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人精明人格的内涵、结构与测量

赵恒 方仁晖 赵子豪 李林轩 郑盼盼 王芳

摘 要 精明是中国人常用来形容人格的词汇之一，其内涵丰富并随着时代变化而变化。研究这一具有中国文化特色的人格描述有助于在当下文化背景中深入理解中国国民性格，然而现有中西方文献尚未对此进行全面准确地描述。为探究中国人精明人格的内涵和结构，本研究通过访谈、半开放式问卷调查等方法，结合词典和人格形容词表，得到了21个精明人格词汇; 在此基础上，通过探索性和验证性因素分析，发现中国人的精明人格具有“智”“私”“谨”三维结构，并以此开发出信效度良好的精明人格测量问卷。此问卷可有效应用于实践，预测个体的领导力与政治技能。

关键词 精明; 中国文化; 人格结构; 领导力; 政治技能

分类号 B848

DOI： 10.16842/j.cnki.issn2095-5588.2020.11.005

1 引言

“精明”一词广泛出现在中国人的日常交流与文化典籍中。“看人下菜碟儿”中的见风使舵是精明，“不见兔子不撒鹰”中的沉着稳重也是精明。追溯历史，“精明”的含义随着时间的推移不断丰富变化。在《淮南子·览冥训》“於是日月精明”中“精明”指的是光明，而《现代汉语词典》则将“精明”解释为“精细明察; 机警聪明”（中国社会科学院语言研究所词典编辑室， 2012）。

“精明”根植于中国文化土壤，具有丰富且独特的内涵。一方面，“精明”常与“干练”联袂出现，是对个体智力及技能的肯定; 另一方面，“精明”又常常激起有关投机钻营、工具理性的联想，成为中国人“漏洞智慧”与“空子哲学”（管健， 2011）的代名词。在关系本位的传统社会（梁漱溟， 1949）里，对于私利的看重可能令“精明”一词带有贬义，而随着经济的快速发展和社会价值的变迁，“精明”的含义也在发生变化。对于这样一个具有双面特征，难以简单定义其效价，同时深具中国文化特色，既古老又现代的概念，系统探讨其心理内涵及结构，可以为理解中国人人格提供借鉴。

过往研究对精明人格有所涉猎。如杨国枢和彭迈克 （1984）通过词汇学方法得到中国人的人格结构，“精明干练—愚钝懦弱”即为五维度之一; 王登峰和崔红 （2003）在编制中国人人格量表时也将“精明果敢”这一特征置于“才干”这一维度之下; 而在西方人格特质理论中也有接近的概念，如16PF中的“世故性”（Cattell， Eber， & Tatsuoka， 1970），在这个维度上得分高的人被描述为精明能干、处事老练、行为得体。由此可见，“精明”是普遍存在并受到关注的特质，但前人研究中的“精明”更多偏重于个体能力方面，如能干、干练，而较少触及其他层面，也未对其具体内容进行深入挖掘。在中文语境下，除能力外，“精明”也涉及一定的价值判断，如“注重个人利益”（崔健， 周国平， 2013），即强调个体目标的实现和自身的发展。

综上所述，作为早已有之并持续活跃的日常语汇，“精明”被认为是中国人国民性格的核心表现之一，同时随着时代的发展，它的含义也在悄然发生变化，而现存中西方文献中已经提出的相关概念尚未全面准确地捕捉这一特质。因此，对“精明”的内涵、结构及测量进行系统研究既可以补充对中国人人格的理解，又可以尝试从一个侧面描画出一个历史久远的大众语汇在当代语境下的演化。

鉴于此，本研究拟基于人格词汇学方法（Allport & Odbert， 1936），通过开放式问卷调查和深度访谈获得精明人格词表，在此基础上建构中国人精明人格结构，编制中国人精明人格测量工具，并对其进行心理测量学检验，最后对其进行初步应用。

2 精明人格词表的编制

2.1 被试

通过社交平台发放问卷，在全国范围内招募被试。被试被分成两个样本。样本一用于收集“精明”人格的描述词汇，共回收问卷137份，其中有效问卷98份，有效率为71.53%，被试以大学生为主，多数人处在18～25岁的年龄区间。样本二用于对样本一得到的“精明”人格词汇进行修订，共回收問卷130份，其中有效问卷130份，有效率达100%，被试以大学生为主，多数人处在18～25岁的年龄区间。

2.2 流程、工具和结果

2.2.1 开放式问卷调查

对两位人格心理学专家进行访谈，问题包括：能否根据您的理解给精明下一个定义？您认为精明是不是一种人格特质？您认为精明的人具有什么特征？对样本一被试进行问卷调查，问题包括：如果您认为您是一个精明的人，请写出5个您所具备的精明人格特征; 如果您认为自己还不够精明，则请写出5个您所欠缺的精明人格特征; 如果您认为自己有些精明或有些不精明，请写出您认为自己具有或欠缺的5个精明人格特征。

2.2.2 精明人格词表的初步编制

对开放式问卷收集的精明人格特征条目进行频数统计，对语义相近的条目进行合并，参考《现代汉语词典》（第六版）（中国社会科学院语言研究所词典编辑室， 2012）等权威词典与王登峰和崔红（2005）编制的中国人人格特质形容词表，对所得词汇集进行补充、筛选与整理，剔除部分生僻或有歧义的词汇，初步得到描述精明人格的词汇65个。

2.2.3 精明人格词表的修订

向样本二被试呈现65个精明人格词汇，询问他们认为每一个词在多大程度上可以形容一个精明的人。采用李克特10点计分，1代表“完全不合适”，10代表“完全合适”，得分越高代表对该词汇的认同度越高。筛选出平均得分在6分以上的词汇，并综合考虑实际语义，合并近义词与同义词，建立精明人格词表，共21个词汇，分别为：圆滑、聪明、随机应变、心机、算计、情商高、灵活、审时度势、干练、利己、理性、谨慎、考虑周全、能干、能言善辩、精打细算、善于反思、细致、远见、冷静、自律，用于下一步精明人格的结构探索和问卷编制。

3 精明人格的结构及问卷编制

3.1 精明人格结构的探索

3.1.1 被试

通过社交平台发放问卷，在全国范围内招募被试，作为样本三和样本四。样本三用于探索性因素分析，共回收问卷359份，有效问卷333份，有效率为92.75%。其中男性84人，女性249人，绝大多数处于14～19岁和20～39岁的年龄区间。样本四用于验证性因素分析，共回收问卷252份，有效问卷242份，有效率达96.03%。其中男性72人，女性170人，绝大多数处于14～19岁和20～39岁的年龄区间。

3.1.2 过程及工具

第一步，以所得的21个精明词汇为基础，将每个词汇按照其所代表的特质的行为表现、内心体验、欲求水平三方面扩充、整理、改写为三个完整题句，并从语义角度将一些内容表达敏感的题句改写为被试容易接受的项目，编制精明人格初测问卷。采用李克特7点量表对样本三进行初测，请被试评价各句子的描述与其自身特点的符合程度，运用SPSS 25.0进行探索性因素分析，初步得到精明人格的结构，并编制精明人格再测问卷。

第二步，采用精明人格再测问卷对样本四进行再测。运用Mplus 7.4进行验证性因素分析，对精明人格再测问卷的题目数量与维度进行调整，并编制出精明人格初版量表。

3.1.3 结果

（1） 描述统计

首先对各题项进行描述统计。各题项得分的平均值在3.12和5.49之间， 标准差在1.12和1.68之间， 偏度在-0.90至0.67之间， 峰度在-0.91和1.33之间。 偏度和峰度的标准差分别为0.11和0.22。

（2） 项目分析

利用题总相关以及临界比率（Critical Ratio， CR）作为项目区分度的分析指标，将所有被试按照总分从高到低排列，取得分前27%的被试（n=90）为高分组，后27%的被试（n=92）为低分组，对高、低分组被试在每一项目上的得分进行独立样本t检验，根据题总相关及CR分析的结果发现，第50题（r=-0.03， t=0.32， p=0.751）、第53题（r=-0.06， t=1.29， p=0.198）与总分相关不显著，且项目上高、低分组间的差异也不显著，区分度较低，第25题的区分度也较低（t=1.57， p=0.119），将此3题删去，其余60个项目的题总相关均达到显著性水平，且具有较好的区分度，故予以保留。

（3） 精明人格结构的初步探索

对项目分析后剩余的60个项目进行探索性因素分析。在进行探索性因素分析前，首先对数据是否适合因素分析进行检验。本研究运用KMO测度和Bartlett球形检验对数据进行检验。使用样本三得到的初测数据的KMO值为0.94，Bartlett球形检验结果达到显著性水平（近似χ2=12940.56， df=1770， p<0.001），表明该问卷的项目数据适合进行探索性因素分析。

采用主軸因素法抽取因子，使用直接斜交转轴法进行因子旋转，以特征根大于等于1为标准进行因素抽取，得到9个因子，同时参考碎石检验准则，碎石图在第4个因子处变平缓，故选取4个因子。根据以下标准进行降维，即删除出现下列情况的项目或因子：（1）项目在所有因子上载荷都低于0.30; （2）项目在2个或2个以上的因子上具有高于0.30的载荷且载荷绝对值的差距低于0.20; （3）项目数目不足3个的因子。删除项目的基本原则是：（1）先将所有符合删除标准的项目记录下来，根据其共同度大小进行项目删减，删除符合删除标准，且共同度最小的项目; （2）每次仅删除一个项目。删除因子，即降维的基本原则是：从最不重要到最重要，从右向左，从下到上，每次仅删除一个因子。基于上述标准，最终保留了3因子共36个项目，其累积所解释的总变异量为45.59%。具体的因子载荷和共同度如表1所示。

根据因素分析结果初步将上述三个因子命名为：“智”“私”“谨”。“智”指一个人办事聪明、机灵、老练; “私”指一个人善于算计他人，看重自己的利益和回报; “谨”指一个人有耐心、办事细致严谨，能够关注到很多人关注不到的地方。

（4） 精明人格结构的改进

建立结构方程模型，对精明人格再测问卷的数据进行验证性因素分析，以改进精明人格的三因子结构。在进行验证性因素分析的过程中，为了使模型拟合最优，结合研究的理论构想，综合考虑验证性因素分析结果中的载荷和实际的项目表述，保留每个潜变量所对应的载荷最高的五个项目，同时适当替换项目以尽量避免语义重复。最终有13个项目进入三因子模型中，形成精明人格初版量表，见表2。

3.2 精明人格量表的测量学质量检验

3.2.1 被试

通过Credamo平台与问卷星平台发放问卷，在全国范围内招募被试，其中，问卷星平台用于向样本四中愿意参与重测的被试发放重测问卷。样本五用于验证性因素分析，信度、效度检验与相关分析，共回收问卷496份（重测问卷83份），其中有效问卷491份（重测问卷81份），有效率达98.99%。其中男性227人，女性264人，绝大多数处于14～59岁的年龄区间。

3.2.2 过程及工具

采用Mplus 7.4和SPSS 25.0软件对回收的精明人格初版量表的数据进行管理和分析，编制精明人格量表并进行信度、效度检验。

3.2.3 结果

（1） 描述统计

各题项得分的平均值在3.08和5.89之间，标准差在1.12和1.68之间，偏度在-1.67至0.63之间，峰度在-1.06和3.66之间。偏度和峰度的标准差分别为0.11和0.22。

（2） 内部一致性信度与重测信度

采用内部一致性检验分析量表信度。分析发现，“智”“私”“谨”三个分量表的内部一致性α系数分别为0.89、0.75和0.77，总体的内部一致性α系数为0.80，均处于较好的水平。

另外，“智”“私”“谨”三个分量表的重测信度分别为0.67、0.77和0.69，总体的重测信度为0.76，说明本量表具备较好的重测信度。

（3） 结构效度

由于各题项数据均非正态分布，故采用ML极大似然估计法，建立结构方程模型，对精明人格初版量表的数据进行验证性因素分析，以检验精明人格的三因子结构。同时，在分析过程中，结合残差相关、因子载荷等信息对模型进行必要的调整。

此外，由于三因子之间具有一定关联，需考虑“精明”特质是否确实解释了三因子之间关系的模式。结合研究的理论构想，建立和比较了三个模型——单因子模型、三因子模型和二阶三因子模型。具体的模型拟合系数比较见表3。除拟合指数外，还需结合使用交叉效度分析、阿凯克信息准则和贝叶斯信息准则的方法（柳恒超， 许燕， 王力， 2007; Burnham & Anderson， 2002），以更好地选出最优模型。可以看出，三因子模型和二阶三因子模型的各项指标均相等，事实上，两模型为等价模型（Kline， 2011），但二阶三因子模型具有一些优点（Chen， Sousa， & West， 2005），具体而言：（1）二阶模型可以对高阶因子是否确实解释了一阶因子之间关系的模式进行检验; （2）二阶模型相对更简约，可以使复杂测量结构的解释更加简化（侯杰泰， 温忠麟， 成子娟， 2004）。因此，最终确定精明人格的结构为二阶三因子模型，详见图1。

（4）效标关联效度

验证性因素分析验证和确立了精明人格的二阶三因子结构，在此基础上进一步进行效标关联效度检验。

“智”维度的效标选用王登峰和崔红 （2003）开发的中国人人格量表中的“才干”因素中的“精明果敢—退缩平庸”维度，该维度反映个体的能力和对待工作任务的态度，在本研究中的内部一致性α系数为0.87; “私”维度的效标问卷选用 Raine 和Uh （2019）开发的自私量表，信效度良好，在本研究中内部一致性α系数为0.83; “谨”维度的效标选用大五人格的尽责性中的子因素审慎性，题目取自葛盼盼在2016年修订Johnson开发的大五人格量表（IPIP-NEO-120）得到的中文版问卷（葛盼盼， 2016），本研究中内部一致性α系数为0.93。

“智”“私”“谨”三个分量表得分与效标量表得分之间的相关分别为0.62、0.22和0.36，且均在0.01水平上显著，说明本量表具有较好的效标关联效度。

3.3 小结

通过探索性和验证性因素分析，确立中国人精明人格的结构为二阶三因子结构，揭示其包含“智”“私”“谨”三个因子，编制出含13个项目的精明人格问卷，信度和效度良好。为了进一步探索精明人格问卷的现实应用价值，下一部分将探讨其对于领导力和政治技能的预测作用。

4 精明人格问卷的初步应用

4.1 研究目的

拟初步检验精明人格问卷的实际应用性。在日常生活中，“精明强干”常被用于形容领导者，而在组织中，政治技能也是领导者必备的能力之一。本研究编制的精明人格问卷如果能够有效地预测个体的领导力与政治技能，即可说明其在组织中有一定的应用性。此外，还将同时检验一个竞争变量，即常用于解释领导力和绩效的智慧（Sternberg， 1985）。本研究认为鉴于精明人格更能捕捉到中国文化情境下智能与价值观相结合的职场生存之道，因而相比智慧更能有效预测领导力和政治技能。

4.2 研究方法

4.2.1 被试及工具

样本五，详见3.2.1部分。

4.2.2 工具

采用本研究编制的精明人格量表测量精明人格，该量表包含智、私、谨三个维度。

采用刘晓宁 （2016）修订的三维智慧量表（Three-dimensional Wisdom Scale， 3D-WS， Adrelt， 2003）测量三维智慧。该量表以Adrelt （2003）所提出的三维智慧理论为基础开发而成，包含认知、反思、情感三个维度，共有17个题项，例如“当我对某人失望时，我通常会努力换位思考一下”，请被试评价自己在多大程度上同意各题项的描述，使用李克特5点量表计分，1分表示“非常不赞同”，5分表示“非常赞同”，得分越高代表被试越智慧。该量表在本研究中的内部一致性信度为0.83。

采用领导力角色量表（Leadership Role Scale， Denison， Hooijberg， & Quinn， 1995）测量领导力角色。该量表概括描述了领导者需扮演的创新者、经纪人、生产者、指导者、协调者、监督人、促进者、导师等角色，包含8个维度，共有16个题项，例如“提出有创意的想法”，请被试结合实际情况对工作中自己在各题项所述行为上的表现进行评价，使用李克特7點量表计分，1分表示“几乎没有”，7分表示“几乎总是”。该量表在本研究中的内部一致性信度为0.95。

采用政治技能量表（Political Skill Scale， Ferris， 2005）测量政治技能。该量表旨在测量个体通过说服、操纵、谈判等活动施加影响的能力，包括人际网络能力、人际影响力、社交敏锐性、真诚表现4个维度，共有18个题项，例如“我能让周围的大多数人感到舒适和安心”，请被试评价自己在多大程度上同意各题项所描述的关于自己工作的描述，使用李克特7点量表计分，1分表示“完全不同意”，7分表示“完全同意”。该量表在本研究中的内部一致性信度为0.92。

4.3 结果

4.3.1 描述统计与相关分析

对精明人格量表及各分量表得分、领导力角色、政治技能、三维智慧得分进行描述统计与相关分析，结果见表4。

4.3.2 回归分析

以领导力角色和政治技能为因变量，将各人口学变量作为第一层，智慧与精明人格作为第二层，进行分层回归，结果见表5和表6。由表可知，在控制了性别、年龄、城乡差异、居住地区以及最高教育水平之后，精明人格与三维智慧均能够显著正向预测领导力角色和政治技能，且相比三维智慧（β（领导力角色）=0.24， p<0.001; β（政治技能）=0.12， p<0.001），精明人格对上述两因变量的预测力更佳（β（领导力角色）=0.56， p<0.001; β（政治技能）=0.56， p<0.001）。

5 讨论

本研究通过词汇法，探究了极富中国文化特色、兼具传统性与现代性的“精明”人格的内涵与结构，编制了信效度良好的测量工具，并初步证明了精明人格在组织背景中的应用价值。

5.1 精明人格的内涵结构

本研究确立了精明人格的三因子结构：能力表现层面的“智”、价值取向层面的“私”、行为特点层面的“谨”。其中“智”为核心因子，其解释变异量高于其他两个因素。人们总是强调精明者干练能力强，“智”维度即体现出“精明”二字中的“明”。“精明者智”与传统文化对于“精明”的理解相符。在宋代曾巩的“某材资桀异，识虑闳深，庄重足以镇浮，精明足以成务”、清代纪昀的“贫无归计，复理旧业，则精明果决，又判断如流矣”、近代鲁迅的“素园，一个瘦小，精明，正经的青年”中，“精明”均有聪明、能力强之意。“智”本质上表示有能力，而许多本土人格心理学研究均归纳出“能力”这一因子。例如，在杨国枢和彭迈克（1984）研究中国人格词得到的“精明干练—愚蠢懦弱”的因子中，“精明”的含义接近“智”，表示能力强; 而Yang 和Bond （1990）通过词汇学方法得到的中国人基本人格维度中，有“能干—无能”的维度; Yang 和Wang （2000）拓展了词汇量，对中文人格特质词进行更大范围、 更多样本量的研究， 发现“能干—无能”在7个因素中方差贡献最高。相比而言，能力在西方大五人格中仅为尽责性下的子因素而非核心因素。因此，中国人精明人格以“智”为核心因子的结果，与前人研究一同从侧面印证了中国人对于“能力”的偏好。与“智”联系较为紧密的另一个因子为“谨”，“精明”者之所以拥有优秀的工作能力，很大部分原因在于在行动时具有“谨”的特点，考虑周全、自我约束、自我反思。“智”“谨”结合，体现出精明者既聪明又谨慎的优良品质，这也与《现代汉语词典》中对精明一词的解释“精细明察; 机警聪明”相符。

另一个因子“私”则反映了精明者在价值层面的判断，体现出“精明”中“精”的一面。这一维度的题目中有“算计”“小心思”等词，有一定的贬义色彩，也有“个人利益”“心思计谋”等偏于中性的描述。这一因子显示出精明者的自我中心和个人主义倾向。在多项对中国人基本人格维度的研究中，也出现了与“私”相近的因子， 如“自私的—有道德的”（Cheung， Conger， Hau， Lew， & Lau， 1992）、“社会取向—自我中心”（Yang & Bond， 1990）、“他人取向—自我中心”（Yang & Wang， 2000）等。精于算计、有小心思的个人主义者在中国传统关系社会中可能是不合群和不受赞许的（何友晖， 彭泗清， 赵志裕， 2007; 李世众， 2003），但随着经济发展和社会变迁，个人取向和个体主义不断抬头（黄梓航等， 2018; Yang， 1996），“私”的含义也在拓展，例如人们可能认为“私”与成功有关，热衷于谋取个人利益、善于使用心思計谋的企业家被许多人视为成功的典范，组织背景中的研究结果也初步印证了“私”与领导力和政治技能均存在联系。

5.2 精明人格问卷的信度和效度

研究基于精明人格的词汇表和结构研究，编制出含13个项目的精明人格问卷，采用了多种方式保证问卷的信、效度。首先，被试选取多样化，既有专业人士，也有学生和社会人员。在网络平台招募被试可以减少社会赞许性的影响，并扩大被试招募范围，增加了被试人群的代表性。通过被试的答题时间和甄别题的反应对答卷进行筛选，因此保证了数据的有效性。其次，探索流程严格按照人格研究的一般方法，每一步都经过仔细考证，各因子的内部一致性信度、重测信度、结构效度、效标关联效度均符合心理测量学的基本要求，保证了最后的问卷建立在可靠的理论基础和实际数据之上。

5.3 精明人格在组织背景中的初步应用

根据相关分析和回归分析结果可知，精明人格能够较好地预测领导力角色和政治技能这两个组织背景中的变量，由此推测，在组织中，精明者能够较好地扮演领导者需扮演的创新者、指导者、协调者、促进者等多个角色，因此可以高效地实现各类不同的管理行为，帮助组织达成期望的目标（Denison， Hooijberg， & Quinn， 1995）; 精明者更重视并擅长交际，能建立起良好的人际网络，使用说服、谈判和操纵等增强自己的人际影响力（Ferris， 2005）。精明人格的三个因子都与领导力角色和政治技能有显著相关，其中“智”“谨”与两个组织变量均达到中等程度的相关，“私”与两个组织变量的相关相对较低，说明精明者在组织中之所以有较好的领导能力和交际水平，主要依靠的是富有才干、经验丰富的能力特点和谨慎、周全的行为特点，而重视个人利益的价值观似乎只是有一定的助益。这与一项对于领导力和大五人格关系的元分析研究结果也较为相符，研究者指出尽责性与领导力的相关较高，总体达到0.28的相关水平（Judge， Bono， Ilies， & Gerhardt， 2002）， 而精明人格尤其是“谨”这一因子与尽责性在语义上较为接近，甚至比尽责性更贴近组织所希望的特质，因此对领导力和政治技能的预测能力很好，但精明与大五人格的关系仍缺乏实证研究。

与智慧相比，精明人格对于领导力角色和政治技能的预测力更强。究其原因，智慧包含认知（对信息的接收、处理与应用）、反思（直觉力、洞察力）、情感（同情、怜悯、关爱他人）三个维度，在各个文化中，智慧都强调人们对于人性、生命的了解和利他倾向，注重辩证性思考的能力（刘晓宁， 2016; Ardelt， 2003; Ferrari & Alhosseini， 2019），但在组织背景中，实现目标很可能不太需要成员具有利他倾向或人生智慧，组织更注重的是成员是否具有良好的工作效率、完成任务时是否谨慎周全，在商业组织中，组织希望成员有获取财富的动机，这样才有工作的动力。因此，在组织中，精明者可能比智慧者更受欢迎。

5.4 研究不足和展望

首先，从理论角度来看，在重关系、重集体的中国古代传统社会中，“精明”者可能是在关系社会中出现的带有个人主义思想的人，他们常会受到主流社会排斥 （何友晖， 彭泗清， 赵志裕， 2007）。随着社会经济发展，中国人对集体利益和个人利益的观念有所变化，因而对“私”（即自私自利）的态度也在变化，不同年龄、不同价值观的人对精明的褒贬态度很可能有所不同。而本研究的样本主要是大学生群体，受制于社会经验不足，其对精明的理解难免比较片面和主观，因此本量表在精明的释义上是有局限的。未来的研究可以从精明的语义内涵等方面入手，深入探索精明人格特质，并对本量表进行改进。其次，从方法角度来看，本研究以社交平台作为载体进行方便取样，因此样本的代表性和结果的可推广性是有限的。未来研究可以采用更严谨的取样方法，在更广泛的样本基础上对本量表进行信度和效度的检验。最后，从应用角度来看，本研究仅探讨了精明人格对领导力和政治技能的预测作用，那么很可能对薪酬水平、合作能力等都有预测作用，其在组织心理学领域的作用仍有待探究。

6 结论

（1） 中国人精明人格是一个包含智、私、谨三因子的结构;

（2） 精明人格量表信度和效度良好，符合心理测量学的要求，可作为进一步研究的工具;

（3） 精明人格可显著正向预测领导力和政治技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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