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敏华
闲置在阳台角落的那只中药罐
已经快一年了,这是父亲
用了九年的中药罐,即使它被蒙上
厚厚的灰尘,我还是能闻到
中药淡淡的苦味──
三七、猫爪草、藏红花、黄芪、当归
铁皮石斛、薏苡仁、大黄、灵芝
红豆衫、急性子、半枝莲、绞股蓝……
父亲九年煎煮的中草药,可以
植满一座荒山。
躺在床上的父亲已喝不下一口中药,
只能用盐酸羟考酮缓释片止痛。
我多想叫醒这只中药罐,像此刻
我叫醒沉睡中的父亲──
给他倒水,或许是最后一杯水。
每天看见几位戴鸭舌帽的垂钓者,
在住宅小区的河边钓鱼。
他们抽着烟,把口罩挂在
耳朵上,或将口罩扣在下巴。
带饵的,是倒刺的鱼钩,
警觉的,是白色浮标。
一场暴雨让河水猛涨,
一根鱼竿守候在岸边。
垂钓者说,春天才刚刚开始,
“河里已经没鱼了。”
──我们最终钓到的,只可能是
时间抛下的铁锚。
终于等到玻璃碎了,
玻璃的碎裂声,从夜空撒落下来,
草丛里,树林间,湖面上,
到处是闪烁的碎片。
风吹进来,风把碎片
吹进来,风把玻璃的碎裂声
吹进来。
玻璃碎了,夜晚也跟着碎了,
所有的碎片,在夜晚的碎裂声中
再次撒落下来──
她习惯戴着眼罩睡觉,
无论白天还是黑夜,她以为
戴了眼罩就能让自己
安心地入睡。
但她仍然无缘无故地失眠,
想起某个人,或回忆
某件事。
当她再次无缘无故地失眠,
眼罩戴与不戴,她都逃向黑暗——
黑暗裹住她花白的头发,
就像她的睡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