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元喜
(云南大学政府管理学院 云南昆明 650504)
中国边疆研究缘起于边疆在国家建构过程中的特殊性存在及边疆治理在整个国家发展中的重要地位,更是基于边疆社会所要面临和解决复杂性边疆问题的现实性需要。时下,中国边疆研究越来越受到诸多学科的共同关注,已然获得较大的发展。在中国边疆学构筑俨然成为时代使命的背景下,自1992年第一篇题名为《中国边疆学及其研究的若干问题》文章发表以来,知网有关“边疆学”论文就达105篇[1],但事实上,正如很多学者所共知的那样,关于边疆及其治理等基本概念理解上还存在着差异,“边疆学”构筑存在着多重内在张力,还远未达成共识,这就需要重新审视边疆研究发展历程,从而为边疆学构筑提供广阔的发展前景。[2]
本文以中国边疆相关研究CNKI检索论文为研究样本,运用知识网络分析工具citespace,绘制1999-2019年中国边疆研究进展的科学知识图谱,全景式地再现我国边疆及边疆治理研究的时空动态演化过程,识别研究主题,探测研究趋势及热点问题,以便能够对边疆相关研究的双向发展与实践推进提供助力,为边疆学研究及学科体系完善和构建提供基础性参考。
本文数据主要来源于中国学术期刊网络出版总库(CNKI),以主题词“边疆”或含“边疆治理”进行精确检索;文献来源年限:1999-2019年;文献来源类别:核心期刊,CSSCI(含C扩);共检索到相关文献3707篇,根据图1,虽然自党的十八大以来个别年份论文发文量有波动,但从总体上仍保持着一定规模的研究态势,其中发文量峰值年度为2017年(331篇),这就表明中国边疆研究得到了越来越多的知名学者、学科的关注和投入,为中国边疆研究领域的知识生产和边疆学构筑奠定深厚的学术积淀、社会资源和智力条件。
表1:我国边疆研究主要期刊分布及发文量(单位:篇)
对发文期刊来源的分析可以看出,在边疆研究方面发文较多的核心期刊论文成果刊载分布情况。根据表1①,刊载量最多的是《中国边疆史地研究》(327篇),截至目前,刊载数量过百的期刊还有《云南师范大学学报(哲社版)》(143篇)、《思想战线》(132篇)、《云南行政学院学报》(123篇)和《云南民族大学学报(哲社版)》(104篇),从全部载文刊物类别来看,广泛分布在边疆研究类期刊、综合类期刊、民族类期刊、历史类期刊、区域类期刊为等各类权威性核刊。
需要说明的是,在文献检索过程中,关于检索主题词的不同选择和输入,会对检索到的文献总量造成一定程度的影响,这就使得不同条件下的知识图谱分析存在差异,但就边疆及边疆治理整体研究不会造成根本影响,不影响整体把握和趋势研判。另外,根据边疆概念在学术界存在广义与狭义不同范畴界定的张力,为了更好地能够从多学科交叉研究的整体性把握和进度,本文关于边疆研究的趋向上取广义边疆研究,检索题目、主题词、关键词不仅含有“边疆”一词,而且除了以边疆沿革、边疆范围、边疆民族、边疆史地为主要内容研究之外,还应包括基于边疆特殊背景下的文化样态、叙事方式、生态保护、边疆教育、社会治理、边疆治理等相关研究。[3]不过,为了减少对边疆研究文本分析的误差和提升趋势及热点问题研究把握的准确性,本文进行了文献筛选工作,对书讯、学科及研究所简介、讲话稿、主持人语、边疆论坛及研讨会、会议综述、刊物目录及征稿启事等无关文献进行了剔除,并利用众人搜索网在线去重复工具②对数据进行去重工作,经过数据清洗环节后获取3304篇精选期刊文献。
图1:1999-2019年度我国研究CNKI论文发表数量分布图
科学知识图谱是显示科学知识的发展进程与结构关系的一种图形,它不仅仅能够用来挖掘某领域研究的演变、热点和前沿,而且可以利用其独特地可视化效果对该领域的研究进行全景式再现。[4]本文基于Drexel大学华裔教授陈超美开发的可视化系统分析工具CiteSpace,绘制聚类视图、时区视图和时间线视图三种可视化视图③,从而把握研究主题的前瞻性和发展朝向;时间线视图便于看出某个研究主题研究基础的时间跨度,形成若干研究主题的演化历程,从而把握研究主题发展的全过程。此外,CiteSpace软件还设计了突现词探测独特的功能性技术,用来探测某个研究领域突显的频次骤增的主题词、关键词,适用于分析研究领域中突现词的突变强度、年代分布以及随着时间的转移情况。
在对下载的文献数据进行整理、转换和储存后,运用最新版本CiteSpaceV5.6.R3(64-bit)所提供的分析方法,将相关数据转换识别格式后按要求导入程序系统,选择年份为1999-2019年,时间间隔设置为1年,阀值取前50,选择最小剪切树法,绘制关键词共现图谱、聚类图谱、时区视图、时线图谱等,并生成对应的分析、概括与总结信息。
基于CiteSpaceV5.6.R3(64-bit)所提供的分析方法,统计得到1999-2019年我国边疆研究的关键词共现图谱,通过关键词共现图(图2),可以清晰地看出本研究前沿问题分布情况及研究热度。根据图2,我国边疆研究主要集中在边疆、边疆治理、边疆地区、中华人民共和国、民族国家、疆域、边疆民族、跨界民族、权利主体、西南边疆、西北边疆、西部边疆、国家认同、边疆发展、边疆稳定、边疆安全、边疆危机、新疆、云南、西藏、清代、民国时期、抗战时期、“一带一路”和中国边疆学构筑等前沿问题。
图2:我国边疆研究领域关键词共现图谱
通过对数据进一步整理,可以得到各前沿问题在选定时间段范围内所出现的具体频次、中心性④和首次出现年份。就各研究前沿的出现频率来说,可通过其频次多少来说明;就其重要程度而言,可通过其中心性数值大小来说明。根据频次数值排序,可以得出我国边疆研究词频的密集程度,通过两者结合可以得出在选定时间范围内该研究领域的热点问题分布。
表2:我国边疆研究关键词出现频次、中心性、出现年份列表(节选)
根据表2,可得我国边疆研究热点问题具体分布情况,当然,本表只节选了该项研究前沿问题分布的部分内容,而且节选部分各议题之间出现频率和重要性程度也存在一定差异性,就其频次来说,有关边疆、边疆治理、边疆民族地区、边疆地区和西南边疆成为该项研究长期且持续关注的热点议题,而就其中心性来说,围绕着边疆内涵的解读,边疆治理的现代化,各边疆地区具体问题分析、表现及治理机制构建,现代国家体制框架下的边疆形态发展及治理,传统国家形态下边疆治理主体、思想、机制及成效,一带一路建设背景下边疆区域中心性地位的转变及治理前景,边疆地区各权利主体权益保障机制,边疆地区新型民族关系构建,域外边疆治理及比较,边疆安全、稳定和发展,边疆地区乡村振兴及精准扶贫,数字边疆建设,边疆文化建设及文化戍边,跨界民族与国家认同,边疆思想史与中国边疆学构筑等热点问题展开,关键词共现图谱可以整体上把握我国边疆研究的前沿分布。
在CiteSpaceV5.6.R3(64-bit)所绘制的共现图谱基础上,通过对边疆研究各前沿热点问题所呈现的共现关系进行模块化分析,绘制出1999-2019年该研究相应的聚类图谱,进而勾勒出该研究各主题词分布情况。通过对聚类图谱的模块值(Q值=0.5424)及聚类平均轮廓值(S值=0.3737)有效性分析⑤,可知对该项研究主题词提炼较为准确(图3)。这些具有高度统括性的主题词,全景式地再现了边疆研究的集中领域。通过观察图3,并对相近主题进行归并,可知该研究主要聚焦于国家构建、视野、国家认同、边疆民族、辛亥革命、边疆民族地区、云南边疆、西北边疆、边疆叙事、中国、边疆转型等11个主题。
图3:我国边疆研究主题聚类图谱
这些聚类主题词分别以不同大小和平均轮廓值所呈现,表明各研究主题受学界、学科关注程度不一样。在总体聚类令人信服的情况下,围绕着这11个研究主题,基于其各自所容纳的不同特征词(表3),形成了关于边疆及其治理两大研究切入路径。
1、有关边疆内涵的相关研究
我国边疆研究最大特征体现为研究视野及叙事路径的多样性,本质上反映出不同学者及学科对“边疆”研究对象认知、理解与侧重的差异性,是关于边疆丰富内涵的客观反映。近年来,学界关于中国边疆学的构筑达成了广泛共识,首要前提就是涉及边疆内涵的科学界定,由于存在较大分歧,因此,在边疆学视野下呈现出边疆史地研究、疆域与边疆研究、边疆政治史研究、西方边疆假说研究、边疆社会史研究、边防研究、新形态利益边疆研究等,以及在边疆叙事下呈现出民族叙事下边疆意象流变研究、当代叙事下边疆意象变迁研究;王朝国家“中心—边缘”结构叙事下边疆意象认知、现代化叙事下边疆意象重构研究等多样性研究,给边疆学构筑带来较大挑战。诚如“边疆研究在快速发展中也出现了一些需要引起注意的问题。其中比较突出并对边疆研究的发展形成硬性制约的问题是,边疆研究的学术话语尤其是核心概念的不一致”[5],就表明了如何理解边疆这个范畴是把握边疆研究方向的前提[6]。
表3:我国边疆研究相关研究主题
“边疆“这个概念界定,在不同的历史时期和语境条件下,其内涵是多元复杂的。但不论在何种语境下,“边疆”首先是作为复合性概念缘起的,由“边”和“疆”两个单词组成,而构成“边疆”一词的“边”和“疆”本身,又各有着自身特定的内涵。[7](P2)“其中,‘边’,指物体的外缘,及空间或时间的临界情况;‘疆’,表示用弓来标志步以丈量土地,可引申出边境、边界、疆域等意义。”[8]这就要求边疆学人进一步加强对边疆内涵的解读,从综合的、历史的和比较的维度去尝试性阐释边疆概念、属性和特征,从而为达成边疆内涵认知共识提供条件,“中国边疆是一个历史的、相对的概念,只有综合考虑政治、军事、经济、文化和地理位置等方面的因素后,才能得出一个相对明确的答案”[9](P6)。
在王朝国家时期,国家概念与天下体系同构,国与国之间没有明确清晰的边界区隔,边疆概念往往具有相对性,是指居住在核心区域的人们对其周围因文明发展程度较低的族群占据着而建构出想象的空间共同体,是相对于中原腹地而言的。同时,也“承认王朝政权的宗主地位,愿意接受王朝政权控制的地区”[10](P1)。“与内地相比,边疆地区在区位、民族构成、经济发展水平以及社会政治关系等方面具有很大差异”[11],即所谓的“蛮夷之地”。
近代以来,随着民族国家的建立,疆域性质的根本转变,国家意识与主权意识逐渐确立,随着现代国家的建设和发展,边疆地区纳入到了国家一体化与同质化的发展中,生活在边疆地区边民的领土意识、国民意识、责任意识也相应地获得了特定的内涵和形式,此时的边疆是指国家边界线内侧与内地线外侧的一定范围内的行政区域,即“边疆是中华民族生活家园内的一定特定区域,是主权国家领土中一个边缘性部分,是邻近国家边界的区域。”[12]
当然,依据边疆概念界定不同,边疆研究具体特征词则对应不同。其一,边疆作为地理概念,特指国家地理疆域的边缘部分,由于边疆地区普遍处于生态屏障区抑或生态脆弱区,加之地理环境险峻,发展与保护构成了边疆开发与建设的制约矛盾,相关方面研究成为热点议题。
其二,边疆作为历史概念,伴随着国家建构持续性开展,其性质表现具有阶段性,“由于边疆与国家联系在一起,边疆的‘社会属性’总是与国家的‘社会属性’紧密相连”[13],因此,国家类型、国家构建及国家发展成为边疆研究不可或缺的因素。关于陆疆研究而言,云南边疆、西北边疆、东北边疆、通道地带、中间地带、地缘政治等成为热点议题。时至今日,在民族国家形态下,就海疆而言,现代海疆作为古代海疆的继承和延伸,都经历了一个由模糊到清晰的发展过程[14](P4),逐渐成为边疆研究关切的热点领域。此外,随着国家利益的外溢效应,新形态边疆研究也日渐凸显。
其三,边疆作为文化概念,“边疆之地生活着大量的汉族之外的其他民族,存在着异于中原文化的民族风俗和宗教习俗,”[15]自秦汉构建中央集权制王朝以来,历代统治者都发展出了一套基于民族与文化分野而治的“双重治理模式”[16](P34),但同时强调政治和文化大一统的重要性,时至今日,文化依旧可以作为一种资源来戍守边疆[17](P101)、治理边疆[18],从而实现边疆的文化认同[19]及民族认同。
其四,边疆作为政治概念,是从其政治意蕴和国家利益维护的视角而言,边疆社会特殊性造就了边疆政治独特性,不论从政治权威、政治文化、政权体系还是治理方式上都存在与内地的较大差异[20],致使如何有效治理边疆成为逐步消除陆地边疆与国家核心区之间的显著差距,最终达到“同”的理想状态[21]的空间表达,成为学界关注的重要主题。党的十八大以来,伴随着“一带一路”建设推进和国家利益外溢设置的边疆安全问题、边疆地位的转变和边疆新形态的构建[22]等议题,围绕实现“我国边疆的安全、稳定和发展”国家战略,党的十九大报告和习近平治边重要思想都提出了一系列新思路、新理念和新战略,为新时代背景下的边疆治理提供了政治遵循[23],使得我国边疆治理现代化研究、乡村振兴、精准扶贫等研究有着广阔前景。此外,党的十九届四中全会强调,加强边疆治理,推进兴边富民,有关战略构想、兴边富民行动等也成为热点研究。
2、有关边疆治理的相关研究
边疆社会由于其特殊性,在国家发展与边疆转型需要的推动下,边疆治理研究占据着半壁江山。边疆内涵界定不同,也会造成边疆治理实现路径的多样化格局。总体而言,边疆治理始终围绕着“地理的边疆”还是“文化的边疆”构建起两种基本的治理逻辑,从而展开相应的治理价值取向、治理战略制定、治理客观对象、治理机制构建、治理手段方式以及治理目标导向等研究。
在早期国家构建中,随着“服侍理论”的成熟化,依据“五服制”疆域形态之想象,遂即用来区分“天下”构成的内服和外服,“故而,所谓‘边疆’一词,意味着天下世界里中国与邻邦或藩属之间的疆界,但这些疆界,是多层次的‘缓冲区’”[8],“并由此产生了朝贡与依附、博弈与竞争、对峙与战争等多种多样的关系形态”[24],但“服侍理论”更多地体现出边疆文化特性及民族特性,这就决定着边疆治理的“族际主义”走向。
秦以后,边疆范围的稳固性,从某种意义上说,是因为统治者“用什么制度来实现统一,如何统一,统一到什么程度”[25](P209)致使的。由于族际关系状况,决定着边疆治理在“以夏变夷”与“严夷夏之防”两种取向之间的选择,造成边疆地区处于“旋取旋弃”的局面,影响着王朝疆域形态的盈缩变化,因此,在漫长的王朝国家边疆治理过程中,仍然坚持着族际主义治理取向。
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以来,也产生了“族际主义”与“区域主义”两种主要取向的边疆治理模式[26],这就造成了传统与现代意义上的边疆治理实践。党的十八大以来,随着“国家治理现代化”被引入边疆治理研究之中,遂即兴起了边疆治理现代化的研究潮流,现代化边疆治理体系在取向上应坚持“必须在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五位一体’和‘四个全面’战略思想的基础上,结合习近平新时代治边思想和具体实践来不断丰富、完善和健全我国边疆治理体系”。[27]而且,随着“一带一路”建设的推进和“互通互联”命运关系的构建,也有学者主张“其中,开放而非封闭、发展与稳定并重被认为是边疆治理理念转型的两个基本方向。”[28]总之,这些不同研究取向就形成了传统与现代、民族与文化、区域与国别、政治与历史相交织的不同边疆治理叙事及视野图景,[29]在坚持现代边疆治理图景的基础上,形成了有关文化边疆、沿边公路建设、沿边开放、内陆边境口岸建设及作用、边疆开发与稳定、边疆社会治理、法治边疆、边疆制度建设、边疆治理方略、治边思想、对口支援及边疆财政体制改革、乡村振兴、精准扶贫、边疆教育、跨界治理、安全治理、新形态边疆构建、边民权益保障、边疆认同研究、城市化等聚类特征词研究。
图4:我国边疆研究领域趋势图谱
由于边疆研究会呈现出明显的阶段性特征,致使其在不同时期所关注的问题也必然不同。研究者基于海量文献可能看不出边疆研究发展趋势及其脉络,使得这种需要就成为其研究方法创新的驱动力。CiteSpaceV5.6.R3时区抑或时线图谱功能则满足该研究需要,这类图谱是依据该研究领域内各关键词之间交互作用而设计出的趋势走向研判图,有助于分析中国边疆研究的发展前景。时区图谱是将该研究关键词投放在有时间维度的共现图谱,展现其演进发展路径及可能的研究趋向发展。
根据图4,我国边疆研究起步较早,研究内容也围绕着边疆、边疆民族地区、边疆民族、民族团结、西南边疆、东北边疆、西北边疆、云南、新疆、元代、清代、民国时期、内地化、边疆政策、经济开发、边疆史地学等相关内容展开,形成了丰富的理论成果,边疆研究已初具规模,同时该研究也呈现出“碎片化”的倾向,形成了多种学科关于边疆研究的不同路径和分析范式,[30]但基本围绕着国家构建、民族关系调适及边疆建设等关键词演化及发展的。
晚清以降,我国边疆性质和形势发生了本质性变化,我国边疆总体上面临着被帝国主义列强肢解的危急境地,国家陷入四分五裂的割据状态,边疆统治极为脆弱,许多边疆治理良策也因为时代大环境所限被迫搁置。新中国成立以来,边疆总体样貌、边疆生活环境、边疆生产方式和边疆重要特性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巨大变化,但是,边疆问题本身却没有因为新政权的建立而自动消退。
新中国成立初期,由于对边疆形势的研判是基于帝国主义威胁国家安全的视角下出发,以及长期人们包括边疆民众在内都习惯于把边疆地区成为“边疆民族地区”,因此,我国边疆治理自然而然地延续了王朝国家及民国时期的族际主义倾向加以审视和谋划,边疆治理政策也带有民族工作和民族政策的思维角度与习惯。[31]但在面临边疆社会转型、边疆社会分化加剧、美国对华边疆的围堵施压、贸易战寒流来袭、社会各阶层利益矛盾纠纷加深、边疆安全形势不断凸显、生态保护与发展博弈日趋激烈、沿边地带日益空心化、市场经济发展不健全、交通基建不完善、社会保障压力增加、国外宗教势力地下渗透发展和边民国家意识有待增强等错综复杂的态势,边疆问题成为制约国家崛起的重要因素,对边疆的有效治理提出了时代需要,这就把现代治理概念引入到边疆研究中,开创了边疆政治研究的“边疆治理学派”,并提出了所谓边疆治理就是“运用国家权力,动员社会其他组织,调动国家和社会资源,处理边疆问题。”[32]
自20世纪初有关国家权力视角下的边疆治理研究方兴未艾,成为边疆研究发展过程中不可忽视的重要主题,而且越来越朝着学科交叉与综合研究的方向发展,在回顾与反思中国边疆治理的历史实践过程和汲取国外边疆治理经验教训及的基础上,针对边疆问题的多样性,综合运用多学科交叉的思路,提出了针对边疆民族宗教问题、陆疆、海疆、发展及防卫问题的治理原则及机制构建,从而确保边疆安全、国家认同和民族复兴任务与目标的实现,囊括了诸多研究主题和学科分析范式,越来越有利于边疆学科体系的发展和整合。[33](P2-12)
此外,国内诸多学者又开始致力于新时代边疆治理的新思路新实践研究,围绕着十八大以来逐渐形成“边疆治理”体系[34],提出了边疆治理新理念、新方略、新方式和新机制,形成了一整套边疆治理机制体系[35](P236-272),这样的边疆治理机制设置是与边疆经济社会发展的新要求相适应,不是主观逻辑臆断的产物。
随着治理概念在中国的创新性发展,成为我国当下政府职能重塑和转型的理论依据和方向指引。2013年党的十八届三中全会明确提出“国家治理体系和治理能力现代化”的全面深化改革总目标,指明了在党的领导下不断完善国家制度和公共政策供给以及政府建设的发展方向。2014年11月,习近平总书记在“加强互联互通伙伴关系”东道主伙伴对话会上的讲话中强调:“一带一路”和互联互通是相辅相成的。如果将“一带一路”比喻为亚洲腾飞的两只翅膀,那么互联互通就是两只翅膀的血脉经络。[36](P267)这就不仅诠释了“一带一路”建设的本质即为构造互通互联的网络发展关系,而且也把边疆治理放置于一个更大的空间地带,人们开始以内外相结合的视角去审视边疆治理,这就把治理现代化理论、空间理论、国家安全理论及政治认同理论引入边疆研究领域,推动了边疆治理的迅猛发展和领域拓展,成为边疆治理转型和重构的重要推动力。直接表明了我国边疆研究正朝向边疆治理现代化、边疆现代性、边疆建设、边疆治理方略、数字边疆、合治边疆等方向发展。
通过上述文献统计分析,针对我国边疆研究20年的情况,可以得出以下结论:
第一,根据图1、表1可知,中国边疆研究已初具规模,不论就近二十年的优质论文数量(3304篇),还是就名刊分布,自20世纪末以来,我国学界关于边疆研究的高品质研究成果呈现逐年上升的趋势。虽然个别年份发文量有所波动,但就总体而言,始终处于增长提升阶段,越来越多知名学者及名刊开始关注边疆研究,为边疆研究知识生产与边疆学科体系构筑提供雄厚的基础条件。
第二,根据图2、表2、图3、表3可得,中国边疆研究目前呈现出“碎片化”的特征和局面,虽然边疆研究取得丰硕成果,但正如边疆关键词共现图谱、主题聚类图谱所展现的一样,关于边疆研究所包含的内容均有涉及,呈现出不同的研究前沿及相关研究主题,立足于不同学科背景、知识体系和研究方法,形成了以历史学为代表的边疆史地研究范式,以政治学为代表的边疆治理研究范式,以民族学为代表的边疆民族研究范式,以军事学为代表的边防边务研究范式[30],而且基于不同的特征词聚类,展开了诸多不同的相关主题研究。
第三,根据图4可得,就中国边疆研究发展而言,目前集中在陆地边疆、边疆民族、边疆认同、边疆治理及边疆安全领域,而边疆区域选择也多集中在西南边疆、西北边疆研究上,虽然已经开始注意到利益边疆、战略边疆及其他“虚拟边疆”[37]研究的迫切性,而且取得了一定的成果,但整体上对于新形态边疆、陆地边疆带、海洋领土边疆的研究相对较少,而且边疆研究也呈现出受政策性导向突现研究的总体特点。
其一,促进边疆研究的知识再生产。随着国家总体安全观、国家政治认同整合、“一带一路”建设、双边多边国际合作、“兴边富民”行动、脱贫攻坚等国家战略、制度、政策与机制的制定、构建与实施,优化边疆治理与边疆研究成为决策层共识。随着边疆研究的现实性需要,结合边疆研究越来越呈现综和与交叉研究的态势,除长久关注边疆研究的学科及学者之外⑥,诸如信息系、运筹学、系统论、控制论、计量学等新学科及学者也开始关注边疆研究,形成了边疆发展指数、边疆治理现代化评估、边疆认同整合治理、“一带一路”建设下的边疆地缘政治、信息边疆安全、边疆脱贫开发与稳定机制构建等相关研究,对于深化边疆研究及拓展边疆研究新领域,增长边疆研究知识存量及边疆学科体系的构筑有着重要的意义。
其二,加强边疆研究相关交流与合作平台建设。针对边疆研究各主要主题,应该加强各学科、各机构和各学者互相交流和讨论,通过举办有关边疆研究的高端学术论坛,激发新思考,凝聚边疆研究学术共识。随着边疆研究的多学科交流互鉴,在“一带一路”建设、国家认同、边疆安全及边疆治理等研究主题领域中,将有望扭转各自为政的研究态势,形成更加具有统括性的新边疆聚类,减少边疆研究因理解差异而生成的研究壁垒,实现边疆学的构筑。
其三,加大对新边疆观及新形态边疆的研究力度。随着人类命运共同体构建、“一带一路”建设的推进以及西方边疆理论精华的汲取,我国边疆开始出现了关于边疆治理比较研究[30]、地缘政治研究及通道地带研究[38](P10-13)等跨域研究,加强国际视下的边疆相关研究,培育和涵化全体国民新的边疆观,加强对新形态边疆的深入研究。
其四,加强边疆战略以及边疆政策研究。“加快边疆发展,确保边疆巩固、边境安全”,是中共十九大做出的有关统筹国家发展和区域协调的重大决策,这也是党的全国代表大会报告首次在国家发展战略规划中做出有关边疆发展的总体部署[39]。通过对党和国家边疆发展战略部署及政策研究,不仅有利于对诸如“一带一路”建设、国家认同、国家安全、“兴边富民”及扶贫开发等国家战略政策进行制度性整合研究,而且有利于提供优化边疆治理的方向选择研究,形成与其他国家战略相互配合、协同推进的局面。[39]
综上所述,本文基于CNKI近二十年有关边疆相关研究3304篇期刊优质论文所作出的文献计量分析,通过整体性回顾近二十年边疆研究的发展历程,不仅显示出了有关这一研究领域的学术前沿、热点问题及重要主题,而且也基于边疆研究趋势图谱,提出可能性较高的边疆研究发展未来新动向,从而就学术界对边疆研究有更深刻更深入的直观式、全景式认知和把握方面做出尝试性解释。
[注 释]
①显示数量为20条。
②详细参见http://quchuchongfu.renrensousuo.com。
③共现、聚类图谱侧重于不同研究领域的知识结构,能够显现各研究领域在选定时间段内的研究热点和前沿问题;时区视图侧重于描绘各研究主题随时间的演变趋势和相互影响。
④中心性在citespace V5.6.R3(64-bit)版本里可以通过nodes下拉菜单中compute node centrality计算可得。
⑤聚类模块值Q值〉0.3,表明聚类结构显著;聚类平均轮廓值S值〉0.5,表明聚类是合理的。
⑥诸如政治学、民族学、历史学、国际关系(地缘政治)、法学等传统科学,并形成不同的学科研究范式。