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格动画《女他》的美学特征

王 培 陈如雪

(1.安徽师范大学 皖江学院，安徽 芜湖 241000；2.韩国世宗大学，韩国 首尔 05075)

定格动画，是通过逐格拍摄对象然后连续播放。定格动画最大的特点是其拍摄的对象，也就是传统意义上的演员，它通常是以泥土捏造的人偶，或是其他人造的物体出现。这样一来，对物体本身所具备的外形特征、内涵特征的运用就成了定格动画不可忽视的一点。影片《女他》正是运用了这样一个特性，将拍摄主体的能指和所指进行放大，通过大量的色彩冲突、隐喻暗示等手段构成了影片由外而内的美学特征，由结构语言学的概念互换奠定了影片光怪陆离的世界，展现出别样的美感。

一、多层级的拍摄主体之美

(一)道具制作的匠心美

影片《女他》前后耗时六年才完成，因为其纯手工打造，拍摄的大部分时间都用来制作剧情所需要的道具。据悉，导演在拍摄这部影片的时候因为资金有限，所以道具的取材局限性较大，既不能选用价格较高的成品道具，又不能将过度腐朽的生活垃圾加以运用。最终他将常用的生活物品制作成了近三百个模型，拍摄了五万八千张实景照片，为影片的制作打下了牢固的基础。长时间多道具的细心打磨凸显出导演周圣崴潜在的匠心意识，同样也展现出了一个光怪陆离、魔幻奇特的“鞋子”世界。影片的主角是一个红色高跟鞋，她作为一个母亲出现，其使命是对女儿的保护。为了让道具更加拟人化，导演将鞋底由鞋尖处剪开作为嘴巴，女性鞋子的双眼用白色的花瓣代替，男性鞋子的眼睛则是由两个小灯泡代替。为了让鞋子的造型不那么单一且符合剧情需要，导演将鞋子的样式进行了丰富。以男鞋为例，鞋身与高跟鞋不同，选用的是男性常穿的黑皮鞋，监督手术室的那位监工长着八颗獠牙，嘴上缠绕有一截铁链，鞋面上打满了铁螺丝，眼睛也由单纯的灯泡改为带有螺丝帽的灯泡，鞋子中插满了齿轮、钥匙等金属物品。在香烟工厂中的工人鞋也都是男鞋，他们也形态各异，有的插着灯泡和螺丝帽，有的插着齿轮和铁条，展现出一种耐人寻味的“个性”。除此之外，极具特色的道具还有男鞋加工厂的幕后老板“天眼”。这样一个看似公平监督实则腐败的“天眼”是一个拴着铁链的小个子灯泡怪，正面是一个布满血丝的眼球，背面是一张嘴，尽显贪婪本色，他在舔食到了车厘子后如同癫狂一般亮起灯泡更是凸显了男鞋聚会的狂欢本色，“天眼”一手遮天的疯狂和生活颓靡的状态为后文中女鞋的原力觉醒起到了铺垫的作用。

除了这些具有代表性的道具，一些配角也围绕影片前段疯狂的男权社会展现出头角，如“天眼”所生活的场景中，布满污垢与蛆虫，以废弃的香水喷头、地漏以及铁条组成的“蜘蛛”具有较强的拟态性，由一次性塑料杯、铁丝模拟的扑蝇草；还有夹子、钥匙饰演的苍蝇飞虫，啤酒瓶盖扮演的爬虫，香烟扮演的蛆虫……都充斥着这个场景的细节，每一处都让观众切实感受到道具制作的良苦用心，道具造型的美观程度也一度让位将导演的内心以道具为载体展现出的道具匠心美。

(二)道具及场景氛围的对比美

相较于聚焦个体的道具分析其美感，倒不如将道具放在一起进行比较，通过影片的逻辑架构来探究其异同表象背后的原因，这种通过视觉元素传达的对比更能体现出影片的美学思维。电影中的男鞋和女鞋就是这样一个鲜明的对比，影片中既是社会资源又是生活必需品的白袜子是男鞋和女鞋共同追求的生活必需品，然而男鞋一开始掌握着这种必需品，所以他们拥有更多的象征性财富，其表面的装饰性构件十分夸张，他们善于用金属物品“打扮”自己，甚至以此来作为身份的象征。相较之下，女鞋作为这个社会的弱势群体，其造型简洁大方，除了枝叶和藤蔓就没有多余的装饰物了，二者外形丰富程度的对比加剧了影片两种性别的对立，也加深了观众对影片中建立的“资源与权力”关系的印象。

不仅道具有如此鲜明的对比，场景的设计也遵循这一理念，正如前文中介绍的“天眼”充满邪恶的肮脏老巢，色彩过度浮夸的灯管将整个场景烘托得燥热，让人无所适从，甚至想逃离这种环境，从镜头表达出的眩晕也从视觉角度让观众感到焦灼、烦躁。然而行将就木的女鞋为了拯救自己的女儿发动了蕴藏在体内的力量，引发一场大火结束了这样一个让人作呕的场景，建立了一个截然不同的新世界。在新的房屋内，天花板上装饰有百合花瓣，地面上有柔软的沙子，贝壳和海螺堆叠起的城堡高低错落，粉色和紫色的氛围基调显得格外和谐舒适，这也是女鞋妈妈为自己女儿搭建的理想中的家。巢穴和家的对比之大超过了道具单纯的造型差异，还带有色彩、气氛等丰富性元素，将差异增大的同时一方面讲述了母爱的温暖与美好，另一方面彰显出不同初衷下对于“权力”天壤之别的写照。

二、丰富的内涵品鉴之美

这部定格动画没有一句台词，背景配音以音效的形式出现，多为辅助说明。通过对情绪、语气、声调的调节来引导剧情所指的真相。然而影片对剧情的烘托和宏大叙事的完善并不完全依赖音效，道具的选用和组合成了更为直观的所指载体，有的角色脱离了本身能指的属性，其核心直指其背后的寓意；还有角色二者兼顾，本身的物体属性和所指内涵双轨辅助镜头语言的构成。可谓是耐人寻味，引人深思，让观众在视觉上品味层出不穷的差距感的同时琢磨背后的内涵美。

(一)道具语言结构的多重美

现如今人们对于“美”的理解早已跨越了单纯的视觉舒适圈，新媒体时代对于信息传播的碎片化和快速化让人们对社会、自我的认知更加中肯且深刻，所以在这种时代因素的考量下，“美”的存在必然是要具有深刻的内涵，是需要获得受众群体认同的。影片就运用了这一策略，使用现实生活中种种带有双重含义的物品进行拍摄，力求从道具本身来引起与观众的共鸣。

拿影片的主角鞋子来说，它原意指的是一种穿在脚上便于走路的东西，但随着男女性别个性的逐渐分化，由皮鞋代表男性，高跟鞋代表女性的意识也逐步深入人心，许多公共场所的卫生间以鞋为符号来进行男女区分也正好说明了这一点。影片中的黑色皮鞋与红色高跟鞋映射的其实就是男性和女性，由黑色皮鞋的关押女鞋、篡改新生鞋的性别、纵容男鞋偷奸耍滑的男权主义来恰当地讽刺一部分不公平的社会现象。此外，具有多层次语言结构的道具还有白手套，白手套本意指的是戴在手上的白色手套，但是由于使用它的人群和社会赋予它的意义，白手套逐渐获得了一些象征意，它更像是遮挡幕后黑手的屏障，是“非法”事物的“合法”外衣。对男鞋唯命是从的白手套负责着监视女鞋、捆绑女鞋、执行新生儿性别篡改的勾当，正是运用了其象征意，引发观众内心的共鸣，获得不言而喻的认同默契。更为显而易见的具有多重语言结构的道具还有女鞋上茂盛的植物和男鞋上冰冷的金属配件。绿色植物象征着自然和希望，如果细看影片不难发现，女鞋所生长出来的绿植正是顽强生命力的绿萝；与之相对应的是男鞋身上长出的工业化产物——金属配件，工业革命以来，资本的占有成为衡量个人或是群体社会地位的象征，导演将资本形式浓缩成了螺丝、螺母、钥匙等物品，通过男鞋将这些物品夸张地镶嵌在身上来暗示男权对资本的向往和对人情的冷漠。绿萝和螺丝两个关联性不强的物品放在一起就碰撞出了人们对于生命的思考，这也是导演想通过道具所传递的结构语言多重美。

(二)符合时代的新鲜美

影片《女他》虽在道具的选用上极力挖掘附有双重含义的物体，但也关注了网络流行词汇，并将其具有代表性的词语加以运用。例如当女鞋将自己伪装成男鞋之后，为了讨好“天眼”而效仿其他男鞋阿谀奉承，酒后并不像男鞋那样以谗言蛊惑领导，而是产出了一枚车厘子，正是这枚车厘子的出现使得“天眼”陷入癫狂，以丑恶的嘴脸享用这颗有别于马屁的果实。随着剧情的发展，观众可以推理出车厘子具有一定美色内涵在里面，附有挑逗、诱惑等寓意，但是车厘子也如同卷烟一样，是女鞋可以生产的物品。剧情里弥足珍贵的车厘子正是指向了当下社会女性人群，挎着价格不菲的包，但吃不起春节期间的车厘子，这类人群所追求的财务状态，用网络流行词汇叫“车厘子自由”。这样一个网络流行词汇的运用使得道具的寓意更加新颖了，比起传统的多重语言结构，这种暗示显得越发接地气，体现出了影片内涵的新鲜美。

(三)场景推理的趣味美

此处场景设计中比喻的美感同样是体现在逻辑上的转换，以一种间接性的朦胧感给观众答案，而推理和找寻真相的过程往往充满了趣味性，以此来体现出场景设计的美学特征。例如影片一开场的“牢房”，可能观众在第一时间无法准确判断出此处场景所暗示的地方，但随着剧情推进，可以看到禁止女鞋的标志，铺垫了影片对女鞋的打压基调，在夹子饰演的苍蝇不断飞舞中，一切显得嘈杂和诡谲，随后衣服层层剥开，由白手套胁迫的女鞋出场。像极了现实中的牢房，白手套从衣服中拖出“待产”的女鞋，就如同医生从产妇肚子中抱出新生儿，让观众感受到在这样一个恶劣、暴力的环境中，男鞋的无情和女鞋母亲的无奈，这种象征意的推理也在时刻踩着真实世界的某种逻辑节奏，让观众可以找到映射的对象。再例如“天眼”和男鞋工人的酒局，“天眼”作为领导者高高在上，像煞有介事地将自己的背景墙画成是蓝天白云。酒局上男鞋工人为了得到食物和资源，酒后都吐出了肮脏的黑色线团以及生锈的铁钉，这些线团都奔向“天眼”，在其周围形成了丰富而又精致的光环。这一幕讽刺了社会上溜须拍马的现象，导演将这些谄媚之言用垃圾替代，喜欢听奉承的“天眼”暗示的是黑白颠倒的领导，这样一来垃圾在昏庸面前就成了光鲜亮丽的东西。这种暗示和讽刺又一次给观众带来思考的乐趣，展现出了较强的互动性。

(四)影片结局的批判性

虽然影片始终讲述的是女鞋妈妈为了保护自己的女儿不惜牺牲自己呵护她成长的故事，但影片的结局并不是母女俩温馨生活的画面，导演始终是带着批判的眼光去创造这个鞋子的世界的。女鞋一开始以善良的弱势群体出现，饱受欺凌后获得了内心原力的觉醒，一把欲望之火颠覆男鞋独裁的世界，然而当女性角色站在了权力的顶端时，她亦是欲望枷锁里的囚犯，伴随着权力滋生的新世界出现，女权也逐渐失控，男鞋在此处反倒成了一个牺牲品。如此看来，影片的名字“女他”既是对女鞋伪装的一个概括，也是“他”在女权视角下的饱受折磨的结局，具有典型的一语双关语调，同时也将影片的批判性借由母爱的题材发挥到极致。

综上所述，贯穿影片《女他》的美学特征体现出较强的层次性和多样性，从可视的道具到揣摩的内核都足以推断出导演在影片制作上下的功夫，虽然影片在某些镜头上有意识地过度渲染引起观众不适的画面，但整体上的美学逻辑并未与主流背道而驰。定格动画本身就介于幻想和现实之间，只有通过创意的手法，以及前文分析出的美学运用策略，才能最大限度地将这一类型的动画电影美学发挥出来，以达到观众喜闻乐见的水平。这也是国产动画需要学习和借鉴的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