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木雕一样的女人
守护在那里
婴儿的双手攀缘着她
他圆圆的小光头
焦灼地在她的衣服下寻觅
我一阶一阶落下
他从破布裹就的怀里
好奇地探出头
给了我一个婴儿的笑
羔驼般的眼睛
跳动着无邪的调皮
一盏温驯的小油灯
烫伤了我充满杂质的眼睛
边地三月冰冷的台阶
足以让一个女人百病丛生
她年轻而憔悴
憔悴而美丽
恻隐的痛从她身上碾过
她定定地瞧她的孩子
渐渐露出散漫而满足的笑
通道四面八方
垂着八道厚重的门帘
她们倾心地相望
露宿在苦寒中
我只能将这一段
颇为辛苦的万里行程
称之为糖的奖赏
这仅有的一颗
我要享用整整一年
有的时候
我在茫茫人海中剥开糖纸
悄悄地舔上一下
有的时候
我感到苦涩难耐
会就着唇边咸味的泪偷尝一口
有的时候
我会拿出那一小块虚拟的光
照一照深夜的失眠
看着它越来越小
却甜味不减
我的心陷于一种甜蜜的温柔无法自拔
失去时空错乱中那复仇的力量和快感
只剩报答
妈妈,初夏已来临
离你万里之遥的北方
家属院的节节高开花了
它佩戴着世间最香艳的勋章
一路高歌冲向天空
我自愧弗如
你的女儿
从来就不是令你骄傲的节节高
我唯一的佩戴
不过一颗越来越苦涩的心
妈妈,我已跋涉半生
看见的却是越来越陡峭的下坡
在故乡,你一瘸一拐
撑着病体每天清晨
在我床边放上五朵栀子花
它坐落成夜晚的神灯
那灵魂的香气让我夜不能寐
我却笨拙地
从这灯里取不出光明
从这香里取不出慈悲的乳汁
当你一路血泊逃离死神
苍白枯涩的脸
如同凋零的栀子花
我不得不远走他乡,再一次别离
妈妈,我走遍万水千山
就是为了满脸通红地
坐在古老的灶前
为你添一把芳香的松枝
那两口辛苦的大铁锅
如今还活在艰难的世上
在烈火中煅烧着漆黑的眼睛
如果不是因为胆怯
我多想伸出手
去摸一摸它坚强的眼睛
与它一起注视这低矮的
柴烟不绝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