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慢综艺”真人秀节目的叙事策略及诗意表达

近几年，一大批“慢综艺”真人秀节目走进大众视野，得到了观众的认可和喜爱，成为业界和学界颇具关注的节目类型。不同于以往真人秀节目在任务和规则下的竞技、游戏所产生的强烈的戏剧性和对抗性，以及快节奏的镜头语言，“慢综艺”以其舒缓的节奏、戏剧性的弱化、生活流的呈现等叙事策略，给在喧嚣的都市生活中的人们提供一个宁静的精神家园，满足了现代繁忙的人们对乡野、田园诗意生活的向往。

国内“慢综艺”真人秀经历了几年的发展日趋成熟，例如，《向往的生活》《中餐厅》《亲爱的客栈》等节目的关注度和讨论度均具有可持续性，这类节目也呈现出新的发展态势。对“慢综艺”真人秀节目的叙事策略、价值传达进行理论梳理，对于探讨真人秀节目的创新模式具有借鉴意义，对促使“慢综艺”真人秀节目的良性发展亦具有积极意义。

“慢综艺”真人秀节目出现的背景

真人秀节目是一种源于西方的电视娱乐节目，称为“RealityTV”，即真实电视节目。这类节目最初以《老大哥》《幸存者》在全球引起轰动效应，开始大行其道并发展迅速，成为时下最炙手可热的节目形态。我国真人秀节目受到西方这类节目的深刻影响，自21世纪初发端，经过十多年的发展日趋成熟，呈现多样化趋势，在各个题材和领域都有表现，如游戏竞技类、才艺选秀类、婚恋交友类、换位体验类、推理类等。这些真人秀节目以快节奏的剪辑、叙事上注重戏剧性因素给观众带来了极具视听体验和娱乐性的观感，并具有极高的商业价值。

“To Entertain,Inform and Educate”(娱乐、告知、教育)是中外电视传媒的三大使命。移动互联网时代对娱乐的追逐更加便利和多元，电视或网络娱乐节目将追逐流量、关注度和讨论度奉为圭臬。作为娱乐节目的一个分支，真人秀节目在西方和韩国的影响下，节目模式追求激烈的对抗性和强烈的戏剧性，并通过剪辑强化戏剧性和叙事的节奏，如与韩国《Running Man》版权合作的《奔跑吧兄弟》，以及生存和竞技挑战类真人秀节目，如《极限挑战》等。这些真人秀节目在富有娱乐性的前提下带给观众强烈的感官冲击和激烈的情感体验。

随着信息科技和经济的快速发展，“移动互联网+”使传统的各行各业发生了颠覆，在给人们带来机遇的同时也给人们带来更多的竞争和压力。消费社会中人们的物欲膨胀和社会压力带来的存在焦虑，使得人们的精神承受着不能承受之重。综合以上因素，大众逐渐对以快节奏见长的真人秀节目带来的感官冲击产生了疲惫感。大众的精神需求和审美需求开始有了转变。以往追求感官刺激和竞技游戏的真人秀节目不再霸屏，出现了以《向往的生活》《中餐厅》《亲爱的客栈》等为代表的“慢综艺“真人秀节目，并迅速被大众接受和认可。“慢综艺”真人秀节目的应运而生，给人们职业和家庭生活中的焦灼和压力提供了一种心理补偿。“慢综艺”契合时代背景下人们的心理和审美需求，以及这种时代背景下人们内心对传统生活和传统文化价值观的向往和留恋，对真人秀节目形态的创新也具有积极意义。

“慢综艺”真人秀节目的叙事策略解析

清华大学影视传播研究中心主任尹鸿教授首次用“慢”来定位综艺：“慢下来，静下来，用稀缺而有价值的内容来做电视。”“慢下来”成为“慢综艺”节目叙事策略的指向标。如何“慢”下来，主要体现在综艺节目对于时间、空间以及叙事主体等的建构，在其各方面对“慢”的建构中传导文化价值。

叙事时间之“慢”——线性叙事，呈现生活流。以往快节奏的竞技游戏类真人秀以非线性或多线索的叙事方式，通过交叉剪辑强化叙事节奏，是一种叙事时序。“慢综艺”节目多采用线性叙事手段，呈现出慢生活的节奏。“慢综艺”节目以一天的时间发展顺序进行安排，属于故事时序。例如，《向往的生活》从一天起床开始，之后迎接客人，为晚餐的食材进行劳作，最后大家围在餐桌前聊天，结束一天的生活。观众在一期节目中感受一天从清早到夜晚的生活节奏，感受慢生活的那种悠然，那时那刻时间慢下来，心境也慢下来，产生极强的共鸣和沉浸感。这档节目给受众呈现的这种无欲望、温暖而单纯的生活，恰恰是当下人们生活中缺失的一种状态。

以时间顺序进行记录的方式是“慢综艺”节目的叙事特征之一，也是真人秀节目在创新模式上的一种突破和探索。在现代社会中，人们的注意力被各方裹挟，早已失去内心的那份恬淡，我们时刻都在追赶时间，从而忽略了生活的本质。“慢综艺”节目让人们有机会关注生活中细小的美好，弥补喧嚣的城市和海量信息轰炸下的焦灼和烦躁。以时间顺序来建构节目，使节目呈现生活流，在与人们日常生活一致的时间进程中，观众也感受到节目所传达的美学风格。

明星嘉宾的人物设置。“慢综艺”真人秀不同于竞赛游戏类真人秀的明显特点是弱竞赛性。缺少竞赛性就失去了对抗和竞争，人物之间也不再是淘汰与被淘汰的关系，其戏剧性结构也发生变化。“慢综艺”节目对于以往竞赛类真人秀的戏剧性结构中对于动机与冲突的展示、悬念的设置和揭晓、制造戏剧高潮等叙事手段做了最大程度的弱化，呈现出一种“内在戏剧性”，从而符合“慢”的叙事逻辑。这种内在化的戏剧性结构在没有竞赛和规则的加持下，要保持节目的可看性，人物角色的选择和设置就显得尤为重要。目前，“慢综艺”真人秀节目在嘉宾的选择上主要是明星，除了他们具有的关注度和话题度能够赋予节目更多的观看价值和商业价值外，更重要的是明星在自我形象的塑造上拥有更多的自主权。他们既可以与节目、媒体合谋按照节目要求建构形象，也可以与媒体协商，争取最大话语权来塑造个人形象，其自我形象控制与普通人截然不同。因此，明星富有表现力的呈现的“普通”是对平淡的升华，使节目更具可看性及持续的关注度。

明星嘉宾的身份对于角色设定和人物关系的挖掘也是在节目叙事策略的重点。例如，《向往的生活》在人物关系及关系层次设计上值得称道。每一季“蘑菇屋”的固定嘉宾以家庭的方式设定，黄磊的“黄小厨”“智多星”的形象标签，何炅凭借《快乐大本营》在观众心目中的深刻印象。他们的人物设定在大众心中是有预设的，节目抓住他们的形象特质并结合在一起，这样的人物关系设置提升了节目的可看性。每期节目的嘉宾与固定嘉宾之间往往有动人的故事和共同的经历，这就使得他们之间的谈话展现出一种对往昔时光的回顾，体现出人物间深厚的情感，节目也具有了时间所赋予的厚重感。人物及人物关系的设置是“慢综艺”真人秀节目叙事策略的核心，通过人物策略的设计表达出人生情感和节目主题，明星在节目中褪去光环，让观众产生亲近感，观众对其产生心理认同和情感投射，从而对节目持续关注和追随。

视听语言呈现。“慢综艺”真人秀节目在叙事策略上追求平淡的生活状态，回归生活本质。“慢综艺”真人秀节目的视听呈现不同于竞赛类真人秀制造的紧张和激烈，其镜头没有快速的推拉，剪辑节奏舒缓，较少使用技巧性强的剪辑手法，更多使用纪实拍摄手法，用叙述性蒙太奇来描述人物和情节；在后期制作上，通过特效、调色使画面更加清丽，影像呈现诗意；此外，通过字幕和动画表现动物的可爱，使音乐和画面的唯美相契合。“慢综艺”真人秀节目总体风格以自然的状态呈现出人与人、人与自然、人与动物的和谐，诗意的视听语言配合着节目嘉宾对情感的表达，给人们紧张的神经提供了放松、愉悦的体验。

“慢综艺”真人秀节目的诗意表达

主题的诗意——返璞归真，以情动人。现代社会“视觉转向”以及“景观化社会”，塑造了每一个人的意见、价值观及信仰。海量的视频、信息的爆炸充斥着人们的感官。正如尼尔·波兹曼（Neil Postman）所说：“电视节目的泛娱乐化使受众在娱乐的同时丧失了自己的精神、信仰和灵魂。娱乐节目如一味追求娱乐性，忽视节目文化品位及审美价值，受众在感官体验之后易出现精神虚无感。”“慢综艺”真人秀节目抓住受众在时代背景下的精神需求，在节目中传达人们渐渐丢失的传统价值观念，倡导美好生活理念。例如，《向往的生活》节目所传递的自给自足、自力更生的内涵，以及中华传统文化的待客之道等观念。第四季的主题更加细化为“每一天都要好好过”的生活理念，不但提升了节目的审美水平，用深厚的情感打动观众，同时完成了诗意表达。

叙事空间——诗意的存在。大量“慢综艺”真人秀节目都采用了情景置换的方法，离开都市喧嚣，将原本“快节奏”的生活转变为“慢节奏”。哲学家海德格尔（Heidegger）说过：“人，诗意的栖息。”传统文化中一直都有归隐田园、忘情于山水之间的归隐情结。从竹林七贤到陶渊明的“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以及古代山水画中都传达出这样的传统情怀。这种归隐情怀，既是对我国农业社会漫长历史所建构起来的乡土情结的折射，亦可看作是文人对仕途焦虑的逃避，对精神自由的向往与追求。在城市化的进程中，人们追求现代化的生活环境和生活方式，都市的钢筋水泥就像一头巨兽吞噬着人们的心灵。智能时代人与人的竞争愈加激烈，社会资源却相对缺乏，这些都给处于都市的人们带来较为严重的精神焦虑和压抑。对精神自由的向往，对以前慢生活的怀念，使人们更加渴望“诗和远方”，去寻求能够抚慰自己的疲惫、暂时忘却世事纷扰的那份宁静。基于多种心理诉求，“慢综艺”真人秀节目给观众提供了人们“生活在别处”的体验。例如，《向往的生活》的“蘑菇屋”从最初的北京郊区的农家小院、江南的乡村到第四季的拍摄地西双版纳，叙事空间都在一个特定的相对封闭的环境中，脱离现代社会的种种纷扰和欲望，以家庭的方式给观众营造出单纯质朴的田园生活。

“慢综艺”真人秀节目的这种叙事策略符合当下人们的精神诉求，配合视听的表现，突出每个拍摄地风景的细节，运用电影化的表达方式艺术地再现当地风貌。例如，《向往的生活》第四季开篇采用电影《阿甘正传》开头艺术化的呈现方式，在一片孔雀羽毛的带领下来到“蘑菇屋”。“慢综艺”真人秀节目空间环境的营造上给观众提供了精神栖息地，同时传达了节目的情感内核。

结语

“慢综艺”真人秀节目在快节奏的时代背景下应运而生，满足了大众的心理和审美需求，也为国内综艺节目的发展提供了创新与可供借鉴的模式。“慢综艺”以其独特的叙事策略传达出诗意的生活和传统文化价值，缓解了国人的精神焦虑，抚慰了人们在快节奏生活下的紧张和不安。目前，“慢综艺”真人秀节目也存在一些问题，如题材范围有限、叙事动力不足等，是视听节目形态发展与创新值得思考和探讨的课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