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天新
白色大厅是酒店的名字
在东特拉华街一零五号
离开密歇根湖大约半英里
客房窗前有一对单人沙发
街对面是一幢高层车库
不时有红色的尾灯闪过
当初秋的阳光高高升起
照射到那堵白色的外墙
室内的光线骤然变得明亮
少顷,一团白云飘过天空
天色转而幽暗,随后它飘走
如此反复,始终未见到云
我们的人生也有许多时刻
快乐无比,或伤感莫名
出于某种难以言说的缘由
昨夜一场特大的暴风雨
袭击了爱荷华的东部地区
河水猛涨,流速遽然加快
可是仍不发出任何声响
对岸有个少年骑着单车
吹着我年轻时吹过的口哨
追着漂流在河中央的树枝
朝着密西西比河的方向
水面与桥梁愈来愈接近
只有单桨皮划艇可以通过
远处有我向往的小镇旧宅
虽说主人早已经离开故乡
流水逝去了我原地不动
而当我离开以后水流仍在
正如时光逝去了生命尚在
而当生命逝去时间仍未停滞
一个是画家的妹妹
终身没有结婚
一个是画家的牙医
执拗是职业的天性
两人站在画家屋前
并肩成为他的模特
质朴、谦逊、笨拙
手握一支三叉铁耙
此画被安放在田间
或机场的候机大厅
成为故乡的风景线
也是风城的镇馆之宝
在女子诗社成员后头朗诵
我应该向她们表示敬意
那就念一首关于鱼的诗吧
鱼与女子有着天然的联系
听众大笑,像波浪传到后排
而旅店的白色便笺上写着
一行埃德加·爱伦·坡的诗句
——但愿我能写出猫的神秘
维珍的飞机一路向东偏南
被午前和午后的日光推送
澳洲的城市大多坐落在海边
犹如埃及人定居尼罗河畔
古老的和现代的港口
一样的和不一样的沙漠
蓝天是它们共同的边界
也是天空的胸膛和绶带
白色的信笺,可以握在手心
一支小铅笔斜放在上面
像一根细细长长的竹竿
可以撑动剑河上的平底船
银色的削笔刀躲在角落里
闷声不响,像一枚船尾舵
当笔尖上下或左右移动
它不动,静观万物的变化
一支白色的长长的线段
看起来可以穿过任何针孔
但它可能是一条高速公路
连接着你的故乡和首都
村庄像大小不一的绳结
在古老而明亮的阳光底下
树叶脱落融化在蓝天里
像地上地下老人的牙齿
书籍像高低不一的房屋
静卧在梯形的小桌板上
灰色的大地一片苍茫
一场倾盆大雨从天而降
更多的人带着耳机观看视频
让人生又一出戏在方寸间展开
平日里他们是群众演员
如今被天空赋予了闲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