慎独:中国武术“练”之核心要义

2020-11-24 11:57金玉柱张再林
成都体育学院学报 2020年1期
关键词:劲力进阶本体

金玉柱,董 刚,张再林

“慎独”出于《礼记·中庸》:“道也者,不可须臾离也,可离非道也。是故君子戒慎乎其所不睹,恐惧乎其所不闻。莫见乎隐,莫显乎微,故君子慎其独也。”意思为,一个人在独处之时,仍然能够做到自我克制、自我完善、自我教育,这样一个理性的人之规定。它是“慎独”最初的意旨所在,这以后诸多学者都以此为本,不断地阐发着自己的学术观点和思想,由伦理修身,逐渐上升至本体论的高度。如果对“慎独”近二十年的学术史进行梳理的话可以发现,从姚才刚[1],李景林[2],吕耀怀[3],陈来[4],再到陈立胜[5],陈畅[6],张再林[7]等,“慎独”的学术思想一直在不断深化与提升。

从文献来看,“慎独”的内容所指,可概括为以下几个方面:第一,“慎独”是一个人独处之时的生活方式,是一种智慧的直觉之知;第二,“慎独”是一种“反身而诚”的克己工夫,是一种道化于身的诚意之知;第三,“慎独”是一种“内外兼修”的文化实践,是一种自明性的默会之知。这一思想主旨的阐明,提撕出了“慎独”是一种“显微无间”的知识论,“体用不二”的工夫论,“践形与践性”相统一的方法论。这一结论的得出,标志着一种“内生外成”“诚中形外”“合内外之道”的实践知识的真正确立,更是一种从“思知范式”到”体知范式”的真正确立。

至于中国武术,深蕴文化色彩之“练”与“慎独”要义则深深相契,它丰富了“慎独”思想的适用场域。因为,武术之“练”不仅有着“师父领进门修行靠个人”以及“入门引路须口授,功夫无息法自通”的“练”之自觉;还有着“冬练三九、夏练三伏”以及“一日练一日功,一日不练十日空”的“练”之警醒。深思之,“练”是一个开放而非封闭的系统,它以欲愿始终非完满、欲愿始终有所欠缺而具有一种所谓的“尚未”属性。所以,武术人强调自身之“练”的日积月累与点滴石穿的意志品质。这一切让我们深深地看到了它蕴含着“慎独”思想的精髓与奥秘所在,具有着理论的当然之理和必然归趣。

1 武术之“练”与慎独之“义”的哲学辨析

历史学家、武术家马明达先生指出:“武术是一门极为讲究操作性和效应性的‘实学'。它强调‘术'是立义之本,是根基;法是运行规则,是引导;‘道'是至真之理,是本体。”[8]职是之故,武术人在功夫的进阶过程中,往往由具体之“术”开始,由“术”而“法”,由“法”而“道”,循环往复,不断递进。以至于可以说,这种实学往往以不断地进行主体“体认”为“练”之手段;以不断地进行主体“追问”为“练”之目标。这是因为,武术人不仅懂得“一日练一日有,一日不练十日空”的练功理念,更是深知“工夫愈精明,则本体愈昭荧”的进阶道理。

无疑,师父的“言传身教”固然重要,但独处之时“拳不离手”的行为惯习才是悟理悟道的皈依之处。这时,“练”之自觉与“练”之警醒,犹如一种“监视目光”存在似的那样,在这种自我目光的监视之下,作为“行动者”的武术人,营造出的是“我必须……”[9]这一当下的行为期待,以及随之而来的“我本应该……”这一对适才发生的自我反省的思维逻辑与躬行品质。为了洞解武术“练”中“慎独”所具有的核心要义,主要采取史论结合的方式,对“练”之进阶“招熟-懂劲-神明”的逻辑结构进行揭秘与阐释,既忠于文本又意在推陈出新,以期再现其深刻之奥义。

1.1 “招熟”需要“自省自明”的体认之知

“中华武林百杰”马振邦在回忆恩师马恩臣先生时谈道:“学拳最忌固步自封,不求上进。无论是查拳、形意拳还是太极拳,从古至今历时千载,经十几代人相传成为体系,其精华、绝技,绝非你三年五载可以领会贯通,得学一辈子、练一辈子。他还时常告诫我们,练拳如扎花绣描,一定要循规蹈矩,细心寻味,持之以恒,勤学苦练才能领略拳术之要点,才能愈练愈精……。”[10]可以肯定的是,若要达到这般水平,武术人不仅要有“闻鸡起舞”的意志品质;要有“拳练百遍,其意自现”的精神超越;更要有“平居耍拳,不可不守规矩”这样一个不断“悟道”[11]的“内省自明”的体认精神。这一精神,看似“隐-微”,却最终难逃“苦练勤思,方能阐幽发微”这一功夫论之审视。

1.1.1 “招熟”渐进中不断对“精”的追问

中国武术追求“由外及内”的练化方式,强调先从外形筑基,再寻求对内在“精气神”的认知和掌握。因此,外“形”的“伸筋拔力”,仅仅是习练武术的开始。“功源于拳,势出于招”“形”的筑基之后,真正得其“势”、得其“意”、得其“神”则需要从“招”上下功夫,它是一个“点滴石穿”“日积月累”的过程,更是一个“手眼身法步”相互协调、结构严谨的精进过程。譬如“三体式”这一最为基础、重要的“招式”,它“强调头部上顶,臀部下坐,形成上下对拉;然后再通过对含胸、拔背、扣跨、提肛、项坚等进行反复的锻炼与体会,将脊椎骨和前胸后背大筋拉起;再加前腿膝盖顺脚尖方向前顶,形成与后胯对拉,前手与后手对拉之势,最终形成前后斜面争裹之力。”[12]无疑,它们每一个环节都极其缜密,可谓一种复杂的多元协同的自组织系统。

职是之故,武术之“练”不仅需要师父的言传身教,更是需要自身对其进行无数次的体认、无数次的纠错、无数次的框定,以致于“精益求精”的探索与总结。这时的自觉与自省“源自于对技术动作的反复‘体验',源自于对技术动作的‘日复一日,常年有恒'的坚持与体认。”[13]唯有如此,武术人才能做到“先从工整规范之‘正'之手,再由‘正'求得动作之‘顺',由‘顺'再体会动作之‘合'。做到‘正'‘顺'‘合'则可以进一步体会动作之‘快',由‘快'求‘力',由‘力'生‘巧'。最后方能体会到‘巧'内生‘精',‘精'里求‘秒',由‘妙'求‘绝'。”[10]它是“学拳之理,难于知应用,需精心体察,阐发妙用”以及“起初举动,未能由己,要悉心体认”这样一个精进的求索过程。为此,也就有了杨澄甫“闭门苦练6年,终悟太极三味”[14]的练之典故。所以,武术人重独处之时,更慎幽微之处,因为“独自”“幽微”正是功夫精进之时。“敬慎”“敬独”才能真正地实现“招熟”本有和应有的文化意蕴,“手足灵敏、真气充盈、呼吸自如、劲力充沛”等境界之期待,才能真正到来。

1.1.2 “招熟”渐进中不断对“通”的追问

正如“招熟”对“精”的不断追问所强调的那样,实际对“精”的实现更是为了达致“通”的功夫理想。《太极拳论》中讲“变化者,有一手之变化,有一招之变化,有一势之变化,然无论一手之变化,还是一招一势之变化……,始练似觉有界,久练功夫娴熟,自能豁然贯通,运化自如,千变万化,随心所欲矣。”即是说,武术虽然具有琳琅满目的招招式式,但它们却具有着“一以贯之”的身道逻辑。它是藏于人之中的神奇大用,如果能以“一招”而微,那么功夫自然则会意明拳透。另外,《通备拳谱》:“通神达化,备万贯一”“一法不立,万法不容”;《形意拳谱》:“拳之势名称虽异,而理法则一”“一通无有不通也,一形之能力如此,十二形之能力皆如此也”;《内家拳谱》:“拳不在多,惟在熟,即六路亦用之不穷”;《八卦掌拳谱》:“一手可有八手变化,八手皆任意变化为其中一手而用也”[15]等,亦是此意。“通”为一种规矩、规律的“全息缩影”,一种“理一分殊”的哲理体现。

因此,由“精”到“通”的探索,不仅需要武术人“在反复的身体练习中用自己的整个身心去倾听武术先哲们在文本中的诉说,去体验他们对武术技击和健身等意义的表白,进而就他(她)所研读的武术文本与作者进行武术技击或健身向度的对话。”[16]除此外,更是需要武术人不断地进行琢磨与玩味,思索一招一式的内在理法,阐发招式间的妙用之理。如此,才能真正地达致“功夫无息法自通”的练之境界。若仔细看,里面有多少伦序,须以潜心参研方可得。所以,不论是玩味也好,参研也罢,都需要“法术规矩在假师传,道理巧妙须自己悟会”的能力。它是武术人“反身而诚”的一个契机,它可以不断地使可见的招式保持活力,内在地赋予它生命和供给养料。最终,武术人在这种“内省的视线”与“求其放心”的关照之下,时刻能够保持“不待人照而常自照”的内省势态。他们是独立的、无待的,所达致的乃是“道通为一”的深邃境界。

1.2 “懂劲”需要“慎之又慎”的度己之知

张再林先生指出:“真正的中国工夫乃‘慎独'工夫,作为本体化和体用兼备的工夫,作为‘是什么'和‘如何作'相统一的工夫,其意义早已超越了狭义的工夫,直接走向了一种‘即用显体'的大工夫境界。”[7]所谓“练拳容易得劲难,灵劲上身天地翻”,在“招熟”之后的“懂劲”则是进阶的核心阶段,更是一个不断追问“是什么”和“如何作”的阶段。因为,武术“劲”不仅有刚劲与柔劲的基本属性,蓄劲和发劲的运动形态;还有着击劲与化劲的攻防样式以及直劲、横劲、竖劲、十字劲等劲力轨迹。这一切意味着,劲力体认中“内自讼”的自我体认、自我检视则成为了武术人“慎之又慎”的度己之知。

1.2.1 “懂劲”体认中不断对“辩”的追问

中国武术讲“炼精化气”“炼气化神”“炼神还虚”。第一个阶段重在基本功的提升,这一阶段的反复习练,将浑身的拙力逐渐消去;第二个阶段重在易筋换力的掌握,这一阶段武术人对劲力的认识更为深刻,能做到形断意不断、绵绵不绝的刚柔变易之功;第三阶段重在完成易髓化劲之功,这一阶段武术人对于劲力的掌握得到了进一步提升。从劲力的实践逻辑来看,武术讲“骨肉齐整”之力,“它是一种身体复合劲力,以三节(根节、中节、梢节)的武术身体,使得身体贯通为一个整体,进而以明三节而达到心之思而能动的整体运化。‘三节'的发力结构即是过程,又是结果,以‘催'‘追'为顺序调整身体达成整体一体化。”[17]凡此种种,无不深契合着“力方而劲圆,力涩而劲畅,力散而劲聚,力迟而劲速”这一辩识之语。

“劲”是长期专门练习、精雕细琢的“力”,是“先天自然之能”和后天“学力而有为”相结合的体认之物。不论是从劲力的进阶过程来看,还是从劲力的操作逻辑来看,都或隐或显地说明了一个道理,即作为和谐辩证法的身体之术极为强调身体的整体性。这种整体性“习武初期,以明静态三节而使‘身心一体'进而获得稳定劲力;习武中期,以明动态三节而使得‘整中有长'进而获得三节灵活劲力;习武后期,以明有序三节而使得‘整长互促'进而获得应激劲力。”[17]因此,武术人在日常的劲力练习中要有“以知解独”的能力,要能够清晰的辩认身体的组成结构、具体位置以及相互间的协调配合。唯有如此,才能在蓄力时通过争力的作用使身体成为一个整体,能够在各种争力下保持协调与平衡,使其能够拧成一股劲。细思其意,每一个环节都经过了关键性的经验提升,已经凝聚成为了富有意蕴的哲理命题。

1.2.2 “懂劲”体认中不断对“证”的追问

“懂劲”中“辩”仅仅是对于劲力实践的初步认识。需要强调是,“劲力”除了具有生理上的实体意义外,更是与中国哲学中“意”“气”“筋”“象”等有着紧密的内在联系。为此,使得武术人在进阶过程充满了对于“劲”进行反复求“证”的追问。所谓“拳练千遍,其义自现”“口说千遍,不如自练一遍”。对于懂劲而言,一招一式的“内在消息”唯有通过自身的尝试与体会,才能真正地窥知其中的深度与妙用。可以说,这种深度与妙用是武术人对于劲力的深刻认识与身体的智慧创造,是身体“‘形、著、明、动、变、化'等深切著明以及由量变到质变的过程。”[18]在“练”的阶序中,其着力点、用功时段及体用关系,皆为“由外而内、由浅入深、由分解至浑一”不断证明与深化的过程。

对“劲力”的思考丰富且深邃,它以追求劲力的“游刃有余”“恰到好处”为理想目标。更是有力地提撕出了如何“用得好”这一智慧的身道逻辑。从方法论来看,唯有以直觉体悟的方式才能达至“道”之境界;也唯有通过“体悟”才能窥知“劲道”之丰富。所以,“练”是“向内觅理”求证的,强调不可执一偏,拴缚不定,故需静之思虑,需省察克治之功。唯有如此,他们才能真正地懂得“以屈求伸”“提托聚沉”“粘连相随”以及“身备五弓”“对拔拉伸”“八面支撑”的内在义理;才能将“柔中寓刚、轻灵连绵”的太极拳之劲;“动如绷弓,发若炸雷”的八极拳之劲;“齐进齐退、刚正威猛”的少林拳之劲等发放出来。深思之,武术人“‘形、著、明、动、变、化'深切著明、由量变至质变的过程,更是一个经年累月和矢志不移的终身参悟过程。它根于武术人“反躬自身”的体认逻辑,以累积出契合自身的劲力之道为理想目标。

1.3 “神明”需要“诚之又诚”的戒惧之知

由招熟、懂劲再到神明,这时武术人会更加地持有诚意之心。对于那些“隐而未显”亦或是“未发潜存”的问题会更加莹晰明澈、审慎入微。中国哲学讲“至诚尽性”“至诚能化”。这是源于“诚则形,形则著,著则明,明则动,动则变,变则化”的运变之理。深思之,武术人对于练拳的认知与喜爱正是“至诚尽性”与“至诚能化”的进阶过程。它是武术人本体自发的感知,由身体内化后,“心”与“道”合一,在功夫进阶上不再退转。

1.3.1 “神明”境界中不断对“诚”的追问

“拳我一体”是练功进阶的最高境界,它不是理论思辨,更不是理论假设,而是“至诚能化”的主体“体证”与“呈现”。它起于武术人对于一招一式的“精专”,即“心无旁骛、专心为之”的诚意之志。如上所述,武术不仅强调“道与术”“理与法”,更是强调“所以然”与“所当然”的统一。它不是外在之事物,而是关乎自家之性体。所以,需要对其持有一种诚意之心,以自身经验来契接理、挺立理。在这里,“诚”既是一种修养身心的方式,亦是一种对拳理的认知态度。因此,在武术的进阶过程中,首先要做的不是防检对治,而是“去蔽”与“率性”,强调自我对他人与外物的尊重。强调要内心常存敬畏,于己之所不见闻处小心把持,时时体察思绎其中之道理。

如太极拳习练过程中强调对“速度”与“时间”的把握。杨式太极拳八十五式完成要求在20 min左右为宜,竞赛套路完成要求在5~6 min 左右,太极剑完成要求在3~4 min 左右。一般而言,动作之慢,犹如水中行走,自觉有阻力,这样有助于内劲的增长,过快则动作不宜做到家;在动作逻辑上,主张中间不要停顿,以利于内气的连续运行,重要的拳势,更是强调多次重复演练。所谓“万里澄空云为手,循环无迹舒广袖;圈中套圈何须有,法到无时拳自修”。这里的喻意是“云手”之势的神妙所在,其中暗含着“云手”的运行特征,它循环往复,连绵不绝,难以捉摸。因此,不仅要深知它迥异于其它势的独到之处;更是要认识到它具有检验太极拳水平的现实意义。所以,武术人之诚既是身体本体,亦是身体工夫;既是认识对象,亦是认识能力。做到收敛身心、整齐、纯一,即是对自身之敬、亦是对拳之敬。

1.3.2 “神明”境界中不断对“养”的追问

“练至全皆纯熟,而精气神均能显漏”,这是一种自然之成就。孙禄堂言道:“古人创内家拳术,使人潜心玩味,以思其理,身体力行,以合其道,则能复其本来之性体。”[19]

《武术汇宗》中指出:“本门功夫,既名自然,则练时之注意,自以自然为主。”[20]这里的“自然”实非易事,武术人踏上习武之途,一定要循其规矩,下足功夫。从基本功开始,根除外刚暴漏之劲,精雕细刻身体之形;根除起伏不定之神,平衡气化之功;再几年,方可讲各种手法、腿法以及吞吐浮沉之用法,方可将各种招式融于一身。此后功亦渐成,即可纯养,八年、十年后,每晨只习片刻,则终身不抽矣,此自然功夫之大概之情形也。实际上,这正是拳谱经论中常常言及的“无有停滞,久久练习,方得其真蕴”以及“闭门谢客,日夜苦练,终于深悟太极三味”的话语烙印。

“固灵根而动心者,武艺也;养灵根而静心者,修道也。”[21]“心”无限扩大从而包含“身”“心包身”带有身而体之的意蕴。“心”之灵明决定了其无所不包、无所不至的能力。达致心灵致诚意,才能在习练时将本心之惺惺清明、收敛专一的状态贯穿于内在的念虑、外在的形体之中。持续而不间断,不随私意、习气走作。因此,它需要去纯养,在切身的过程中,让本体之“道”自觉完成,让本之神明自觉彰显,让身心之“能”极大地拓展与提升。最终,通过内省之“养”的不断体认,“拳不离手”的行为表现,逐渐超越技击的理解与认识。这一过程的实现归根于反躬内求的身体自觉,看似简易之论却内蕴着丰富的慎独思想。

2 武术之“练”与慎独之“义”的交映成趣

“曲不离口,拳不离手”,“练”是日日功。这一日常化的“练”之期待体现在武术人身体构建的文化意义上,它不是封闭的,而是灵明的、动态的、开放的,本身预设了“万物一体”的可能性。武术人强调“慎独”,其中既有神秘的维度,亦是理性可知的内容。从本质上看,“慎独”的能动性不是向外求索,而是让“身体”去“自觉”,强调“反求诸身”与“以身观复”。做到“锲而不舍、久久为功”方能达致“本体自通”的境界。

2.1 武术之“练”妙合“直觉之知”的默会体认

“慎独是自我意识的凸显,没有自我,何来慎独?显然,慎独的过程就是要将原有的信息和新认知的信息进行整合,从而不断丰富自我,提升自我加工‘客我'信息的能力与效率,使自我在主我和客我的互动中不断升华的过程。”[22]不论是从“客我”信息的自我加工来看,还是从自我在主我和客我的互动中不断升华来看,“慎独”都以一种直觉的形式去把握事物、感受过程。“它的内涵既不单独地指称某一具体的可感物又不纯粹地标示超越的主观意念世界,而是将形象世界与超越意念世界连为一体。”[7]对于“练”而言,它需要个人去直觉其“道”“一”“虚”“神”“清”“浑”“秒”等具有十足意义的身体知识。正如《薛颠武学录》中指出的那样,“心意象以道全命,以术延道,理则为体,术则为用,性命之法门,尽在于斯。学者至诚不息,而深思默悟,得之于身心,用之则行,舍之则藏,则终身用之不尽也。”[23]

“深思默悟,得之于身心”的“身体”之知“会逐步被引申至本体论的高度,称之为‘知体',自我知道、自我觉醒的意思。”[7]这一“身体”之知灵然不昧、寂然自照,是主体的一种自我感知和意识,影响心之定向。所谓“戒之,慎之,正汝身也哉。形莫若就,心莫若和”。不论是从以身观身来看,还是从反就形骸来看,功夫的自我意识与主客合一相互吻合。它“不是一种经验性、对象性的情绪,而是本体自身的自我提撕,保持本体惺惺警惕无间断”[24]的一种“练”之自觉。

2.2 武术之“练”深契“向道而思”的逆觉体证

从哲学的认识论来看,武术“慎独”为一种“下学而上达”的具身之学,它由武术人的身体而感知形上智慧。“合而观之,溯道之所自来,既已通于天命之微;而极教之所由致,又兼举夫天地万物之大。推之而不见其始,引之而不见其终,体之动静显微之交而不见其有罅隙之可言,亦可谓奥衍神奇,极天下之至妙者矣,而约其旨,不过曰‘慎独'。慎独之外,别无本体;慎独之外,别无工夫,此所以为中庸之道也。”[7]为此,“道”的呈现与把握则在于武术人要时刻吃紧“慎独”的工夫。因为“独知之知,即知止之知,即本体即工夫”。遵循气化生生之理的变化秩序和规律,不沉沦于经验情识的运动多变,做到有本有末、有始有终、知其先后,即能穷其拳理矣。武术人若真正地做到“慎独”则要返回自身,由逆反觉悟而见乾坤之道的创造性,形成一种中国式的“反身的逆觉体证”的实践特性。

“逆觉体证”可以根据外在的变化,通过一种身体的直观亦或是体验而进行相应的调适与应对。对于任何不良的“偏失之过”“不安之感”都会持有慎独之心,会不断地进行反躬起身,自觉其自己,求其放心,使其归于其正位。所以,武术“慎独”契合了相关学者提出的“从身体实践和思维活动两条路径‘格'拳,不仅将格拳之效铭刻在武术人的身体上和头脑中,而且最终也表现在身体的外在提升与精神内在超越的双重收获。”[16]这一切说明,“慎独”唯有建立在“向道而思”的自我意识之上,才能根据具体情况而调整自己的日常行为亦或是目标期待。它已经不是一种简单的身体敏感性的训练,而是一种对应对策略和应对举措等进行时刻纠偏与框定的“反躬度己”的精神特质。

3 结语

“慎独”在中国武术中的重要性,不仅在于它把“练”提到了形上智慧的高度,更是为我们空前提撕出了实践的“人本主义”的地位和意义。它调和了武术人灵和肉、思维与体验的二者对立,走向了一种以合目的性与合规律性相统一的理论旨趣。具有不断敞开与超越的文化意义,不仅丰富与深化了“慎独”的内容,而且见证了这一看似形下的“慎独”思想所内蕴的超越历史时空的形上之无穷和永恒。“慎独”为中国武术“认识自己”的文化自觉性提供了一个重要的研究方向与可能,对于当代中国武术文化的创造性转化与创新性发展具有一定的启示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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