强势、统一的模式化理念试图“重塑”乡村，消除多样性为乡村带来的活力。“非遗”保护更注重保护无形的精神文化遗产[7]，根植于地方传统文化生活的民间手工艺，塑造一个地域的地方性和文化多样性。

文化遗产保护的根基重在构建遗产与当代生活场景的融合，以使用为核心塑造遗产保护可持续发展的内驱动力。将遗产回归至主体在生活世界中的各关联要素，从生活场景的真实性和空间生产的视角考察传统民间手工艺在个体生存空间中的存在形式，揭示传统造物思想中物的本质实用性，缩小非物质文化遗产与真实世界的距离，让古人的手工技艺在原本冷漠的新技术时代继续焕发温情与感染力。

注释：

① 图1 来源：http://www.fj.xinhuanet.com/jlzx/whwhdy.htm

② 图2 来源：http://www.bjnews.com.cn/feature/2019/04/08/565460.html

http://www.chinanews.com/cul/2018/03-07/8462267.shtml

http://www.bjnews.com.cn/finance/2018/07/25/496620.html

③ 图3 来源：http://www.bjnews.com.cn/graphic/2019/04/09/565682.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