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方推进，全面覆盖:美国财经素养教育经验、问题及启示

财经素养是21世纪公民必备的基本素养之一。美国已从国家战略层面重视提高公民财经素养，联邦政府、州政府及社会各界已形成全方位推进财经素养教育的体系。基于美国经验，对我国深入推进财经素养教育提出以下建议：一是从国家层面成立财经素养教育领导小组，加强顶层设计；二是发挥体制优势，尽快在学校开展财经素养教育；三是鼓励和引导社会力量有效参与推进财经素养教育；四是加强财经素养教育理论研究和师资培训。

财经素养（Financial Literacy）涵盖个体应对经济生活所必备的财经知识、理财技能、财富观念与人生信念等方面的内容，[1]是21世纪公民必备的基本素养之一。个体的财经素养关系着家庭幸福、社会稳定和国家安全，美国、英国、加拿大、日本、澳大利亚、新加坡、马来西亚等国家都高度重视财经素养教育。本文主要分析美国在推进财经素养教育过程中的主要做法、主要问题以及对中国的启示。

一、美国推进财经素养教育的主要做法

通过文献研究、政策文本分析、参加国际会议以及访谈等途径发现，美国各界都高度重视财经素养教育，已形成一个多方推进、协同发展、全面覆盖的体系，联邦政府、学校系统和社会组织从不同角度，面向不同群体，各有侧重地搭建平台、开发资源，全方位地推进财经素养教育，提升全民财经素养。

（一）联邦政府高度重视

美国联邦政府对财经素养教育的高度重视主要表现在以下三个方面。

一是成立了两个专门机构。一个是2003年成立的财经素养教育委员会（Financial Literacy and Education Commission，简称FLEC），由教育部、财政部、美联储等23个联邦机构代表组成，主要负责顶层设计，建立并维护一个名为“我的钱财”的财经教育网站（https://www.MyMoney.gov），起草财经素养教育国家战略，统筹协调各联邦部门开展财经素养教育，由财政部长担任主席。另一个是2010年成立的消费者金融保护局（Consumer Financial Protection Bureau,简称CFPB），作为重要的财经素养教育执行机构而存在，主要负责配合财经素养教育委员会，制定并实施财经素养教育计划，定期接受美国政府责任署(Government Accountability Office，简称GAO)的考核评估，CFPB 的局长兼任财经素养教育委员会的副主席。

二是10年内先后出台或更新了3 份财经素养国家战略。2006年，FLEC 制定了美国首个财经素养国家战略——《掌管未来：财经素养国家战略2006》（Taking Ownership of the Future: The National Strategy of Financial Literacy 2006）；2011年FLEC 在2006年版本基础上修改并出台了新的国家战略《促进美国经济的成功：财经素养国家战略2011》(Promoting Financial Success in the United States: National Strategy for Financial Literacy 2011)，2016年FLEC 又对2011年的版本进行了更新，但标题未变。美国财经素养国家战略中确定的愿景是“为美国个体和家庭提供可持续的金融保障”，确定的四大目标分别是：提高财经教育意识并提供有效的财经教育；确定并整合核心的财经能力；完善财经教育基础设施；探索、完善并分享有效的实践途径。

三是提供经费保障，研发财经素养教育资源。据美国财经素养教育委员会统计，美国联邦政府每年用于财经素养教育的预算约为2.73 亿美元。[2]美国财经素养教育委员会、财政部、消费者金融保护局、教育部等机构积极开展研究，探索财经素养教育路径和方法，评估财经素养教育项目的有效性。此外，上述组织机构以及美联储保险公司、美国证券交易管理委员会、美联储负责经济教育的部门、美国国家信贷管理局等联邦机构，还开发了各种财经素养教育资源，并通过参加财经素养教育相关会展等多种渠道进行宣传，鼓励人们使用。

（二）各州普遍将财经教育内容纳入州教育标准

美国经济教育委员会调查显示，早在2011年，美国绝大多数州就已认识到财经教育对于个体的重要性，那时已有46 个州将与个体生活相关的财经内容纳入州教育标准。截至2018年，有22 个州明确规定高中生必须学习一门经济学课程，17 个州要求高中生必须选修一门个人理财(Personal Finance）方面的课程。[3]截至2019年，美国有40个州及哥伦比亚特区等地正在审议有关财经素养教育方面的立法。[4]犹他州早在2004年就立法规定，所有高中生必须学习一门为期半年的、有关个人理财方面的课程，并在期末参加本州的财经素养考试评价；从事财经素养通识课程教学的教师须具备相关知识并获得许可，须提供财经素养课程计划。犹他州还为财经素养教育工作者提供教学资源和专业发展机会，为财经素养通识教育提供经费支持。内华达州要求教育部门设立“财经素养月”，并成立了州财经素养咨询委员会，制定了关于批准财经素养课程的规定。新泽西州要求对从幼儿园到八年级的学生进行财经知识教育。

（三）社会力量积极参与

美国的一些非政府组织、消费者权益保护组织、雇主、教育培训机构、公益机构等社会力量在推进财经素养教育方面也表现得非常活跃。据美国消费者金融保护局统计，2013年美国各类公私机构在财经素养教育上的投入大约为6.7 亿美元，其中非联邦政府机构的投入几乎占了三分之二。[5]在美国具有一定影响力的美国经济教育委员会（Council for Economic Education）、Jump$tart 个人财经素养联盟（Jump$tart Coalition for Personal Financial Literacy）、美国财经教育及专业发展协会（Society for Financial Education and Professional Development）等非政府组织，均以推进财经教育提高美国公民财经素养为使命。这些社会机构主要发挥三方面的作用。

一是通过影响州级政策积极推动学校开展财经素养教育。如美国经济教育委员会的两大使命之一就是：基于研究和调查来影响各州的教育政策，力促各州通过立法等手段使学校至少开设一门经济学或个人理财方面的课程，提高学生的财经素养。

二是研究制定财经素养教育标准，规范财经素养教育。早在1998年美国Jump$tart个人财经素养联盟就发布了财经素养教育领域的第一份全国标准—《个人理财指导原则和基准》，此后更新过四次，最近的版本是2015年发布的《K-12 个人财经教育国家标准》（National Standards in K-12 Personal Finance Education），在美国影响深远。美国经济教育委员会研制的《K-12 国家财经素养标准》（National Standards for Financial Literacy，K-12 Standards）也成为各州制定各自标准的重要参考。

三是举办论坛、开展活动、开发资源服务多种群体，或直接面向学校教师或财经教育工作者开展培训，提升其专业能力和教学水平。

一些社会组织定期举行全国性的财经素养教育大会，组织相关教育工作者开展交流。例如美国经济教育委员会于2019年10月在加利福尼亚州洛杉矶举行了第58 届财经素养和经济教育年会，参会者主要包括K-12 教育工作者、美国经济教育委员会在全国各地分支机构的工作人员、联储合作伙伴以及相关领域的专业人士。此次会议的特色在于设计了多个促进专业发展的分论坛，以满足在幼儿园、小学、初中和高中各学段从事财经素养和经济教育的教师的需求。涉及的主题包括财经素养教育方面的教育学与资源、学校课程策略或学区课程策略、教学策略、评估与研究、新计划与最佳实践等。

再比如，美国财经教育及专业发展协会于2019年10月在弗吉尼亚州阿灵顿举行的第12 届财经素养领导力年会的主题是“财经素养的应用”，会议期间共举行了16个分论坛，主要探讨面向不同群体的财经素养教育途径、方式、方法、技术等，涉及的内容包括财经知识、技能、心理、税收和自然灾害期间财务管理，与会发言者包括联邦政府高级官员(如主管大学生贷款事务的官员)、财经素养教育专家、大学教师、研究者、学生等。该次会议还特别邀请了12所历史上形成的黑人学院和大学（Historically Black Colleges and Universities，HBCUs）的学生来参会，让他们展示和分享在学校和社区里开展财经素养教育的做法和经验。

（四）财经素养教育对象覆盖面广，针对性强

美国联邦、州政府和社会各界开展财经素养教育时，面向的群体基本做到了全覆盖，不同组织机构服务对象有交叉，又各有侧重。如消费者金融保护局在面向全民的同时，还特别注重解决四个特定群体所面临的独特的财务挑战：注册大学生、62 岁及以上的老年人、军人（含退伍军人）、低收入和经济脆弱群体。美国财经教育及专业发展协会主要面向困难家庭的大学生以及其他群体，如老年人、残障人士、宗教信仰者、千禧一代和“Z 一代”、美国原住民等。美国经济教育委员会主要面向幼儿园、中小学师生。一些机构如“银行业助手”（Hands on Banking）的财经教育计划为小学生、初中生、高中生、成人、教育工作者、创业者、军人、老年人分别开发了不同的课程资源和教学工具，其中对老年人的教育内容包括如何缩小退休前后的收入差距、提前做好健康管理规划、学会保护个人财产预防欺诈等。

（五）财经素养教育资源丰富，形式多样

美国联邦、州政府部门和社会组织均积极开发财经素养教育资源，内容丰富且形式多样，如书籍及其他印刷品、文章、幻灯片、在线视频、游戏、音乐、活动指南、教学计划、工具、手机APP 等，许多资源可以在网络上获得。此外还有一些以公益性为主的针对教师的教学培训计划、面向学生的夏令营和冬令营等财经素养教育活动，参加活动者大多只需自己承担往返交通费用，有的还可以向主办方申请补助。为解决教师们普遍面临的财经专业能力匮乏的问题，美国一些组织定期举行年会或研讨会促进财经素养教育工作者之间的交流，内容包括财经素养教育技术与方法、学校课程策略、教学策略、评估与研究、新计划与最佳实践等。

二、美国财经素养教育面临的主要问题

如前所述，美国联邦政府高度重视财经素养教育，社会力量也积极参与，但是，由于美国特殊的政治体制等原因，各州在有关财经素养教育的立法工作和学校实践方面力度不同，进度不一。美国在开展财经素养教育过程中主要存在以下三个突出问题。

一是协调性不足。美国财经素养教育委员会开展了许多计划，以提高美国人的财经素养。[6]但美国政府责任署发布的报告中指出，各联邦机构存在大量项目和活动目标雷同甚至重复的问题，相互之间协调不足。而且，很少有机构去监测其项目的有效性，只有少数项目经过了正式的效果评价与评估。[7]许多社会机构也存在类似的问题，表面来看资源丰富，可选择性强，但也存在重复浪费的弊端和内容缺乏监管的风险。

二是专业师资匮乏。财经素养教育内容具有较强的专业性，对师资要求较高。美国一项针对全国小学和初中教育工作者的调查显示，80%的州采纳了财经素养教育标准或指南，约90%的教师赞同或强烈赞同学生应学习财经素养课程，但约有64%的K-12教师、未来教师和教育学院的教师表示自己还难以胜任用这些标准开展财经素养教育，还有约28%的被调查者表示自己还不大熟悉这些标准，仅有约12%的教师参加过关于财经素养教学的培训或研讨班学习。[8]

三是评价工具有待完善。一些研究者对财经素养教育的有效性进行了研究，但研究结论尚未达成一致。美国参与财经素养教育的机构繁多，开发的资源也非常丰富，但是针对不同人群的财经素养的评价工具和关于财经素养教育项目有效性的评价工具还相对比较匮乏，通过深入开展基础性研究来确定最为有效或最佳的财经素养教育实践，这也是美国财经素养教育委员会和消费者金融保护局认为亟待加强的方面。

三、对我国推进财经素养教育的主要启示

在我国，新时代三大攻坚战中的“防范化解重大风险”和“精准脱贫”两大攻坚战，都与财经领域息息相关。围绕国家攻坚目标，教育一方面要培养能够有效化解金融风险和推进金融扶贫的高素质人才，另一方面要普遍提高公民财经素养。

近年来，我国越来越重视财经素养教育，开展相关研究和教育活动的组织机构越来越多，如，中国人民银行金融消费者保护局、中国教育科学研究院、中央财经大学、北京师范大学以及一些公司和金融机构等。其中，中国教育科学研究院作为重要发起单位之一在2016年发起成立了中国财经素养教育协同创新中心，截至2019年底，已有17 家协同单位。该中心自成立以来开展了财经素养教育理论研究和实践探索，组织研制并公开发布了国内首份覆盖幼儿园到大学各学段的《中国财经素养教育标准框架》，[9]构建了财经素养教育“三九五”目标体系，[10]汇编财经素养教育实践案例，[11]组织财经素养教育师资培训，编写和出版各学段财经素养教育学生读本及教师用书，为在国内尤其是学校系统内推进财经素养教育发挥了积极的引领作用。

但总体来看，我国财经素养教育起步较晚，受惠人群覆盖面较窄，不同部门之间沟通不足，政府部门统筹规划不够，社会机构贡献度有待加强，学校重视程度参差不齐。美国经验对我们有如下启示。

一是成立财经素养教育领导小组，加强顶层设计。建议从国家层面成立由教育部、财政部、中国人民银行、证监会、银保监会等多个部门代表组成的领导小组，制定财经素养教育规划，加大经费支持力度，从国家发展战略高度开展研究，统筹推进财经素养教育，提高全民财经素养。

二是发挥体制优势，尽快在学校实施财经素养教育。建议充分发挥学校作为财经素养教育主阵地的功能，鼓励学校积极探索有效的财经素养教育途径和方法，如学科融合、实践活动、校本课程、社团活动等，使学生从小具备基本的财经素养和生活能力，从小树立正确的劳动观、金钱观和财富观，为更好地融入社会经济生活奠定坚实的基础。

三是鼓励和引导社会力量有效参与推进财经素养教育。财经素养教育属于跨学科、综合性、专业性和实践性都很强的活动，也是一项利国利民的重要事业，需要国家、社会、学校、家庭和个人协同合作。相对于教育主管部门，我们国家许多社会机构对于财经素养教育的热情还是比较高的，比如Visa 公司、重庆课堂内外杂志有限责任公司、广东省金融消费权益保护联合会等都为推进财经素养教育进行了积极的探索，在国内产生了一定的影响。与美国各类社会机构的活跃程度相比，我们这方面的资源还要进一步挖掘。在目前学校专业师资匮乏的情况下，要鼓励和引导相关专业性社会机构，在规范价值观的引导下，积极有效参与财经素养教育教学、资源开发和师资培训。

四是加强财经素养教育的理论研究及师资培训。建议政府部门、科研机构、学校、企业及其他社会组织发挥各自优势，结合国家重大战略、教育方针以及立德树人的总体目标，积极开展前瞻性、基础性、针对性的研究。基于符合中国国情的财经素养教育标准，开发财经素养评价工具及财经素养教育评价标准，协同专业力量参与财经素养教育师资培训，为各类机构开展财经素养教育提供正确的方向引领、坚实的理论基础、有力的师资保障和有效的方法指导，从而全面提升我国国民的财经素养。

注释：

[1]中国财经素养教育标准的研制:思想及框架[J].大学(研究版),2017(2):13-17,12.

[2][6]U.S.Department of Treasury. Federal Financial Literacy Reform: Coordinating and Improving Financial Literacy Efforts[EB/OL].https://home.treasury.gov/system/files/136/FFLRCoordinatingImprovingFinancial LiteracyEfforts.pdf. 2019-9-20.

[3]Council for Economic Education.2018 Survey of the States [EB/OL]. https://www.councilforeconed.org/wpcontent/uploads/2018/02/2018-SOS-Layout-18.pdf. 2018-7-5.

[4]National Conference of State Legislatures. Financial Literacy 2019 Legislation [EB/OL].https://www.ncsl.org/research/financial-services-and-commerce/financial-literacy-2019-legislation.aspx. 2019-6-23.

[5]Consumer Financial Protection Bureau,“Navigating the Market: A Comparison of Spending on Financial Education and Financial Marketing,”[EB/OL]. https://files.consumerfinance.gov/f/201311_cfpb_navigating-themarket-final.pdf. 2013-11-18.

[7]转引自Consumer Financial Protection Bureau. Youth Financial Education Research Priorities [EB/OL]. https://pueblo.gpo.gov/CFPBPubs/CFPBPubs.php?PubID=204.

[8]Way, Wendy & Karen Holden, Teachers' Background & Capacity to Teach Personal Finance: Results of a National Study (2010) [EB/OL]. http://www.fdic.gov/about/comein/mar3.pdf. 2018-7-5.

[9]中国财经素养教育标准研制组.中国财经素养教育标准框架 [J].大学(研究版), 2018, (2):2,99.

[10]张男星, 等. 中国财经素养教育的目标建构及阐释——基于“学生为本,国家为重”的教育本然[J].大学(研究版), 2019(3);14-25.

[11]张男星.中国财经素养教育的学校实践[M].北京：科学出版社，2019: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