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方法的“乡村”
——从《发现另一个“乡土中国”》得到的启示

2020-12-04 07:41:24贾鲁华
大连大学学报 2020年1期
关键词:现代性话语文化

贾鲁华

(枣庄学院 文学院 ,山东 枣庄 277160)

百年来,乡村建设的呼声从未停止。然而,“凋敝”“空心化”“故乡的消逝”等话语已然或仍然充斥于人们当下对农村的现实关注与文化想象中。显然,有关乡村的话语结构已然成为一个话语生产的场域,在此场域中充斥着各种话语取向,它们承载着个体或群体文化认同乃至于不同的利益倾向。但如若暂时搁置各种话语生产的立场或意识形态方面的争论,不可否认的是,晚清已降侵入中国文化肌理的西方“现代性”话语逻辑是造成当下乡村危机与复杂构成的主导性因素,或者说,以西方社会发展为楷模的运行方式获得中国诸多群体的普遍性认同并成为中国社会发展的主导性路径,使得中国乡村、农民的生存状态、农业的发展态势成为中国诸多群体都不可回避的危机性问题。

如今,“三农问题”不仅直接关联到农民群体的日常生活状态,更直接指向了“中国社会的主要矛盾”。然而,“在今天,要想真正化解社会矛盾,离不开对中国独特道路的探索”[1]151。恰是在此问题域中,徐志伟的著作《发现另一个“乡土中国”——勾连中国现代文学史与思想史的一种考察》提出:“重新激活20世纪中国经验中的……珍贵的文学与思想遗产,重新接通中国现代文学与思想的内在血脉,也许可以成为我们今天重新理解与想象中国现代性的一个起点。”[1]154在这种问题意识的指涉下,徐志伟钩沉了诸如鲁迅、梁漱溟等现代文学家、思想家关于中国乡村的“别样表述”,从而剖解了遮蔽中国传统文化有益元素的西方“现代性”话语结构,重新发现了“乡村”的复杂性及其独特价值,不仅为我们解决农村问题乃至于“中国道路”问题提供了诸多启示,也补充、丰富了世界范围内的现代性话语结构。

一、解剖遮蔽“乡村”的西方“现代性”话语结构

在中西学界,关于“现代性”观念及其话语构成的讨论甚或质疑已不是新鲜事,但是澄清“现代性”观念,仍然是呈现中国问题及寻觅解决途径的前提。

晚清时期,西方列强为其“现代性”的发展路径搜刮资源、入侵中国,而中国知识分子因战事失败反观西方军事科技的“先进”时,“把中国的失败归结到中国知识范式的落后上。在他们看来,中国的传统知识范式所生产的是一种‘落后的’知识,已经无力应对西方世界的挑战”[1]1。战事的失败挫伤了中国知识分子以“天下”为己任的自傲,从而开始产生前进/落后的简单化话语生产逻辑,进而致使中国政治、经济、文化等结构的各个面向都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危机。顺理成章,当他们选择重塑中国文化的路径时,随列强入侵而来的“现代性”知识/观念成为了首选,甚至一度出现“全盘西化”的论调。当他们谈论“现代性”观念的时候,好像“现代性”是一种自然而然的事实、是一套普适性的价值标准,“现代化”则成为了人类幸福生活的必经之路。因此,“西方”的便是好的,进而演化为了“现代”的就是好的;相反,“中国”的便是落后的,进而演化为“传统”的就是不好的。一个西方/中国=现代/传统=文明/愚昧的二元对立等式被生产出来了,而其中,农村及其承载的农业文明则被在“进化”的序列中认定为二元对立项的后者,终要被城市及其承载的工业文明替代。

然而,在徐志伟看来:“中国近代主张‘全盘西化’的知识分子过分强调西方现代性知识的普适性的一面,并以此为蓝本改造中国,自然也就容易产生削足适履的现象。然而,这只是问题的一个方面,问题的另一个方面是,在西方‘现代性’这个概念产生时,就已经在理论上预设了一种对其他民族造成压迫的可能性。”[1]29接着,他对“现代性”观念进行了谱系学式的剖解,并进而借鉴柄谷行人的“认识性的装置”的概念讨论了现代认识“装置”如何生产了一个“愚昧”、落后的乡村。

西方的启蒙运动在驱逐“上帝”的同时,人取代上帝成为了整个世界的“主宰”,从而开启了一个全新的“现代”时代。人们相信:“在这个时代中,人类可以摆脱各种自然和历史束缚,依靠自己的力量决定历史前进的方向。科学对自然的支配许诺了从匮乏、需求和自然灾害的横暴中获得自由,社会组织的合理形式和思想的理性模式的发展许诺了从神话、宗教、迷信中获得解放。他们相信人类可以借助理性、科学、道德和民主实现主体的解放和关系的和解。”[1]29然而,黑格尔对“民族国家”的确认及其历史主义哲学中却隐藏着西方的“霸权”倾向,其著作《历史哲学》为我们理解“现代性”思想开启了一扇窗口。黑格尔在其核心概念——“理念”的自我意识展现过程中,谈到了“幼年”时代的非洲和“非历史的历史”阶段的中国、印度。即是说,在黑格尔的历史主义哲学的思想中,以理性精神为指引,以“民族国家”为历史主体,构筑了一个“真正自由”的世界,并且对民族国家的存在状态进行了先进/落后的认定。“黑格尔强调的精神特殊性总是体现在民族中,只有当一个民族完全摆脱朦胧暗淡的历史感悟,才能获得成熟的个性。只有具有充分的历史意识的国家才能实现自由。那些没有历史的人民,那些尚未形成民族的部落组织与帝国之类,既不能要求也没有权利。更重要的是,民族国家有权摧毁非民族国家,并为他们送去启蒙之光。”[2]5-6

“现代性”思想在其起源处就是一种话语构筑,而并非体现了人类社会历史展开的自然历程。作为一种话语言说,“现代性”思想是西方(或某个/某些国家)为了确立其“霸权”地位而生产的一套话语结构,它一方面确立自我历史进程中的先进性,另一方面又把其他民族进行“他者”化处理,从而构筑了现代/传统、先进/落后、文明/愚昧等文化对立;同时,文化对立项的后者事实上为西方的资本主义殖民扩张生产了时间与空间的合法性,即为其“送去启蒙之光”提供了话语支持。事实上,“现代性”(现代化)已经不仅仅是一种普通的话语构成,而明显成为了一种“意识形态”。美国学者雷迅马曾言:“现代化也是一种认知框架,而且经常在无意识的情况下与艾里克·方纳(Eric Foner)所说的‘由一个社会集团的信仰、价值、恐惧、偏见、反思和义务感组成的系统——简言之也就是社会意识’相密切联系。”“通过这一架构,美国对自己的民族特性、使命和世界角色所达成的理解具有了更丰富的内容,并且广泛流传。”[3]20-21

虽然雷迅马谈论的是上世纪六十年代的美国,但是他对“现代化”的判断却是具有某种普遍性的。即是说,作为知识生产的现代性观念的生产与传播,被转换成一种意识形态询唤着被认定为“前现代”的民族国家。从而使得他们忘记了自我文化的特殊性与内在规定性,普遍性认同着西方“现代性”观念,当然也于无意识中接受着隐藏于其间的帝国主义国家的霸权政策。

晚清及五四时期的诸多知识分子,面对着国家内忧外患的困境,把西方“现代性”思想复制到了中国复杂的历史语境中,从而使得中国也被迫纳入现代性的历程中。此时,一个落后的、充满危机的乡村空间被“发现”,一个承载着布满疮痍的老中国形象的“问题”乡村被生产了出来:“农民成了没有内容的本质性的客观存在物,就像自然风景,表面上千差万别,本质上却了无差异。在作为‘人学’的文学,作为‘人性的反映’的文学视域中,农村作为一个生活的场景,农民作为生活的主体,已没有了‘文学的意义’,没有资格被纳入文学‘痛苦’的‘操作’领域,因为他们无法体现现代性裂变的矛盾和痛苦,无法体现人性的复杂和丰富。”[4]

二、重新“发现”中国乡村

经过百年来中国人民的社会实践以及国内外知识分子的努力,对于“现代性”的理解与实践不仅沿袭着西方“现代性”观念的内在逻辑向纵深发展,也有着在诸多领域中多样“现代性”观念的寻觅与探索,如李欧梵提出的“颓废的现代性”(一种文学观念)、王德威提出的“晚清多样的现代性”、汪晖提出的“反现代的现代性”等观念。

然而,这种对多样“现代性”的讨论并非仅仅是晚近的事情,在晚清时期,众多知识分子面对中国内忧外患的困境,就已经在主流(西方)“现代性”观念之外寻取不同的文化资源、探究着别样的“现代性”话语,即为徐志伟所言:“19世纪晚期……几乎所有的知识分子都深刻意识到中国唯有实现现代的转换才能够应对这场危机,但对于中国应该走一条怎样的现代化道路在当时的知识界却充满了分歧。”[1]1多样“现代性”观念的探寻,大多是在自我历史、传统文化或百年历史实践的逻辑中发掘“现代”元素的努力,它们补充与丰富了西方主流“现代性”思想,同时也会“压抑”或“消解”西方现代性实践的“霸权”观念。

正是在这种思维理路中,徐志伟通过挖掘现代文学家、思想家对“乡土中国”的别样表述,重新发现了一个复杂的“乡村”话语空间——一个承载诸多可能性的实践空间。另外值得注意的是,徐志伟采取的讨论方式并非仅仅局限在其专业——文学内部,而是在中国现代文学史与思想史的对读中钩沉其中被遮蔽的别样“乡土中国”的表述。 这一过程,意在“重新激活20世纪中国经验中的这些珍贵的文学与思想遗产,重新接通中国现代文学与思想的内在血脉,也许可以成为我们今天重新理解与想象中国现代性的一个起点”[1]154。

在文学领域,徐志伟从三个维度讨论了超越西方主流现代性思想的乡村形象:第一个维度以鲁迅为主要解读对象,讨论了鲁迅思想与文学叙事的复杂性,并在此基础上确认了鲁迅思想对现代认知框架拆解的作用。鲁迅对乡村形象的想象,表现在两个相关却“相反”的趋向。一个存在于鲁迅从城市回到“故乡”时看到的荒凉、萧索的乡村形象,也可以说是西方“现代性”脉络中的乡村形象。另一个乡村形象存在于鲁迅的记忆中,即他“时时记得的故乡”,这是一个“好”却无法表述的乡村,这一看似幻象的乡村形象集中在了对一起看“社戏”的小伙伴和少年闰土的塑造上。但是,这两种乡村形象在成年闰土的一句“老爷”中直接相遇,一方面表明“闰土”们对乡土伦理的认同,另一方面在“杨二嫂”们与“闰土”们的对比中呈现出时代变革的困境:现代变革正在日益改变着乡村的生存秩序,但是受到冲击的乡村并未有新的力量生产出来。面对这样的故乡境况,鲁迅不管是面对杨二嫂还是闰土,都有了一定程度的失语,这也体现了“五四”时期的“启蒙”困境。由此,一个复杂鲁迅的形象被生产了出来,他是一个启蒙者,但同时又是一个质疑启蒙者,毋宁说,他是一个怀疑一切的“反抗绝望”者。他通过对“伪士”的批判,确证了诸多群体在“现代性”的“统一”(表现是不同的)叙述中,隐藏着各种权力、欲望的利益诉求;他通过对自我的心理解读,确认着知识分子无法真正进入民众精神世界的事实,从而出现了“失语者”“困惑者”“孤独者”等知识分子形象。而这一切,让鲁迅看到了启蒙的困境:“一方面他们认为传统的民间文化形态压抑了乡村的生机和活力,并希望用现代理性精神对其进行改造;另一方面,当他们挥手告别传统民间文化之后,却找不到一种可以取而代之的新文化,乡村因此陷入了更大的危机。在更大的危机面前,他们猛然意识到:所谓的‘启蒙’事业在很多时候仅仅是聊以自慰的幻觉,民众一直在他们的话语之外;被他们说得一无是处的传统民间文化尚需要重新评估。”[1]71-72

延续着鲁迅开创的“乡土文学”的叙事趋向,形成了徐志伟笔下的另外两个文学书写维度:一个维度是伴随着西方现代性压抑性力量的介入,文学叙事集中呈现了作为危机场域的乡村;另一维度是在激活中国传统文化力量的基础上,生产了一个田园牧歌风貌的乡村形象。上世纪30年代资本主义的入侵使得中国被迫进入了世界市场体系,导致以农业为主体的中国经济受到较大冲击;同时,政府在进行所谓的现代化改革中,赋税过重、基层政权的黑恶化等现象出现,从而致使农村社会结构混乱不堪。叶紫的《丰收》、矛盾的《春蚕》和叶圣陶的《多收了三五斗》等文学作品都展现了“丰收成灾”的现象,生产了一个面临“破产”的乡村形象。然而,“在这些作家笔下,乡土中国破产的根源并不单单是来自宗法制的落后与农民的愚昧,而在很大程度上是来自于晚清以来‘启蒙叙事’所导引的脱离中国现实语境的现代化改革、实践。这种现代化改革、实践在世界经济危机所强化的全球资本市场的压迫面前,愈加变形,使乡村陷入了一个混乱的境地”[1]81。大约与危机乡村形象生产的同时,废名、沈从文等作家却做出了生产新的中国乡村形象的努力。在废名的叙事中,呈现出了一个有力量的传统文化形态,而承载传统文化的乡土中国则是真善美的所在,“是保全和发扬自然、健康人性和中国传统文化的理想国和伊甸园,充满了永恒的价值,具有巨大的优越性和精神魅力。这里容含着一个科学或启蒙历史的标准所无法评价的真理的领域”[1]96-97。在沈从文的乡村叙事中,一股原始生命力荡涤着乡村大地。这在西方现代性大行其道的时期凸显了难能可贵的、向传统文化中寻找“现代”元素的精神。当然,不得不认识到的一点是,在沈从文的思想中,并不是反“现代”,而是要激活儒家文化中的某些元素,使其实现现代转换。

在中国现代思想史领域,章太炎的“俱分进化论”与“齐物论”思想指向了对西方现代性思想把中国“他者化”的质疑,但与文学家沈从文一样,章太炎不反“现代”,而是在西方现代性之外重新讲述中国传统文化,探索中国的现代之途,从而启动了“文化民族主义”的某些趋向。第一次世界大战后的“文化民族主义”,确证了中国文化的独创性,并进而在此基础上重新形塑中国形象。

梁漱溟则从中国传统社会结构的逻辑中挖掘不同于西方“现代性”思想的“现代”元素,力图找到能够规避西方现代性弊端的路径。在梁漱溟看来,中国要想存于世必须要走现代化道路,但是中国的独特社会结构生发出的中国文化有着独特的价值,并非西方“现代性”观念所能融化的。在西方现代性冲击下的城市中,中国文化已然衰落,但它在农村依然存在着,如何激活中国传统文化的优良种子,是中国走向自己的现代化道路必须要面对的问题。

梁漱溟在中西文化比较与乡村建设实践中发现了中国传统乡村社会的特殊结构,即“伦理本位”和“职业分立”:“中国自秦汉后好象是阶级统治的一个例外。有职业而无阶级,是社会而非国家……剥削虽存在,但阶级却以化为职业而散;同时,社会关系一切形诸于伦理,又隐蔽了矛盾。因之社会秩序寄于礼俗而不是依靠法律,消极相安就代替了积极统治。武力在此似乎是备而不用的,准备亦就不足。国家便这样融解消化在社会里面了。”[5]974而其间“家族”存在使得这种社会结构成为了具有较强自我运营与调节能力的社会系统,形成了有序的“礼治”秩序。梁漱溟认为这是一种“分的很匀、构造非常巧妙”[6]209的社会结构,远胜于西方的社会结构,它的优势是使中国只有周期性的一治一乱但却没有革命。然而,西方现代性的介入使得中国传统社会结构失调,从而失去了“秩序”。此时,梁漱溟认为中国应该走个人主义和社会主义之外的第三条道路:“今日中国问题在其数千年相沿袭之社会组织构造既已崩溃,而新者未立;欲谈建设,应从建设一新组织构造谈起;乡村建设运动实为从新建设中国社会组织构造之运动。”[7]375在具体实践路径中,梁漱溟竭力以乡村自治组织为核心构筑新的中国社会结构。这就像徐志伟概括的那样:“只有激发农民自身的潜能,召唤出农民的主体性,让农民实现自我动员,自我组织,自我管理,才能真正重塑乡村的社会结构。”[1]135

清末民初的几十年中,中国乡村事实性地被排除出现代化轨道,从而成为一个失序的、混乱不堪的危机场域。但是徐志伟仍然从以西方现代性为楷模的文化结构中钩沉出隐藏于其间的中国元素,重新发现了一系列关于“乡土中国”的别样表述。

三、作为方法的“乡村”

当我们沿着徐志伟的逻辑行文至此,突然感到乡村与中国之间的界限似乎有些模糊。乡村并不仅仅是农村这一物理空间,它更多地成为了承载“中国道路”的文化空间。因此,构筑基于自我历史、文化的乡村结构就是在探寻中国社会结构的合适路途,乡村已然成为了探索中国“现代”路径的“方法”。

事实上,自晚清以来,三千年未有之大变局的核心叙述即为从传统社会向现代社会的转换。由此而言的逻辑即为现代化已然成为百年来中国社会不可逆的事实,但是作为中国传统社会结构主轴的乡村是否就必然被认定为衰败、需被抛弃的元素?对这一问题的看法似乎成就了不同路径的现代化想象。追随西方现代性思想的人们必然视乡村及其承载的传统文化为中华民族内忧外患的祸根,这也恰符合了西方现代性的发展逻辑及其承载的霸权意图;但不可不承认的一个事实是,百年来的中国社会实践恰是在乡村衰败的基点上走着西方经典现代化路径的,或可说,传统/现代的两分法及其生发出的农村被城市替代的发展逻辑事实性成为了中国社会百年来的主导路线。“仿佛那占中国人口三分之二的农民的生活,那寄托着广袤中国漫长的历史文化传统和无穷可能性的土地,与我们正在进行着的轰轰烈烈的现代生活,与我们快速对接的全球化进程,不仅是无关的,而且是一种需要剔除和遗忘的‘异质”因素,是当代生活的‘前历史’或‘反历史’。”[4]

当农村衰败的呼声一直响彻耳边时,我们似乎并不把此种现象看作是应该改变的问题;但当目前新自由主义大行其道,“三农问题”成为国家发展的瓶颈问题时,复杂乡村的重新发现必然应该成为我们思考国家发展路径的应有之义。

回望中国现代性思想初始处,除却“全盘西化”论的呼声,鲁迅、沈从文等一批作家清晰地看到了西方现代性给中国社会带来的灾难性后果,他们试图以自己的文学叙事为武器,抗争着西方现代性对中国社会的冲击,重新发现中国乡村的独特价值,进而指向“中国道路”的文化构筑与实践。此时,“乡村”成为一个方法,通过发现乡村而发现中国文化逻辑内部的“现代”元素。

作为思想家的梁漱溟在乡村的实践,焦点绝非仅仅放置于乡村,而是通过重塑乡村结构构筑中国的“现代”发展路径。梁漱溟在书写自己的乡村建设理论时,认为自己的乡建运动“实为吾民族社会重建一新组织构造之运动”[6]161,“乡村建设运动如果不在重建中国新社会构造上有其意义,即等于毫无意义”[6]166。很明显,梁漱溟的视野立足于乡村但已然超越了乡村,使其构筑社会结构的努力熔铸于其对中国社会现代路径的探索之中,并且进而将其放置于全球化现代之途中检视它的普适性价值,此即为徐志伟所言:“当他在说‘乡村’这个词的时候,更多的是在说‘中国’;而当他在说‘中国’的时候,他也同时在说‘世界’。”[1]143梁漱溟的文化实践是否恰体现了中国传统知识分子“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的情怀?!

在西方现代性观念成为应对中国危机的主要文化结构时,重新发现“乡土中国”内在文化逻辑的有力元素,不仅仅是一种文化怀恋,更重要的是要在自我历史、文化内部走出一条现代路径。而在当下自由主义思想大行其道的语境中,重新回视与钩沉中国现代文学、思想中的中国独特文化元素,更显难能可贵。

猜你喜欢
现代性话语文化
以文化人 自然生成
年味里的“虎文化”
金桥(2022年2期)2022-03-02 05:42:50
现代美术批评及其话语表达
河北画报(2021年2期)2021-05-25 02:07:18
复杂现代性与中国发展之道
浅空间的现代性
现代装饰(2020年2期)2020-03-03 13:37:10
谁远谁近?
由现代性与未来性再思考博物馆的定义
中国博物馆(2018年4期)2018-02-16 07:36:58
浅谈梦窗词之现代性
话语新闻
浙江人大(2014年6期)2014-03-20 16:20:34
话语新闻
浙江人大(2014年5期)2014-03-20 16:20:2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