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剧场向球场转移的悲剧
——球迷暴力现象的文化学释读

2020-11-22 22:26路云亭
哈尔滨体育学院学报 2020年2期
关键词:球场悲剧球迷

路云亭

在悲剧盛行的欧洲,扮演悲剧的演员一向拥有崇高的社会地位。而第二次世界大战以后,反崇高的思想逐渐流行开来,悲剧的竞争精神转入工商业界,以喜剧为核心的娱乐业大有一统天下之势,喜剧演员的社会影响力逐渐超过了悲剧演员。这种颠覆性结果制造了很多假象,很多人以为反崇高时代足以造就出一种喜剧王朝,悲剧必要遭受淘汰之境,但是,文化有其相对顽固的发展惯性,真实的历史也很难因为某种人为性、地区性与局部性的变革而发生真正的变异,人性造就出来的世界一直呈现出超级稳定的状态。质言之,悲剧在话剧领域的确日渐消失,但是,在大娱乐时代的范畴内,悲剧并未彻底消失,而是转移到了竞技体育的层面。现代社会中的戏剧舞台也随即改变,很多原先喜爱悲剧的观众通过电视、网络视频照样可以看到美轮美奂的新型的悲剧品类,其中就包含了足球竞赛。质言之,足球有一种相对固化的美学品格,其真正的核心只能是悲剧,而球迷在球场内外的出位表现往往包含有终极性的悲剧动能。

1 悲剧往往从令人窒息的环境中生发开来

足球是一种极易催生出系列性暴力行为的游戏,造成此现象的主要原因还在于其强烈而纯正的悲剧性。球迷在场域内外使用暴力的动机很简单,如此的行为与常态下的人一样。易怒的人之所以愤怒是因为他感到了威胁、危机、绝望乃至死亡的到来。这也是悲剧的终极触发点。足球之所以是悲剧,还在于球迷失去了安全感,换言之,恰是足球中过度强大悲剧精神才使得球迷失去了自然愉悦之心。在没有安全感的语境中,暴力就是一种安全的替代品。球迷在球场内外的所有的暴力行为的动机既源于此。在西方世界,悲剧属于崇高的美学范畴,悲剧性就属于正义的范畴,其与东方文化的喜剧性不同,这也是东西方人士在理解和解读球迷暴力行为时所出现的真实的误区。通常而言,中国学者更容易看到球迷反常态乃至暴力行为的非理性、非法性与病态性征候,而西学者较容易看到球迷暴力的常态性、合理性与健康的层面。

毫无疑问,解读球迷带有暴力倾向的反常态行为只能在悲剧的根源上找到落脚点。足球的悲剧源自行为、环境与人的肢体的机动力。很多悲剧学家都将悲剧和人类的终极命运联系在一起,借以认为人类命运的悲催性,在此基础上推导出来的悲剧论带有泛人类的特质。其实,任何一种人为的悲剧都以具体的环境为生发源。人能可以顺应环境,还可以改变环境。一种延伸的场面也会出现,人还可以根据自己的意志制造一种特殊的小环境,而这种环境同样也可以改变人。足球就是这样,缔造过经典悲剧的英国人为了延续悲剧的纯洁性而附带性地创造了足球,足球反过来又强化了欧洲人所习惯接纳的有感人类自身命运的悲剧性。质言之,任何一种真正的悲剧不仅和身处其中的环境有密切的关联度,还与当事人的心理动机有直接的关系。英国学者奉尼·派泽、约翰·明滕在《足球暴力》一文中曾说:“现代足球起源于异教的血腥仪式。例如波斯的马背叼羊,中美洲的古代足球,或罗马的古典原始足球等古代球类运动极其暴力,可能导致死亡、流血和重伤等。公元4世纪,当基督教掌控罗马帝国时所有异教徒仪式,尤其是希腊和罗马的竞技运动和斗剑项目都被激进的禁止。”[1]这里便涉及暴力行为和暴力环境的关系。古老的暴力仪式背景就在眼前,置身其中的人无法逃脱这样的环境语言的威迫。人们与其说毁灭与自身,不如说毁灭于环境。足球就诞生于类似的语境之中。

不得不说,暴力发自人性,是人类的群体性或个体性行为,同时,暴力还是人类社会中最为活跃的仪式性元素,很多部落、民族、国家的成人仪式都带有残酷青春的意象,足球更是如此。恰是在高强度足球竞技的环境中,那些参与观看足球的人开始变得行为反常,一些有关球迷的记述一直在阐明这一点。古特曼曾对1982年西班牙世界杯期间的球迷情况作出解读。“毫无疑问,西班牙人紧张地考虑着来自这个国家的凶恶的弱智团伙的到来,他们认为足球的比赛是一个方便的平台,他们可以进行午餐并展示他们赤裸裸的和不受控制的攻击。没有什么能阻止这些人入侵。不管有没有票,他们都会上船去毕尔巴鄂,喝醉了,把船毁了,然后在毕尔巴鄂也做同样的事。他们可能会中枪,但那是他们的问题。”[2]球迷行为的程序性值得关注。肖华曾经引述过一位参与贩毒的达伽玛队球迷的事例。这位名叫鲁科的年轻说:“我不喜欢足球,但我爱看场上的闹事、打斗场面,当有人受伤时,我特别兴奋,巴不得观众席上两派发生群殴,因为口袋里握着手枪的手已经发痒了。”[3]由此可见,暴力不仅是个体行为,更多的是群体性行为,置身期间的球迷无不受到场域元素的影响,从而萌生暴力冲动。球迷暴力大都生发在公共空间,球迷主体性的暴力行为由此而带有极强的社会表演特征。

很多人会将人的暴力现象的生发原因归结为道德修养不足、宗教戒律不强、法制观念淡漠之类,但是,如果以为有了上述的元素就可以消弭暴力,那肯定是一种错觉或误判,因为它忽略了暴力诞生的原始动机。足球是一种带有极强的死亡寓意的竞技运动,且是一种充满鲜明的毁灭感的身体仪式,很多人面对这样的仪式都会极速地丧失掉对社会常态的判断力,进而感到极难适应常态社会,并进而在较为特殊的语境中即兴式性地放弃常态化的行为范式。由极端性球迷主导的足球的暴力事件由此生发。奉尼·派泽、约翰·明滕从宗教或教化的高度解读了身体运动在欧洲历史上的境遇。“这些传统运动大多同基督教试图根除的激烈的祭祀性的崇尚活动相关。况且,暴力本身也与犹太教和基督教所共有的道德规范相抵触。犹太教和基督教对异教行为的态度是强硬的。”[1]在理性主义处于上升期的时代,欧洲的竞技运动以及斗剑之类的崇尚暴力的行为都曾经遭到禁止。“他们发现这些运动与生命的神圣性的理念相对立,所以抨击这些野蛮的抗击性运动的本性;认为上帝根据他的想象和爱好创造人类的信仰与将痛苦和伤害强加给其他生命的身体运动相抵触。尽管历史上的教会、国王和地方官员不懈努力禁止此类运动,但各种形式的暴力足球和古代血腥运动并未能完全根除。异教的消遣被证明如此受欢迎,以致最权威人士最终放弃了对这些不合法运动的斗争。”[1]异教化、血腥化、暴力化的竞技项目遭到人们的怀疑,足球也因此一度遭受贬斥,但是,足球是人性的延伸,正因如此,足球尽管一度遭禁,却还是艰难地留存了下来,其中的道理很简单,足球虽然充满了原始暴力,但它还是一种高度符合悲剧精神的身体竞技项目,足球也因此成为西方文明体系中的一种标志性文化品种。

无可否认,源自西方的悲剧本身就是一个巨大而深邃的精神扩散体,而以足球为载体的悲剧则更加强化了悲剧的绝然性。足球本身就是悲剧,而且是一种源自19世纪的新型的近代化悲剧。由足球缔造出来的悲剧本身就有一种足以洞穿任何人的心理防线的惊恐性能量,而由球迷扮演或主导的悲剧主人公时而会表演极端的肢体冲突过程。球迷的肢体的冲突可以缔造出血腥的场域,还可以缔造出和谐的美。出于制造惊悚事件之需,很多媒体更喜爱报道足球悲剧中所扩散出来的血腥气。众所周知,人类历史上的诸多场战争都是由集团间的误会造就的,而造成误会的动能有很多,其中最主要的动能便来自媒体。因此,从警示人类的角度看,媒体本身就是一种暴力共谋者,同时也在大众中扮演着相对固化的暴力共谋者的角色。“球场暴力从1966年开始增多,因为从那时起,媒体开始用一种新的方式来谈论足球。”[4]这其中已然包括了对足球暴力现象的大肆报道。

足球在西方社会更容易生根,关键还在于西方文化对暴力的高度宽容力。不难看出,暴力崇尚者的施暴心理和其他暴力实行者的心理不完全一样,其中有原始性冲动的元素,也有展示个体价值的现代性元素。但是,任何一种球场暴力都会造成不可预测的负面后果。这里不妨简约地陈述一下由足球催生出来的各种暴力事件及其危害性。“自本世纪60年代中期到80年代中期,在国际足坛上曾多次发生骇人听闻的重大恶性暴力事件,造成人员伤亡,体育设施和公共财产被破坏,甚至引发战争。据不完全统计,足球暴力使2 700多人丧生,9 200多人受伤。”[5]另外的报道也在进一步阐明这一现象。“从1908年到1983年,全世界范围内共有101次有关足球暴力事件的报道,死亡人数接近500人。”[6]人们还会看到不同的数据统计。“据意大利卡塔尼亚反体育暴力国际会议上公布的数字,自1946年足球场上第一个重大惨事发生以来,迄今共有1 200人死于足球惨事,4 000人受伤。”[7]尽管数据统计不尽相同,但是,人们仍旧可以看出一种规律,足球的历史几乎等同于足球的暴力史与足球的悲剧史。

仍旧有人认为欧洲是理性主义高度发达的地区,但在足球的领域,欧洲同样不是非理性足球行为的真空地域。质言之,足球暴力在欧洲未能幸免。“1971年1月2日,在英国格拉斯哥伊卜罗克斯公园体育场切尔蒂克队与朗格斯队比赛,切尔蒂克队以1比0领先,终场前,朗格斯队攻入一球扳平。此时第13号看台的许多观众已纷纷离座拥挤在出口处,听到朗格斯队进球又纷纷转身观赛,许多人被仍在向下拥挤的观众挤倒,造成66人死亡、100人受伤。”[8]暴力的人为性原因更充分。攻击裁判的事件一度发生在足球强国意大利。“1980年3月,在意大利国内一场足球比赛中,出现了动用直升飞机救裁判的场面。这场由‘隆诺’队同‘森边尼尼达尔’队的比赛进行得十分激烈。全场比赛快要结束的时候,‘隆诺’队打入一球裁判判有效,这时观众席上怒吼起来,随即有数千名球迷跑入球场内追打裁判员,先是用啤酒瓶、罐头盒甚至硫化氢等物品掷打,后来干脆把三名裁判员围在当中拳打脚踢起来。”[8]尚可看出,欧洲足球的暴力事件呈现出个体化特质,并为抵达集约化境地,足球暴力自身的有限性在此得到了体现。

足球历史上有很多足以称得上严重的悲剧故事,其中不乏最为严重的事件,其以莫斯科列宁体育场的踩踏事故为代表。1982年11月3日,莫斯科斯巴达克队与荷兰哈勒姆队进行欧洲杯的一场比赛,地点是莫斯科列宁体育场。列宁体育场可容纳10万人,由于天气寒冷,主办方只卖出l万张票。体育场的管理人员为管理方便,将观众集中到C区看台,仅打开看台的一个出入口,其他出入口全部上了锁。比赛临近结束,一些观众认为莫斯科斯巴达克队不会再进球,便起身向唯一开放的出口处走去。临终场前1分钟,斯巴达克队攻入对方一球,并最终以2比0战胜荷兰哈勒姆队。听到看台上的欢呼声,已走到出口处的观众回涌,而此时终场哨响起,看台上的观众开始外涌。“两股人流在出口处交汇,很多人被挤倒和践踏,结果造成340人死亡、100人受伤的惨案。”[8]从各方面的记述情况可以看出,很少人因为莫斯科惨案对苏联的社会制度有所怀疑,理由很简单,由足球导致的社会悲剧到处都有,足球及其暴力悲剧皆无关社会制度和意识形态。质言之,球迷的行为带有人性的基础性能量,具有高度的仪式感和程式性,在西欧、南美、美国、苏联、中国发生的足球暴力事件几乎一样,略无差异。古特曼对此有过解读。“苏联集团的一名发言人经常说,他们的观众表现良好,但前往莫斯科和列宁格勒的游客被他们的国际导游警告不要参加足球比赛,那里的烈酒往往比伏特的度数更高。1985年夏天,中国足球队输掉了一场重要的国际比赛,一些不幸的西方人在中华人民共和国的街道上遭到袭击。德意志民主共和国的报纸报道说,‘醉醺醺的年轻人在去客场的路上撞坏了火车,骚扰、威胁和攻击了他们的同伴。’”[2]时至今日,世界各国在球场管理方面已经取得巨大进步,但是,尚需说明,只要世界上存在足球赛事,足球的悲剧事件就无从彻底避免。质言之,足球之于悲剧事件就如同汽车工业之于车祸、高层住宅之于高坠事故、花开之于花落一样,两者呈现出一种主体物象与附属物象的关系。

2 从放大的事实到真实的悲剧

足球暴力的超地域特征体现的极为明显。希腊是古代奥运的发祥地,但是,现代希腊也出现过类似的足球暴力事件。“1987年的一天,津巴布韦籍的足球裁判雷尼亚斯,被邀担任希腊埃恩塔队同客队埃尼格尼西队比赛的主裁判。”[8]埃尼格尼西队因为不满裁判判决,终于爆发武力事件。“等雷尼亚斯的终场哨一响,可怕的事情发生了——到处是咒骂声,大约有1 500名球迷吼叫着向场内扔东西,并撞倒了球场上的栏杆,冲过了26名警察的阻拦,把雷尼亚斯和另两位巡边员围起来就打。雷尼亚斯被打伤,他的裤子也被疯狂的球迷扒掉。”[8]足球观众是一种复合性群体,其中不乏丰富多样的原始主义的元素,正因如此,西方社会中对足球迷持否定意见者也大有人在。英国的安德鲁·兰伯特在其《足球迷及美德之路的演进史》一文中曾经引述过否定球迷意志的论点。“对于球迷的一些其他评判却认识到了有价值的一点。踢足球或观看足球比赛,亦或同其他球迷或者非球迷参与到某种社会活动中是一件很有意义的事,并非只是被动的观感刺激。但也有批评家称足球将宝贵的精力浪费到了一种对个人成长及开化作用十分有限的生活方式上了。尽管其中有各种各样的善意的意图,但这是一种逃避主义的生活方式,一种有着极坏信仰的生活方式,在社区生活、经济、政治及全球舞台的背景下,其缺乏一种面对更有挑战的任务的勇气。”[9]球迷们由于生活的无聊、荒谬、绝望而萌生的斗殴事件便属于此类。足球暴力无涉国籍、地域,且具有超文化类型的特征。

无以否认,由球迷制造的球场混乱所导致的死亡构成了悲剧的基本内涵,类似的记述屡见不鲜。以南美足球暴力事件为例。“1968年6月23日,在阿根廷布宜诺斯艾利斯市普拉特河队与博卡市胡纽斯队以0比0言和后,胡纽斯队的一些支持者在看台上端向下面的观众投掷点燃的报纸,看台上一片混乱,造成74人死亡、150人受伤。”[8]数十人的死亡已足以称得上是一种绝对的社会悲剧,但是,类似的事件在足球的场域内几乎无法彻底杜绝。巴西足球虽然贵为五星级别,其国内的足球斗殴事件的严重性也不能低估。“1994年10月12日,19岁的圭拉尼队球迷塞尔吉奥·弗朗西斯科尼在一场球迷群殴中被踩死;10月15日,年仅16岁的圣保罗队小球迷阿布雷身穿该队的T恤衫正在大街上洋洋得意地走着,忽然窜过来20名科林蒂安队的球迷,他们追打16岁的阿布雷,并把他推向一列正在行进中的火车轮子下面,阿布雷被轧,立即气绝身亡;10月16日,达伽玛队与弗拉门戈队比赛之后,16岁的少年席尔瓦手里举着一件弗拉门戈的球衣正兴冲冲地准备回家,一群科林蒂安队的狂热崇拜者上来就是一通拳打脚踢,小席尔瓦最后死于头骨破裂……”[3]无独有偶,巴西的足球悲剧在很长时间都伴随着赛季的进程而频繁出现。“1995年8月20日,巴西圣保罗队在主场迎战帕尔梅拉斯队,赛后,双方球迷发生骚乱,并发展至互殴。一名叫席尔瓦的16岁少年球迷不幸被人用木棍击中头部,在逃命中又撞在铁柱子上,当场昏厥,在医院里抢救无效后死亡。”[3]类似的情况看似极端,却足以说明足球赛事高度的非妥协性。“1995年底,巴西国内青年足球锦标赛帕尔梅拉斯与圣保罗队的比赛后,在圣保罗巴塞阿布体育场发生了球迷骚乱事件。球迷至少有80人不同程度地受了伤,而维持秩序的警察队伍也有20名受伤。几名伤势严重的球迷被送入圣保罗医院急救。”[3]造成足球悲剧的原因多种多样,但多与人的心理状态有关联。足球场域中的激情或许来自荷尔蒙,也许来自一种社会底层意识。通常而言,挣扎在社会底层的人士的生活略显单调乏味,其中不乏一些无出路者,足球中的暴力行为发动者也以此阶层为主体。

南美洲如此,非洲也发生过类似的情况。“1974年,埃及足球队和巴拉圭队在埃及开罗扎马来克球场比赛。当地的观众为了能看到这场比赛,大家起哄,企图冲进球场,结果发生骚乱,死亡48人、受伤500余人。”[8]如果以时间为序来铺排人类球场暴力事件的话,可以列出很长的名单,而在此名单之内,人们可以看到很多鲜活生命突然间凋零的过程。从各方面文献所体现出来的语气上看,人们对球场悲剧导致的死亡事件大多持静观态度,很少人因为发生了球场悲剧事件而呼吁停止足球比赛。

20世纪80年代的世界足坛处于一种变革前夕,足球暴力活动几乎形成了一种热区效应。南美洲的哥伦比亚也发生了类似的事情。“1982年11月18日,在哥伦比亚卡利的一场足球赛中,看台上层喝醉了酒的球迷因向下乱扔脏物,引起骚乱,造成24人死亡、210人受伤。”[8]不难看出,球迷的观球史也变成了球场暴力史,而球场暴力史则缔造出一种决然的社会悲剧链,并在某种意义上再现了类似悲剧连续剧的效应。球场悲剧还包含了由火焰导致的人员伤亡情况。“1985年5月12日,英国的布雷德福在由当地的球队对‘林科隆’队的比赛中,突然,看台上浓烟滚滚,火焰骤起,结果烧死了56人、700人严重烧伤。经调查,火灾是由香烟头引起的。未熄灭的烟头从木制看台缝隙掉到看台下面的垃圾堆上,以致造成场毁人亡的事故。”[8]当然,与火灾相对应的冰灾,类似是绝冷天气对足球观众的伤害同样巨大。“1988年3月12日,在尼泊尔首都加德满都的国家体育场,一场精彩的国际足球赛正在进行,突然天空乌云密布,狂风大作,下起了大冰雹。观众们为了逃命,纷纷拥向球场大门,拥挤中造成200人死亡、700多人受伤。”[8]天灾虽然是造成悲剧事件的主导因素,但是,形成伤亡的直接元凶是人,而非天气。质言之,足球是室外体育项目,类似的冰火两重天式的情境造就出一种非凡的悲剧场域。人为的暴力与自然的暴力相辅相成,构建出一种世事无常、命运无归的负面镜像,足球的悲剧性在得到很大程度的舒张。通常而言,人们很难完全忘记历史上那些影响深远的惨案。且以发生在比利时首都布鲁塞尔的海瑟尔惨案为例。海瑟尔惨案并非绝对的自然事件,其与上述悲剧事件的不同点在于其包含了球迷之间的直接暴力行为。“体育肇事无疑是文明异化的一种潜流,如何扼制这一潜流的漫延是摆在所有文明社会面前的课题。海赛尔球场惨祸是人类文明史上一类悲剧的突出代表,教训是深刻的。 ”[10]海瑟尔惨案的特点在于同和了人的斗殴因素和拥挤踩踏的双重性,具有自然与人为灾难的两重特质。

足球暴力崇尚者高度参与足球赛事本身就是一种充满了社会表演学意味的话题,这里所呈现的参与性与扮演性几乎是同义词。质言之,在尚武精神的蛊惑下,人类一部分极端捍卫性别独特性价值观的人士从未放弃过表现自我的机会,而足球则为类似的人提供了一种虚拟性实现自身价值的机遇。足球赛场是人类所有剧场的另类延伸,足球赛事开展于独特而略显封闭的环境中,至少在表面上看,足球场域中的悲剧是环境所造就,但是,从终极的意义上考察,足球赛事中的悲剧故事大多和人的行为过失有关系。然而,球迷大多有一种为了狂欢而忘记死亡危机的冲动,因此,那种由人自身的拥挤而导致的混乱尚无法完全避免。正因如此,此类案件大体可以归入公共空间的安全问题,而基本无涉人的道德层面,而与法制也很难有直接的关系。法制约束的是个体或群体的人,而非特殊的环境。

没有人忽略激情在足球赛事中的作用,人们甚至认为足球赛事本身就是激情化的产物,在那样的场域内,所有的行为都带有反常态乃至反社会的特质。质言之,足球赛事是一种高密度荷尔蒙化的身体对抗项目。肾上腺素、多巴胺、内啡肽的高强度分泌使得置身其间的球迷难逃非理性精神的制约。足球场域中一直伴随着看似连绵不断的暴力行为,而这些行为大多会酿成一种激情式暴力事件。即便在自然语境中,人们也很容易看到由极端性球迷发动的暴力表演所产生的极端的身体可感性能量。苗炜在讲述段暄在采访2000年欧洲杯所经历过的事件时意外地解读了其中的疑惑。“段暄说他还是最喜欢当记者,能现场去报道欧洲杯、世界杯。2000年,在比利时沙勒罗瓦小镇,英格兰球迷和德国球迷发生冲突,开始是球迷互相打,后来是球迷和警察打,再后来是球迷打记者。”[11]由此可知,正是强烈的表现欲才促使球迷越发具有的暴力表演的冲动,而球迷们的即兴表演行为很容易转化为场域中的核心构件。

如果说球场环境造成的悲剧具有环境因素的话,那么,球迷在场域空间的攻击性行为则是缔造球场悲剧的真正动力。从一些看似轻微的场球攻击行为同样具有打击人的安全感的能量。且以巴西球星加林查为例。“巴西著名球员加林查曾经在一场南美洲的比赛中被瓶子砸到头,不得不接受缝针处理伤口,这件事显然对比赛结果产生了重要影响。”[12]莫里斯曾说:“攻击球员的变形是‘攻击主裁’和‘攻击边裁’,愤怒的支持者设法在警察干预之前接近不幸的裁判员,冲撞他们,对他们施以拳脚,或者把他们摔在地上。但这种情况极为少见。稍微更常见的是‘投掷攻击’。和身体攻击相比,投掷东西具有双重优势。它不但可以越过障碍,还可以隐匿攻击者的身份。守门员特别容易遭到攻击,尤其是在球门后面的看台离场边非常近的球场。在守门员被身后的硬币或其他尖锐物品击中之后,一些俱乐部使用了网眼更小的球网。即使并未受伤,守门员的注意力也常常会被这种形式的攻击摧毁。”[12]中国学者也曾经记述过球迷闹事的诸多乱象。“过去,球迷闹事只是单纯地球迷与球迷之间的争斗,但现在,球迷滋事的目标已对准了球员、教练员和裁判员。例如,在上一赛季,阿根廷球星卡尼吉亚在葡萄牙本菲卡队效力时,因球队失利,遭球迷袭击,险些双目失明;在希腊,一群球迷因自己所钟爱的球队在足协杯赛中失利,竞把怒气全部发泄在裁判员身上,在去机场的路上,将这名裁判所坐的汽车截住,把他拖出汽车,然后痛打一顿,扬长而去……为此,欧洲一些国家的裁判举行罢工。”[13]当然,如果足球暴力仅仅是低度的身体伤害行为,那便意味着足球自身的竞技强度的下降。而事实恰好相反,足球有极为宏大的技战术容纳空间,任何一位投身其中的球员都会获得高端化的竞技能量,而置身其间的球迷也会随着竞赛的强度的提升而萌发出同样强度的参与性冲动。

足球竞技自身的暴力性已然十分明显,足球场域中的冲撞、飞铲、戏耍过人、爆射得分,诸如此类的行为都会在瞬间激化交手双方的对立情绪。场域内球员的对抗性几乎和场外球迷的对抗性同时存在,并维持着一种联动关系。很多人认为足球暴力事件在亚非拉国家展示得更为完整,其实不然,足球暴力现象广泛存在,很多人以为此类现象只发生在足球文化的初始发展国家,这种观念有其正确性,文献记述的诸多球场格斗致死的案例绝大多数来自此类国家。

很多人认为亚洲人的性格相对温婉,其实这是一种错觉。鉴于足球悲剧的普泛性特质,在足球的大圈子里,一切都是均衡而一致的,其中的缘由很简单,因为悲剧本身永远是均衡而一致的。先说土耳其。“开塞利球迷斗殴案(1967年9月17日,死48人,伤602人)这天,在土耳其中部的纺织工业中心开塞利市举行足球大赛,球迷对踢进的一个球有争议,先是逐打裁判,继而球迷双方对打,演成群众性的混殴,怕事的观众退场逃难,全场乱成一锅粥。在这场骚乱中共有48人死亡,602人受伤。”[14]中国的紧邻印度并非一个足球发达国家,但是,印度同样存在足球暴力现象。“加尔各答球迷格斗案(1980年8月16日,死16人,伤百余人)这天,一场足球赛在印度加尔各答进行。赛中,裁判罚一犯规队员下场,看台上的双方球迷为此呼喊和争执,进而发生格斗,顿时鲜血横流,导致16人死亡,100多人受伤。”[14]足球是场域空间的身体对抗行为,其中的表演性元素不可忽视。其实,表演一直是一种激情的无意识释放过程。即便从足球表演学的角度看,也不应忽略其中的强烈的性别意味。“足球暴力的参与者大都为男性,当男性的攻击性导向失控的时候,就会引发暴力行为。足球比赛中,球迷在球场上极度放松,淋漓尽致地表现自我,发泄情绪,随着支持的队伍的胜负而大喜大悲,不顾周围的一切,无意识的自我表现又刺激了周围球迷的情绪波动,产生情感互动,形成不易控制的集体行为。一场足球比赛甚至可以导致国家与国家、民族与民族之间的矛盾。”[15]足球和残酷青春的关系十分紧密,高度组织化的足球赛事和同样组织化特征明显的残酷仪式构成了一种呼应状态。“里约热内卢的体育爱好者俱乐部负责人说:‘由于流氓的缘故,大家现在怕到体育场去看比赛。’这些足球流氓来自足球运动罗普及的巴西北部,其核心是‘托西达斯组织’,它的成员总是支持巴西最受民众欢迎的球队。其他诸如‘绿斑点’‘红黑族’及‘青年力量’等足球流氓组织也带着桑巴鼓和旗帜去为他们的队伍欢呼,同时也用这些东西来对付对方支持者。”[3]世界各国的足球暴力崇尚者就有类似的小型化的团伙,组织化的球场暴力显然更具有社会威胁性。一些描述精细的球迷集团性暴力施行者为人们提供了鲜活的研判资料。且以巴西球迷为例。“不久前,‘托西达斯组织’挑起的一场冲突对普通球迷来说是一场灾难。这场骚乱中拳头、玻璃瓶、竹竿、自制炸弹都是武器。他的大部分成员是10多岁的穷孩子,他们喜欢用暴力来表达对自己球队的热爱。一个l7岁的肇事者说:‘打架斗殴很有趣,听到对方痛得大叫,真够刺激。’”[3]以恶为先导的残酷仪式在很多青春期的男性群体中具有很强的影响力,它也是球场暴力现象的身体性根源。

3 球场暴力对人类部落对抗行为模式的延续

从历史上发生的各种集团暴力事件中可以发现,组织化的暴力更容易提升暴力级别。质言之,足球不是战争,但是,作为一暴力仪式为基本框架的足球,其在热兵器时代的也不能完全枪械乃至爆炸装置之类因素的介入。球场的确发生过真正的爆炸现象。“在20世纪的最后几十年,这种有组织的群体活动从意大利扩散到了欧洲的其他国家,甚至影响到了别的大陆。这种强大有力的展示方式至今仍很常见,有时会爆发成为严重的足球流氓事件,干扰比赛。近至2015年,意大利的足球比赛还遭到严重的干扰并被迫中断。在这些事件中,建筑设施遭到毁坏,警方出动大量警员,逮捕了许多人。在某场比赛中,暴力的极端程度匪夷所思,甚至有一枚炸弹被扔进了密集的支持者人群中。当它爆炸时,几张座椅被炸坏,10名粉丝腿部受伤,最后入院治疗。气愤的尤文图斯主教练甚至说如今‘在意大利只有疯子才会把孩子带到球场去’。”[12]足球本身是攻击性程度很高的竞技项目,其所引发的悲剧事件几乎囊括了所有人,一些执法者也会受到牵连。“南非有一个警官,是个典型的足球迷,几乎是有球必看。每当他看得兴高采烈时更难以自制,结果演出了一场悲剧。1990年10月29日,南非举行了一场足球比赛,这位警官是当然观众。当球队守门员扑出一个必进的险球时,这位警官兴奋极了,竟情不自禁地拔出手枪连开三枪,结果把看台上的三名观众打成重伤。这个警官将被指控‘企图谋杀他人’罪名。”[8]警察因看球枪击观众并非常态,但也可以看出,足球赛事对人的精神的高度辐射作用。在足球赛事是某个独特的瞬间,足球几乎成为一种无法冒犯的至高信条。热兵器时代提升了人类战斗的级别,类似的情况也蔓延到足球迷的群体中。

足球原本是一种游戏,带有天然的虚拟性。今天的人可以说足球宛如宗教,也可以认为足球就是宗教,在如此的信条对立或呼应语境中,足球的具象化与抽象化特征都会得到强化,足球最终只能成为一种不断刺激出极端行为的特殊能量源。尚需以欧洲的足球暴力事件为阐释点。“早在1920年,就有一位英格兰人报道称,当地支持者会在自己的球队表现良好时跳跃、吹口哨、欢呼,还会挥舞白色的手帕,他还补充道‘这是那些神志比较清醒的观众,另一些观众挥舞的是左轮手枪。’他们用左轮手枪向天上射击空包弹,震慑客场作战的球员,让后者清楚无疑地知道当地人想对他们做些什么。”[12]欧洲一向是足球文化十分发达的地区,足球的恶性事件也在此方水土上不断发生。“西班牙格拉纳达地方法院1991年11月13日,宣判退役警察希门内斯16年徒刑,其罪名是在球场争执中开枪打死一名足球裁判员,打伤一名球员。希门内斯1990年8月18日,在观看一场足球赛时与另一名观众洛萨诺发生口角,当洛萨诺开口骂人时,希门内斯怒火万丈,他拔出手枪朝对方连开5枪,但因旁人挡住了他的手臂,结果子弹射偏,当场打死一名足球裁判员,打伤一名球员。希门内斯不仅被判坐牢16年,而且还要向死伤者家属支付20多万美元的赔偿金。”[8]再以荷兰为例。“步入1997年,球迷暴力事件又出现了另一种趋向,3月23日在荷兰阿贾克斯和费燕诺德两队球迷发生的斗殴事件即是最好的说明。斗殴事件发生在阿姆斯特丹市附近的公路上,拿着棒球棒、匕首和铁铲的球迷展开了争斗,一位35岁的旅馆老板被打死,还有多人受伤。这位老板是阿贾克斯队一球迷组织的负责人。”[13]荷兰属于北欧国家,具有很高的文明水准和完善的法制体系。但是,足球有高度的竞争性,具有调动诸多反社会能量的潜力。从这则案例中可以看出,荷兰的两个俱乐部球迷的约架斗殴行为带有很强的组织性,这便可以很好的印证莫里斯所说的足球的部落性。高度法制化的国家尚且无法彻底杜绝球迷制造出来的暴力事件,其他地区的球场暴力活动可以设想而知,而要阐明足球暴力背后的原理,只能借助残酷仪式的理念来实现。

足球的悲剧性贯穿于社会各个角落,同时也会在适当的时候弥漫到全社会。如果说场域内的突发事件令人多少感到无奈的话,那么,球场外人为的约架型暴力现象就很值得从法制的意义上考量。而将类似的暴力活动超视觉艺术形态的转移则是一种超法律的解决之道。

在媒介与电影界人士的联合关注下,类似的暴力事件有朝着审美化方向发展之趋势。足球悲剧和现代暴力电影的关系值得一说。“最近几年,球迷闹事的‘恶性事件’不论在东方还是在西方世界,都呈‘此起彼伏’之势。各国宣传媒介对这些大大小小失去理性的事端竞相报道,然而通过电影艺术探索闹事球迷的心态、追踪闹事的心理根源,却一直无人尝试。前不久,捷克斯洛伐克年轻导演卡列尔·史美切克率先导演了故事片《为什么?》,在世界影坛上第一个勇敢地接触到这个十分敏感的‘社会问题’,并努力揭示出引发这些‘体育悲剧’的深刻而又悲哀的社会根源和心理根源。”[8]卡列尔·史美切克的影片体现了欧洲大陆局外人的足球观,充满了社会批判的绝对性元素。“影片是以发生在捷克斯洛伐克的一次轰动全国的球迷闹事为蓝本,剧中六个‘典型人物’均有其人。该片展现了一群‘无知又愚昧’的球迷的种种丑行,但史美切克并不以罗列一连串令人不可理解的暴行为满足,他通过电影艺术特殊的手段,巧妙又高明地引起人们的思索: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是怎么发生的?为什么他们如此残暴、如此荒唐、如此愚昧?而社会又应对此负有什么责任?《为什么?》上映后,引起社会各界尤其是青年球迷的广泛注目,不少影评家推崇此片为‘不可多得’的最佳社会片。”[8]以电影的形态来展示足球暴力活动的非正义性,展示出欧洲式实用主义的终极思想。

由球迷煽动起来的暴力事件一旦流入影视领域,便会在更大的范畴中释放出一种极端之恶,但是,这种极端之恶本身带有虚拟性,也便可以很好地溶解掉原本只能在足球现场才可以见到的真实的暴力行为。英国是现代足球的起源国,其球迷文化带有强烈的本源性特征。英国已然出版过数十本关于足球暴力崇尚者的口述史,还生产出了有关球迷的纪录片。帕特里夏·丘奇兰德对此现象曾经做过非常冷静的分析。“这些足球公司中的男性看起来都是怎样的人呢?从BBC的纪录片来判断,他们都颇具魅力,口齿伶俐,而且聪明。他们既不会捶胸顿足也不会说话时唾沫四溅。他们看起来并不疯狂,他们可能就是你的兄弟或堂兄弟。他们正常的做派和他们热衷于斗殴看起来怎么也放不到一起,然而却并非如此。这些斗殴从根本上来说没有什么理由,它们纯粹是为了好玩。”[16]攻击与伤害是一个许多暴力影视作品的恒定主题,而足球就是一种介于攻击与伤害、和解与结盟之间的竞技类型。这里展示出足球与影视艺术的浩大的联盟空间。

足球的暴力与影视艺术中的暴力在此得到了联姻。这里充满了妥协的意味。崇尚残酷仪式的青年男性企图在斗殴中确立自己的地位,它构成了一种来自远古时代的残酷仪式。“身体的仪式指的是一系列人体动作体系,囊括了群体参与、动作引导和信仰合一等多重元素,承载了欢乐和自由的乌托邦理想,其独特的、怪异的形态可以为所属群体提高胆气、壮大威严,也可以感染观者或外人的情绪,成为真理和绝对价值的象征,从而对外界造成威慑。”[17]那样的镜像又类似欧洲中世纪以后的司法决斗,是人性的自然组成分,更是人类身体仪式的基本要素。球场外约架和行内激情冲动不同,场外约架更像一幕黑帮影片中的情节。帕特里夏·丘奇兰德曾描述:“从BBC关于足球斗殴俱乐部的纪录片上可以看到,对于许多年轻男性来说,与对手群体之间的斗殴会让他们感到血脉贲张。参加斗殴是他们观看比赛的主要原因,无论比赛是在自己的城市,还是在法国、意大利或欧洲的其他地方。在英国,这些足球流氓的团伙被称作‘公司’。这些公司有严密的组织,每一个公司都有一名‘老大’,他充当着领导的角色,组织围绕着足球比赛的斗殴事件。”[16]电影中的黑帮片虽然有事实依据,但是,电影本身只能虚拟事实。在真实的赛场悲剧则无法做到彻底的虚拟化。因此,足球场域内的极端暴力行为更像一种真实版的黑帮行动。

在互联网时代,球迷的约架行为也及时跟进,尚武的球迷会通过互联网约架。“据说,这起类似犯罪集团之间的斗殴事件是两队球迷通过国际互联网络安排的。警察很难事先阻止,因为他们是在远离球场的地方斗殴的。这是警察第一次发现他们到球场以外的地方打架。同过去的暴力集团相比,新的足球暴力集团装备更为先进,组织也更为严密。他们通过移动电话事先约好斗殴地点,这些地点不在体育场或警察严密监视的地区。移动电话也可以使斗殴组织者在最后一刻改变地点。参加斗殴的球迷通常身穿牛仔裤、夹克衫,并携带棒球棒或其它武器,乘坐汽车到斗殴地点,斗殴时间很短,一听到警车声就立即散开。”[13]由此不看看出,球迷间的约架行为带有私密性,并未有惊动国家安全机器的意愿。

如果说场外约架都有预谋性元素的话,那么,场外激情式暴力行为则更为难以预测。1994年8月14日在科特迪瓦首都阿比让就发生过这样的暴力事件。“一位名叫阿·苏玛雷的足球运动员在首都阿比让参加完一场比赛后独自回家,遇上了几个身穿对方球队队衣的球迷,在相互擦身而过时,苏玛雷正巧将踩出的泥水溅到了其中一人的身上,没想到此人竟勃然大怒,不由分说从身上抽出刀来向苏玛雷猛刺过去,苏玛雷倒地身亡。”[3]很多人将好斗的球迷在场域外的激情杀人归结为荷尔蒙分泌过多。王永权、罗伯平专门阐述过好斗型球迷。“这群人对于凡是分为两大阵营相竞争的东西部有兴趣,比方斗鸡斗蟋蟀斗牛以及蚂蚁打架以及两人下棋以及战争电影诸如此类,不单只爱看足球。对这种‘争斗’场面越是激烈壮阔他们越来劲,我总怀疑他们是一群盼望着世界大战再次爆发的人们。只是现在的世界局势全都朝着和平的方向发展,他们也只好将好战之兴致全都放在了足球上。因为在和平时期,最大的、最激烈的并且可以让他们自在而合法驻足一观的‘战争’似乎只有足球。于是他们全都成了狂热的球迷。”[18]其实,类似暴力行为和无涉足球的其他任何一种街头暴力活动不无二致,它昭示出人类自身进化的局限性,也可以看到极端思维球迷们社会化人格不完整性所抵达的边界。

因球赛引发的集团冲突、种族清洗与战争则可以看做是足球暴力悲剧的最高级形态,而肇事者主体仍是信奉某种极端思想的球迷。加纳和科特迪瓦本的俱乐部赛事中就出现过两国球迷血腥冲突的事宜。再看非洲的情况,刚果就曾经发生过足球悲剧。“1969年,在刚果布卡伐体育场一场足球赛中,因一球进与不进之争,两派观众发生打斗事件,造成41人死亡、600多人受伤。”[8]无独有偶,“1993年10月31日,科特迪瓦阿比让ASEC的俱乐部队前往加纳的库马西与加纳的科托科队进行一场非洲冠军杯半决赛第二回合的比赛。结果,科托科队以2比0击败了阿比让ASEC队,获得与埃及的扎马莱克队进行决赛的资格。大约2 000多名科特迪瓦球迷前往邻国去观看了这场比赛。他们乘坐的大轿车在去的路上和回来的途中,不断受到加纳人用石头袭击,一些人由此受伤。”[3]如果处在高度理性化的状态中,此类事件可以付诸法律来解决,但是,加纳球迷选择了以暴制暴的策略。“当伤痕累累的汽车拉着伤痕累累的球迷从加纳返回阿比让后,从车上下来的球迷们,与国内的球迷一起,到处搜寻加纳籍的科特迪瓦人,进行疯狂的报复。这些人在阿比让手持匕首、木棍和石块等物,就近寻找加纳籍居民的家,破门而入,施行抢劫,有的还放火烧房,一些商店被冼劫一空,更有甚者,他们剥光一些加纳妇女的衣服,用木棍击打她们。”[3]球赛导致的国家间的冲突完全是媒体报道不恰当所致,并最终出现了带有宗教迫害性质的种族清洗行为。“1993年11月2日,科特迪瓦的流氓团伙已连续两天搜寻迫害加纳籍的移民,科特迪瓦政府调集大量的武装部队,增援已经控制不住局面的防暴警察部队。”[3]因为观球为导致军队介入之时在世界各国并不多见,但是,事件的确催生出一种高度军事化的行为。“在科国首都阿比让,仅11月1日这一天,至少有4名加纳人被杀身亡,许多人受伤,大部分人都为匕首或石块所伤。到第二天为止,医院至少已接纳150名伤员。”[3]足球本身就是一种部落形态,非洲球迷又是部落思维极为丰富的群体,两者力量的碰撞,必然会出现更为强大的社会联动力。“阿比让警方说,有1 700名加纳人被安置在中心警局中避难。在加纳,出于报复心理,许多加纳人也开始攻击科特迪瓦人。当局承认,至少有一名科籍人被杀死,51人受伤。这场由于足球引发的骚乱已经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3]在这里,人们已经看的不到足球的游戏性,更难以体察足球竞技的婉约之美、崇高精神以及悦乐大众的价值体系,而只能看到人性深处的不可知性,那里寄托着一种原始野性与现代性错觉判断的融合物。

面对近乎无休止的足球暴力现象,各方面人士都设计出来符合自己思想维度的解决之道。莫里斯总结了有效管理闹事球迷条例中的4项内容。“1.在容易出现状况的看台区域使用闭路监视系统,找出混战中的侵犯者。2.禁止身份已确认的足球流氓现场观赛。3.通过精心规划分开场内的敌对粉丝,让他们永远都不会坐在相邻的位置。4.引入全座位体育场,消除密集站立看台上的人潮涌动。(更高的票价也发挥了作用)。”[12]不仅如此,莫里斯还分析了其中的原因。“这些在20世纪90年代采取的措施产生了立竿见影的效果,21世纪的暴力事件大大减少。因为大多数事件都是由少数头目煽动的,所以电视监控是一项很大的震慑。另外当站立看台被全座位区域取代时,整个气氛都改变了。之前观众可以四处走动,而现在每个人都固定在某个特定的位置,这在很大程度上消除了群体的混乱状态。”[12]随着球场座椅的安置,足球的观剧学设施顿时完成,足球逐渐变成了看与被看的格局,从前的那种观众的参与感下降了,足球重新归入一种新型的戏剧,而非一种街头斗殴的表演。然而,随着球迷野性的收敛,足球是否更具魅力?仍旧值得关注。足球在经历一种否定之否定的过程后,再度回到人性化、戏剧化、规训化的原点。面对足球的如此变异轨迹,人们难以预知其中的祸福。

毋庸置疑,没有一种悲剧不以暴力为前奏,并以暴力为终结。在硬派暴力美学的领域,悲剧的暴力性决定了悲剧自身的品格,悲剧的迷人之处也同时体现在这里。质言之,在大众性隐性意志的簇拥下,足球就是一场永无休止的悲剧,而充当悲剧主角只能是球迷群体,其中不乏崇尚暴力者。

4 结 语

忽略掉暴力问题谈论足球似乎更为理想,但是,足球并非一种简单的理想国,足球的核心仍是悲剧。理性主义者认为,足球场域内外的格斗、枪战之类的行为不应该与作为体育的足球有任何关系,然而,复杂多样的暴力行为的确因足球而起,且仍旧是宏观意义上的足球赛事的一部分。足球作为人性之恶的本体在这里得到了最大程度的展示。大而言之,包括足球在内的所有的西方竞技体育都是悲剧,或以悲剧为唯一的学理依据。但是,足球的悲剧性时而会超越竞技场,体现出悲剧的社会性特质。换言之,足球是一种场域内表演的悲剧,同时也是社会化形态的悲剧。足球的超场域的暴力现象不仅诠释了其自身的悲剧本性,还将足球暴力扩展到人类社会中的诸多角落。在场域外足球暴力的形态中,高度崇尚暴力的球迷成为真正的主角,在此维度上可以认为,场域外的足球暴力成全了足球迷的主导性角色,而球迷在扮演社会主角的同时,也会意外地获得原始主义思想者群体的绝对呼应。足球的全维度暴力美学其实一直反美学的因素,足球一直行走在一种充满悖论的路途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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