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放浙江沿海岛屿作战后勤保障工作研究

★夏振宁 李相影 张 旭

1949年4月，渡江战役结束后，国民党军江防部队除被歼灭者和逃到台湾者外，其余大部纷纷逃往福建、浙江等沿海岛屿，妄图固守顽抗。1949年6月初，国民党军统帅部成立舟山防卫司令部，对浙东和舟山地区的部队进行整编。7月，随着宁象战役的结束，浙江省大陆全部解放。8月，国民党政府东南军政长官公署制定了《陆海空军保卫舟山群岛联合作战计划》，确定“确保舟、嵊海空军根据地，封锁东南岸各港口，破坏大陆交通及生产，动摇匪区民心、经济。策励匪后游击活动，促使匪共崩溃，掩护力量之形成待机向大陆反攻”①《国民革命军战役史第五册·戡乱》第7 册，台北：台湾“国防部”史政编译局，1989年，第78页。的基本方针。同时，国民党军还组织了温台巡防处，网罗浙南的残敌和土匪武装，盘踞在温州、台州地区沿海岛屿，不断向我袭击，封锁海上交通，破坏渔业生产，严重威胁沿海地区的安全。解放浙江境内的岛屿，不仅成为驻浙解放军的首要任务，更是关系整个华东地区稳定的重要因素。根据作战任务不同，本文拟从三个阶段探究解放浙江沿海岛屿作战的后勤保障工作。

一、解放舟山群岛的后勤保障

解放舟山群岛的作战，自1949年8月18日第7 兵团一部发起战斗始，至11月6日，解放了舟山本岛外围30 余个岛屿，歼敌万余人。1950年4月，海南岛解放后，国民党军慑于人民解放军的强大压力，为集中兵力确保台湾，于5月13日秘密撤出舟山群岛，5月19日人民解放军全部占领舟山群岛②《中国人民解放军军史》第4卷，北京：军事科学出版社，2011年，第96页。。解放舟山群岛的后勤保障，经历了由开始的艰难进行，逐步展开到基本能够保障解放舟山本岛作战的过程。

作为新解放区的浙江地区，由于长期是国民党统治重点地区，群众基础相对薄弱，并且国民党守军还企图裹胁当地群众与人民解放军进行长期作战，如在舟山战役前，国民党军统帅部的目标是“实行总体战，动员全岛之一切人力、物力，购集作战资材，军民一心，积极完成长期固守舟山”①《国民革命军战役史第五册·戡乱》第7 册，第78页。。因此，前期的后勤保障各项准备工作进行得相当艰苦，到1949年8月，沿海公路仍未修好，重榴弹无法进阵地；海船征集仅有大小船只180 只，约载40 个连，船只征集困难，因沿海岛屿都为敌控制，船夫受敌特宣传对解放军恐惧，大部逃跑；部队对海上作战之顾虑多，无救生衣，海面阔，通信联络困难等②《解放战争战略追击·华东地区》，北京：解放军出版社，1998年，第273页。。总体上看，解放舟山群岛作战，最初阶段的后勤保障，在兵团保障能力范围外，船只筹措、地方支前等相对较为薄弱，甚至出现“无实际物质基础作保障”③《解放战争战略追击·华东地区》，第273页。。

1949年7月，第7 兵团在宁波召开作战会议，确定先逐次攻占定海外围岛屿，后攻占舟山（定海）本岛的作战方案。由于当时人民解放军空军、海军力量还未形成有效规模，因此后勤保障仍以传统保障形式为主，除上级、本级保障之外，还要充分调动各方面保障能力。根据作战需求，除兵团后勤部的相关准备外，后勤保障最重要的任务就是保障军粮充足、船只到位、道路畅通等。基于这样的考虑，第三野战军及第7 兵团做了大量动员、筹划等工作。

一是积极发挥地方支前保障。浙江省于1949年11月4日，成立了支前委员会，派出大量支前民工，仅宁波、绍兴、台州三地，就出动支前民工26.4 万人，自用船只2080 艘，还筹集了大批军用物资，仅粮食就达1869 万斤④中共浙江省委党史资料征集研究委员会编：《浙江解放》，杭州：浙江人民出版社，1989年，第13页。。同时，支前委员会还组织了26 万人修建机场、公路，嘉兴、虹桥等军用机场于战前均可使用；并组织部分专业人员，将一部分木船改装为机帆船⑤刘统：《跨海之战》，北京：三联书店出版社，2010年，第264页。。二是大范围征集渡海船只。根据舟山战役部署，决定以第7、第9 兵团6 个军20 万人参战，这就需要“可供一次运载10 万人的木船2000 余只”⑥《粟裕年谱》，北京：当代中国出版社，2006年，第496页。。各参战部队先后派出数千人的工作队，到浙江本省、江苏、山东各地征调船只。因浙江是新解放区，第三野战军指挥员通盘考虑，在动员浙江本省的同时，还在山东解放区加大动员力量，从1949年12月至1950年4月，就从山东征调上送船只628 只⑦中共浙江省委党史资料征集研究委员会编：《浙江解放》，第14页。。为防止国民党海、空军破坏，从山东运往前线的船只，采用火车运载到杭州，再由三野抽调部队和民工，在地方工程人员的指导下，将运河开凿到浙江海宁、乍浦等地的海堤地域，通过翻坝过江入海，将船只送至前线。正是通过各地军民协同，采用多种方式筹集，最终征集各类船只2060 只⑧刘统：《跨海之战》，第262～265页。，基本满足舟山作战的需要。

针对解放舟山群岛作战样式新、岛屿分散、时间跨度较长等特点，为全面掌握战场各类后勤资源的多少、位置及是否可用等情况，实现后勤资源在战争中的有效配置，各级指挥员在战前对保障计划、物资储备、跨海补给和伤员救护等战争资源进行了卓有成效的准备、整合和调配。如在舟山战役前，为筹集更多船只，粟裕、张震在向军委请求用火车将山东船只运往宁波时，电文中特别讲到“青岛以两只（海船）装车短途试运成功，往返一百二十里，毫无损坏，每只船（高四米六，宽四米二，载重量一万五至三万斤）需四十吨及十五吨平车各一。每列车可装十五只，即需三十个平车（四十及十五吨各半）……”⑨刘统：《跨海之战》，第262页。从这些数据可以看出，各级指挥人员对后勤保障问题进行了细致的筹划计算，确保各类物资在战前达到预定位置，有力保障了战役的进行。

但在作战过程中后勤保障工作方面仍出现了一些值得思考的问题。如：由于当时国民党军拥有制空权和制海权，解放军的船只白天易遭轰炸，补给线也常被切断，造成后勤供应无法保障关键战斗持续进行。特别是在夺取关系舟山战役关键要冲登步岛作战时，第21 军第61 师在战斗后期处于“无水喝、无饭吃”①刘统：《跨海之战》，第134页。等情况。诸如此类交通补给跟不上、物资准备不充足等问题，很大程度上是由于一些指挥员还没有从陆地作战思维转向现代海陆空一体作战的角度去考虑问题，也没有思考相应的后勤保障应该如何进行。

夺取舟山群岛的作战，从首夺大榭、金塘胜利，到登步岛作战失利，使人民解放军对岛屿作战有了全新的认识，也对渡海作战的后勤保障有了全新理解，并形成了后勤保障由陆向海的有益经验。正如粟裕所说，“在海洋上面对拥有空军、海军优势的国民党军，解放军在陆地上的优势已不复存在，因此在作战指导思想上，陆战思维方式和指挥方法已不适用，需要从现代海陆空一体作战的角度去考虑问题”②刘统：《跨海之战》，第144页。。只有与时俱进地更新战争思维，善于创新和运用先进作战理念，才能在后勤保障领域及时推动其适应未来战争新样式。

二、解放洞头列岛的后勤保障

洞头列岛位于浙江省温州东南33 海里，由103 个岛屿组成，陆地面积100 平方公里，海域总面积792 平方公里。在舟山群岛解放后，洞头列岛仍有20 多个岛屿由国民党残部占据，从1950年6月至1954年底，国民党军向浙江沿海地区进行袭扰破坏达500 多次，抓走渔民1100 多人，劫去渔船132 艘③中共浙江省委党史资料征集研究委员会编：《浙江解放》，第15页。。

解放洞头列岛的作战，作战对象主要为国民党“浙南行署绥靖军”“江浙反共救国军”等残兵和土匪武装。1949年10月，第21 军第63 师第189、第187 团及浙江军区警备旅第2 团，对洞头列岛之敌发起攻击，歼敌大部，后撤离；直至1952年1月15日，参战部队肃清洞头列岛所有残敌，全岛解放。解放洞头列岛作战整个过程，是以一系列小规模战斗为主，在战前后勤保障准备和作战中的后勤保障工作中，地方支前都发挥了重要作用。

战前后勤保障准备过程中，第21 军第63 师在瑞安专门召开了军事会议，确定由“温州专署负责动员支前船只以及物资供应工作”④中共浙江省委党史资料征集研究委员会编：《浙江解放》，第264页。。一是进一步加强支前的组织领导，在1949年6月6日，成立浙南支援前线委员会，编制100 多人，并指导沿海各县全部建立支援前线委员会，并由县委书记全部兼任主任⑤中共温州市委党史研究室编：《中共温州简史》，杭州：浙江工商大学出版社，2011年，第113页。。各县在主要集镇或交通要道设粮秣站或确定专人负责，从上到下形成了一个强有力的组织系统。二是积极动员，多方筹措。地方支前提供了渡海船只、担架、人员等大量保障及慰劳品。如1949年6月，在第21 军政治部《拂晓报》刊载，“浙南人民以无比的热情掀起慰劳解放军的运动，已收到猪304 头、羊550 只、鸡蛋8406 篓、鞋12341 双……等”⑥中共温州市委党史研究室编：《中共温州简史》，第114页。。负责保障洞头列岛作战部队第187 团的玉环县（原属温州地区），成立支前委员会，设支前队、站，至洞头列岛彻底解放，先后支援民（渔）船380 艘，担架400 余副，1 万余民工⑦《玉环县志·大事记》，www.tzfz.org.cn/art/2019/3/14art_33398_1438007.thml。，保障了作战部队的基本物资需求。

在洞头列岛作战过程中，因解放各岛屿的战斗规模相对较小，参战部队的后勤保障主要依靠各参战部队自行保障。每次战斗，各级地方政府和岛上群众在抢救伤员、后送伤员、粮食运送、武器运送等方面都发挥了重要作用。在1952年1月11日至15日解放洞头列岛的最后一战中，洞头北沙、双封等地几百名群众自发来到前线，运送伤员；桐桥村的上百名群众，帮助部队将大炮扛上山⑧中共浙江省委党史资料征集研究委员会编：《浙江解放》，第270页。，从而保障了洞头列岛作战的最终胜利。

洞头列岛作战后勤保障，充分体现了人民军队自诞生以来实行人民战争的特点。只有充分发挥人民群众的巨大力量，才能保障人民军队在任何条件下，后勤保障活动组织实施的有力有序。

另外，后勤保障中仍有一些值得吸取的教训。1950年7月7日，在与国民党军窜犯争夺洞头列岛的保卫战中，敌凭借兵力多、武器好等条件对驻岛解放军指战员猛烈进攻，解放军终因弹尽粮绝、人员伤亡严重等而不得不退出战斗①中共浙江省委党史资料征集研究委员会编：《浙江解放》，第268页。，并撤出驻守岛屿。洞头列岛解放过程的反复，充分体现出军事斗争的复杂性，更对未来渡海登岛作战如何巩固已取得胜利，如何做好相应的后勤保障，提出了更高要求。

三、解放一江山岛的后勤保障

一江山岛渡海登陆作战，是解放军进入现代化正规化建设之后进行的第一次陆、海、空三军联合作战，也是浙江沿海岛屿解放作战最后阶段的重点作战。鉴于此次作战后勤保障任务艰巨复杂，战前浙东前线指挥部于1954年12月23日做出决定，从华东军区后勤部、浙江省军区后勤部和华东海军、空军后勤部等单位抽调54 名干部，组成联合后方勤务部，简称“联勤”，统一组织指挥参战各部队后勤保障。

在战前准备阶段，联勤统一了后勤供应，采取统供与分供相结合的办法，解决了陆、海、空三军及配属部队的供应问题；统一后勤运输，统筹指挥参战部队的145 台汽车、22 艘舰艇、211 名军工和1400名民工等；对陆、海、空三军的伤员救护工作做了统一部署，划分了救护责任区②董广存：《我军首次三军联勤，保障解放一江山岛》，《解放军档案》2009年第3期。。在“联勤”的努力下，先后筹集各类船只186 艘，并针对作战特点，进行了后勤组织指挥、海上运输、物资装卸、水面伤员救护等后勤保障训练。特别是在战前动员了2 万多名民工，在24 天内运输军需物资3500 多吨，运送各种油料51750 吨③郝文诤：《一江山岛战役十问》，《世界军事》2005年第5期。，为整个战役的胜利提供了坚实的后勤物资保障。至1955年1月13日止，各级均按计划完成了后勤储备：弹药，参战部队配足轻武器3 个基数、重武器5 个基数，联勤机关各控制2 个基数，总重2545 吨；油料3300 吨；主副食1700 吨；药材按1500 人份，准备1 个月量④郝文诤：《一江山岛战役十问》，《世界军事》2005年第5期。。

此次作战过程中的后勤保障，也是人民解放军首次实施三军联合后勤保障，具有明显的现代战争后勤保障特点。

一方面，统一组织后勤保障活动。浙东前线指挥部成立联勤后，采取统一计划、统一后方部署与组织协同，基本完成了诸军兵种繁杂多样的物资保障供给与医疗救护任务。从1955年1月15日接到命令，到1月18日作战开始之前，联勤指挥各后勤部门共完成对125 艘舰艇的油料87 吨、弹药397 吨、主副食5 至7日份、被服1939 件、各种器材4024 件等补给工作⑤董广存：《我军首次三军联勤，保障解放一江山岛》，《解放军档案》2009年第3期。。在作战过程中，登陆部队师以下单位和海、空军作战部队，都有建制内较为健全的后勤保障组织，不仅能在组织自身保障方面发挥积极作用，还能与联勤协调，尽力完成整个作战保障需求。1月18日凌晨，根据实际情况变化，第60 师还将上岸补给改为靠岸补给和驳运补给，按时完成了补给任务。在登陆作战开始之后，各后勤部门的物资船尾随指挥船、救护船随登陆舰艇跟进，及时进行伤员救护和后送。因战前筹划科学、预案制定合理，登陆后后勤保障迅速到位。第60 师第178 团第1 营物资船，登陆后仅20 分钟就完成全部物资卸载⑥董广存：《我军首次三军联勤，保障解放一江山岛》，《解放军档案》2009年第3期。。在整个战斗过程中，后勤部门向一江山岛前送弹药5 船、给养3日份，共126 吨；帐篷296 顶及其他物资，确保了战斗的需要⑦董广存：《我军首次三军联勤，保障解放一江山岛》，《解放军档案》2009年第3期。。

另一方面，形成更为专业的作战保障活动。在整个作战过程中，运输保障方面，采取登陆部队自行携行与补给船伴随保障的方式，在后方码头则以汽车运输为主。在后勤供应方面，采取统供与分供相结合的办法，解决陆、海、空三军及配属部队的供应问题。在伤员救护问题上，联勤在战斗发起之前，对陆、海、空三军的伤员救护和岛屿至大陆的伤员后送等工作进行了统一分工与规定。在全速向陆地地段冲击过程中，按预定分工，艇上医护人员按海军负责舱面、陆军负责舱内的预先分工和先重后轻的原则对伤员进行抢救，先后救护和打捞300 多名伤员和落水人员并及时后送。在部队登陆后，按联勤制定的方案，参战各部队后勤部门还加强了各级伤员救护，连、营、团三级救护力量在部队登陆后的40 分钟内，全部到达指定位置，迅速投入工作，并于19日18 时前，将数百名伤病员全部渡海转送到各后方医院，完成了卫勤保障任务①董广存：《我军首次三军联勤，保障解放一江山岛》，《解放军档案》2009年第3期。。

此外，一江山岛作战后勤保障中也存在一些问题，如：物资储备失于精确计算，储备量过大，浪费突出等。在作战前的后勤保障准备中，当时认为现代化战争就是拼物资，因而各级盲目提出过大请领数，造成物资损失，运力浪费和无效劳动。从战斗实际消耗来看，仅靠营、团掌握的运行量及时补充连队即可保证完成作战任务需要。由于一味强调优先前送弹药及其它物资，对岛上部队急需的淡水却未能及时组织前送。战斗第二天，岛上部队尚无饮水供给，给指战员生活带来严重困难②李葆定主编：《军事后勤史简编》，北京：解放军出版社，1999年，第409页。。与此同时，营、团救护力量和战救药材的不足，也使一部分伤员未能得到良好救治。如第178 团卫生连没带救护器材、药品，徒手登陆，对伤员无法进行急救包扎；该团第3 营全部未带急救包，无法进行自救互救等③李瑞兴主编：《先行战典：后勤与装备保障经典战例研析》，北京：国防大学出版社，2020年，第370页。。

解放一江山岛后勤保障的历史经验充分表明，在现代战争后勤保障领域，对后勤物资的需求越来越大，“后勤迷雾”特征也越来越凸显。只有清除“后勤迷雾”，才能精准展开后勤保障规划计划，实现按需保障和精确保障。未来联合作战，受作战对象、作战意图、作战环境和国际政治等因素影响，涉及更多军兵种和更多物资保障，面临更多“后勤迷雾”，具有更大的不确定性。这就需要加强后勤保障精算细算能力，着眼不同应急行动样式、作战规模、作战强度、持续时间、作战环境等因素，探索与未来联合作战后勤保障相关的基本规律和问题，预设多个保障方案，真正做到“后勤不后”，保障打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