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读《送我上青云》的成长主题

潘晓玲

(大连工业大学，辽宁 大连 116033)

《送我上青云》是导演滕丛丛自编自导的毕业作品，于2019年8月16日在中国内地上映。从电影创作风格而言，《送我上青云》是一部标准的文艺片，电影最大的亮点是女性叙事角度和人性的成长主题。所谓成长，是一个变化的过程，是一个从懵懂到了解、从无法释怀到释然的过程，该电影围绕都市青年盛男的不幸遭遇，讲述了其独立上进有追求，渴望真爱却仍孑然一身，在遭遇一系列苦难之后，学会与自己和解、与社会和解的故事，为观众深刻剖析了成长的不易和意义。

电影中，盛男为了自己的新闻理想北漂多年，但却囊中羞涩，在一次意外发现自己患上了卵巢癌，需要30万元进行手术后，她能拿出的救命钱只有区区三万多元，而能给予她金钱支持的人却一个都没有：她求助于多年的同事兼好友毛毳，却遭到毛毳以怕她活不长还不上钱的直白理由拒绝；她想求助家庭，没想到父亲不但在公司濒临破产的情况下借钱为情人买名贵背包，还要求盛男帮助她；而盛男的母亲，却是个幼稚、柔弱的人，完全给不了盛男任何帮助。为此，她不得不违背自己的意愿接受一份自己十分不喜欢甚至有点厌恶的工作去筹手术费……坚守自己底线且天生骄傲的盛男，在生死关头才发现成年人想生存得体面比想象中要艰难太多，渐渐地，在一次又一次的希望与绝望中，她学会了同所有不幸和欲望和平相处，从而实现了自我的成长。

一、最初的原则、信念与尊严

“人之初，性本善”，一句人尽皆知的哲言道出了人性的真谛，一颗未经世俗涤荡的心灵往往是最纯净且坚定的，但在生活的风浪中，这份纯净却难以保持。电影中，女主人公盛男是一位有理想且独立上进的女记者，她的新闻理想从不沾染半点金钱的污秽，更能在现实压迫中坚持底线，这些虽令她处处碰壁，但她却始终秉持着公正的决心，即使她不得不为30万元手术费而向阴险的富商李平“低头”，当李平严重侵犯到自己的底线时，仍毫不犹豫地翻脸，内心充满了对“李平们”的蔑视和不屑。而且，连好友毛毳因失去自己的理想抱负而与现实同流合污，也同样遭到了她的嘲讽。盛男有自己的底线和原则，然而她的坚持与底线却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盛男愤怒过，彷徨过，也妥协过。

除了盛男，电影也对其他人物角色的初心进行了描绘。盛男的好友毛毳曾经是一个颇有抱负的记者，但最终还是因为冒犯了权贵而遭到公司开除。尔后，他开始疯狂地追求金钱。在富商李平面前，他总是卑躬屈膝刻意迎合，希望能得到李平的提拔和帮助，找到赚钱的机会。毛毳这个角色的刻画完全是女主人公的对立面，他对盛男的坚持非常不理解，当他与盛男发生激烈冲突时，毛毳愤怒地吐露了内心，他偏执地认为金钱可以带来尊重，没有钱就没有尊重。可见，正是毛毳的遭遇使他变成了一个盛男眼中世俗的人，他正是那颗被生活染指的脏污心灵。盛男的母亲梁美枝19岁便嫁给了盛男的父亲，并辞职成为家庭主妇，梁美枝生性幼稚，渴望爱与被爱，渴望被关注与认可，然而现实中梁美枝的丈夫出轨十年，女儿很少与自己交流；梁美枝没有被爱，没有被关注，更没有被外界认可，最不认可自己的恐怕就是自己的女儿。刘光明喜欢读书喜欢摄影，会去镇上的图书馆看书，他认为镇上的人没文化，图书馆都是空的；但是刘光明自己却连考三年才考上大专。小时候因能背出圆周率后百位，被称之为神童；三十多岁再当众背诵圆周率却只能成为笑柄。他一面说着“灵魂永生”不惧死亡，但当别墅警报响起，他也会惊慌逃跑。李平的父亲李老是女主最终与世界和解的推手，李老不像盛男那样与世俗格格不入，也不像自己儿子那样在现实中游刃有余充满金钱的腐臭，他看透世事，早就认识到自己儿子的“傻”。盛男的不解不惑在李老看来一切都可解。《送我上青云》要怎么到达青云之上呢？正是电影所要表达的以主角盛男为中心的形形色色的人的成长历程。

二、当现实来袭

盛男是一个坚守自我底线的人，然而不公的是自己患上了卵巢癌，大龄、未婚、没钱且患癌，几乎所有的不幸都降临到这位年轻的女性身上。由于身患卵巢癌，她一直维持的生活平衡被打破；迫于30万元手术费缺口，她不得不向现实妥协，接了自己原本根本不会接的工作，同时自我和解之路的开端也悄悄打开。盛男内心是煎熬的，是挣扎的，所以为李平父亲写自传的合同出现了反反复复。由于盛男当前的生活平衡已经被卵巢癌打破，盛男的心理成长开始加速。她开始直面自己的欲望和爱，身患绝症的她渴望性爱，渴望找到自己的心之彼岸。当困境来袭，盛男开始是无法释怀的，便质问道“我很久没有性爱了，为什么会得卵巢癌……我努力学习努力工作，我那么努力，还是要死”。显然，盛男内心深处对自己的遭遇十分不甘，她认为这不应该是她应有的遭遇。于是她开始疯狂地求爱，疯狂地追逐落荒而逃的刘光明。甚至基于对爱欲的渴望，盛男毫无选择地希望与毛毳发生性关系。此时的盛男内心正遭受前所未有的危机，以往的底线坚持和认知摇摇欲坠，盛男的心理正在变化成长。

色盲患者毛毳在不知情的情况下穿着粉色西服出席了李老的追悼会，就算是追悼会现场毛毳仍不忘向李平“挣钱”。因身穿粉色西服出席追悼会，毛毳被愤怒的李平众人赶出追悼会。毛毳知道此刻自己在李平那里彻底失败，他的金钱计划完全因为盛男的故意而失败，他像头被侵犯了领地的狮子，变得怒不可遏，歇斯底里，他把怨气通通都发泄到盛男身上，想到一切的发生可能源于自己先前拒绝了盛男的求爱，毛毳的内心变得疯狂，内心的野兽被释放出来。文艺青年刘光明，那个相信“灵魂永生”爱好摄影的男人却因为金钱娶了富商李平的“傻”女儿。没有人尊重刘光明，刘光明就像众人眼中的玩物，在被要求像个玩物一样表演背诵圆周率后，刘光明终于被压垮了，众人的轻视和不被尊重成了压垮他的最后一根稻草，就在那一刻，刘光明再也无法像以前那样“苟且”，选择从楼上跳下。盛男妈妈梁美枝突然发现没有人关注自己，好像也没有人爱自己，丈夫出轨十年，女儿时常不在身边；当女儿需要离开工作，梁美枝无论如何都要跟着，显然盛男妈妈想要改变现状，想要获得关注，虽然她还不知道如何改变现状。李平的父亲李老作为著名的书法家，为了克服疾病而在山中辟谷。李老心态风轻云淡，早已度过了年轻人的爱与欲交织的生活，然而，李老眼中的“美女”梁美枝出现时，李老就意识到自己已经无法度过这人生的爱欲生死之门。

当盛男遭遇癌症，当毛毳彻底失败，当刘光明终于意识到自己毫无尊严，当梁美枝遭遇中年危机，当李老遇到美女梁美枝，当这一切的现实来袭，众人的内心成长得到了加速。盛男终于可以直接面对自己的原始欲望，毛毳终于在彻底失败后歇斯底里，刘光明终于做出了微不足道的反抗。这就是电影《送我上青云》关于众人内心成长的表达。

三、与这个世界和解

爱欲是人的生死之门，我从哪儿来，还回哪儿去。盛男发现了富商李平用虚假的事实来包装自己，盛男无法与其同流合污，直到被查出患了卵巢癌，为了筹措30万元的手术费，她不得不把新闻理想暂时放在一边，向现实低头。而之前盛男隐而不发的个人情感和欲望的诉求，也在疾病的驱使下被真实地展现了出来。李平问他的父亲为什么要下山，李老告诉儿子自己起心动念了。70岁的李老避世辟谷，几乎跳出了“性别”,跳出了“性”的范畴，却突然“起心动念”，要下山吃肉、喝酒，和梁美枝暧昧，看她跳广场舞。梁美枝伴随着丈夫出轨盛男的女同学而被冷落了，为了重新获得注意和得到幸福，梁美枝开始更为精心地打扮自己，最终和李老产生惺惺相惜之情。守财奴毛毳，一边夸耀自己的“性质量”，一边质疑家境优越的盛男看不起他的庸俗市侩，破财后自尊心跌至谷底，通过“强暴”行为表达愤怒，企图证明自己比乞求性的盛男要优越。可惜，即使通过性，通过践踏女性，他也无法获得真正的尊严。刘光明自杀了，他想通过自杀来实现自我的解脱，挽回自己已经不存在的“尊严”。他在玄关处张贴自己的照片以此来换取换鞋的人的鞠躬，自杀失败后拖着轮椅跑到过世的李老旁接受众人的鞠躬，这种自欺欺人的赢回尊严的方式也许是刘光明最后的不满与反抗。

好风凭借力，送我上青云。最终谁又能到达青云之上呢？女主盛男最终放弃了内心的执念，面对世界会心一笑。梁美枝重新找到了自己爱且爱自己的理想男性，虽然爱刚刚得到便失去。刘光明最终因失去尊严而爆发，并用自己的方式抗争着，虽然他的抗争显得那么自欺欺人。李老已经是一位白发苍苍的老者，看得清人，更看得清世事，当李老遇到自己喜欢的“美女”时，毅然放弃辟谷，下山喝酒吃肉看美女，虽然最终结束了生命，但也是终得自我。

与这个世界和解看似是一件简单的事情，但是现代社会又有多少人可以与自己与社会和解呢？刘光明虽然以自己的方式在抗争，但是谁又知道他是否过了自己内心的那道坎与自己和解？盛男妈妈梁美枝最终获得了真爱，被关注被爱，但是很快就失去了，转瞬即逝的爱会使梁美枝真的与以往的执念和解吗？电影中盛男最终实现了与困境的和解，但其他人物形象的最终结局却很模糊，给观众很大的想象空间，不知道是电影的刻意安排还是无意操纵，这为观众提供了更多的思考方向，从自己的现实出发，思索成长。

每个人都渴望被爱、被关注、被尊重，盛男、刘光明和盛男妈妈亦是如此。《送我上青云》就是这样一部描述做自己认为对的事却不断遭受挫折不断挣扎最终释然的故事。影片作为导演滕丛丛的毕业作品无疑是合格的，但票房表现上却遭遇“失败”。究其原因，首先，文艺片的受众本身有限；其次，作为导演自编自导的处女作，必然深深融入了导演的个人理解和感悟，这就导致导演个人的偏执理解融入电影，这一点是电影的特色更是电影的劣势；最后，电影的本意是想表达一种思想，表达一种与世俗社会格格不入的思想，但是由于剧情的松散平淡和部分剧情的生硬，往往给人一种“众人皆俗，而我独清”的感觉。因此，可以说《送我上青云》是一部有自身特色的文艺电影，值得关注的是电影所呈现的“成长主题”。电影几乎集中了当今社会女性面对的最恶劣的问题，患病、无爱、缺钱、大龄难嫁、爱人出轨、老了没伴儿等社会问题都集中在几个主要人物形象身上，面对这些沉重的问题，这些人物形象的内心成长和转变是电影所要表达的主题思想，值得进一步探讨与挖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