辽代外戚的族帐房次问题再探讨

2020-11-30 17:31都兴智
辽金历史与考古 2020年0期
关键词:阿古契丹墓志

都兴智

内容提要:辽代外戚的族帐与房次问题,至今仍然是一个研究难题。在许多错误史料的误导之下,经常有研究者“误入迷途”,得出的结论往往经不起推敲。本文利用新出土的汉文和契丹文石刻资料,再参考文献记载,重新对相关问题做认真研究与探讨,证明辽代外戚拔里氏即述律氏,淳钦皇后家族不是回鹘人而是契丹人。《辽史》所谓二审密氏拔里两房为大父房和少父房、乙室己两房为大翁帐和小翁帐的记载是误记,实际上是拔里氏分为大翁帐和小翁帐,乙室己氏分为大父房和少父房。大翁帐是指淳钦皇后母前夫之族,即萧敌鲁家族(包括忽没里、萧思温一支和萧挞凛家族);小翁帐则是指淳钦皇后胞弟萧阿古只及同母异父仲兄萧室鲁继子萧翰的后裔。辽宁阜新市清河门(原属辽宁义县)发现的萧敌烈家族则属于外戚乙室己氏。

关于辽代外戚的族帐房次问题,历来是从事辽史研究学者关注的重要课题。自《辽史》修成后,历代许多学者都进行过研究,也取得了一些成果,但有的问题至今仍然没有搞清,主要原因是《辽史》记载本身就相互矛盾,造成了某些混乱。笔者今借助新出土的辽代汉文石刻资料和新解读的契丹文石刻资料研究成果,参考文献记载,对相关问题再做探讨。

一、述律氏和拔里氏

《辽史·外戚表序》:“契丹外戚,其先曰二审密氏:曰拔里,曰乙室己。至辽太祖,娶述律氏。述律,本回鹘糯思之后。大同元年,太宗自汴将还,留外戚小汉为汴州节度使,赐姓名曰萧翰,以从中国之俗,由是拔里、乙室己、述律三族皆为萧姓。拔里两房,曰大父、少父;乙室己亦两房,曰大翁、小翁;世宗以舅氏塔列葛为国舅别部。三族世预北宰相之选,自太祖神册二年命阿骨只始也。圣宗合拔里、乙室己二国舅帐为一,与别部为二。此辽外戚之始末也。”1《辽史》卷67《外戚表》,中华书局,1974年,第1027页。

把述律与二审密的拔里、乙室己并列为三族是否正确,述律与二审密到底是什么关系,是首先需要弄清楚的问题。有的学者根据上述记载,认为二审密是早就与耶律氏通婚的两个氏族,而述律氏与耶律氏的皇族通婚较晚。“建国之后,述律氏在政治上要借助于二审密的名义,所以辽太宗把述律氏的近亲分别归属于二审密帐中。”2向南、杨若薇:《论契丹族的婚姻制度》,《历史研究》1980年第5期。其实这是一种误解。太祖淳钦皇后述律平,与阿古只为同胞姊弟,阿古只的子孙均姓拔里氏,这在契丹文石刻资料中有许多例证可寻。2010年10月,在辽宁阜新县八家子乡出土辽《驸马萧公与平原公主墓志》,其志文记载,驸马萧公(汉名忠,契丹本名双古,亦作双古里、疏古里)与平原公主二人生子女各三人,其第三子萧晕,契丹本名胡睹姑3详见辽宁省文物考古研究所、阜新市考古队:《辽宁阜新县辽代平原公主墓与梯子庙四号墓》,《考古》2011年第8期;李龙彬、樊圣英、李宇峰:《辽代平原公主墓志考释》,《考古》2011年第8期。。契丹小字《耶律(韩)迪烈墓志铭》第二十一行:可解读为“姊妹四个,当哥夫人,拔里疏古里(双古)驸马之子胡睹姑太师于嫁,岁六十九故”。第十五行:可解读为“女人(妻)乌鲁本娘子,拔里胡睹姑太师、姐当哥夫人二人之女”。这里所记的拔里疏古里驸马,就是平原公主的驸马萧忠(双古)。耶律迪烈是耶律(韩)宗福第三子,汉名承规,他的大姐名当哥,嫁给了萧忠第三子胡睹姑(萧晕)太师。迪烈之妻乌鲁本娘子,是他的姐姐当哥夫人与胡睹姑太师二人所生之女,这是辽代契丹贵族之间流行的典型的甥舅婚。2008年8月出土于阜新县平安地乡的金代《萧居士墓志》(即实先生释为《尚食局使墓志》),其志盖上的十三个契丹小字是:可解读为“故显武将军尚食局使拔里公墓志”,志文第三行:可解读为“公孩子名曷乌鲁(胡鲁),第二个名缅思宁,出身耶律宗室国舅小翁帐”4郭添刚、崔嵩、王义、刘风翥:《契丹小字金代〈萧居士墓志〉考释》,《文史》2009年第1辑;即实:《〈乎卢墓志〉校抄本》,《谜田耕耘》,辽宁民族出版社,2012年,第1049页。。萧忠出自国舅小翁帐(即《辽史》所记的少父房,详见后文),为萧排押之侄、阿古只裔孙。“萧居士”胡鲁是萧翰之裔孙,翰是萧室鲁过继子,为阿古只第五妻所生。由此可证,阿古只及其子孙都姓拔里氏。

《契丹国志》卷十五:“述律鲁速,太祖皇后兄也。”述律鲁速,即淳钦皇后同母异父之长兄萧敌鲁,他本属拔里国舅大翁帐(《辽史》称大父房)。契丹小字《萧太山与永清公主墓志铭》第二至三行:。……可解读为“陶畏思同胞部斡那拨石烈拔里解里郎君亡后,女人(妻)那赖益撒葛芝末肌。……天皇帝之时,解里郎君之子敌辇·敌鲁宰相,月椀阿主之子撒懒·阿古只宰相”。敌辇,为萧敌鲁的第二个契丹本名,《辽史》称为字。拔里解里郎君为萧敌鲁之父、淳钦皇后母之前夫。《资治通鉴》记载:“乾宁中,刘仁恭镇幽州,(阿)保机入寇,仁恭擒其妻兄述律阿钵。”5《资治通鉴》卷266《后梁纪一》,中华书局,2008年,第8678页。所记的述律阿钵即指淳钦太后的同母异父仲兄萧室鲁,说明敌鲁、室鲁兄弟皆姓述律氏。以上史料及契丹文墓志资料证明,淳钦皇后母前夫之族及父族皆姓拔里氏,又称述律氏。述律和拔里并不是两个氏族。所以笔者完全赞同嵇训礼先生的观点,“拔里即述律”6嵇训礼:《辽睿智皇后族属考》,《民族研究》1987年第6期。。《辽史》卷71《后妃传》:“太祖称帝,尊祖母为太皇太后,母曰皇太后,嫔曰皇后。等以徽称,加以美号,质于隋、唐,文于故俗。后族唯乙室(己)、拔里氏。”述律,很可能是审密的不同音译,而不是二审密之外还有述律族。另外,外戚中被选为北府宰相的第一人,并不是阿古只,而是淳钦皇后的同母异父长兄萧敌鲁。《辽史》卷1《太祖纪上》太祖四年七月“戊子朔,以后兄萧敌鲁为北府宰相。后族为相自此始”。《萧义墓志》亦记:“其先迪烈宁,太祖姑表弟,应天皇后之长兄也。佐佑风云,赞翊日月。初置北相,首居其位。”7《萧义墓志》,向南:《辽代石刻文编》,河北教育出版社,1995年,第622页。迪烈宁,即萧敌鲁。

二、淳钦皇后述律平家族的族属

《辽史·后妃传》:“太祖淳钦皇后述律氏,讳平,小字月里朵。其先回鹘人糯思,生魏宁舍利,魏宁生慎思梅里,慎思生婆姑梅里。婆姑娶匀德恝王女,生后于契丹右大部。婆姑名月椀,仕遥辇氏为阿札割只。”这就涉及一个新的问题,即淳钦皇后一支到底是契丹人还是回鹘人。

以往学者研究这个问题时,往往与唐代契丹人李尽忠、孙万荣的反唐叛乱事件联系起来。如冯永谦先生认为:“这里称述律后之先世为‘回鹘’人。按‘回鹘’应系‘突厥’之误。实际述律后先世是契丹人,在唐时,曾为突厥默啜掳去过,后世放还。”8冯永谦:《辽史外戚表补证》,《东北考古研究》,中州古籍出版社,1994年,第310页。关于一部分契丹人在李尽忠反唐叛乱过程中被突厥默啜可汗所掳之事,在《旧唐书》、《新唐书》和《资治通鉴》当中都有记载。《旧唐书》卷194《突厥传》:“万岁通天元年,契丹首领李尽忠、孙万荣反叛,攻陷营州。……默啜遂攻讨契丹,部众大溃,尽获其家口。”《新唐书》卷215《突厥传》亦记:“默啜乃引兵击契丹,会尽忠死,袭松漠部落,尽得孙万荣妻子辎重,酋长崩溃。”《资治通鉴》卷205,万岁通天元年,冬十月辛卯,“契丹李尽忠卒,孙万荣代领其众。突厥默啜乘间袭松漠,虏尽忠、万荣妻子而去”。《新唐书》卷219也记,万岁通天元年,“万荣衔枚夜袭檀州,清边道副总管张九节募死士数百薄战,万荣败而走山。俄而尽忠死,突厥默啜可汗袭破其部”。这些记载充分说明,李尽忠反唐过程中,确实有一部分契丹贵族家属被突厥所掳。但这些被掳的契丹人是什么时候被突厥放还,其中有没有述律平的先祖,这是根本找不到答案的。再说此事发生在唐武则天万岁通天元年(696),至唐灭亡的天祐四年(907),为220多年,至少经历了八九代人。而《辽史·后妃传》所记的淳钦皇后的先祖只上溯到她的高祖,中间只历四世。从这一角度考察,淳钦皇后高祖糯思生活的年代大约应在唐德宗贞元中后期。据《新唐书》记载,约在神功元年至久视元年间(697~700),契丹就脱离大唐政权而归附了突厥。笔者认为《元史》上所说的“其先,尝从萧后举族入突厥”,应该指的是隋炀帝萧后之事,而不是指唐代李尽忠等家族被掳事。契丹人即使是在政权归属突厥之后,也没有离开祖居之地。根本不存在“后还而族留”的事实。被默啜可汗掳去的契丹家属,应该在契丹政权归附突厥之后即被放还。而这件事距述律后生活的年代达200多年之久,哪能与她扯上关系。再说即使真有那么回事,当年被放还者都是契丹人,也不会有突厥人。《契丹国志》卷13《太祖述律皇后传》:“太祖皇帝后述律平氏,本国契丹人也。”我们迄今发现的辽代国舅小翁帐家族成员的墓志(包括汉文和契丹文)记载中,根本就没有其先祖为突厥人的蛛丝马迹,所以《辽史》关于述律太后家族出自回鹘(突厥)的说法应为误传。

三、族帐与房次

关于辽代外戚的族帐与房次问题,历代学者投入了很大的精力,写出了许多论著。因为《辽史》记载本身就比较混乱,所以至今仍然是一个研究难题。

首先需要说明的是,前引《辽史·外戚表序》所记外戚的族帐房次是存在错误的。对照其他史料及出土的石刻文字资料可以断定,《辽史》的这段记载是有问题的。在许多错误史料的误导之下,经常有研究者“误入迷途”,得出的结论往往经不起推敲,因而得不到学界的认同。兹利用新出土的汉文石刻和契丹文石刻资料的解读成果,再参考文献记载,试对这一问题再做认真研究与探讨。

在以往的研究成果中以冯永谦先生的《辽史外戚表补证》功力最深9冯永谦:《辽史外戚表补证》及续篇分别刊于《社会科学辑刊》1979年第3、4期,后收入《东北考古研究》一书中,中州古籍出版社,1994年,第309页。。《辽史》卷74《韩知古传》记:“太祖平蓟时,知古六岁,为淳钦皇后兄欲稳所得。”冯先生由于受这条史料的误导,认为“欲稳属‘前夫之族’乙室己国舅帐之大翁帐”,“敌鲁为‘前夫之族’乙室己国舅帐之小翁帐”,“室鲁为拔里国舅帐之大父房”,“阿古只为拔里国舅帐之少父房”。嵇训礼先生认为:萧思温之父“忽没里就是欲稳,属小翁帐”10嵇训礼:《辽睿智皇后族属考》,《民族研究》1987年第6期。。笔者以前也因为受《辽史》等相关史料的误导,认为冯先生的考证基本正确,只是提出萧敌鲁应为乙室己国舅大翁帐的新说法。现在根据出土的契丹文石刻资料可以肯定地说,萧欲稳并不是淳钦皇后之兄,而是其父。“欲稳”“月椀”是同一个契丹名的不同汉字音译。至于把萧敌鲁推定为乙室己国舅之小翁帐、室鲁为拔里国舅大父房、阿古只拔里国舅少父房,都是不准确的。敌鲁姓拔里氏,前文已论及。他的家族并不属于乙室己氏,同时室鲁也不属拔里国舅大父房。

日本学者桥石兼夫也根据《辽史》的记载,认为:“辽朝诸帝的皇后,皆出自太祖淳钦皇后的兄弟系统,即第一系统是淳钦皇后之兄敌鲁和忽没里的后裔;第二系统是皇后之弟阿古只的后裔。太宗天显十年四月,针对母方氏族二系统创立了国舅大、少父帐。大父帐是相对敌鲁、忽没里系统,少父帐是针对阿古只一族而言。……世宗为了沉沦于悲惨命运之中的母方一族,在大同元年八月直接创立了新的国舅帐。《世宗本纪》大同元年八月条记载:‘壬午朔,尊母萧氏为皇太后,以太后族剌只撒古鲁为国舅帐,立详稳以总焉。’就是对这件事的证明。这个新的国舅帐在《辽史》里称为国舅别部,同所谓的国舅大小翁帐似无关系。”“在大国舅司的下级组织中有乙室己国舅大小翁帐,拔里国舅大小父帐的四常衮司四详稳司,以及国舅夷离毕司、国舅克十个官署。”11〔日〕本岛田正郎著,何天明译:《大契丹国》,内蒙古人民出版社,2006年,第93、97页。桥石对国舅大、小父帐和国舅别部的划分仍然重复了《辽史》上拔里两房为大、小父房,乙室己两房为大、小翁帐的旧说法。

再看蔡美彪先生的《辽史外戚表新编》。蔡先生的文章与冯永谦先生一样,也把萧敌鲁家族比定为乙室己氏,把萧和尚家族比定为拔里大父房,同时又把萧思温家族、阿古只家族、萧海瓈家族均列于拔里少父房。让人更觉得扑朔迷离。蔡先生据《辽史》卷12《圣宗纪三》统和七年四月关于“萧挞览(凛)为子排亚(押)请尚皇女延寿公主”的记载,认为萧挞览就是排押之父。又据《辽史》萧排押本传记排押为国舅少父房之后的记载,认为思温之父忽没里属拔里国舅少父房,同时认为《辽史》“敌鲁之族弟忽没里”的记载是错误的。并把《辽史》萧挞凛本传所记的“再从侄”理解成“兄弟儿子的儿子”12蔡美彪:《辽史外戚表新编》,《社会科学战线》1994年第2期;《辽代后族与辽季后妃三案》,《历史研究》1994年第2期。。王善军先生《论辽代后族》一文也认为萧敌鲁家族、睿智皇后家族(即萧思温家族)都属乙室己氏,同时比定忽没里、萧思温一系为乙室己大翁帐,敌鲁、欲稳为乙室己小翁帐。同时他与冯永谦先生一样,也认为萧室鲁一系为拔里国舅大父房,阿古只一系是拔里国舅少父房13王善军:《论辽代后族》,《黑龙江民族丛刊》2007年第2期。。蔡美彪先生在另一篇文章中论及辽代国舅别部的时候说:“耶律倍是与皇族宫户的一个奚族宫婢生子兀欲。只是由于世宗兀欲篡夺了皇权,才尊称生母为太后。”14蔡美彪:《辽史两塔列葛传辨析》,《中国史论丛》,天津古籍出版社,1994年。王善军不同意蔡先生的说法,他引《辽史·耶律洼传》:“永康王,人皇王之嫡长。”的记载为证,认为世宗不可能是庶出,其生母也不可能是宫婢,国舅别部也不可能是奚族。

史风春教授认为:“辽朝建国之前,外戚主要是二审密氏,即拔里氏和乙室己氏。拔里氏又分为大父房和少父房,乙室己氏又分为大翁房和小翁房。可经过二百多年演变,拔里大父房、少父房和乙室己氏大翁房、小翁房所属已很难分清,学界对此也争论不休。据研究,敌鲁、忽没里一系应为审密乙室己大翁房,室鲁一系应为审密拔里大父房,阿古只一系应为拔里少父房,欲稳一系是否为小翁房尚需进一步考证。”15史风春:《契丹外戚房属世次考》,《内蒙古社会科学》(汉文版)2011年第6期。后来史教授又发表了一篇研究文章,对自己的观点有所修正,认为《辽史》中关于萧思温之父忽没里是“敌鲁族弟”的记载是正确的,而萧挞凛是“思温再从侄”有误,并认为“阿古只属拔里国舅小翁帐,可推知其同母异父之兄的母前夫之族萧敌鲁应为国舅大翁帐。况敌鲁又为‘元舅之宗’,‘应天皇后之长兄’,理应属于大翁帐。又据爱新觉罗·乌拉熙春教授的研究,敌鲁、室鲁也属拔里氏,而不是乙室己氏。因此,敌鲁属拔里国舅大翁帐,就意味母前夫之族和后夫之族都属拔里氏,后夫之族的阿古只只能属于拔里小翁帐”16史风春:《辽朝后族忽没里族帐所属考》,《内蒙古社会科学》(汉文版)2012年第6期。。

以上学者的研究多是以《辽史》的相关记载为基础,虽然看法各有差别,但总的来说还是未得正解。应该说,史风春教授的最近研究成果已经基本接近史实。出土的石刻资料(包括汉文和契丹文两种)证明,国舅拔里氏的两房不是大父房和少父房,而应该是大翁帐和小翁帐。大翁帐是指淳钦皇后母前夫之族,即萧敌鲁家族(包括忽没里、萧思温一支和萧挞凛家族);小翁帐则是指淳钦皇后同父同母胞弟萧阿古只及同母异父仲兄萧室鲁继子萧翰的后裔。辽宁阜新市清河门(原属辽宁义县)发现的萧慎微、萧慎徽家族则属于外戚乙室己家族。事实证明,《辽史》所记的拔里国舅少父房,即相当于石刻资料中所记的拔里国舅小翁帐;拔里国舅大父房,相当于拔里国舅大翁帐,这是很多石刻资料已经证明了的。故《辽史》所谓外戚二审密氏拔里两房为大父房和少父房、乙室己两房为大翁帐和小翁帐的记载,看来是误记。石刻资料证明,实际上是拔里氏分为大翁帐和小翁帐,乙室己氏分为大父房和少父房。限于篇幅,各房族及其支系本文只能进行简略论述和探讨。

四、关于各房族和支系的住地

关于拔里国舅大翁帐淳钦皇后母前夫之族萧敌鲁家族的居住地,据《萧义墓志》出土地点推断,知萧敌鲁一支的墓地在今辽宁法库县叶茂台17《萧义墓志》,向南:《辽代石刻文编》,河北教育出版社,1995年,第662页。。迄今为止,在法库、康平县境内,发现许多辽代墓葬,从出土器物年代分析,多属辽代中晚期。从形制和规模来看,有不少属于契丹贵族墓葬。法库、康平一带就应该是萧敌鲁家族的势力范围和领地;《秦晋国大长公主墓志》及其子孙《萧绍宗墓志铭》、绍宗妻《燕哥公主墓志》、《萧闛墓志铭》、《萧闛妻耶律骨欲迷己娘子墓志铭》、《萧渤特本墓志铭》、《萧阐墓志铭》、《萧公妻耶律氏墓志铭》,还有两方残缺墓主人姓名的墓志的发现,证明今河北省平泉市五十家子镇(原名蒙和乌苏乡)八王沟和内蒙古自治区宁城县头道营子乡“埋王沟”(两地虽属不同省份,但实际距离很近,属于一个家族墓地)是思温侄(养子)萧继远一支的家族墓地。平泉市本来是辽代奚人的分布地区。萧继远及其子孙之所以葬在那里,很可能与萧思温曾在太宗朝担任奚吐里太尉一职有关。但萧思温家族并非奚族人。墓葬所在地应该是萧继远一支家族的势力范围和领地;《陈国公主墓志》《萧琳墓志》的发现18《陈国公主墓志》,向南:《辽代石刻文编》,河北教育出版社,1995年,第153页;《萧琳墓志》,向南、张国庆、李宇峰辑注:《辽代石刻文续编》,辽宁人民出版社,2010年,第71页。,则说明萧思温之子萧隗因一支的墓地在今内蒙古奈曼旗青龙山镇之北庙山,今奈曼旗及辽宁省阜新蒙古族自治县北部地区,在辽代应是萧隗因家族的势力范围和领地;据契丹小字《萧图古辞墓志》和《萧敌鲁副使墓志》19刘凤翥、梁振晶:《契丹小字〈萧奋勿腻·图古辞墓志铭〉考释》,《文史》2008年第一辑。《萧敌鲁副使墓志》,见康鹏:《萧挞凛家族世系考》,《新亚洲论坛》(第四辑),(韩国)首尔出版社,2011年,第378~383页。,知萧挞凛一支的墓地在今辽宁阜新县太平乡大道村,墓地周围应该是萧挞凛家族的势力范围和领地。

关于拔里国舅小翁帐。2001年,阜新县关山发现辽代贵族家族墓地,共出土《晋国王妃秦国太妃耶律氏墓志铭》《萧德恭墓志铭》《梁国太妃墓志铭》《萧知行墓志铭》等共六方墓志,此前在该墓地还出土过《萧德温墓志铭》,证明那里是拔里国舅小翁帐萧阿古只的儿子帖刺太师之孙萧和一支的家族墓地;《驸马萧公平原公主墓志》及《萧仅墓志》、《萧旻墓志》的发现,说明萧排押家族墓地在今阜新县八家子乡乌兰木图山。萧排押是萧阿古只的另一个儿子(应该是嫡子)迷古宁(眉骨得)详稳之后。我们今天可以根据各族帐房系墓地的分布,大致推知其原来的势力范围和份地。

以前对乙室己部的族帐并不十分清楚,现根据汉字《耶律宗教墓志》和契丹小字《广陵郡王墓志铭》《佐夷离毕萧相公墓志》《富留太师墓志》的记载,基本搞清了辽宁阜新市清河门(原属辽宁义县)发现的萧慎微、萧慎徽家族就是外戚乙室己家族。契丹小字《耶律宗教墓志铭》第十九至二十行:可解读为“毛诗曰:岂弟(恺悌)君子,民之父母兮。……女人(妻)惕隐么格(夫人)姝古只,乙室己国舅之少父房涅里衮·敌烈相公解里宁夫人二人之第五女,韩国夫人之号(封)有。”志文所记,耶律宗教之妻,名惕隐么格·姝古只,为乙室己国舅之少父房涅里衮·敌烈相公和解里宁夫人二人之第五女,封韩国夫人之号。汉文《耶律宗教墓志》亦记:“王(指宗教)所娶夫人萧氏姝古只,涅里衮相公女。”20契丹小字《广陵郡王墓志铭》,参考刘凤翥等:《辽上京地区出土的辽代碑刻汇辑》,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09年,第213页;爱新觉罗·乌拉熙春(吉本道雅):《韓半島から眺めた契丹·女真》,(日)京都大学学术出版会,2001年,第50页;参考即实:《乣邻邦王墓志》,《谜田耕耘》,辽宁民族出版社,2012年,第497页。涅里衮、敌烈应该是耶律宗教岳父的两个不同的契丹名。乌拉熙春教授认为,涅里衮·敌烈即《辽史》卷88有传的萧敌烈,也就是在辽宁阜新市清河门发现的《佐夷离毕萧相公墓志铭》的墓主人。关于乙室己国舅之大父房,契丹小字《耶律仁先墓志》第六十一行记载耶律仁先之妻一节相关的契丹小字可解读为“辽国夫人,名胡都古。□大也兴宗皇帝□□,乙室己国舅大父房腊月郎君之孙涅鲁恩□太师只勃古夫人二人之女”21参见即实:《谜林问径》,辽宁民族出版社,1996年,第402页。。契丹小字《耶律副部署墓志铭》第二十五至第二十六行记载墓主人第三个妻子的一段契丹小字,刘凤翥先生释为:“特免夫人,乙室己国舅大父房陶宁·伊德古详隐、横帐之胡覩古夫人二人之女。”22契丹小字《耶律副部署墓志铭》,刘凤翥:《契丹文字类编》第三册下,中华书局,2014年,第911页。但迄今为止,乙室己国舅大父房具体所指仍不十分清楚。至于国舅别部,则是指世宗舅氏萧塔剌葛一支。“萧塔剌葛,字陶哂,六院部人。素刚直。太祖时,坐叔祖台哂谋杀于越释鲁,没入弘义宫。世宗即位,以舅氏故,出其籍,补国舅别部敞史。”23《辽史》卷90《萧塔剌葛传》,中华书局,1974年,第1358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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