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涛汹涌,“大敌”当前。杰克·伦敦笔下的主人公站得笔直,比野兽还勇猛;海明威笔下的老人与大鱼周旋,意志助他战胜强敌;孙犁笔下的白洋淀妇女,在荷花淀里智斗鬼子;沈宏笔下的主人公,带着最后一壶“水”的希望,走出了沙漠。
这些故事,让乘风破浪的旅程峰回路转。
他狠狠地揉着眼睛,让自己瞧瞧清楚:这哪里是马,分明是一头大棕熊!那头野兽正在用一种好战的狐疑目光仔细察看着他。
他举枪上肩,把空枪举起一半,就记起来了。他放下枪,从屁股后面的镶珠刀鞘里拔出猎刀。他面前是肉和生命。他用大拇指试试刀刃。刀刃很锋利。刀尖也很锋利。他本来会扑到熊身上,把它杀死的。可是他的心却猛地跳动起来,像是在警告:咚,咚,咚——接着又向上猛顶,迅速跳动,头像给铁箍箍紧了似的,脑子里渐渐感到一阵昏迷。
他的不顾一切的勇气已经给一阵汹涌起伏的恐惧驱散了。处在这样衰弱的境况中,如果那头野兽攻击他,怎么办?他只好尽力摆出极其威风的样子,握紧猎刀,狠命地盯着那头熊。它笨拙地向前挪了两步,站直了,发出试探性的咆哮。如果这个人逃跑,它就追上去;不过这个人并没有逃跑。现在,由于恐惧而产生的勇气已经使他振奋起来。同样地,他也在咆哮,而且声音非常凶野,非常可怕,透出那种生死攸关、紧紧地缠着生命的根基的恐惧。
那头熊慢慢向旁边挪动了一下,发出威胁的吼声,它自己也给这个站得笔直、毫不害怕的神秘动物吓住了。可是这个人仍旧不动。他像石像一样地站着,直到危险过去,他才猛然哆嗦了一阵,倒在潮湿的苔藓上。
〔美〕杰克·伦敦《热爱生命》节选
又一圈,他几乎捉住了它。可是大鱼又浮正了,缓缓地游开。
你这是要我的命,大鱼,老人想道。当然你有权利这么做,兄弟,我从来没见过一样东西,比你更伟大,更漂亮,更沉着,更尊贵。来吧,来杀我吧。我不在乎谁杀谁。
…………
我不懂了,老人想道。每次他几乎都觉得自己要垮了。我不懂。可是我要再试一次。
他又试了一次,等到他拉转大鱼的时候,又觉得自己要垮了。大鱼浮正了身子,在水面上摇动大尾巴,又缓缓地游开。
我要再试一次,老人下了决心,可是现在他的双手已经磨烂,眼睛也只能间或一瞥。
他又试了一次,还是一样。果然,他想道;还不曾开始,他就已经感到撑不下去;我还是要再试一次。
他把自己周身的痛苦、残余的精力和久已失去的自尊孤注一掷,和痛苦的大鱼对抗;大鱼的尖嘴几乎碰到了船板,它游拢舷边,轻轻地侧泳着,开始掠船而过,修长,深厚,宽阔,银白,周身绕着紫纹,在水中游行不尽。
老人丢下钓索,用脚踩住,又尽量高举鱼叉,使尽平生之力(比刚才更使劲),对准鱼腰上高及老人胸部的那片大胸鳍后面的部分,把鱼叉直插下去。
〔美〕海明威《老人与海》节选
大船追得很紧。
幸亏是这些青年妇女,白洋淀长大的,她们摇得小船飞快。小船活像离开了水皮的一条打跳的梭鱼。她们从小跟这小船打交道,驶起来,就像织布穿梭,缝衣透针一般快。
假如敌人追上了,就跳到水里去死吧!
后面大船来得飞快。那明明白白是鬼子!这几个青年妇女咬紧牙制止住心跳,摇橹的手并没有慌,水在两旁大声地哗哗,哗哗,哗哗哗!
“往荷花淀里摇!那里水浅,大船过不去。”
她们奔着那不知道有几亩大小的荷花淀去,那一望无际的密密层层的大荷叶,迎着阳光舒展开,就像铜墙铁壁一样。粉色荷花箭高高地挺出来,是监视白洋淀的哨兵吧!
她们向荷花淀里摇,最后,努力地一摇,小船蹿进了荷花淀。几只野鸭扑棱棱飞起,尖声惊叫,掠着水面飞走了。就在她们的耳边响起一排枪!
整个荷花淀全震荡起来。她们想,陷在敌人的埋伏里了,一准要死了,一齐翻身跳到水里去。渐渐听清楚枪声只是向着外面,她们才又扒着船帮露出头来。她们看见不远的地方,那宽厚肥大的荷叶下面,有一个人的脸,下半截身子长在水里。荷花变成人了?那不是我们的水生吗?又往左右看去,不久各人就找到了各人丈夫的脸,啊,原来是他们!
但是那隐蔽在大荷叶下面的战士们,正在聚精会神瞄着敌人射击,半眼也没有看她们。枪声清脆,三五排枪过后,他们投出了手榴弹,冲出了荷花淀。
孙犁《白洋淀纪事》节选
我继续说:“目前我们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走出沙漠,而眼下我们就剩下这壶水了。所以不到紧要关头还是别动它。现在离黄昏还有两个多小时,乘大家体力还行,快走吧。相信我,到了黄昏,我一定把水分给大家。”
大伙又慢慢朝前艰难地行走。这一天总算又过去了,可黄昏很快会来临。过了黄昏还有深夜,还有明天,到时……唉,听天由命吧。
茫茫无际的沙漠简直就像如来佛的手掌,任你怎么走也走不出,当我们又爬上一个沙丘时,已是傍晚了。
走在前面的孟海停了下来,又慢慢地转过身。
天边的夕阳渐渐地铺展开来,殷红殷红的,如流淌的血。那景色是何等壮观!
夕阳下的我与孟海他们再一次对峙着,就像要展开一场生死的决斗。我想此时已无路可走,还是把水壶给他们。一种真正的绝望从心头闪过,就在我要摘下水壶时,只听郁平叫道:“你们快听,好像有声音!”
大伙赶紧趴下,凝神静听,从而判断出声音是从左边的一个沙丘后传来的,颇似流水声。我马上跃起:“那边可能有绿洲,快跑!”
果然,左边那高高的沙丘下出现一个绿洲。大家发疯似的涌向湖边……
夕阳西沉,湖对岸那一片绿色的树林生机勃勃,湖边开满了种种芬芳的野花。
…………
我把胸前的水壶摘下来,拧开盖。霎时,那黄澄澄的细沙流了出来。
大伙都惊住了。
沈宏《走出沙漠》节选(有删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