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鲜旅游发展战略研究

刘秉虎，雍定蓉

（大连大学 历史学院，辽宁 大连 116622）

以2017年为顶点的国际社会对朝鲜的经济制裁至今为止仍然没有丝毫松懈，朝鲜对外经贸活动几乎中断，外部世界普遍认为朝鲜不久妥协，被迫“弃核”。但是出乎意料的是朝鲜在金正恩的自力更生政策领导下，不仅在日用生活用品的轻工业生产上解决了历史上遗留下来的“进口病”，而且以旅游业为突破口开辟了崭新的对外经济交流的窗口，一定程度上挽回了因经济制裁而造成的困境。

据朝鲜国家观光总局的统计：2018年到朝鲜旅游的外国游客首次突破20万人次[1]。2019年度，从丹东到平壤的火车票更是一票难求，率费用上升等均佐证了朝鲜旅游业持续发展的趋势。旅游业的发展不仅给朝鲜带来了宝贵的外汇，还使朝鲜和外部世界有了直接接触的机会，不仅消除了外部世界对朝鲜的一些“负面”认识，而且一定程度上促进了朝鲜的“开放”进程。旅游不仅是国际社会公认的没有公害的、具有广泛前景产业，而且是“通向和平的护照”，是国际社会极力倡导的各国人民之间和平友好交流的途径。特别像朝鲜这样相对封闭又受制裁的国家具有至关重要的意义和影响。本文将从朝鲜旅游资源及基础设施；金正恩执政后对朝鲜旅游业的发展；问题与展望等三个方面对朝鲜旅游业发展战略进行剖析，一观旅游业对朝鲜今后发展的重要意义。

一、朝鲜旅游观光业发展基础

朝鲜不仅有金刚山、七宝山、白头山、妙香山等著名自然景观，还有高句丽、高丽等代表半岛历史的王朝古迹等人文景观。就元山——金刚山地区而言，就包含了140多处历史遗迹、10个天然湖水、10处白沙滩，以及储量达300万吨以上的温泉资源，是世界上独一无二的“全域旅游区”。

纵观朝鲜旅游资源以平壤为中心，可以划分成北部、东部、西部三个区域。北部地区是以白头山（长白山）为中心的咸镜北道和慈江道区域，该区域革命遗迹众多，包括普天堡、鲤明水革命史迹地和五号堰革命战迹等金日成早年抗日斗争的遗迹。丰富的革命遗迹为中心的旅游资源，不仅给海外朝鲜现代史研究者以及主体思想崇拜者提供了难得的学习、研究和旅游相结合的空间，而且为朝鲜国内的特色旅游开辟了新的模式。另外,白头山在朝鲜民族具有独特的象征意义，由于在中国一侧称长白山，韩国游客更愿意从朝鲜境内俯瞰天池。去年韩国总统文在寅在金正恩的陪同下登上白头山就证明了这一点。因此，金正恩执政以后，朝鲜以举国之力建设三池渊不仅有发展红色旅游目的，还有今后大力招揽韩国游客的潜在意图。

东部区域是沿着朝鲜东海岸，将元山、咸兴、清津、罗先等有名的沿海城市自南向北排列在一起的沿海景区带。这里不仅有金刚山（内金刚、外金刚、海金刚）、诗仲湖、丛石亭、马息岭、七宝山、琵琶岛等朝鲜半岛最著名的自然景观和三佛庵、宝德庵等众多寺庙及历史遗迹。金刚山号称“朝鲜的名山，世界的名山”，堪称世界级的旅游资源宝库；元山素有“朝鲜东海岸明珠”之美誉，松岛葛麻半岛、明沙十里、喻林瀑布、丛石亭、诗仲湖、马息岭等关东八景均是代表天然美景。由于该区域的优质沙滩和毫无污染的海水，不仅夏季吸引大批海内外游客，而且丰富的温泉、滑雪场等资源，冬季也在朝鲜除了平壤以外游客最多的旅游圣地。

西部区域以平壤为中心，包括南浦、开城等城市以及妙香山、龙岳山、九月山和众多的高国丽、高丽文化遗址，如普贤寺、高丽成均馆、高丽王陵群等历史文化旅游资源。除此之外，在平壤还有历史博物馆、朝鲜战争胜利纪念博物馆、美术博物馆、邮票展示馆等人文旅游资源和万景台、大同江、牡丹峰、凯旋门、友谊塔等城市旅游景点。这些众多旅游资源均在以平壤为中心半径200公里以内的区域里密集，加上首都平壤是朝鲜的铁路、公路、航空的枢纽又有高丽饭店、羊角岛酒店等旅游设施，往往成为朝鲜的旅游第一站和中心。当然，也因此造成海外游客云集平壤，加重了朝鲜旅游基础设施不足的局限性。目前，朝鲜日均1千人的游客接待能力是以平壤的涉外酒店床位来计算的。如何疏导游客，发掘旅游基础设施潜力是目前在无法大张旗鼓的引进外资增加旅游基础设施的朝鲜面临的重大课题。

朝鲜的美丽山水是朝鲜发展旅游业的得天独厚的优势，而海外游客对半封闭朝鲜的好奇心是朝鲜旅游业得以持续发展的原因。《环球时报》记者曾采访过韩国公务员是否愿意去朝鲜旅游时，绝大部分称如果有机会将“不会犹豫”地去，表示对“平壤故事”很感兴趣。

尽管朝鲜目前要发展旅游业，但是限制其发展的瓶颈是落后的旅游基础设施。由于朝鲜近三十年没有新建涉外酒店，更没有国际上常见的旅游酒店，其接待游客的能力极其有限。再加上其落后的交通运输能力也是限制旅游业发展的主要问题之一。由于公路状况（没有一条高速公路）及火车速度的缓慢，旅游的大半个时间浪费在移动上，使旅游效益降低和旅游成本增高。最重要的是，朝鲜旅游不仅没有产业化经营，还没有市场化管理。

朝鲜把旅游当做经济实体来经营的是2011年在金刚山建立国际旅游特区，对韩国开展旅游业开始。当时，刚刚摆脱“苦难行军”经济低谷的朝鲜，把旅游当做南北经济交流，争取外汇的途径，以承包租赁的形式把金刚山地区“让给”韩国现代集团开发和运营并收取游客的人头费作为酬金。跟以往的朝鲜旅游业相比，这是一个巨大进步，是朝鲜旅游发展道路的探索，但是这是一个脱离国际惯例的“现代集团式”的经济合作方式，缺乏互惠双赢，更经不起政治风波的冲击。因此，把当时的金刚山旅游称之为南北和解，缓和朝鲜半岛紧张局势的政治举措更合适。

二、金正恩的朝鲜旅游业发展战略

为了发展经济，改善民生，金正恩一边提出自力更生的口号，发掘国内潜力大力发展与民生有关的轻工业，大大减少生活日用品的进口而节省有限的外汇；另一方面把唯一没有包括在制裁之内的旅游业当做发展对外经济的突破口，制定发展朝鲜旅游业的战略，采取了一系列发展旅游业的有效政策和措施，如成立国际旅游特区、整顿行业秩序、建设旅游基础设施、培养旅游人才、提高旅游服务质量等。

第一，作为旅游示范区，于2014年和2015年先后成立了元山—金刚山国际旅游特区和茂峰国际旅游特区，并颁布了《朝鲜金刚山国际旅游特区法》等[2]。元山和金刚山仅相隔100多公里，包括了著名的内金刚、外金刚、海金刚等景区，还有诗仲湖、丛石亭、释王寺等142个历史遗址、11处沙滩、7个海滨浴场和9个天然湖泊、676个景区、4处矿泉资源以及328万余吨泥炭资源[3]，是一个密集山水、海滨、滑雪场、人文古迹等旅游景点的得天独厚旅游区域，并基本具备了公路、铁路、酒店等旅游基础设施。为了把该地区建设成全天候的旅游特区，朝鲜以自力更生方式建设了具有国际水准的马息岭滑雪场和松涛园国际少年团夏令营。最近金正恩还视察金刚山区域并指示要彻底打破韩国现代集团垄断金刚山旅游的现象，撤回韩国建设的旅游设施，自主建设具有朝鲜特色的酒店等旅游设施，使金刚山变成世界各国人民自由游览的名山。

2015年4月22日朝鲜最高人民会议常任委员会发布政令，在两江道三池渊郡茂峰区域成立了朝鲜茂峰国际旅游特区[4]，这是继元山——金刚山国际旅游特区后，金正恩时代朝鲜设立的第二个国际旅游特区。茂峰区位于白头山（长白山）以北1200米处，占地面积为20平方公里，被称为“朝鲜天下第一村”。该地区尽管旅游基础设施落后，但是优渥的自然环境以及长白山深山密林中的美丽景色是绝佳的度假疗养胜地。而且该地区与中国吉林省和龙县相接壤，极容易地解决游客的交通问题。朝鲜政府引进外资（中国香港）已经在该地区修建宾馆、赛马场、高尔夫球场、温泉等旅游设施[5]。

朝鲜政府一直重视引进国外资金和技术，曾颁布《外国投资相关法律法规》，并多次举行了招商引资说明会。但是由于其内部制度尚不完备，特别是国际社会的金融制裁使朝鲜的努力收获甚少。不过，随着朝鲜的经济体制改革和国际社会经济制裁的缓和，更多的国外资金和技术将投入到朝鲜市场，特别是发展前景良好的旅游基础设施。

金正恩把旅游业当做国家核心产业以后，朝鲜各机关和部门，连一些特殊部门也纷纷成立了旅行社，导致旅行社林立，相互恶性竞争，最终损害国家利益。2018年发生中国游客乘坐大客车在开城返回平壤的途中发生严重交通事故导致多人死亡，金正恩指示严查那些没有旅行社资质的特殊部门成立的旅行社，并让国家旅游总局统一管理和指导全国的所有旅行社。从此以后，尽管游客的数量持续增长，朝鲜的旅游市场秩序井然，有限的旅游基础设施资源也得到更有效的利用。

第二，为培训旅游专门人才，提供高效优质的旅游服务，成立了平壤观光大学[6]。如上所述，由于朝鲜一直把旅游当做友好交流和对外宣传的外交手段，接待国际友人的任务由外务省等涉外单位的相关翻译担当，没有专门的旅游人才。随着旅游业的发展，朝鲜政府意识到旅游人才的重要性和不足。因此，朝鲜不仅成立了世界上唯一的旅游专门大学—平壤观光大学，而且还在各地师范大学和一些具备师资资源的大学里设立旅游系，开始系统地培养旅游专门人才。平壤观光大学根据目前朝鲜旅游市场的实际需要，不仅设立了中文导游专业和英语导游专业，还设立了旅游招商引资专业。这说明，朝鲜不仅准确把握了国际旅游市场的客源问题，而且把旅游分层次，把游客中的商务考察者当做招商引资的对象。朝鲜导游的专业服务使其受到广泛好评。

随着旅游业的发展，朝鲜也认识到其旅游管理及相关产业开发上的不足。为了尽快与国际市场接轨，朝鲜旅游总局及各旅行社近几年纷纷到中国考察和学习旅游业相关的专门知识，最近，朝鲜政府为了扩大教育效果，邀请中国的相关专家到朝鲜讲课，给那些在旅游一线里忙碌而没机会出国学习的人提供了进一步学习的机会。

第三，开发观光资源，展开旅游多样化，为建设旅游强国打下基础。由于朝鲜有金刚山、妙香山等“锦绣江山”，以往只重视自然景点的观光，忽视了人文旅游景点的利用和开发。金正恩执政以后，朝鲜在发展自然景点旅游的同时，还建设并改造了一批旅游设施，如纹绣戏水场、美林骑马俱乐部、马息岭滑雪场、阳德郡温泉等。另外，不仅新建了大同江百货店等一大批涉外卖场，还利用外国游客对朝鲜市场的好奇心，把统一市场对外开放，让外国游客有与朝鲜百姓零距离接触的机会。与此同时，针对中国游客把平壤的友谊塔和开城的中国人民志愿军烈士陵园整修一新，板门店的停战协议旧址里增设中方代表席位等措施，吸引了中国游客的眼球。

旅游商品的多样化，不仅体现在以平壤为中心的3日、5日、7日游，通过价格相对便宜的北京—平壤的国际列车旅游和价格相对高的从北京、沈阳、上海、成都、西安、大连到平壤的航空旅游更见一斑。不仅平壤如此，比邻中朝边境的朝鲜北部各地更是展开多种多样的旅游，如罗先地区的自驾游、南阳的自行车一日游、丹东到新义州的一日游等等。涉外旅游早已在朝鲜成为常态，其形式多样和层次丰富已成为朝鲜旅游业的一大特色。

第四，注重经济效益，把旅游业当做了“没有烟囱的产业”。旅游业不仅对宣传国家形象、增进国际友谊与文化交流有重要的意义，而且增加就业岗位、促进住宿、餐饮、交通运输、小商品市场等多种行业的消费，增收外汇收入。因此，国际旅游业被评价是世界上最具发展活力和竞争力的国民经济产业之一。一名外国游客能带来约16台电视机、0.2辆小型轿车的经济效益。因此，不仅是经济发达、旅游资源丰富的国家，旅游资源贫乏的国家也普遍将旅游业作为重点战略发展。

目前朝鲜的对外经贸几乎中断的情况下，旅游业可以说是唯一的外汇收入来源。以一名游客一天旅游费用100美元来计算的话，二十余万游客给朝鲜带来的外汇收入肯定远远超过朝鲜政府预计的10亿美金。如果这些是朝鲜没有消耗宝贵的矿产资源的前提下得到的话，其经济效益无疑是巨大的。

可以说，朝鲜旅游业的发展不仅为朝鲜创造外汇、带动投资，而且还消除外界对朝鲜的不良认识，为朝鲜与各国人民之间的经济文化交流做出积极的作用。

三、问题与展望

众所周知,作为“无烟工业”、“无形贸易”的旅游业是所有国家追求的经济发展模式。旅游业又是代表一个国家的经济发展、社会稳定、开放程度的尺度。现代旅游业不是简单的异国风情或自然风光的游览，更是与陌生文化的对话和了解，是对另一个世界的探索。所以越来越多的游客追求的是深度游览即与当地文化及人群的零距离接触。另外，现代旅游业发展趋势是体验型旅游即文化体验和生活体验，这个体验不是简单的品尝当地特色饮食或穿当地民族服装拍照那样简单，而是一种参与和互动。

朝鲜的旅游业刚刚起步，自然还有很多不足之处。当然，有些是客观环境即旅游基础设施的不足引起的，比如客房床位不足和交通运输能力低下等，但更多的是旅游体制或缺乏先进的旅游理念不足造成的。从目前的朝鲜旅游业现状看，主要有以下几个问题有待解决和提升。

第一，进一步合理地调配现有的旅游资源，开发更多的不同的旅游商品。目前朝鲜的旅游线路，除了北部与吉林省接壤的边境地区的旅游以外，几乎千篇一律地以平壤为中心元山—金刚山一线和开城—妙香山一线的自然风光及几处人文古迹的旅游。不仅加重了平壤的客房压力而且很难有再次来旅游的回头客。如果把这两个线路里添加高句丽、高丽遗址和温泉、滑雪等项目的话，完全可以细化成5,6个旅游线或若干个专题旅游线。另外，发掘已有的住宿资源或开发民宿项目的话，开城和妙香山完全可以成为独立的旅游单元。

第二，进一步丰富旅游纪念品种类，增设更多的出售土特产和特色商品的卖场，开辟旅游业第二个外汇收入来源。旅游业刚刚起步的国家一般把游客交给旅行社的费用当做旅游收入。其实越是发达国家的旅游费用低，因为到这些国家旅游除了交给旅行社的费用以外，还有几乎与这些费用相当的当地消费。购买纪念品、各种特色小吃和土特产的费用不可小视。这些不仅增加了旅游收入，而且还丰富了旅游的内容和乐趣，也是游客最希望的项目之一。另外，目前朝鲜旅游最单调的原因之一是，晚上游客几乎没地方可去（也不许去）。观看城市的夜景、逛夜市、酒吧等作为旅游的附属品，对游客的吸引力很大，也是增加旅游收入的主要方法之一。土特产及特色产品卖场也如此。当然，由于金融制裁，游客在朝鲜不能使用任何信用卡也是事实，如果没带现金无法消费。但是中国的微信、支付宝消费已完全普及，欧洲和东南亚一些国家早已实现了该项目付费。这是提升朝鲜的旅游档次，丰富旅游内容、增加旅游收入的最简便、最有效的措施。

第三，像“细节决定成败”的老话一样，旅游业也是细节决定游客的心情。入境手续（行李检查）的繁琐、手机不能漫游、过分约束游客的行动等不仅影响游客的心情，而且还能影响整个朝鲜旅游业的好感度。在只有国家旅行社的朝鲜，旅游相关的一切政策和措施均是国家行为。因此，类似上述问题也需要国家对旅游业的投入和改善，而这些细微的努力和付出，将给朝鲜的旅游业带来成倍的经济效益。

第四，加强对外旅游广告宣传，打破国外一个代理旅行社垄断一个地方（出国口岸）的机制，实现旅游业的市场化经营。朝鲜在中国一直实行按口岸类别把旅行团的组织权利委托给一个特定旅行社。比如，在中国丹东出境的旅行团只能通过丹东国际旅行社到朝鲜。这些管理模式，虽然便于管理（游客的接洽及费用结算等），但是由于一家垄断，不仅对旅游线路创新不利，而且造成价格上灵活性不足而导致招揽游客不便等缺陷。旅行社之间的结盟是必须的，但没有市场竞争原理的结盟，反而导致生命力的减少。每个旅行社都有其擅长的旅行项目，随着朝鲜旅游业的发展，朝鲜也应该与国外各特色旅行社建立广泛的、交叉的立体合作关系，推进丰富多彩的旅行商品。

尽管朝鲜的旅游业仍然有许多不足之处，但考虑其起步阶段的发展历程，成就还是喜人的。目前朝美之间的半岛无核化协商陷入了中断状态，中俄两国向联合国安理会提交的减缓对朝经济制裁的提案也没有完全通过的把握。在这样的形势下，金正恩在朝鲜劳动党七届五中全会上提出了向经济制裁“正面突破”的战略，号召广大朝鲜人民以自力更生来与美国进行长期斗争。因此，在今后旅游业在朝鲜国民经济中的地位必定更加重要。不仅仅是现在，在未来的朝鲜国家经济中旅游业仍然占据重要地位，而且随着朝鲜的国民经济发展和开放力度的扩大，其地位必定越来越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