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贝马斯对启蒙理性的捍卫与重构

2020-11-19 15:38梁雪倩广西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院
长江丛刊 2020年9期
关键词:哈贝马斯工具理性现代性

梁雪倩/广西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院

一、前言

理性是推动人类认识自然、改造世界、发展自我的本源力量,从赫拉克利特“逻各斯”的这把永恒活火,到苏格拉底那喃喃不休的“认识你自己”,从启蒙运动中的一面旗帜,再到非理性主义席卷,理性在不断的生化发展,哲学家对理性的追问也永无止境。启蒙运动时期理性大放异彩,也正是启蒙理性开启了人类的现代化历程。本文通过探究哈贝马斯对启蒙理性的捍卫与重构,勾连启蒙理性的发展路径,证成现代性事业的持续发展。

二、启蒙理性的基本精神

广义的启蒙运动从弗朗西斯· 培根和勒内·笛卡儿开始,培根是近代自然科学的指路人,笛卡尔“我思故我在”的论断开启了主体哲学的大门,对科学的重视和主体的强调推进了启蒙。康德在《答复这个问题:什么是启蒙运动?》中开篇明义:“启蒙运动就是人类脱离自己所加之于自己的不成熟状态……Sapere aude!要有勇气运用你的理智!这就是启蒙运动的口号。”康德将“理性”看作启蒙的先决条件,既强调“理智”的运用自由,也鼓励人们运用自身的“勇气”,为启蒙理性奠定了基调。强调批判、自由、个人幸福的启蒙理性对欧洲社会的具有巨大的解放意义,主体通过探究自然科学不断促进生产生活方式的变革,并在精神上逐渐摆脱基督教神学的束缚,1785 年第一台改良型蒸汽机的诞生揭开了第一次工业革命的序幕,1789 年法国大革命的爆发震撼了欧洲封建专制统治,人类社会由此开启了新纪元。

哈贝马斯对启蒙理性的思索在他1962 年出版的《公共领域的结构转型》便已初见端倪,其笔下的文学公共领域是典型的启蒙摇篮,而他理想型的公共领域则是一个具有理性、开放性、批判性的公共空间,这与启蒙理性的基本精神相差无二。依哈贝马斯之见,启蒙理性是现代性的开端,启蒙唤醒的主体意识激发了人的解放性力量,推动了人类社会生产的变革,尽管晚期资本主义社会危机四伏,但这恰恰表明现代性仍是一项未完成的事业,依旧需要启蒙理性的设计。

三、哈贝马斯捍卫启蒙理性

康德宣称“人是自然界的最高立法者”,黑格尔对“理性的狡计”洋洋得意,站在教会正统派和旧形而上学的对立面,启蒙理性曾是那样的光辉灿烂。然而当自然科学研究只是为了宰制自然,当主体地位必须通过对客体的征服来确认,试图摆脱权力控制的启蒙反过来成为了新的统治力量。

尼采首先跳出来反对理性,日神阿波罗带来的启蒙之光将上帝驱逐出人们的精神世界,主体开始自主寻求新的价值观,但启蒙所宣称的自由和幸福具有总体性,宏大的话语抹杀了个性,陷入虚无的个体只能在酒神的催化下才能直面人生。韦伯在《新教伦理与资本主义精神》一书中,肯定启蒙理性,新教孕育出的资本主义精神激发了社会财富的增长,但 “精打细算”的资本主义使得有用性成为了衡量一切价值的标准,人的本质力量被囚禁在工具理性的牢笼中。霍克海默和阿多诺在《启蒙辩证法》中将韦伯对工具理性的批判发扬光大,他们认为消解了神话想象的启蒙走向了另一个极端,理性至上成为了新的神话,启蒙理性失去了批判性的超越力量。

哈贝马斯认为启蒙理性所设计的现代性确实遭遇了危机,在理性的人为安排下,道德、科学和艺术各自系统化发展,割裂了优秀传统文化的精神纽带,他认可韦伯对工具理性的批判,但如果能够用交往理性弥合社会裂隙,重新互动与团结起来的社会便会形成新的发展共识。工具理性诞生于启蒙理性的土壤之中,在加速人类对科学的探索和对自然控制方面具有巨大作用,只是工具理性思维运用于社会交往和文化道德领域,才会造成对生活世界的殖民化,破坏社会整合机制,最终形成原子化的个体。因此,哈贝马斯在价值理性和工具理性的概念之上又发展出了交往理性的概念,用以规约生活世界的运转,完善启蒙理性的向度。

面对霍克海默和阿多诺对理性的无情批判,哈贝马斯同样针锋相对:“《启蒙辩证法》并未妥善处理资产阶级理想中所确立的并被工具化了的文化现代性的合理内涵。”在哈贝马斯看来,霍克海默和阿多诺对启蒙理性的解读和启蒙对神话的解读一样,他们把社会看作一个主客体统一的总体,要求对现存的社会进行全面的否定,否认理性与权力分离的可能性,这种总体性批判致使他们只会怀疑理性,而看不到怀疑的理由。哈贝马斯拒斥这种意识形态批判的消极片面性,他认为主客体的关系并不是主体反映客体并作用于客体,个体的解放不是将个体从社会中解放出来,而是使原子化个体重新团结,建立起主体间的交往与互动,在包容他者的过程中重塑共识,建立一个充满友善和谐的社会。哈贝马斯不仅看到了工具理性对人的统治,也看到了建立在共识基础上的社会良性机制。

四、哈贝马斯重构启蒙理性

哈贝马斯虽然不否定启蒙理性,但是他对启蒙理性捍卫的前提是重构启蒙理性,他认为启蒙理性具有工具性和交往性两个向度,只有建立在主体间性之上的交往理性才能重建现代性的规范基础。

传统理性观关涉的是命题之间的逻辑关系,主体对于命题的理解才具有理性。但在哈贝马斯那里,理性不仅存在于主体作用于客体之间,在主体间同样有理性的规约。语言作为一种交往媒介本身具有有效性要求,并且“抽象的世界概念是交往行为的主体相互之间就世界中已经存在或应当存在的一切达成共识的一个必要条件。通过这种交往实践(kommunikative Praxis)交往行为的主体同时也明确了他们共同的生活语境,即主体间共同分享的生活世界。”这便意味着作为主体的个人拥有共同的生活世界作为背景知识,他们会为了承担一定的职责而进行交往,并且能够在理想的言说情境当中达成主体间的共识。哈贝马斯借鉴了维特根斯坦的逻辑图像论思想,认为理解具有普遍性,从而发展出了他的普遍语用学思想,以证明交往行为的合理性和社会合理化。由此,启蒙理性便不能窄化为工具理性,因为在主体间还存在着交往理性这个向度,人们可以运用理性来表达自己的意愿,以达成非强制的共识。

现代化的发展得益于启蒙理性的“祛魅”作用,但主体性的膨胀催生了多元价值,官僚化统治机制在追求效率的同时抹杀了个性与自由,物的世界挤压了人们的精神世界,各种矛盾的激荡使得人们对现代性丧失了信心,进而寻求解构与虚无。面对后现代主义思潮的冲击,哈贝马斯保持了审慎的态度,在批判启蒙理性的同时看到社会合理性,在批判工具理性的同时发展交往理性,他的目的不是指出社会系统运行的危机,而是寻求危机之中的社会转型机遇。科学、道德、艺术的分化会导致社会整合危机,同样也预示着启蒙理性在不同领域有不同的变奏,在理性共识的基础上,主体才能得到更充分的解放,在交往理性的规约之下,工具理性才不至于侵占价值理性的空间。

五、结语

在摆脱蒙昧的同时不失自由与幸福,是我们的价值追求。哈贝马斯将“自主性”和“普遍性”统一起来,将启蒙理性的内涵进行了升华。但理想的言说情境和主动负责的公民使得交往行为理论成了乌托邦的想象,继续现代性事业依旧需要审慎。我国作为后起的现代化国家,发展科学技术、构建民主平等的社会依旧是我们的前进方向,但必须在改革的过程中不断充实人民的幸福感和获得感,在发展的过程中不忘守护自然与家园。促进社会生产发展,既需要理性的设计,也需要有浪漫的情怀。交往理性发展了启蒙理性,但交往理性同样需要不断超越。共识不是目的,理性也不是手段,启蒙永远在路上。

注释:

①康德.历史理性批判文集[M].何兆武,译.北京:商务印书馆,1996.

②哈贝马斯.现代性的哲学话语[M].曹卫东,译.南京:译林出版社,2011.

③哈贝马斯.交往行为理论(第一卷)[M].曹卫东,译.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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