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卫中 李一
(曲阜师范大学,日照276826)
提 要:本文以概念隐喻理论为指导,系统考察英汉语隐喻构词的类型,分析英汉语隐喻词义的形成方式、跨语言差异及其原因。 研究表明:(1)隐喻是英汉语构词以及词义形成和拓展的一种重要的理据和认知机制,其中人体、人造物和自然现象等人类熟悉的事物是两种语言构词及隐喻词义形成和拓展的主要源域。 (2)英汉语隐喻构词之间存在差异性的主要原因在于以下3 个方面:首先,因不同的思维和表达的需要,英汉语母语者将同一事物所具有的不同属性映射到对不同事物的理解上面,这反映出人类在隐喻思维和表达上所具有的灵活性和创造性;其次,生活在不同地域和社会文化环境中的人们对不同事物及其属性具有不同程度的接触和理解,因此,英汉语母语者在表达相同概念时可能会选用不同源域和喻体,这既反映出人类在隐喻思维和表达上所具有的殊途同归之妙,也反映出思维和语言表达上的多样性;最后,英汉语母语者选用不同源域和喻体表达相同事物,甚至两种语言中存在各自特有的隐喻思维和表达方式,这彰显出语言的个性特征。
Heine 指出,因为人的行为不是任意的,而是由理据驱动的,所以作为人类行为的产物,语言结构也一定是有理据的(Heine 1997:3)。 词语是语言的一种结构单位,而隐喻则是词语构建和语义拓展的一种重要理据和手段(Taylor 2001:130-141),因此,英汉语构词及其词义的形成和拓展自然也离不开隐喻。 本文拟在分析概念隐喻在英汉语构词及其词义形成和拓展中的作用的基础上,系统考察两种语言之间存在的异同以及存在差异背后的原因。
“隐喻”(metaphor)一词可以作如下两种理解:一是作为修辞手段的隐喻,即传统的修辞隐喻,汉语中一般称之为“暗喻”;二是作为思维方式和认知工具的隐喻,即认知语言学意义上的隐喻——“概念隐喻”(conceptual metaphor)。 本研究所讨论的隐喻属于后一种情况。 认知语言学认为,隐喻是两个概念域之间的映射,具体地说,是源域(source domain)向靶域(target domain)的映射,因此可以说,隐喻是源域和靶域之间的一种双域映射(Kövecses 2010:4-10)。 Lakoff 和Johnson 指出,隐喻渗透在我们的日常生活中,不但渗透在语言中,也渗透在思维和活动中(Lakoff,Johnson 1980:1)。 我们借以思维和行动的普遍概念系统本质上都是隐喻的。 隐喻不仅仅是一种语言现象,更是人类的一种认知现象,是人类一种基本的思维、认知和概念化方式(Ungerer,Schmid 2008:118-122;蓝纯1999:7;卢卫中2003:23)。隐喻的基础在于人的世界经验,这一经验使我们能够将两个或多个不同的认知域联系起来,并将源域的认知结构映射到靶域上面。 人的认知总是以自己熟悉的事物或概念为基础、模板或原型来理解自己不熟悉的事物或概念,从而在两者之间建立起一座“桥梁”,即映射。
隐喻既是思维方式和认知工具,又是构词以及词义形成和拓展的重要理据和手段。 由于人类在思维和语言上存在共性特征,所以英汉两种语言之间在隐喻构词和词义形成与拓展上也必然存在共性特征。 与此同时,鉴于两种语言分属于不同的语系和文化,故两种语言之间在隐喻构词以及词义形成和拓展上又必然存在差异性(刘科成彭爽2018)。
现有的英汉隐喻构词对比研究比较少见。 蔡基刚在讨论词汇的隐喻性理据时认为,英汉语隐喻词在各自词汇中的比例和构成质地上存在不同的主要原因在于文化思维方式和隐喻构成方式上存在着差异(蔡基刚2008:176-177);赵宏以多义词和名名复合词为例对英汉隐喻构词的异同进行分析,指出英汉语隐喻构词之间存在共性的原因在于人类共同的生理机能、客观环境和认知机制,而两者间存在差异的原因则主要在于两种语言所处的文化环境不同(赵宏2013:281-314)。本文在已有研究的基础上,从源域的角度对英汉语隐喻构词的主要类型及其共性和差异进行全面梳理,试图在此基础上系统考察英汉语隐喻构词方式上存在的跨语言差异,并挖掘差异背后的原因。
根据Kövecses(2010:17),源域与靶域相比往往是更具体或更有形的、更易勾勒的概念。 Kövecses(同上:18-22)列举出如下13 种常见的源域:人体、健康与疾病、动物、植物、建筑、机器与工具、游戏与运动、货币与经济贸易、烹饪与饮食、冷热、光与暗、力、移动与方向。 凌云(1999)在讨论汉语类比构词(即隐喻构词)的参照系时,区分出自然界(包括动物、植物和非生物3 个次类)、人和人为物3 类参照物(即本研究所说的源域)。据此,笔者把源域分为人体、人造物和自然现象(含动物、植物、天气和地貌)3 大类,这样既便于呈现英汉语隐喻构词及其词义形成和拓展的全貌,同时又便于进行跨语言对比分析。
古人云:近取诸身,远取诸物。 人类首先认识自身的部位,然后将其映射到对其他事物的理解和描述上面,而这一认知规律又自然而然地反映在英汉语构词过程中。 笔者认为,人体隐喻构词可以分为以下两种主要类型(卢卫中2003:24-27),即由人体域或人体附属物/属性到非人体域映射而构成的隐喻词和由人体域之内两种人体器官词之间映射而构成的隐喻词。
由人体域到非人体域映射而构成的隐喻词主要有如下两种类型:首先,人体域可以映射到实体域。 就跨语言比较而言,英汉语之间主要存在如下3 种对应情形:相同人体器官词映射到相同的喻标,如body of an aircraft/机身,tongues of fire/火舌,fruit skin/果皮;不同人体器官词映射到相同的喻标,如eyesin a flower(字面义“花眼”)/花心;一种语言用人体器官词作为喻体而另一种不用,如head of a flower(字面义“花头”)/花盘(喻体是餐具词)、门脸(儿)/shop front/facade of a shop(未采用隐喻喻体)。 其次,人体域可以映射到抽象概念域。 英汉语之间主要存在如下两种类型:英汉对应表达,如heart of a problem/问题的核心,cold-blooded/冷血的;一种语言里有而另一种语言里没有的人体隐喻构词,如英语里的a growing bodyof problems(字面义“渐长的一身问题”,喻指“越来越多的问题”)和in the eyes of the law(字面义“在法律的眼睛里”,喻指“从法律的角度看”)以及汉语里的“韵脚”“文体”和“字眼”。
需要指出的是,人体附属物/属性亦可映射到非人体域。 首先,人体附属物词可以映射到非人体域,这主要指“服饰隐喻”,即服饰及其相关概念可以视作人及其身体概念的衍生物,是后者的下位范畴,因此也可以充当源域,并构成人体隐喻词,如英语中的capped with snow(字面义“帽子般盖着积雪”,喻指“覆盖着积雪”),coated with sugar(字面义“大衣般裹着糖”,喻指“挂了一层糖衣”)和family ties (家族纽带)以及汉语中的“植被”“地衣”和“墙裙”。 尽管两种语言里皆有此类用法,但喻体与喻标之间的匹配并不对应。 其次,人体的属性,如健康和疾病,也可以映射到非人体域,如a healthy society/健康的社会,sick mind/变态的心理和a lame excuse/蹩脚的借口。 不难看出,此类隐喻构词英汉语之间对应性较高,这说明英汉语母语者对健康和疾病之类的概念皆理解深刻,继而将其映射到对其他事物的理解上面。
人体域内两种器官之间的映射主要出现在汉语中,如“腿肚”“手心”“脚脖” “额头”。 可以看出,汉语母语者在认识和了解肚、心、眼、脖、头等基本器官及其形状属性之后,再将其映射到对其他器官的某一构成部分外形的认识和描述上面。也就是说,汉语母语者首先认识基本器官词,然后将其属性映射到对其下位范畴词的理解和表达上,从而形成人体域内由两种器官之间映射而构成的隐喻词。 这一点在一定程度上反映出汉语隐喻构词所具有的独特性。
工具和建筑物等都是人常用的、比较熟悉之物,因此在英汉语构词中也经常充当源域。 就工具隐喻构词而言,英汉语共享的例子有industrial chain/产业链,key to success/成功的钥匙和engine of economic growth/经济发展的引擎等,英语中特有的例子有mountain chain(字面义“山锁链”,喻指“山脉”)和to naila killer(字面义“钉住杀手”,喻指“抓住杀手”)等,汉语中特有的例子有“剑麻”“梯田”“筛选”“摇篮”等。 就建筑隐喻构词而言,英汉语共享的例子有mental access/心理通道,a window into another culture/了解另一文化的窗口和to construct a sentence/造句,英语中特有的例子有to bridgedisagreements(字面义“在分歧之间架起桥梁”,喻指“消除分歧”)等,汉语中特有的例子有“茶砖”“喉壁”“帽檐”和“眼帘”等。
由以上论述可见,就人造物隐喻构词而言,汉语比英语更丰富一些。 这或许与汉语母语者更重形象思维,更喜欢托物言志、借物喻人有关。
人类生活在大自然中,对有些自然现象了如指掌,因此自然现象便成为英汉语构词的重要来源和依据。 这里主要考察动物和植物以及天气和地貌等非生物充当源域构成新词的情形。
2.31 动物隐喻构词
作为人类的朋友,动物与人类生活息息相关。从认知规律的角度来看,人类在熟悉动物及其习性之后便自然地将其作为源域映射到非动物类的事物上面。 从构词的角度来看,动物隐喻主要有以下两种:状貌隐喻构词,如英语中特有的sex kitten (字面义“性感猫”,喻指“性感女郎”)和pussy foot(字面义“猫爪”,喻指“蹑手蹑脚、缩手缩脚”),汉语中特有的“驼背”“蛾眉”和“雀斑”;状物隐喻构词,如两种语言里喻体不同而喻标却相同的用法,如lion's mane mushroom(字面义“狮鬃菇”)/猴头菇,英语中特有的dog-eared(字面义“狗耳朵的”,喻指“翻旧而卷角的”)和to apehis walk(字面义“猿猴学步”,喻指“模仿步态”),汉语中特有的“鹅卵石”和“鸭舌帽”。
可以看出,英汉语动物隐喻构词之间存在的明显差异在于两个民族倾向于选择不同喻体表达不同的喻标,两者之间的对应用法比较少见。 这在一定程度上说明,英汉语母语者在对动物的感知和理解上存在着明显的差异。
2.32 植物隐喻构词
植物是人类赖以生存的主要食物和营养来源,因此人类对其特别熟悉和了解,继而将其相关属性映射到对其他事物的认知上面。 此类植物隐喻构词可以分为两大类,即由植物或其衍生物充当源域而构成的隐喻词。
英汉语中,植物充当源域构成的隐喻词可以分为如下4 种类型:状貌隐喻构词,如汉语中特有的“杏眼”和“柳叶眉”;状物隐喻构词,如汉语中特有的“浪花”“火苗”和“马尾松”;属性隐喻构词,如英语中特有的a withered man(字面义“枯萎的人”,喻指“满脸皱纹的人”),budding beauty(字面义“含苞待放之美”,喻指“豆蔻年华之美”)和an avalancheof letters(字面义“雪崩”,喻指“大批”),汉语中特有的“根基”和“核心”;动作隐喻构词,如英汉语共享的to cultivate/栽培,to weave/编织和to flourish/繁荣,英语中特有的to mushroom(字面义“蘑菇般生长”,喻指“快速发展”),汉语中特有的“缠绕”“株连”“攀附”“编织”和“纠结”。
由植物衍生的食品也是人类熟悉的事物,因此也经常充当源域。 此类隐喻构词主要出现在汉语中:状物隐喻构词,如“粉碎”和“面包车”;颜色隐喻构词,如“奶白”“酱紫”和“枣红”;通感隐喻构词,如“苦笑”“心酸”和“甜美”等;烹饪隐喻构词,如“煎熬”(喻指“折磨”)和“露馅”(喻指“不愿意让人知道的事暴露出来”)。
不难看出,就跨语言比较而言,汉语植物隐喻词远比英语丰富得多,这与早期中国鲜明的农耕特色不无联系。 早期中国的汉族人以农耕为生,对农作物及其生长特点以及粮食产品烂熟于心,因而很容易以农作物为源域进行隐喻造词。
2.33 天气隐喻构词
人类无时不生活在天气之中。 无论风和日丽,抑或刮风下雨,乃至狂风暴雨、冰天雪地,这些不同类型的天气变化都深刻地影响着人类的生活,自然成为人类熟悉的一类事物,由此极易成为人类描写抽象事物的源域和喻体,这正是英汉语中普遍存在着天气类隐喻构词的原因所在。 这也符合认知语言学的体验观,即具体的、经过人类体验过的事物往往易于理解,因而也往往易于充当隐喻表达的喻体。
就天气隐喻构词而言,两种语言里的对应情形主要包括以下3 种:共享的天气隐喻构词,如an icy stare/冰冷的眼神,用“冰冷”喻指眼神之无情;英语中特有的天气隐喻构词,如a foggymemory(模糊的记忆),用foggy(多雾)喻指“模糊不清”;汉语中特有的天气隐喻构词,如“心凉”(喻指“失望”)和“春风”(喻指“恩泽”、“融合的气氛”)。
可以看出,两种语言都借具体的天气现象来隐喻相对抽象的概念,以便于受众更好地捕捉、理解其含义,这是两者之间的共性。 两者之间的区别主要在于:或者喻体为某一语言所特有,或者喻体相同,喻标却不同。 这反映出英汉语母语者在感知、体验和表达上存在着跨语言差异。
2.34 地貌隐喻构词
人类生活在地球的表面,大地、海洋、山河、湖泊、天空、沟壑,这些都是人类熟悉的地貌现象,因而很容易成为隐喻表达的源域和喻体,此类隐喻也常见于英汉语构词中。 两种语言共享的地貌隐喻构词,如summit meeting/峰会;英语中特有的地貌隐喻构词,如a seaof troubles(字面义“困难之海”,喻指“困难重重”),a man full of fire (字面义“燃烧的人”,喻指“充满热情的人”)和mountain waves(字面义“山浪”,喻指“巨浪”);汉语中特有的地貌隐喻构词,如“路径”“词海”“血泊”“心地”和“蒜泥”。
总而言之,人体器官、人造物和自然现象等都是人类熟悉的事物,适合充当源域,这为人类表达多种喻义奠定物质和经验基础,从而成就英汉语言中丰富多彩的隐喻构词和隐喻词义表达。 这从一定程度上说明,离开隐喻,英汉语构词及其词义的形成、拓展和理解皆无从谈起。
在英语中,隐喻词主要有3 种类型:(1)合成词中的一个自有语素充当喻体,另一个充当喻标,如lipstick (喻指“口红”,“棍”隐喻口红的形状),frame work(借用建筑“框架”喻指理论等领域的框架);(2)在词语搭配中,一个词充当喻体,其他词充当喻标,如heart of a problem(问题的核心),fruit of labor(劳动果实)和a darkmood(阴郁的心情);(3)一个词或短语整体充当喻体,喻标不出现,如cold-blooded(字面义“冷血的”,喻指“残酷无情”) 和in ruins (字面义“在废墟中”,喻指“瘫痪”)。
在汉语中,隐喻词也主要有3 种类型:(1)一个词的一个语素充当喻体,另一语素充当喻标,如“树冠”“雨丝”“浪花”和“泊车”;(2)一个词整体充当喻体,喻标不出现,如“走狗”“熔炉”和“揩油”;(3)一个词或短语的两个语素分别由隐喻构成,而且这两个语素合起来构成一个更大的隐喻,如“唇亡齿寒”(字面义“嘴唇没有了,牙齿就会寒冷”,喻指“关系密切、利害相关”)。
就跨语言比较而言,英语中的第一、二种与汉语的第一种相似,都属于喻体和喻标同现的隐喻类型;英语中的第三种与汉语的第二种相似,都属于只出现喻体而喻标隐含的隐喻类型;汉语中的第三种是其独有的类型,由两个层次的隐喻构成。导致两种语言之间存在差异性的原因主要在于语言结构本身,英语主要以词为基本单位,而汉语则以字或词为基本单位。
这里需要指出的是,在喻体、喻标同现的隐喻类型中存在一种特殊的次类型,即一个词的构成及其词义的形成和拓展经历两次隐喻化过程——可以称之为“双层次隐喻化现象”(two-level metaphorization)。 此类现象在汉语中比较普遍,如就“瓶颈”而言,第一层次隐喻是从人体域到物品域的映射,即:“颈”是喻体,“瓶”是喻标,显然,这是该词内部结构所涉及的隐喻;而就该词的拓展义而言,如在“经济发展的瓶颈”这个用法中,“瓶颈”是喻体,“经济发展”是喻标,这种从器皿域到经济状态域的映射,属于该词涉及的第二层次隐喻。 又如,就“处女地”一词的内部结构而言,“地”取其本义,充当喻标,“处女”充当喻体,喻指“未开垦”,这是该词涉及的第一层次隐喻;而用“处女地”(喻体)喻指“未探索的领域”(喻义),则属于第二层次隐喻。 英语中也有此类隐喻化现象,如bottleneck (瓶颈),其隐喻化过程与汉语对应词相似;headline(字面义“顶部那一行”)先是head(头)充当喻体,隐喻line(行),然后整个词构成一个喻体,隐喻“最重要的新闻”。
不难看出,此类双层次隐喻化构词具有如下两个基本特征:(1)第一层次隐喻属于造词过程中的隐喻,隐喻发生在两个语素之间——其中一个语素充当喻体,另一个充当喻标,因此可以称之为“词内隐喻”;而第二层次隐喻则是语义拓展、延伸过程中涉及的隐喻,整个词充当喻体,喻标在词之外,因此可以称之为“词外隐喻”。 (2)第一层次隐喻的喻体和喻标一般都是具体的;而对于第二层次隐喻而言,尽管喻体一般也是具体的,但喻标却往往是抽象的概念。
由于具体的地理环境和社会文化环境以及思维方式等方面存在着不同,两个民族在选择源域和喻体上自然就会存在差异性。
3.21 相同喻体但不同喻标的隐喻
英汉语隐喻构词上存在的第一个不同之处在于,两个词之间采用相同的喻体,但喻标却不同。例如,同一个词cloud/云在英语表达a cloud of suspicion(一团疑云)里是借用“cloud”喻指“团”这一表量概念,而在汉语“云集”(聚集)一词里却喻指相聚者数量众多。 同样,yellow/黄在英语表达a yellow man(胆小鬼)里喻指“胆小怕事”,而在汉语“买卖黄了”里则喻指“失败”。
由此可见,因不同思维和表达的需要,英汉语母语者将同一事物所具有的不同属性映射到对不同事物的理解上面,这充分反映人类在隐喻思维和表达上所具有的灵活性和创造性。
3.22 不同喻体但相同喻标的隐喻
英汉语里两个语义对等的隐喻词语之间有时会采用不同的喻体。 例如,英语中有一语法术语叫作head(字面义“头脑”),在汉语中则称之为“中心语”。 尽管两种语言采用不同的器官词,但喻标却相同。 原因何在? 英语侧重“头”作为思维器官的作用,借以表示该成分的核心地位;而汉语则侧重“心脏”作为人体核心器官的作用,因为古代中国人认为人类用心思考——“思”和“想”等字的结构本身就说明这一点。 又如,英语to drink like a fish (字面义“鱼饮”)与汉语“牛饮”之间喻义相同,但却采用两种不同的动物作为喻体。再如,英语lipof a cup(字面义“杯之唇”)的喻体是人体器官,而其汉语对应词“杯沿”的喻体则是方位概念“沿”(如“河沿”和“炕沿”)。
世间事物繁多,生活在不同地域和社会文化环境里的人们对不同事物及其属性有不同程度的接触和理解,因此,英汉语母语者在表达相同的概念时就可能选用不同的源域和喻体。 这既充分反映出人类在隐喻思维和表达上所具有的异曲同工之妙,同时也反映出思维和语言表达上的多样性。
3.23 跨语言隐喻不对称现象
隐喻思维和语言表达在跨语言上存在不对称现象,即一种语言采用隐喻构词,而另一种语言里存在着隐喻空缺现象。 例如,arms of a tree(字面义“树臂”,喻指“树枝”),head of a beer(字面义“啤酒头”,喻指“啤酒泡沫”)和crippling blow(字面义“致残的打击”,喻指“致命的打击”)是英语里特有的隐喻构词;而“蒜泥”则是汉语特有的隐喻构词,英语在表达类似意义时,直接表达为mashed garlic (碾碎的大蒜)。 如上文2.1 小节和2.32 小节所述,由两种人体器官词之间映射而构成的隐喻词以及由植物衍生的食品而构成的隐喻词都主要出现在汉语中,而英语中却不多见。
英汉语言中尚存在着这样一种跨语言不对称现象,即英语采用隐喻构词,而汉语则采用转喻构词。 例如,英语face of a watch 属于形状相似基础上构成的隐喻,而其对应词“表蒙子”则属于功能指代器具的转喻;lipstick 属于基于形状相似的隐喻构词,而“口红”则属于功能指代称名的转喻;kneecap (字面义“膝盖帽子”)是基于形状相似的隐喻构词,而“护膝”也是功能指代称名构成的转喻用法。
整体而言,人类在思维和语言表达上的共性远大于其差异性,但以上3 方面充分体现出两种语言之间的差异性,即英汉语母语者选用不同的源域和喻体来表达相同的事物,继而出现各自语言特有的隐喻思维和表达方式,这大大彰显出语言的个性特征。
从本文的研究中可以初步得出如下两个结论:(1)隐喻是英汉语构词以及词义形成和拓展的一种重要的理据和认知机制,其中人体、人造物和自然现象等人类熟悉的事物是两种语言构词以及隐喻词义形成和拓展的主要源域。 (2)英汉语隐喻构词之间存在差异性的主要原因在于以下3个方面:首先,因不同的思维和表达的需要,英汉语母语者将同一事物所具有的不同属性映射到对不同事物的理解上面,这充分反映出人类在隐喻思维和表达上所具有的灵活性和创造性;其次,生活在不同地域和社会文化环境中的人们对不同事物及其属性具有不同程度的接触和理解,因此,英汉语母语者在表达相同的概念时可能会选用不同的源域和喻体,这既反映出人类在隐喻思维和表达上所具有的殊途同归之妙,也反映出思维和语言表达上的多样性(冯梅侯国金2019);再次,英汉语母语者选用不同的源域和喻体表达相同的事物,甚至出现各自语言特有的隐喻思维和表达方式,这充分彰显出语言的个性特征。 本文的研究还说明,语言构词以及隐喻词义的形成和拓展离不开隐喻,这是人类依赖隐喻而生存的一个很好的佐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