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醉人,盐也能。一位盐娘说过,人一辈子,要把日子过得像盐那样甜。我一直奢望能与盐推杯换盏,共谋一醉。
马走日,相走田,炮能隔山打。从北到南,与烟熏火燎的生活对弈几十年,近些年,才蓦然想到,我忘了朝夕不可或缺的盐。由盐又想起一位女人。一条弓腰驼背的山路上,她手拎老黄纸包装的两斤食盐,从10里外的供销社蹒跚而归。稳当当的盐包,不会被山风吹得摇晃,不会让野草划破。她家中有一个大肚子坛罐,被擦拭得锃亮,那是一家人的盐屋。她一个眼神便称得出一粒盐的分量;她懂得用咸味给劳作的镢头添加力气。她手握盐匙,掂量日子的咸淡,多一颗不舍,少一粒不忍。多与少,舀尽她的一生。这个女人,就是我永远80岁的母亲。
母亲说过,盐是甜的。许多年,我忘了这话。当再记起时,已经到了再懂事的年纪。懂得我的脉搏有父母精血的流淌,也有盐的浪花潺湲。懂得白之盐,是生命、生活和历史,是母亲的炊烟、棉花、雪山、云朵与月光,是银色的金子。
如盐走进我的生命,我去回访盐。在我生活的城市北部湾,1400年前,绵长的海岸线上,海盐薪火传承,直至今日。盐田、盐村、盐屋,无一不是岁月的胎记,记载海盐的前世今生。在这部盐史里,我们都是它养大的一个句子,无论长短,包括我的母亲。
写盐,为记得生活要像盐那样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